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邻床的导游已带团走了。叶桥坐在床边,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林先生就要走了,她怎么竟有些舍不得?他的眼神总是在她面前晃动,挥之不去。一个看似美丽的开始,可刚刚开始,就要结束。叶桥感到有些沮丧,暗暗希望被偷钱包的人是林先生。那样他也许会在海南多呆些日子。
她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东想西想,发了阵呆。看看手表上的时间还早,突然灵机一动,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抓起坤包就出了门。
她在宾馆大门叫了辆出租,直奔东门的农贸市场。那是海口的土特产中心。一条窄窄的老城小街,终年人满为患,两旁的小摊上,各类海产干货堆成了小山,鱼虾蟹蚌的咸腥味随着人流的蠕动飘来荡去。叶桥把坤包挪到胸前,双手本能地捂在上面,沿着堆满稀奇古怪的干货摊点一路逛去,思忖着该买点什么。结果刚刚走到一半,就来了灵感。她选了两斤上好的开心果,又买了一袋包装精美的灵菇茶,才心满意足,打道回府。
在回宾馆的出租车上,叶桥看着手里的东西,对自己的行为再次产生了怀疑。林先生不过是一个普通游客,是她当导游以来,所带过的千千万万难计其数的过客之一,最多能算是感觉不错,可她为什么会对他上心?还掏钱给他买礼物?谁都知道,导游和客人,几天过后,就天各一方,一辈子几乎再难相见,是真正的过眼云烟,流水落花,她为什么还会多此一举?
没有理由,她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惟一能够说得过去的,是礼尚往来。他送给她一条珍珠手链,她回赠给他一点点不值钱的土特产。从礼节上看,是人之常情。从价值上看,她也不亏。说浪漫一点,也可以理解为投桃报李。
胡思乱想着赶回宾馆,见楼道里几个小姐在叽叽喳喳,很兴奋的样子。叶桥的心就提了起来,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找到沙沙了。烂崽们先去她住处,发现人去楼空。再赶到她橡胶公司的男朋友处,结果发现她果真在那里,正帮男朋友收拾行李,两人准备秘密潜逃。他们把她逮了个正着。客人的钱包藏在她的背包里,机票和护照都完好无损,钱也分毫不差。他们夺回了钱包,顺带还把沙沙自己的八千块钱也洗劫一空,还把她男朋友痛打了一顿。沙沙拼了命要抢回自己的钱,跪下来哭着向他们求情,却被他们闪了几耳光。他们骂她是“臭鸡婆”,狠狠踢了她几脚,直到他们临走的时候,她也没从地上爬起来。
“沙沙也是,到这个时候还儿女情长,放不下男朋友。也活该两个人一起倒霉。”娜娜撇撇嘴,一脸不屑,“要换了是我,拿了钱自己先跑,看他们到哪里来找我。男朋友吗,以后再说。”
“其实沙沙也真可怜。”一个小姐感叹说。
“可怜,我说她是神经短路,偷鸡不着蚀把米。不过才几万块钱,值得吗?如果是几十万块还差不多,值得这么冒一次险。这下好了,男朋友也被打了,她自己呢,恐怕也不敢在海南混了。”
“唉,也好也好。不然我们大家都惨了。”
叶桥松了口气,走过去,见一屋子人,安妮和彭经理都在里面,夏先生和周先生也在,还有几个不认识的海南烂崽。
物归原主,大家脸上都云开日出。周先生一高兴,打开钱包,给四个立了功的烂崽,一人发了两百美金,以示感谢。再拿出两百给安妮,安妮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接收了。
开始退房,客人们拎着行李走出房间,叶桥一一收了房门钥匙,叫大家到楼下的大堂等。林先生的房门半掩着,叶桥过去轻轻敲门,听见有人在说“进来”,就推门进去,见娜娜正死皮赖脸抱着林先生,好像在哭。
一见叶桥,林先生就涨红了脸,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他不耐烦地想推开娜娜,“好啦好啦,我们得走啦,再晚就会误飞机啦。”娜娜却像口香糖那样粘在他身上,甩不脱。这时侧过脸来,看见叶桥,跟她悄悄一笑,递个眼色,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老公,我就是舍不得你嘛。”
她又在演戏,不外乎是想多得点钱。“钥匙呢?”叶桥伸出手问,“房间钥匙?快给我。退房后人家还得查房,还得耽误一阵。他们都下楼去了,在大堂等。你们有什么话没说完,到过道去说吧。”
娜娜松开他,开始抹眼泪。林先生拎起地上的包,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去,帮我把这只包拎到楼下,在大堂等我。我得跟叶小姐说点事。马上就下来。”
娜娜听话地接过那包,瞥了叶桥一眼,往外走,并随手一带,将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两个人这才转过身来,对望着。
“林先生。”叶桥叫他。
“叫我阿煌。”他纠正叶她。
“好吧,阿煌,”叶桥说,同时低头从包里拿出东西,递给他说,“这是一包开心果,给你的,希望你每天早晨吃一颗,每一天都开开心心。这包茶呢,是给你太太的。还记得昨天晚上,在海边,我给你讲的那个传说吗?这就是海南有名的灵菇茶,是东山岭的仙人所炼,传说专为人间消灾解难。你给你太太泡水喝,就给她说,是海南岛上的美容茶。”
他拿在手里看了看,放进桌上的小包里,回转身来看着叶桥,然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轻声说道,“谢谢了。”
“以后每一次带团出去,我都会到东山岭的仙人台,为你太太做祈祷。”叶桥感到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小桥――”他长长地叫着她的名字,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叶桥再次听到他心脏的跳动,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一种成熟富有的男人的气息,像一个迷人的奇异世界,让人眩晕,她恨不得扎进他的世界,可惜他就要走了。
他抚摸着她的肩膀说,“小桥,你知不知道,你让我联想到男人心底的一个梦,那也是我从没奢望得到过。”
“什么梦?”
“红颜知己。”
叶桥心中大动,但没有说话,只用脸紧紧贴着他胸口,听着里面有力的心跳,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背。
“回台湾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好的”,叶桥拼命点头,泪水已经盈满双眼。
“砰”地一声,门突然开了,两人同时一惊,松开彼此,见娜娜闯进来。她显然没料到他们会这样,愣了一刻,一脸惶惑,才讷讷地说,“老――公,夏先生让我上来叫你。”
叶桥不看娜娜,昂起头径直往外走。刚到门口,娜娜好像突然清醒,一把从后面拉住她说,“叶桥,原来你们俩还有一腿,怎么不早说?要不然我们三个就一起上了,我无所谓,就看你了。”
叶桥用力一把甩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