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台商-台湾情人

地球还是千年不变地运转着,太阳像个不甘寂寞的寡妇,每天招摇地升起,又颓然地落下。窗外依然是永远的夏天,没有秋冬,没有四季,植物一如既往地绿着,绿得呆板,也绿得空洞。只有叶桥和红樱的生活,因为一个导游的猝死,在悄然之中发生了巨变。她们像抓住上帝之手,紧紧抓住眼前的快乐。叶桥仿佛看见四川麻雀在天堂的门口,朝她大笑。她的笑声意味深长,从时间的深处悠悠传来,耐人回味,使人在阳光下也感到寒冷。

那一段时间,只要没团,叶桥就跟在朱董身后,吃吃喝喝,瞎混一气。四川麻雀的死剌激了她,她要闭着眼睛享受生活。另外就是,张先生回来了。红樱为了表示诚意,为张先生省钱,竟把他请到家里来住。张先生也不客气,真从宾馆搬过来了。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好,夜里能听见他们做爱的声音,这让叶桥极不自在,所以后来张先生一来,她就索性离开。

红樱对张先生的以身相许,是从那天去针织厂开始的。

那家针织厂在乌石镇,由于设备太老,再加上经营不善,濒临破产。也不知通过什么关系,得知台商张先生在海口寻找投资项目,就主动找上门来。还借了一辆镇上的皇冠车,来到张先生下榻的酒店。当时张先生正和两个新结识不久的小兄弟小廖小石在酒店的大厅喝茶聊天,听他们说明来意,也流露出了极大的兴趣。双方坐下聊了一下午,大致了解了厂里的情况,就决定第二天前去看看。

当天晚上,张先生给红樱打了电话,邀请她第二天陪他前往。红樱想反正也没团,就答应了。挂了电话她就想,张先生看来对她真上心了,投资这么重要的事,也要她参与进去。

第二天一早,红樱按时赶到张先生的宾馆,针织厂的赵厂长带着司机,已经在大厅等着了。张先生对他们介绍说,这位是肖小姐。他们也礼貌地跟她握手。小廖也在,一行五人就启程了。

从海口出发,四十分钟就到了乌石镇。那是海口西边的一个小镇,一片破旧的厂房里,几十台针织机已蒙上灰尘。只剩一个车间的八部机器还有一搭无一搭地运行着。赵厂长说,前几年,厂里也有过繁荣的时候,那时全厂的针织机昼夜不停,工人就有两百多名,分三班倒,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工作。厂里生产的针织产品,各类毛巾,内衣内裤,不仅能满足全岛的需要,还外销到大陆,尤其是广东沿海一带,都有印有他们乌石牌的针织产品。那是他们最自豪的时期。工厂是近几年才不行了,主要是设备落后,产品在市场上缺乏竞争力。还有机制也成问题。现在厂里发不出工资,大部分工人不得不下岗,厂里急需引进外资,更新换代老设备,才能生产出适应市场需要的产品。

红樱跟在张先生身后,东看看,西瞧瞧。她对这家破旧的工厂没有兴趣,但赵厂长以及跟在赵厂长身边的那几个干部,对张先生一行流露出来的毕恭毕敬,让她心里很受用。特别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赵厂长招待他们在镇上吃海鲜,那个办公室主任模样的女人,坐在她身边,不停地跟她套近乎。她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用吐辞不清的海南普通话跟红樱问这问那,还不停地为她挟菜,惟恐照顾不周到。赵厂长和几个干部先是一一跟张先生敬酒,后来也一一起身为她敬酒,对她丝毫都不敢怠慢。他们眼里流露出来的羡慕和巴结的神情,让红樱第一次品尝到夫贵妻荣的滋味。她微微地昂起头,仿佛真成了这家破落工厂的半个救世主,有种一步登天的幻觉。

她活了三十五年,这还是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而受到如此高规格的礼遇。她不禁在心里暗想,其实多年来她所等待和渴望的,不正是这种有荣光的生活吗?鞍前马后,贵为人上,让人景仰。

晚上他们才回来,那辆借来的皇冠车将他们一行送回宾馆。张先生看来对这个破工厂还挺有兴趣,拿了一大叠厂里的资料,让小廖抱着,说回来研究研究再作决定。回到宾馆,张先生要回请赵厂长,一同在宾馆楼下的粤菜厅吃顿便饭,赵厂长客气地推辞了,说不吃不吃,今天你们累了,好好休息。回头我再跟你联系。结果张先生就带着红樱和小廖,三个人在楼下的粤菜厅吃了顿便饭。饭桌上张先生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资料,一边问身边的红樱说,“怎么样,喜不喜欢乌石镇?”红樱不明所以地摇着头说,“那个小破镇有什么好的。”张先生又问小廖,小廖却说,“这个项目也许可以考虑考虑,关键得看合作的条件。”

吃完饭,张先生说有些头痛,让小廖叫了一辆出租,他站在马路边,拍拍红樱的肩膀对小廖说,“小廖,我人有点不舒服,麻烦你送你肖姐回家。”红樱口里说着“不用,我自己能走,”心里却感到分外甜蜜。听他那口气,俨然已把她当成自己人。小廖也听话,不由分说上前说道,“走吧,肖姐。我送你回去。”

这事看似有点小题大做,但红樱还是把这当作张先生对自己的一种爱恋和哄护。她一路都沉浸在幸福之中。这幸福是张先生给的。她想,张先生是真的爱上她了。

回到出租屋,叶桥不在,屋子里空空的,红樱冲了凉出来,换上睡裙,躺在床上,黑夜中瞪着眼睛,反复回味今天白天经历的一切。正沉浸在甜美的回味中,难以入眠,客厅里的电话响了。她翻身出去接电话,张先生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十分微弱,几乎就是气若游丝。他说,“红樱你到家了?”红樱一屁股落坐在凉椅上说,“是啊,我到家了。”他说,“我头痛得厉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红樱说,“要不要送医院啊?”他说,“不用,也许睡一会就好了。”又说,“红樱,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红樱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就说,“想讲就讲吧。”他就说,“我想你。”红樱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她没有吱声,只静静地听着他的呼吸在电话筒里向她飘来,像羽毛一样,撩拨得她的心痒痒的。

他又说,“我头痛得厉害。我想吃一颗头痛片。”红樱一手捂着自己“咚咚”乱跳的心,柔声问,“那怎么办?”他说,“我想你过来,想你帮我倒一杯水。”红樱再也坐不住了,她支起身说,“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红樱急匆匆换了衣服,冲出门去。

张先生的房门轻掩着,她推门进去,发现屋里光线很暗,张先生直直地躺在床上,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还是调到很暗的程度。她伸出手去摸张先生的额头,没有发烧,张先生却轻轻睁开了眼睛,一见是她,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轻声地说,“你终于来了。”仿佛他已等她很久。

红樱一时不知所措。张先生的眼睛又闭上了。闭上眼睛的张先生却说出了更加大胆的话。他说,“红樱,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这话我一直不敢说,但是现在,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我知道,许多大陆女人对我们台湾男人都没有什么好印像,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喜欢你。请你不要生气,也不要把我当成坏人。”红樱听了激动不已。她想没有错,他在爱着她。她还一直讷闷,想他爱的信号早就发出来,为什么迟迟没有行动?原来他是有所顾虑,是在乎她,怕她对他产生误会。他不是轻浮的男人,宁愿自己忍受着,也不轻易流露感情。这样严谨的男人实在难得。她半张着嘴愣了片刻,然后就激动地扑进他怀里。

第二天早晨红樱回来,手里拎了一只大包,里面是一套台湾时装。张先生的宾馆有好几包货,都是时装,他好像也在做时装生意。她就挑了这一套,白底黑花的西式套裙,垫肩收腰,穿上身果然气度不凡。叶桥也是刚回来,正在屋里洗衣服,见红樱换上漂亮时装,羡慕地说,红樱你真是运气来了,今后你们家开时装店,我们就有穿不完的时装了。

知道她昨夜也没回来,叶桥意味深长冲她笑了,问她感觉如何。红樱的脸一下红了,她怔了怔说,“叶桥,张先生什么都好,就是胸前纹了条黑龙,我不太喜欢。”

叶桥也吃了一惊。“黑龙?”她眉头一皱,一双满是肥皂泡沫的手停在空中,问,“他身上怎么会有黑龙呢?他看上去那么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不可能是台湾黑社会的吧?”

“是啊,我也担心,问他,他说是年轻的时候,觉得好玩,就纹上了。现在后悔也晚了。那东西纹在身上,又洗不掉。”红樱一边说,一边又脱下那套新裙子,换上在家穿的旧睡衣。

然而,张先生胸前那条让人不安的巨龙,并没有阻挡红樱爱情的脚步。

三天后叶桥出团回来,发现张先生已住进了她们的房间,俨然半个男主人公,他穿着拖鞋,坐在凉椅上抽烟看报。红樱把叶桥拉进厨房,悄声对她解释说,张先生总是住宾馆,太贵了,也不方便,她就让他搬过来了,反正他现在到处考察,还没最后确定在哪里,等投资项目定下来了,就好了。

叶桥笑了,说,“红樱,你现在还没结婚呢,就开始为老公省钱了。”然后拧了她一把,轻声补充道,“晚上声音别太大了。”

走进屋时,张先生欠身起来,冲叶桥礼貌地点头笑笑,说了声“回来了?”叶桥“呵”了一声,也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茶几上搁了一大堆房产资料。看来,红樱的买房梦要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