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曹和小丁-台湾情人

三天后,叶桥出团回来。

旅游车送完客人,最后回到桃园酒店大门前。那是海口各旅游车辆的聚散地。朱董说好来接她,她就拎着行李包,左看右看,没见他那辆黑色的宝马,掏出手机打过去,他说马上就出发,大概十五分钟就会赶到。虽然已是五点多钟,街上还是一片炎热,叶桥在街边的阴凉处站了站,觉得无聊,就钻进旁边那家有冷气的电信商店。

手机柜台又摆上几只彩色的新款,都很漂亮。叶桥伏下头去,喜滋滋地东看西看。服务员已经见过她几次,满脸堆笑迎上来,“小姐,你运气真好。”

“怎么了?”

“前两天我们搞促销。集体购买六部以上,可以送一部样机。你男朋友来买了六部手机,最后就把你喜欢的那部掌中宝样机挑走了。”

“哦。”叶桥点了点头,心里“格噔”一下,想原来如此。

“你的男朋友是个大老板吧?”服务员是个年轻姑娘,一脸都是对叶桥的羡慕。

“什么大老板呀。”叶桥挪谕了几句走开了。

她站在商店的大门口,呆呆地望着外面的大街,想他难怪会送她手机,原来是白拿呀,趁机做个顺水人情,何乐不为。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还假惺惺为她承担话费,这本来就是他工厂的手机嘛,他这样做,还不是为了监控她,查看她的通话记录,看她跟什么人联系紧密。又联想起不久前他从台湾回来,送给她一管口红,他说是在香港转机时买的,可那上面分明有一串小小的英文,非卖品,作广告用的,他还以为她英文不好,可以蒙骗。如此虚情假意的男人,按她过去的性格,早就一脚踹了,可她还跟他继续周旋,若即若离地混在一起,甚至都懒得戳穿他,叶桥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店内的冷气一股股从后面吹来,她的脸红通通的冒着热气,身体却在迅速变冷。

不久手机就响了,果然是朱董的手机号,她一抬头,就看见他穿着女儿买的那件红体恤,腆着肚子,站在不远处打手机。她没有接听,懒洋洋朝他走过去。

“哈妮,对不起。”他一见叶桥就展开了笑脸,收起手机,接过她手里的提包说,“今天真是对不起,昨天车子被借走了,说好今天下午还,结果我等到现在,也还不回来,我就只好打的出来接你了。”

叶桥冷冷地望着他,也不说话。他低下头来,关切地问,“哈妮,为什么不高兴呀?”

“太累了。”她故意左右扭了扭脖子。

“那我先陪你回去放行李,然后一起去看看小曹找的房子,好不好?看完房子我带你去做桑拿按摩。然后吃饭。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吃日本料理了。”叶桥只想斩他一刀。

“好啊好啊,好久没吃日本料理了。”他点着头,很高兴的样子。

叶桥知道他喜欢吃日本料理。他在日本呆过,以前在台湾的公司,也主要跟日本人做生意。三个孩子,两个女儿送日本留学,小女儿最后干脆就嫁给日本鬼子,在东京定居。日本就像他的第二故乡。

小曹找的房子在郊外。出租车穿过一片闲置的高楼,到了一片开阔的居民地带。房子是典型的海南民房,铺白瓷砖的二层楼,但院子很大,一些工人正蹲在地面用水泥修建养鱼苗的池子。小曹站在旁边指手划脚,见他们到了,立即将他们带上楼去。

小丁穿了件宽松的紫蓝格子连衣裙,一个人站在客厅的窗前,朝外张望。叶桥从后面打量她,看不出她有身孕的迹像。

“嘿,小丁。”叶桥朝她走去,“怎么把房子找到这里?很辛苦吧。天这么热。”

“还好吧。”她转过头来,对叶桥笑笑,苍白的脸上透着惯有的菜青色。

“这环境还不错,很清静。”叶桥无话找话,与她并肩站着,也朝窗外望去。不远处有一个大水池,里面是一池黑乎乎的死水,周围长了些半人高的荒草。海口的高楼已经退缩到天边,成为远方模糊的背景。

“嗯,还行吧。”她淡淡地说。

“听小曹说你怀孕了?真的吗?”叶桥开门见山。

“嗯。”

“几个月了?”

“两个多月。”

“你还准备生下来啊?”叶桥盯着她的脸。

“嗯。”

她依然是淡淡的表情,那张严重营养不良的脸,既没有未婚母亲怀孕的恐慌,也没有将为人母的喜悦。以致于叶桥也迷糊了,实在不清楚她的真实想法。

“为什么?”叶桥皱了皱眉头。

“不为什么。”

“你们,我的意思是,你和小曹,能结婚吗?”叶桥有些急了。

“不知道。”

“小丁,你――”

叶桥揣度着该用什么样的话,才能既维护她的虚荣,又让她看清形势的严峻。小曹一定跟她承诺了什么,她才这样死心踏地。如果她知道小曹在台湾有家有室,又没钱。这些用于投资的钱,都是小曹从朱董手里骗出来的,她还会继续跟着他,坚持要为他生孩子吗?

可她分明又极为敏感,从她躲闪的眼神,叶桥意识到她在回避什么。她不愿跟叶桥深谈。她在害怕。她背过身去,扶着窗栏不理叶桥。叶桥突然恐惧地感到,她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如果她再往前迈出一步,她就会摔下悬崖,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一股强大的力量,驱使叶桥厚着脸皮,对她的冷漠置之不顾。叶桥走上前,一把拉过她的胳膊,说,“小丁,别犯傻了,这个孩子你不能要!赶快去医院打掉吧。”

“为什么?”她转过脸来,冷冷地看着她。

“这还用问为什么吗?别糊涂了。”

她瞥叶桥一眼,又转过头去,眯了眯眼睛,继续望着外面那一汪臭水池,好像那里有她的希望。而叶桥的话不过是一只讨厌的苍蝇,在她耳边嗡嗡地飞过。

“哈妮。”朱董在叫叶桥。叶桥回转身去,见他站在最里边的一间房门口,朝她招手,“你来看看。”

叶桥走过去,他把她拉进房间问,“这间房你喜不喜欢。你看窗外有槟榔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理想的住房,窗户外一定要有树。”

叶桥走到窗前看了看,又转到其它几间空房,相比之下,这间房条件最好,不仅面积最大,窗外有几棵槟榔树,还带单独的卫生间。

“那我们就住这间屋吧,好不好?”朱董讨好地望着叶桥。

叶桥东瞧瞧西看看,没有吱声。同居是朱董由来已久的梦想,但叶桥却总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推脱。比如,她和红樱合租的房子有业务电话,走不开,再比如,如果她住到他工厂去,会对他的董事长身份影响不好,等等,总而言之一句话,她不愿意整天和他耗在一起,他还不值得她全力以赴。现在这样和他瞎混,只是因为她也寂寞,一时没有更可心的男人。其实她一直在寻找机会,睁着另一只眼睛,想找一个真正的依靠。

下楼时他们走在最后,叶桥问他,“你这就准备搬过来,工厂那边不住了?”

“哈妮,我记得我早就给你说过了。工厂那边,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搞多久。”

站在门口,他望了望外面的小巷,叹口气说,“别的不说,就说我的车子吧,他们三天两天都来借,一借就是好几天不还,我还不敢说个不字。有一次我没借给他们,人家就借故停我三天电。三天啦,冻库的货全坏了。唉,一个都不敢再得罪了。这次他们一借又是好几天了,本来说好今天还,我等到下午,又说人还在东方,没赶回来。你看他们总是这样,所以说,这车名义上是我的,实际上呢,到像是专为他们准备的。只不过由我来付费而已。还有司机,上个月跑一趟通什,油费用了一千多,才多远的路,以为我不知道。回来又说车子坏了,要换配件,又花掉了我七千多。我自己的车子,我还不知道哪里有故障?司机明明是乱弹琴,想辞掉吧,又不能,人家爸爸是负责卫生检疫的,像我们这种食品厂,随便给你找点碴子,就完蛋了,唉,真是难啊――”

他眉头紧皱,一脸无奈,望望外面,又回过头来望望院子里那些忙碌的工人,感叹说,“我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自己。所以我得寻找别的事业,再图发展。”

“别的事业,再图发展?就靠小曹,在这里?靠这几个水池子?”叶桥回身指了指院子里那些修了一半的水泥池子,瞪眼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