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周,张先生还是没有回来。红樱真急了,坐卧不安。陈先生的电话虽然找到,但打了一千遍,也没人接听。据朱董的解释,陈先生生意太多,网撒得太大,很难呆在某个固定的地方。可联系不上陈先生,就无法找到张先生的行踪和下落。
随着日子的一天天增加,红樱的焦虑日渐加重,叶桥也跟着紧张起来,慢慢地,两人最终不得不相信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张先生不会再回来了。可怜的红樱,原来空欢喜一场。可张先生既然要骗她,为什么还为她花费巨资,买房买钻戒,开单身证明,没道理呀。惟一能够说得过去的解释,就是张先生无心骗人,只是突然遭遇了不测,是一场从天而降的天灾人祸粉碎了红樱梦想的幸福。
叶桥安慰红樱,凡事都往好处着想。你们才接触半年的时间,你就得到一套房子,一枚钻石戒子,虽然缘分不够,没结成婚。可怎么着也比我强啊,看看我跟老朱吧,都两年了,没意思透了。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嘛,去医院做个小手术就解决了,情感的伤痛,只有靠时间来慢慢医治。
红樱听了,不仅没有得到欣慰,反而眼睛一红,倒在床上大哭了一场。
现在朱董成了替罪羊,仿佛张先生从出现到失踪,都是他参与共同策划,那简直就是一场阴谋。事到如今,张先生消失,朱董就得代为受过。
两个人决定行动,就让朱董开车拉着她们,去龙华路那家时装店。当初他第一次向红樱示爱,就是在这家店里,以老板的姿态,取下墙上的一套时装,慷慨地送给红樱。有一次从台湾回来,他带了好几大包时装,也送了其中的一件给红樱。他好像在这家店里有股份。店老板阿东和几个朋友正围坐在一截老树根样的茶桌旁,喝功夫茶。见他们到了,起身迎出来。朱董跟他打过招呼,用台语问起张先生的事。两个人激动地叽里咕咙说了一通,朱董只哼哼叽叽点着头,便不再开腔。见叶桥和红樱还愣在旁边,阿东一脸的不耐烦,换成普通话对她们解释,“张先生的事情,你们以后别来找我。”
“上次他不是还给你带过货吗?那些货我都见过,有好几大包。”红樱说。
阿东摇着头,伸长脖子,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小姐你知道什么呀,那些都是我的货。我把货款给了他,货却只帮我带来一半,剩下的款也不还我,我还在四处找他呢。”
朱董把她们拉出来,上车后只是摇头叹息,也不说话。
天癸园附近的那家咖啡馆,到处堆满了装修材料,几个木工正在里面做吧台。他们小心翼翼走进去,问那几个工人,说老板不在,又问老板是哪里人,是不是张先生?一个看起来像工头的人说,老板姓马,是海南人,不是台湾人。
“那张先生呢?”红樱急了。工头一头雾水,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正说着,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走进来,工头指着他说,“那――就是我们的马老板。”
几个人一起迎上前去。叶桥问,“请问,你是这家咖啡馆的老板吗?
他盯着叶桥看,又看看叶桥身边的红樱说,“是啊,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听说,这家咖啡馆的老板姓张,是一个台湾人。”
“听谁说的?”他瞪大了眼睛,提高了嗓音,“这门面是我的,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对了,是有个台湾人来跟我谈过,想租这门面开咖啡馆。可价格没谈拢,就黄了。怎么他竟成了老板?”
什么都明白了,叶桥拉过红樱往外走。朱董坐在车里等,见她们过去,问道,“怎么样吗?”叶桥看看红樱,见她拉着长脸,就没好气地对他说,“你那个张先生,是个骗子。”
“怎么成了我那个张先生?”
“不是你的是谁的,当初要不是你带他来,红樱就不会认识他,也不会跟他有什么事了。”
“我带他来,大家一起吃饭喝酒,如此而已,谁知道他们会往下发展,谈婚论嫁,这也怪我?”
“当然怪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们串起来骗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朱董气得直摇头,说不出话来。叶桥见红樱眼里泪水直打转,就拉过她的一只手,想安慰她什么,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紧紧地捏了捏。
“乌石的那家针织厂,他跟人家把合同都签了,也许还跟他们有联系吧?他就是要甩我,总不至于签了合同不履行吧?”红樱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抽泣着,用手捂着双眼说,“朱董,能带我去乌石的针织厂吗?我想去问问赵厂长,也许他还跟他有联系。”
朱董因为一直对红樱心存芥蒂,此时面有不悦。从这里开车到乌石镇,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他看了看时间,不耐烦地摇头说,“没有用的啦。如果他是真的溜了,厂里正急着四处找人。你这一去,等于送上门去自找麻烦。何况他们签的只是意向性合同,又不具备法律效力。那样的合同,只是一种合作的意向,又不用承担什么责任,签一百份都没有用。你要实在想问,回去跟他们打个电话问问就行了,没有必要大老远的跑一趟。”
红樱想想是这个理,就不再吱声。朱董见二人没有声响,将车调了个头往回开,感叹说,“张先生他房子都买了,按理说他不会不回来,除非真出什么事了。唉,现在的事情也不好说。不过即使那样,红樱你得了一套房子,也划算了。”
红樱闷头望着窗外,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一路回到出租屋,红樱神情悲壮地看看叶桥,对朱董说,“朱董,我还有一件事得麻烦你。张彪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一样东西,我想请你帮我看看。”
三个人一起上了楼。红樱径直进到卧室,半天才出来,手里拿了一只手表。她递给朱董说,“这是他的,说是瑞士的劳力士,满天星镶钻,是他爸爸留下的遗物,原价值人民币六十多万,就是现在旧了,在海南也能当到三十多万。说要是拿回瑞士,还能当得更高些。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朱董拿着手表走到阳台,把表对着外面的阳光,斜眯着眼睛,翻来覆去看了看说,“上面的英文字母,确实写的是劳力士。不过这表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敢说。但我知道,台湾很流行这表的仿冒品,几乎达到乱真的程度。有些人特别喜欢戴,冒充阔气。这样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专家鉴定是不是真的。”
那表确实漂亮,表面和表壳都镶满芝麻般细密的钻石,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叶桥失声惊喜道,“好漂亮啊。红樱,他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都留给你了?”
红樱的脸白一阵红一阵,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一行人就下了楼。车子在市区转了一圈,来到一家珠宝店。朱董说这里可以做珠宝鉴定。三个人走了进去,果然见里面挂了个珠宝鉴定的小牌子,里面坐了个中年男人,一只眼戴了个古怪的眼镜。红樱在外面缴了费,就把手表递进去,想了想,又把无名指上的钻戒也拨下来,一起递过去,然后不安地盯着里面。
不久结果就出来了,递出来一张盖章的纸条。红樱拿过纸条也不看,只探过头去要问究竟。那人已摘下那只古怪的眼镜,告诉她说,手表上的钻石是人造钻石,包括那枚戒子也是。这种钻石俗称水钻,是目前市面上最普通的一种,大概每颗也就值十多块钱。
红樱只听得一声巨响,仿佛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爆炸,连眼前的景物也跟着一起旋转起来。她的脸一阵惨白,双腿一软,整个身体就往地下沉。吓得叶桥一声尖叫,一把紧紧抱着她,在一旁东张西望的朱董见状,也赶紧过来帮忙搀扶。
“怎么了,红樱?”叶桥着急地问,只见红樱双目紧闭,嘴唇嗫嚅着“完了完了――”身体继续往下沉。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力量,几乎是连拖带抱,才把她弄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已经有商场的工作人员手忙脚乱送来凉水,大家正商量是否该把她送医院,她却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呆滞,空洞无物,只喃喃低语,“张彪他――用这块手表作抵押,还拿走了我的十万块钱。”
她说这话时声音很低,只有身边的叶桥听见了。她紧紧抱着她,摇她的身体,提醒她说,“可就是那样,你也没亏呀。你还有一套房子呢。”
话说出口,叶桥心头又猛然冒起一团疑云,她半张着嘴没再继续,只死死盯着红樱的脸,发现她脸已变成了死灰,没有一点往日的红晕,像一个垂危的病人,只气若游丝地哀叹了一声,然后,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从紧闭的眼里滚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