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朱董时,叶桥刚来海南不久,受聘在一家小报当记者。
那年中秋,海口市外事部门举办了一次在琼台商联谊会,也顺便邀请了几家媒体作宣传。叶桥也有幸混迹其中。那天她穿了一套杏黄色的职业套裙,作淑女状姗姗而至。地点是红月亮宾馆的西餐厅。当时她和几个记者同行围坐在台下的餐桌前,嗑着瓜子低声说话,同时漫不经心听他们发言。先是外事部主任的中秋致辞,台商协会主席的致谢,再是台商代表讲话等等,一个接一个,内容无外乎两岸形势一片大好,合作前景无比美妙,诸如此类,然后就开吃。
中秋赏月的自助冷宴品种丰富,让人不禁胃口大开。叶桥拿了个蛋黄月饼,剥开刚刚吃了一口,就看见刚才上台发言的那位台商代表站在她不远处跟人说话。她知道他叫朱正旭,在海口投资了一家规模较大的食品工厂。他身材偏高,肚子微腆,年龄看上去五六十岁,穿了件雪白的短袖衬衣,系一条紫红的丝质领带,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上,始终挂着谦和的微笑,这使他看上去风度翩翩又不失和蔼。一种奇怪的冲动顿时涌上叶桥的心头。
庞大的枝型水晶灯下,一圈椭圆型的餐台摆满精美的鲜花和食品。叶桥的目光一直挂在他身上,等他终于到餐台前去取食物,她不动声色,起身端过两杯红酒,轻轻来到他面前。
“朱董,可不可以敬你一杯?”
也许是她妩媚的微笑让他难以拒绝。他微微一愣,接过她手中的一杯酒问,“请问,小姐是――”
叶桥把早已准备好的名片递过去,他拿在手里远远一看,恍然道,“哦,原来是记者小姐啊。”
叶桥举起酒杯朝他嫣然笑道,“朱董,祝你在大陆的事业一帆风顺。”
“谢了,谢了。”
两人轻轻碰杯。小半杯红酒一饮而尽,像一股新生命注入体内,叶桥感到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这时他也掏出名片,双手捧着递给她说,“记者小姐,我们台商在大陆投资做生意,还请你们当记者的多多关照,多多关照呀。”
叶桥接过他的名片说,“互相关照。朱董,我想为你做一次人物专访,可以吗?”
“好啊好啊,为我们做宣传,是好事啊。”他戴了一幅金丝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闪出可爱的亮光。
正在这时,有人来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对他说着什么。然后两人一起朝另一个方向望去。那里好像有人在找他。他对他点着头,过来对叶桥歉意一笑,伸出手来对她说,“对不起了,记者小姐,有人找我,我得先过去一下――”叶桥觉得他的手软绵绵的,厚实而温暖。“没关系,”她说,“朱董你先忙,找时间我再给你联系。”
“好的好的。今天很高兴能跟你认识。改个时间,我们电话联系。”
说完他们就走开了。叶桥再看手中的名片,暗暗地笑了。
三天后叶桥给他打电话,约面谈采访。时间定在第二周,地点就在他的工厂。那天他派了司机开车来报社接她。第一次坐他的宝马车,叶桥悄悄用手触摸屁股下面的软皮座垫,有一种很不真实的幻觉,仿佛是进入了一个陌生世界。
工厂座落在海口郊外的金盘工业开发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海南男人接待了叶桥。他是厂里的办公室主任,早备了些茶水点心在办公室,不久朱董就到了,三个人坐在办公室的小客厅。采访的方式也简单,叶桥按拟好的几个题目向他提问,比如中国大陆这么辽阔,为什么单单选中来海南投资?对海南的投资环境是否满意?与中方的合作是否愉快?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和设想?以及有何意见和建议,诸如此类,都是一些表浅的问题。他也很认真,一一作答,然后绕到产品的种类和质量上。希望叶桥顺便为工厂的产品做些宣传。一切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临走前,叶桥掏出傻瓜像机,拍了些照片,最后办公室主任送了一箱工厂生产的椰茸蛋糕,让司机开车,送她回报社。
当天晚上,叶桥正在赶稿,朱董打电话来,约请她第二天吃晚饭,说有些事得单独跟她再说说。第二天傍晚,他亲自开车来接叶桥,把她带到国宾楼上的中餐厅。那里环境幽美,人少,清静。吃饭的过程中叶桥才知道,原来他跟中方的合作,并不像他昨天在办公室所说的那样愉快。中秋之夜的联欢晚会,他上台的讲话,也不过是些应景之辞。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作为公司的董事长,合资企业的台方代表,他的经营理念得不到落实,经营方针得不到贯彻,他在受到排挤和架空,他在海南的日子并不好过。
但这种东西不能写。即使写了,也发不出来。或者即使蒙混过关发表了,除了惹来一堆麻烦,又能起什么作用呢?何况媒体还讲究舆论导向。叶桥看着这个气度不凡的台湾商人,两杯白酒下肚之后,竟然对她这个谋面不深的小记者报以巨大的真诚和信任,敞开胸襟,大吐苦水,心里顿时大为感动,感动过后又有些歉疚。想她毕竟帮不了他,对他的处境无能为力。
然而这一顿晚饭,却使两人的关系贴近了许多。叶桥第一次看到了台商眩目的身份背后,竟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无奈和隐痛。她有些同情他了,想他离家别子,在陌生的地方打拼事业,还要受到这么多夹磨,也真是太不容易了。
一周后报纸出来了,虽然仍然是谥美之辞,但至少让他的工厂及产品露了回脸。像做了一整版的免费广告。为了表示感谢,朱董让司机为报社送来一大箱蛋糕,又私下请叶桥到环岛吃饭。
环岛酒店气势恢宏,有种浓郁的异域风情。两个漆黑魁伟的印度男人穿着白色制服,门神一样威风凛凛地伫立在两旁。大堂里泉水叮咚,椰树直抵玻璃屋顶。不时有老外进进出出,一些会说英语的摩登小姐在大堂穿梭。两个人就坐在旁边的落地窗边吃西餐。那天叶桥特意化了淡妆,穿了丝质的玉色衬衫。她知道,这件衬衫会使她显得面若桃花。但朱董似乎对女人的美丽不怎么敏感。两个人就像朋友一样,吃着见血的牛排,半生的煎蛋,说了些天南海边的话题。知道叶桥过去是教师,朱董树起大姆指,说台湾的教师地位很高,收入也丰厚,还受人尊重。她要是在台湾做教师,就了不得了。说得叶桥只是苦笑。
这以后,两人维持了一段时间的纯洁友谊,直到半年后的一次偶然,两人的关系才得到了突破,成为情人。
这时叶桥已经辞去记者的工作,和红樱合租了一套民房,干起了旅游。两个人既当导游,有了客人,也自己组团出团。改行的消息自然是要通知各路朋友的,麻烦他们有了客人多多关照。通信簿上的所有电话都被打了个遍。朱董知道这个消息,有些吃惊,也有些高兴。当即就麻烦她一件事,说旅游团是不是总要经过五指山区?听朋友说,那里的黎族自酿的米酒很不错,想麻烦叶桥下次经过,帮忙买点。叶桥爽快地答应了,问他“买点”具体是指多少?朱董说,先买十斤尝尝吧,叶桥吓了一跳,说朱董你原来这么贪杯,是个酒鬼,十斤还只是尝尝啊。朱董就在电话里嘿嘿笑了,说回海口我开车来取。
后来叶桥出团经过五指山,果然发现了朱董说的那种米酒。因为是家庭酿造,散装在一只只小瓶子里,一块五一斤。叶桥买了十斤,装进一只塑料桶里拎上车。回到海口,朱董的车子已经在桃园门口等着接她。见了酒揭开盖子闻了一闻,高兴得不行,问多少钱,掏出钱包就要付钱。叶桥想,不过十几块钱的东西,哪好意思收他的钱?就说,朱董这酒算我送你的。朱董已经掏出二百块钱拿在手里,硬要给她,她却已经转身走了。他只好悻悻地收回钱,心里对她感激之外,又另外生出些敬意。
没多久,工厂来了两个新加坡客人,朱董因为心里想着要答谢叶桥,决定招待他们在岛上游玩一圈,就请叶桥来当导游。那是一次开心的旅游。他们一行四人,加上司机,坐上朱董那辆黑色的宝马。朱董说,客人是贵客,难得来一次,吃住都要求最好的,让导游安排。钱不是问题。这是叶桥作为导游最喜欢听的一句话。她以旅行社的名义报了五间房,从酒店拿下团队价格,却告诉朱董,为他打了五折。朱董听了,还挺谢她,其实她拿到的团队价格只是二点五折。这中间的差价就成了利润,让她赚了个痛快。
在兴隆那天,他们照例去泡温泉。游泳池里碧波荡漾,下午的阳光穿透池水,直抵蓝色的池底,又反射上来,使游泳池看上去像一枚巨大的蓝宝石。那天叶桥穿了条黑白相间的游泳衣,在水里游了两圈就有些累了,靠在池边,让身体随着水波的涌动轻轻起伏。那两个新加坡客人游了两圈也有些累了,靠在温泉的出口处说话,让巨大的水浪冲击身体。只有朱董一人,时而蛙泳,时而蝶泳,在游泳池里独自畅游。每一次游到叶桥面前,他都停下来陪她一会。
“朱董,你真行啊,”叶桥的头发盘在头顶,湿淋淋往下淌着水珠,她的黑眼珠汪着水,嘴唇是湿润的樱桃红,玉色的脸庞映着池水的波光,她浅浅地笑着,朝他感叹,“我是游两圈就不行了。”
“我还能再游几圈呢,”他喘着粗气,一张脸也是湿漉漉的,眼睛笑成了一条逢。这个年轻女人半裸着的身体让他体内猛然冒出一股力量。一转身他又潜入水中。再游回来时,他换了一种姿势,脸像一只红汽球,浮在水面悠悠地向她漂来。靠近她时,他孩子一样地得意笑了,说,“我一点也不累,还能再游――再游十圈――都没问题――其实――我的身体――跟年轻人的身体――没什么两样――真的――年轻人能干的事――我也一样都能干。”
叶桥敏感地意识到,他似乎在向她暗示什么。看他的脸涨得通红,真怕他强撑下去会出事。她担忧地说,“歇会儿吧朱董,你看我们都不行了。你的客人躲在那边冲浪呢,就你一个人还能游。”
正说着,一个浪从后面涌来,像流动的玻璃,将朱董的身体往前一推,他顺势将她抱在怀里。
两个人就这样抱了一阵,才慢慢松开。松开时叶桥红了脸,别过脸去不好意思再看他。朱董这才壮起了胆子。她年轻的肌肤在水里显得洁白如玉,胸部丰满,中间一道深深的乳沟,撩拨得他的心一阵乱跳。他情不自禁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见她没有拒绝,他立即感觉心花怒放。
这天晚上,朱董大胆敲开了叶桥的房间。令叶桥无比惊讶的是,黑暗中,他真的充满活力,像个真正的年轻人。他一边用力地撞击着,一边咻咻地喘着粗气,问身下的女人,“怎么样,我没说假话吧?我依然年轻,依然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