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出了两个团,叶桥回到海口,心里想着小丁,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算了算时间,还在月子里呢,担心她的冰箱又空了,打电话过去,却没人接听,又想电话在客厅里,小丁没准关了门,呆在自己的卧室里,当然就听不见了。就带了钱,打了辆出租,过去看她。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声响。上楼后,叶桥叫了声“小丁”,也没人答应,轻轻推开她的房门,一股酸臭的气味迎面扑来,里面空荡荡的,也没人,地上还是那只床垫,上面堆了些杂乱的衣物,但靠墙的空调没了,出来一看,客厅的电视也没了,还有厨房的冰箱也不见了。几间屋子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她和孩子的影子,叶桥感觉不对劲,掏出手机,给朱董拨过去。还以为是他把东西搬走了,逼得小丁无法在此继续生活。没想电话通了,朱董一听也急了,反问道,“人怎么就会不在了呢?她不会是逃掉了啊?我还没过去搬东西呢。”
“搬什么东西,都没有了,还以为是你搬走了?”
“我搬什么?你不是不让我搬吗?那个冰箱两千多,电视也是两千多,还有她房间那部空调,我正准备搬过来放在我们新房子的办公室里,对了,还有手机,给小曹的那部,也在她手里,这一共加起来,差不多值两万块呢,我还准备过一阵子,等她满月之后,我们再过去一趟,把这些东西拿回来。可看现在的情景,她怕是跑了?”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会跑到哪里去呢?是不是小曹回来了啊?”
“不会吧,小曹没有钱,他还有脸回来见我?”
停了停他又说,“也好,还真希望小曹回来,我还想当面问问他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他该如何向我解释。”然后他说,“你就在那边等着我,我马上开车过来。”
挂了电话,叶桥愣愣地站在屋中间,望着地面散落的几张破报纸,想这套房子,当初为了办鱼苗养殖,朱董一次缴了两年的房租,小丁放着不用缴租金的房子不住,一个人拖着孩子,突然离开,会去哪里呢?
闷闷不乐地发了阵呆,下楼出来,微风吹过,闻到一股难闻的臭气,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气味是从水泥池里传出。叶桥走过去,见那些池子生着绿色的青苔,大半池死水,透着黑光,一些长脚蚊虫在水面跳动。她皱着眉头退回身来,见那些计划用来装鱼苗的塑料袋堆放在边上,已经蒙上厚厚的灰尘,还有一大堆水管子和机器设备,都脏兮兮的,活像一堆废弃的垃圾。
大门斜对面有一家小杂货铺,叶桥过去买了只雪糕,边吃边跟店老板聊天,问他有没有看见这幢房子里带婴儿的女人?他伸出头来,四处望望,将手里的半截烟头往路面一扔,瞪着一双深陷的眼睛对叶桥说,“有啊,昨天来了一辆车,把家俱都搬走了,电视冰箱,还有一部大空调,是搬家了吧。”
“知道她搬到哪去了吗?”叶桥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摇了摇头,想了想说,“东西是昨天搬走的,可那个女人,是今天早晨才走的,大概八点多钟的光景吧。我看见她一个人,抱着孩子,还背个包,走了。”
“就她一个人吗?有没有看见一个矮个子男人,没多少头发的,跟她一起?”
“那矮个子男人,没多少头发?你说的是曹老板吧?”他搔着头说,“好久都没有看见他了,以前他总是来买烟,这怕有两个多月没见他了。昨天到是来了几个男的,她好像把家俱卖给他们了,我听见他们在讲价钱,还争吵了几句。东西搬上车后,他们付给她钱,就站在院门口付的。今天早晨嘛,就她一个人走的,抱着孩子,没有别人,我看得一清二楚。”
叶桥“哦”了一声,谢了,就坐在旁边的长凳上,一边慢慢吃着雪糕,一边琢磨小丁的事,想她也真是的,还在月子里,不好好将息身体,竟做出这种缺德的事情,偷偷变卖朱董的东西,这算什么呢?那点钱又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一想到这里,叶桥心里就又怨又气,想小丁真是不值得同情。那样一个闷葫芦,你纵有帮她之心,也不知道该如何着手。因为你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这种人,受了骗又来骗别人,不管也罢,叶桥索性不再想她。
朱董来了,气乎乎楼上楼下转了一圈,苦笑道,“你看你,本来我还想挽回点损失,这下损失更多了。”
叶桥拉着脸也不理他,想这事怎么能怪她呢?谁知道呀。
两个人闷闷不乐出去吃饭。一杯酒下肚,朱董又眯着眼睛笑开了,拉过她的手说,“算了哈妮,别生气了。东西搬走就搬走吧,多的都损失了,这点损失也无所谓了。”
其实叶桥心里气的,不再是小丁,而是他朱正旭。自从有了林阿煌,朱董就变得难以接受。她仿佛这才感到,朱董的衰老无法容忍。那种接触,简直就是一种痛苦。这个狡猾的葛朗台,叶桥忍辱负重,还是没有斗过他。报仇雪耻的事,看来也只能不了了之。
吃完饭,他把车开到天癸园,上楼时他掏出钥匙,见叶桥仍然郁闷不乐,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哈妮,别怄气了,新房子弄好了,我们该高高兴兴享受才是。”
叶桥跟在他身后进了屋,突然感觉眼睛一亮,白墙白顶,白色的窗帘直垂地面,几棵热带植物放在窗边,楼下办公,浅黄色的矮隔断,桌椅也是浅黄色的。楼梯上面,主卧室依然摆放着那套熟悉的白色家俱。她的睡裙还挂在床头,拖鞋也端端地放在床边。她站门边,恍惚地看着,心里感到一阵剌痛。
看出她脸上是怪怪的表情,朱董低头问她道,“怎么样啊,哈妮?这样简单装修还喜欢吧?你看,楼下办公。楼上住人。我们的卧室,你的总经理办公室,另外一间可以考虑作员工宿舍,安三张上下床,可以住进六个人,这样的安排还不错吧?你看看还需要什么东西,我们一起去购买。今天晚上你就搬过来吧?”
叶桥愣了两秒钟,才清醒过来,坚定地摇头,“不,我不搬过来。”
“为什么?”
“这是你的房子,万一哪天你不高兴了,有了新欢,要赶我走,我怎么办?你们台湾人太可怕了,我可不想当第二个红樱。”
“哈妮,”他似乎也有些急了,“我们接触也不是这一天两天,难道你还不了解我?”
“是的,我不了解。”叶桥说,“没准哪天你太太来了,要赶我走呢?”
“放心好啦,我太太绝对不会干预我生意上的事情。再说了,你是我公司的总经理,她怎么会赶我的经理走?”
“哼,经理算什么,大不了再找一个。”
“哈妮,你这样说,旅游公司倒底还想不想搞啊?”他急得眼睛都圆了。
“搞啊,只要你愿意,叫我过来帮你打工,为你效劳,我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叶桥冷笑,来到客厅的阳台前。
“你啊,就是整天跟红樱在一起,受她的影响。”朱董跟在她身后。
“可她说得对啊,她说张先生当初也是这样,对她这好那好,可结果呢?这房子是你的名,我就不能住进来。否则哪天你把我扫地出门。我就惨了,竹蓝打水一场空。你们台湾男人太狡猾,我不能不吸取红樱的教训。”
“可是哈妮,你也得为我想想吧。我这么老了,如果用你的名字,万一哪天你嫌弃我这个老头子,另外有了男朋友,我怎么办?那还不落得人财两空?”
“可你又为我想过吗?我年纪也不小了,跟着你都快两年了,没名没份,也没钱,眼看着一天天年龄也大了。我又图什么呢?你有钱,还愁找不到小姑娘,我呢,一辈子都给你耽误了。”
“唉,”他气冲冲在她身边走来走去,“那这样,旅游公司搞起来,我给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行不行?”
“不行。”叶桥说得斩钉截铁,扭头望着窗外的风景,也不看他,说,“股份算什么?旅游公司又不用投入多少成本,利润嘛,公司赚钱才有,不赚钱呢?我得什么?”
“公司搞起来,当然是要赚钱的。”
“是啊,旅游你又不懂,赚钱靠谁?还不是靠我为你效劳,为你卖命。你给我股份,不过像扔给鱼儿诱饵,要把鱼拴住,你不过是为了利用我,好让我为你当牛做马。为你赚钱。”
“听听听听,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气得团团转,吹胡子瞪眼睛说,“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吗?”
“很简单。这套房子归在我的名下,我才搬过来,踏踏实实帮你打工。”
他不说话,只是摇头。那脸上的坚定,让叶桥感到异常的寒冷。
“朱董,”叶桥心也死了,索性把话说个明白。“这房子才值多少钱?不过三十多万。我跟你好一场,都快两年了,不图你的名,不图你的钱。你就是送我这套房子,也不过份啊。你又何必这么小气。看看小曹,跟你非亲非故,你却一次次给他投钱,前前后后加起来,投了多少,恐怕远不止这点钱吧?”
“别提小曹了。那不一样。”
“是啊,被老乡骗了,再多的钱也心甘情愿。可要在我身上花一分钱,就心痛了。因为我穷,因为我是大陆女人,就只配得到别人不穿的旧衣服。还说你有多么爱她。谁相信啊。”
“哈妮,”他摇着头说,“你好好想想,我决定办旅游公司,其实也是为了你好。虽然名义上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业,最后还不是你自己的。你好好想想吧,想想吧,我这把年龄,在海南还能做多久啊。我一死,或者回台湾,这公司还不是留给你了。”
“别骗我了,什么留给我了,房子是你的,公司是你的,你还有老婆孩子呢。我不过是你的高级丘二,为你打工,帮你挣钱,还陪你睡觉,陪你解闷。而我得到的,还不到我应得报酬的十分之一。知道红樱怎么骂我吗?她说我是瞎了眼睛,拿着大好的青春瞎糟蹋,结果只得到一堆破衣服,连鸡都不如。”
说完这话,叶桥的眼泪就夺眶而出。她简直觉得再无地自容,猛一转身,哭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