空难-台湾情人

上楼的时候,红樱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叶桥我好怕。他们会不会再来呀?那个小石,看他气成那个样子,他不会是真的要打我吧?”

“难说,你还是小心点吧,最好一个人少出门。”

“该死的张彪,害人不浅。我咒他出门遭车祸,吃饭被噎死,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一进屋,红樱就捶胸跺脚,歇斯底里地乱叫起来。

叶桥因为想着小廖小石也可怜,他们不过是普通的打工仔,挣点钱也不容易,却被张彪骗了,心里感到很义愤。她走进厨房准备做饭,却拿起菜刀,往空菜板上一刀一刀慢慢地坎着,脑子里冒出些古怪的念头,想或许可以请朱董或阿煌帮个忙,为她介绍个台湾人结婚,以此为跳板到台湾去,就是掘地三尺,她也要把那个王八蛋张彪挖出来,先让他还钱,再把他碎尸万段,扔到海里去喂鱼。还有那个没良心的小曹,也把他揪回来,让他至少承担起对女儿的责任。

又想到就自己势单力薄,一个人也解决不了大问题。还不知有多少张彪小曹在大陆流窜做案,残害无辜,然后再溜回台湾高枕无忧,而受害者们,只能像红樱小丁和小石小廖,即使伤痕累累,损失惨重,也只能忍着,束手无策,就感叹这世界太不公平。台商及所谓的冒牌台商可以鱼目混珠,自由地在大陆出入,即使作恶多端,大不了一拍屁股溜之大吉,而我们大陆民众却不能踏上台湾半步,一不能了解他们的实情,二不能在受害之后,借助法律的力量将其捉拿归案,只能一味地被动接受,真是太不公平了。

也许应该诉诸媒体,进行呼吁,即使暂时还无法统一,也应该先成立一个特殊机构,一方面保护台商的利益,一方面也保护大陆人民不受欺骗。并能在适当的时候,能踏上台湾,将那些不法份子捉拿归案,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这样才会公平一些。否则就太便宜他们了。

正在一个人胡思乱想,客厅里的红樱突然传出怪异的喊声,“妈呀,叶桥,快来看――”

叶桥这才放下菜刀,不以为然地走进客厅,见电视屏幕上,播音员正在神色悲恸地报道说,一架从香港飞往台湾的客机,昨天下午在台北中正机场着陆时,突然机身解体,机上二百多名客人和乘务员全部罹难,无一幸免。事故原因至今还在调查之中。

朱董,正是朱董乘坐的那班飞机。叶桥感觉心脏被人猛剌了一刀,突然裂开了一条口子。红樱惊愕得张大嘴巴。随着电视屏幕内容的转换,叶桥的大脑渐渐变成了一片空白。过了很久,两人才掉过头来,面面相觑。

“是朱董乘坐的那趟航班,天啦,这么说朱董死了?”

“怎么就那么巧,偏偏让他给赶上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抱着头,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沉默良久,红樱突然哈哈笑了,猛地在叶桥的背上拍一把说,“也好也好,老天有眼,为你铲除障碍。反正房子已是你的了,你呢,现在既可以天经地义地享受这笔不义之财,又可以正大光明跟你的林阿煌鬼混一气。两全其美。朱董他也算死得其所。”

叶桥的头还在继续发胀,总感觉这事不是真的。灾难的石头从天而降,那么广袤辽阔的世界,怎么就偏偏砸在朱董的头上?虽然她几乎不再爱他,可毕竟是曾经爱过的人呀,而且就在昨天他临上飞机,她还和他肌肤相亲。何况他这次回台,也是在她的催促之下――他心愿未了,还没来得及跟心爱的小女儿看上一眼――叶桥闭上眼睛,设想飞机坠落的那一瞬间,他是何种心情,不免心头大悲。

红樱见叶桥傻乎乎地继续发呆,就默默进厨房做晚饭,将中午的剩菜饭端出来,热了热,两个人淡而无味地填饱了肚子,就一起出门在小区里散步。

夕阳西下,天空悠远,白天里困倦而沉默的小区,这时慢慢苏醒过来。人们悠然地走出大楼,在草坪边散步。牵着孩子的女人们,干脆穿着拖鞋和睡衣,四处闲逛,慵懒的神情犹如走在自家的园子。红樱拉着叶桥的手,沿草坪边的小路慢慢走着,她们一声不语,不约而同地脚步沉重,仿佛是在为朱董送行。直到拐上后面一座开满三角梅的偏静游廊,才开口说话。

“唉,人的命真是无常啊,”叶桥摘一朵紫色的三角梅,拿在手中,将一瓣叶片洒向天空,感叹说,“飞机上还有三个大陆新娘,兴冲冲去台湾结婚,亲戚朋友都羡慕得不行,谁知竟是踏上了死亡之旅。”

红樱突然笑了,“如果张彪不是骗子,真的要跟我结婚,没准我也在这趟航班上。妈呀,我还得感谢上帝,遇到个骗子,这是我的不幸中的万幸呢。”

“是啊,古人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福祸从来是相依相伴。你交了好运,没准那正是一场灾难。你倒了大霉,没准那正是好运的开端。所以说呀,你也别整天只想自己多不幸了。”

红樱的嘴角扯了扯,苦笑了。

两个人慢慢爬上一座小山岗,山顶有一座木制凉亭,上面写着“听海亭”。从这里望出去,大海像一抹淡淡的水彩,涂抹在天的尽头。两个人都不自觉朝天边望去,仿佛那里是朱董遇难的地方。叶桥下意识地将手里的三角梅一瓣一瓣抛向天空,仿佛在祭奠朱董的亡灵。

“红樱,我心里好难过啊。”叶桥把最后一朵三角梅抛向天空,说,“是我劝他回台湾的。本来他说要过了这阵才回去,应该是下周。可我却建议他早点回去,是我间接杀了他。”

“你也别这么想。”红樱漠然地说,“这事发生在他头上,就是他命该如此。”

叶桥捂着脸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曾经恨过他,也诅咒过他。记得有一次他喝得酩酊大醉,吐了一地,她还歹毒地诅咒过他不要醒来。可是现在,他真的死了,仿佛是她的诅咒得到应验,她为什么还会悲伤难过?!出资买房,办旅游公司,成全她一生的事业,朱董他其实并不坏啊。如果不是听她的建议,此时他也许正开着车,带她行驶在去饭馆的路上,或者正在谈笑风生,享受美食,或者正生龙活虎在床上折腾。一想到他在床上的情景,叶桥又暗暗松了口气,庆幸她永远得到了解脱。

他的样子一直在她眼前盘旋。每一根白发,每一道皱纹,每一寸松驰的肌肤,每一颗褐色的老人斑,都似乎历历在目,伸手可及。还有他身体的温度,他的阳具不服衰老地傲然屹立,以及做爱时他的声音和喘息,都驱之不去。实在无法相信,这个可气可恨偶尔也可爱的老男人,已化作云烟,去了天国。

“朱董没了,旅游公司就不必办了。”叶桥说,“他那套房子我不能住,我害怕他阴魂不散还在那里,会找我算帐。我得尽快把它卖掉。”

“卖多少,四十万吧?”

“清水房就是三十五万,再加上装修,所有的家俱和电器。应该不低于这个数吧。”

“天啦,你这下发了,一锄头挖了个金娃娃。”红樱的声音酸溜溜的,听上去像在嫉妒她。

“林阿煌说,他会为我租一套房。过几天我会搬出去。”叶桥换了个话题。

“当他的二奶?”

“没有,我还是自由的,他说,只有当我寂寞的时候,需要人陪,他才过来,我甚至可以找男朋友。”

“挺高尚的嘛,叶桥,你运气怎么这样好?前两年碰上个老朱,刚作完贡献就撒手人寰,旧的一去,新的接班人就顶上来了。”

“别说了,也许老天爷看我可怜,才暗中帮我。”

“叶桥,你才搬过来陪我几天,又要搬走。你真的就那么离不开男人?”

“也不是离不开男人。生命这样短暂无常,有感觉好的,喜欢的,为什么不呢?我是单身女人,有自由的身体。他虽有婚姻,可在海南他也是单身的,况且我又不指望他离婚娶我。这种事情,如果两厢情愿,又不对他人造成伤害,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红樱,你也别那么想不开。能结婚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没有婚姻,我不能再没有爱情。其实我对生活的要求不高,我只希望正常地活着,寂寞的时候有个人陪我,阴阳谐调,符合自然规律。”

红樱似懂非懂地望着叶桥,叶桥对她苦笑,“听说,女人长期没有性爱的滋润,会早衰的。”

“早衰就早衰吧,我宁愿守寡,干熬着早衰,也不会跟一个不跟我结婚的男人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