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董又有新计划-台湾情人

红樱还没回来。叶桥回到出租屋,走进卧室,把坤包扔到床上,破例没有先数钱。而是掏出那串珍珠手链,凉凉的戴在手腕上,对着窗外的阳光,转来转去,细细地端看。

林阿煌不过是个普通游客,她的心为什么会为他而痛?她的泪为什么会为他而流?她甩了甩头,对自己的反常感到疑惑。意识到这是一个危险的开头,她决定立即悬崖勒马。

打开坤包,把所挣的钱都掏出来,堆在床上,一张一张慢慢地数。四天时间,总共赚了五千八,还不算那两百六十块美金的小费。叶桥感到一种充实的幸福。就像汽球,慢慢被注入一种叫钱的汽体,才开始膨胀美丽,否则就只能蔫巴巴地躺在角落,像一块没用的破布。如果说,夏先生他们人生的意义是为了两巴,那么叶桥目前的人生意义,就是挣钱。

数完钱,她撅起屁股,从床底下摸出一个破旧的塑料袋,打开取出里面的存折,和着五千五百块现金放进一只破布包里,然后蹬蹬蹬下楼,去银行存钱。

银行就在小巷的尽头,叶桥把破布包捏在手中,看似买菜的样子,漫不经心地穿过两个发廊,一家川菜馆,一家火锅馆,一家美容院,还有一家夜总会,就到了。这不足百米的路程叶桥走得看似轻松,其实紧张。海南治安不好,杀人掠货经常发生。如果有人知道她这破包里装着巨款,她这条小命就危险了。

电话响的时候,叶桥已经洗完澡,开始洗出团几天穿过的衣服。这些衣服也不脏,只是有些汗味而已,泡在温水里放上洗衣粉搓搓就行。电话是朱董打来的,他知道叶桥今天回家,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叶桥想都不想,看着手上残存的洗衣粉泡沫就说,“火锅。”朱董说,“好呀,正好小丁也爱吃火锅。今天晚上有事约了他们,就一起去吃火锅吧。你在家等我,下班后我开车来接你。”

半小时后,叶桥听到熟悉的喇叭声在楼下响起。跑到阳台往下一望,果然见那辆黑色的宝马已停在门口。叶桥已经打扮一新,锁门下楼,拉开车门,见朱董穿了件橘红色的体恤衫,显得一脸红光,就“哇”了一声,说,“今天你看上去好年轻!”

“是吗?这衣服还是我前年过生,我小女儿在日本给我买的。一直没穿,今天才偶然翻出来。”他用手牵起衣角,抖了抖,一脸幸福。每次提到他小女儿,他都是这副幸福的表情。

车子缓缓驶出小巷,他笑眯眯地望着叶桥,一只手伸过来,伸到她的裙子下面,抚摸着她赤裸的大腿,问,“怎么样,哈妮,这个团你又赚了多少?”

叶桥微微昂起头,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不多,才六七千块。”

“真的吗?”他嘿嘿笑了,没有吱声。叶桥知道,他一定以为她在夸大其辞,但她懒得跟他解释。

叶桥又想到林阿煌。想他现在该在哪里,是在香港等着转机,还是像一只鸟,正飞越在台湾海峡的上空?他是否也像她,会偶尔地想起他来,或者根本就把她忘了?

见叶桥闷闷不说话,朱董侧过头来望着她问,“哈妮你今天怎么了?这个团赚了钱还不高兴?”

“太累了。”叶桥半眯着眼睛,不想看他苍老的脸。

夕阳西坠,瓦蓝的天空低低飘浮着紫灰的云彩。车子沿宽阔笔直的海秀路前行,马路两旁高大的椰树直冲云天,绿色的扇型树冠在空中盛开,叶桥第一次发现,远远看去,这些沉默的椰树,竟像大地献给天空的一朵朵长颈玫瑰。

作为四川人,麻辣火锅总是让叶桥百吃不厌。不仅如此,如果一段时间不那么痛快地麻辣一顿,她还会觉得浑身泛力,百事无趣。听人说,火锅店老板为吸引吃客,特地在汤料里放了罂粟壳,让人上瘾。叶桥根据自己的体验,点头说这事值得怀疑。

他们来到金贸区一家著名的重庆火锅馆。身着红旗袍的迎宾小姐款款而行,将他们领到一个里边的空座。在炎热的海南,以麻辣烫为特色的重庆火锅馆还能常年生意兴隆,实在有些叫人惊诧。火锅馆里只剩下不多的几张空桌,几十口滚烫的汤锅咕噜咕噜地煮着,热辣辣的雾汽升腾着,那诱人的麻辣香味混合着几只立体空调吹出的冷气,剌激得人们兴奋不已,口胃大开。两个人刚刚落坐,服务员就送来了老荫茶水和五香瓜子,这时叶桥看见有一对大烟鬼一样的男女朝他们走来。男的是小曹,穿了件看不出颜色的体恤衫,一张脸肿泡泡的,头上稀稀疏疏没几根毛,即使梳成一边倒,也掩饰不住秃顶的亮光。女的是小丁,穿了条灰格子的布连衣裙,瘦长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朱董不能吃辣,几个人就要了一锅鸳鸯汤。叶桥手里拿着菜谱,习惯性地问身边的人,“想吃什么?”小丁头也不抬,只说了声“随便”,便不再吱声。叶桥瞥了她一眼,意识到自己在自做多情,就不再客气,一口气点了自己喜欢吃的,毛肚鸭肠,血片黄喉,豆皮粉丝,等等,又为朱董点了他喜欢吃的大虾和腰片,才把菜单放下。

开始上菜了,一盘盘把圆桌撑得满满当当,没有空隙。朱董和小曹在用台语说着什么,叶桥听不懂台语,一边无聊地嗑着瓜子,一边盯着锅里,盼早点开锅。

终于开锅了,叶桥埋头把肚子填了个半饱,才慢慢回过神来,见朱董和小曹还在继续用台语讲话。她不懂台语,只得把注意力转向小丁。见小丁吃得满嘴是油,脸上竟也有了些红光。这是她第二次见小丁。她朝她笑笑,她也朝她扯了扯嘴角。她又试着跟小丁说话,小丁却是爱理不理的样子,十分冷漠,自讨没趣地试了两次,叶桥就索性放弃了。

叶桥慢悠悠地吃着喝着,同时在心里琢磨身边这个奇怪的女人。小丁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身材单薄,瘦长脸,皮肤苍白,像一只瓷碗,还透着菜青。她素脸朝天,也不打扮。那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旧社会苦大仇深、营养不良的农家女子。或者含冤而亡的吊死鬼。她是怎么跟这个来自台湾的小曹混上的?这个谜一直让叶桥不得其解。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一起吃东北饭,叶桥曾经向她问起,她笑了笑,也没理叶桥,从此叶桥不好再问,却一直在心里暗暗琢磨,以她这样孤僻冷漠的性格,怎么跟小曹勾搭上呢?

根据叶桥的观察,大陆女人和台湾男人发生故事,主要有两种渠道。一是欢场,台湾男人去歌舞厅消遣,与她们相遇,撞出火花;二是职场,因工作的关系而接触生情。再者就是通过朋友。可小丁的样子,既没有欢场女子的风尘和狡黠,也没有职场女子的气质和谈吐,更没有多少交际能力,因此叶桥暗中推测,小曹或许是在某次旅行途中,诸如坐长途汽车或在火车上,与她邂逅,从而把她诱骗到手。

听朱董说,小曹在台湾也有家室,来大陆想找事情做。他个头瘦小,比小丁还矮半个头,四十多岁,没什么头发,一双浮肿的金鱼眼,形像看上去畏畏缩缩,小丁跟他难道会是为了爱情?叶桥不太相信。

火锅馆里一片热闹,每一张桌子都烟雾缭绕,几十盆火在一起燃烧。不过却不热,因为每隔不远,就有一部立式空调,轰隆隆地喷吐着冷气。在炙热的夏气,吹着空调,吃着滚烫的麻辣火锅,再配以冰镇的啤酒或饮料,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叶桥想起故乡的夏天街头,满街依然是火锅飘香,人们光着膀子,在冰与火的碰撞中吃得大汗淋漓,激情飞扬。那情景,想一想就让人痛快。

两个人还在叽里咕噜说着台语。叶桥敏感到,小曹一定又在摇唇鼓舌,说有什么赚钱的项目,诱使朱董拿钱投资。半年前,就是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曹,游说朱董投资种植金针菇。他说海口的火锅馆生意好,金针菇需求量特别大,而岛上本身并不生产,都是从内地空运而来,成本太高。如果他们能就地种植,降低成本,一定赚钱。那一次两人也是这样,神神秘秘地嘀咕了半天,就开始行动。他们四处寻找场地,种植专家都请来了,一幢废弃不用的旧楼房,他们把底楼的车库全租下来,有一千多平米,说是地气的阴凉,特别适宜金针菇生长。菌种都买了,工人也请了三四个,还购置了一些基础设施,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又突然黄了。那次瞎忙了好几个月,亏的全是朱董的钱。

朱董说,最近小曹又有了发财的主意。他建议朱董,投资在海口搞鱼苗养植,说鱼苗培植成功后,再卖回台湾,也能赚钱。看他瞪着一双金鱼眼,绘声绘色,比手划脚,叶桥怎么都觉得他是个混吃混喝的无业游民,不相信他会真的干出什么事业,而朱董居然还听得津津有味,不时信服地点着头,叶桥看看就生气。朱董自以为是,宁愿相信小曹这样的江湖骗子,也不愿相信他喜欢的女人。这叫叶桥又气又恨,又无奈。还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她想,我还是不行啊,在朱董心中的份量,还不如一个江湖骗子。

吃完出来,他们打车走了。坐上车后,朱董拉过叶桥的手,笑眯眯地望着她说,“哈妮我们回工厂吧,今晚我有一份意外的惊喜要给你。”

想着他电话里说的炒股的事,叶桥低落的情绪猛然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