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时叶桥发现自己双腿发软。
外面的小巷黑黑的,路灯发出昏黯的光。几颗稀疏的星星挂在天上,像小丁可怜无助的目光。叶桥站在路边,默默望了一会天空,一想到小丁的咎由自取,她的心就由悲到愤,坚硬起来。匆匆走了几步,回头望去,见那么大的一幢房子,孤零零伫立在夜色中,只有小丁和她的孩子在里面一分一秒苦度时光,她就再次感到揪心,不由得加快脚步,索性一路小跑出了巷子。
来到外面的大马路旁,叶桥茫然了,一阵清凉的晚风吹来,让她慢慢清醒过来。该去哪里呢?自己空荡荡的出租屋?朱董天癸花园的新房子,还是去找红樱,阿煌?一想到阿煌,叶桥体内沉寂的细胞又活跃起来。对,她要见阿煌,那个让她激情飞扬的台湾男人。她不会像红樱那样因为企求太多,而损失惨重,也不会像小丁那样,因为傻乎乎地等待幸福,而堕入深渊。林阿煌,她只要和他共同飞扬,度过眼前的寂寞时光。
路边不远处有家杂货店,叶桥本能地跑过去。此时不管他在哪里,她都要听到他的声音。仿佛只有他才能让她感到踏实,才能驱除她心里的恐惧和不安。
因为心虚,跟阿煌联系,叶桥从来不敢用手机。她把手机关掉,抓起公用电话打过去。电话里一片嘈杂声,他正跟朋友在大排档吃饭,他问她吃了没有,要不要过去一起吃?她说她已经吃过了,同时用低得发抖的声音对他说,“阿煌,我想见你。”
“出什么事了吗?”他的口气立即紧张起来。
“没什么大事,可是我心里好怕,我想马上见到你。”
那边沉默了片刻,才说,“那好,你站着别动,我马上开车过来。”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充满了温情和性的诱惑。那种又酥又麻的感觉一瞬间又袭遍了叶桥的全身。挂了电话,她退到不远处的椰树下面。这是城郊,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只有路灯发出昏黯的灯光,宽阔的马路十分空荡,车子也不多,只偶尔有摩托车呼啸而过。一个精瘦的海南男人穿着拖鞋,从叶桥面前蹄挞蹄挞懒懒地走过,突然又放慢脚步,回过头来,用奇怪的眼光打量她。叶桥避开他的目光,慢慢又退回到杂货店前,买了份晚报看起来。这样的夜晚,一个年轻女人伫立街头,总会显得形迹可疑。
不久车子就到了,还是那辆红色的奥迪。林阿煌探过头来,也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
叶桥钻进车子,一头扎进他怀里,抱着他怔怔不说话。他腾出一只手来拍她的身体,发现她在微微发抖。他扳起她的头来看她的脸,四目相望中,空气又变得凝重起来。两个人再次感到那种心动的颤栗。林阿煌一手搂着她,腾出一只手来,一踩油门,车子箭一样地飞了出去。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夜色中的大海闪烁着青铜一样的波光。车子沿临海大道一路狂奔,来到一片海边的椰林,才慢慢停下。林阿煌摇下车窗,清凉的海风席卷而来,两个人都朝窗外的大海望了一眼,才转过头来,望着对方。他低头吻她,那种触电般的颤栗又漫天飞卷。似乎已经等得太久,两个人都显得迫不及待,他沉沉地叫了声“小桥――”,就一把抱起她的身体。
白天的炎热已消失殆尽,夜晚的凉爽特别适合爱情的生长。这一片没有开发的海滩,由于远离市区,夜晚显得更加沉寂,只有风在恣意地吹着,月光下的车子散发出一层冰冷的红光,就像是他们华丽的婚床。他们欢快的呻吟和尽情的叫喊,和着椰林的簌簌声响,美妙动听有如天籁。
当巨大的幸福来临的瞬间,两个人都已精疲力竭,浑身湿湿的冒着汗。他们疲惫地躺在沙滩上,瓦蓝的夜空澄静而悠远,云朵像一抹轻烟在飘荡,月亮出来了,星星也出来了,像无数只眼睛在望着他们。林阿煌撮起一把沙,轻轻撒在她乳房上问,“想什么呢?”她不知怎么又想起小丁,想她此时在干什么?还有那个小曹此时又会躲在哪里?在这样美好宁静的夜晚,即使他远在天边,会不会想起自己爱过的女人?和与她生下的那个孩子?
“阿煌,刚才你问我,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外来?现在我告诉你为什么。还想听吗?
“嗯,你说吧。”
“我认识一个女孩,她叫小丁,就是孤苦零丁的那个丁。和我一样,她也爱上一个台湾男人,还怀上了他的孩子。不久以前,她的男朋友说回台湾拿钱,还说要拿单身证明来和她结婚,没想竟一去不回来。女孩就在出租屋里等啊等,直到两天前,她一个人在屋里生下孩子。刚才我就是去看她了,她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婴儿也是,像一只可怜的小老鼠。可她的男朋友没再露面。连问候的电话也没有。她望眼欲穿,度日如年,还整天为他提心吊胆。一会儿担心他出了车祸,一会儿又担心他被前妻谋害。惟独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男朋友会是骗子。根本就是在欺骗她。我知道这一切,但我却不敢告诉她,怕她太伤心太绝望,受不了。她没有工作,也没有钱,这样一个人带着孩子,能等多久,一想到她和孩子的未来,我就为她感到难过。”
“啊还有这样的事情?”林阿煌支起头来,伏身看她,睁大眼睛不相信。
“男人们怎么能这么坏啊,我最好的朋友红樱也是,不仅怀了孕,还被骗了十万块钱。不过她比小丁现实,知道男朋友是个骗子,就立即去医院打掉了孩子。但对于我们这些打工妹,十万块钱多么不容易挣到手啊,可怜的红樱,平时那么节衣缩食,一下子损失这么惨重,财色两空,以致那么开朗的性格,一下子变得寡言少语,神情恍惚。”
“这些女孩子怎么会这么傻,又没结婚,就糊里糊涂为别人怀孕生子。”
“因为爱呀。”叶桥本能地为她们袒护,说,“是呀,我们女人就是太傻,一旦爱了,就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名份婚姻都不重要。可最后呢,却落得这么悲惨的下场。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她望着阿煌的脸,一语双关,像在说自己。
“可是,不管有多爱,生孩子的事还是非同小可,这关系到大人的能力和责任,也关系到小孩子漫长的一生,绝对不能感情用事,别犯傻了。”
“也许他男朋友为她承诺了什么,她才为他生下孩子。唉,我也觉得她太傻了,劝过她几次,她都不听。说来说去,还是那台湾人太可恶,你说,他这样一害就害了两个人,难道他会心安理得?良心就不会受到折磨?”
“这种人,不晓得啊。如果他会良心不安,也许就不会不回来了。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小丁的男朋友叫小曹,曹什么就不知道了。红樱的男朋友叫张彪,他还有你们台湾法院开的单身证明,也许这名字不会假吧?都说准备结婚了,原来是为了骗取信任,好从红樱手里骗钱出来。阿煌,如果你听到他们的消息,请一定告诉我,真想把他们碎尸万段,但至少――小曹得回来,得对孩子负起责任,张彪呢,至少该把红樱的血汗钱还回来。”
“台湾那么大,来大陆经商的人那么多,哪里就那么容易碰到。”
“可是,万一那么巧就碰上了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好吧,碰到了我就把他们抓起来。”
叶桥伸出手去摸他的脸。他的脸光洁柔软,皮肤富有弹性。她说,“现在我一想起她们,心里就感到非常难过,也感到害怕。”
“你怕什么?”
“我怕有一天,你也会突然消失,留下我一个人,也为你生一个像老鼠那样大小的婴儿,像小丁那样,每天一个人守着婴儿,孤苦零丁,又没钱,在噩梦中等待,等待一个永远也不会回来的男人。”
他狠狠地瞪她一眼,拍她的脸说,“乱讲话。首先我不会欺骗你,也不会让你怀上孩子。更不会在你怀孩子后悄悄溜掉,让你和孩子独自受穷,过苦日子。”
叶桥摇了摇头。谁说过,男人的甜言蜜言如鲜花开放,你只能享受它们花开时分的美丽,至余其它的,只有老天知道了。
月光下的大海泛着鳞鳞波光。远方有渔火在飘浮不定。两个人从沙滩站起身来,手牵着手朝大海走去。海水凉凉的,淹过膝盖,淹至胸部,他们的身体随着波涛的起伏而微微摇晃。她的双臂吊在他脖颈上,仰头望着他的脸。他的眼睛饱含深情,就像天空的星星一样。情不自禁中,两人又开始接吻。当两只柔软的舌头缠在一起,性的冲动再次从体里奔腾而出,于是他们再次做爱,他托起她的身体,像捧起一条珍爱的鱼。他们随着海浪而起落沉浮,舒展闭合。她闭上眼睛,纵情地尖叫,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朵幸福的浪花,随爱盛开,又随爱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