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鸡”是海南旅游业的一句行话,指团队客人在购物时,一次消费达一万元以上。
司机导游可以拿到丰厚的回扣。那个林先生一路心事重重,不苟言笑,没想到在最关键时刻,竟出手不凡。叶桥不禁为之惊讶,并开始琢磨,他这么富有,又这么慷慨,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
离开三亚的那天早晨,在宾馆大厅等客人,见林先生在门口打手机,娜娜一个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抽烟,叶桥就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娜娜,你客人是干什么的?”叶桥朝门口的林先生瞅了一眼。
“不晓得,可能是做生意的吧。”娜娜朝外面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她穿一件紧身的黑网眼衫,把架着的二郎腿甩了甩,突然扮了个鬼脸,说,“不过人到是好人。昨天晚上我骗他,说我妈生病要住院,等他们一走,我就要回湖北看我妈。我说,你送我五百块钱的手链,还不如送我两百块钱。手链有什么用啊,戴在手上只是好看。”
她伸出手来,朝手腕上的珍珠手链拍了一下,说,“可两百块钱就不同了,抵我妈半个月的退休工资。还可以给我妈缴住院费。结果他还真信了,说你年纪不大,原来挺有孝心的。当场就给了我两百美金,让我带回家去给我妈治病。两百美金哟,现在的比价是一比八,换成人民币,就是一千六!”说着朝叶桥吐了一口漂亮的烟圈,咧嘴笑说,“你说我运气好不好?”
“你运气太好了。”叶桥惊讶道,“这就叫做因祸得福。幸好那天晚上,那个人嫌你牙黄,没要你。”
这时,陆续有客人拎着行李从楼上下来,娜娜瞥了他们一眼说,“那个死胖子,那天还嫌我牙齿不好,不要我。哼,我要谢天谢地了。听小姐说,死胖子自己不行,就爱吹号。幸亏没要我,要不我一准死定了。你不知道,有的客人恶心死了,专门射在你嘴巴里,我一闻到那股腥味就想吐。”
“两百美金,出手挺大方的。”叶桥还望着门口打电话的林先生,浮想联翩说,“娜娜,你的客人看起来很有钱啊,你要是能把他拴住就好了。”
“别做梦了,人家有老婆。而且对老婆还特别好,每天都跟家里通电话,一会是老婆,一会儿是女儿。我敢肯定,现在他的这通电话,一定又是他老婆来的。每天一早一晚,早请示晚回报。雷打不脱。”
“哦――”
“唉,这些男人也真是的,既然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跑出来,找我们这些垃圾女人,跟我们这些社会害虫混在一起?搞不懂。”
娜娜不解地摇了摇头。她称自己是垃圾女人,社会害虫,却一脸坦荡和自得,让叶桥觉得很好笑。
“台湾人跟我们不一样。人家把这种事和感情家庭分得很开。”叶桥想了想说,“对于他们,也许,性就像吃饭一样,属于生理本能,饿了得吃,而且得更换不同的口味。”
叶桥想起以前带过的一个团。那是个普通的台湾旅游团,以家庭为单位,晚上住在酒店里,去楼下的歌舞厅唱卡拉OK。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和他五十多岁的女婿,竟然一人找了个小姐,带回房间。也是那个团,一位母亲为自己性格内向的十九岁儿子,找小姐,让小姐陪儿子唱歌跳舞,然后带儿子去楼上的房间。正是那个团,第一次让叶桥意识到台湾人和大陆人的某些不同,至少在性观念上差异巨大。
“其实,别看是一个炮团,一帮炮兵,林先生跟他们不一样。”娜娜扔了烟头,眨巴着一双睫毛长长的大眼睛说,“露露的客人,一晚上要干她两三回,恨不得把本钱全捞回去。美美和阿丽的客人还交换小姐,晚上四个人一起上。他们累了,就让她们俩个干,他们在旁边看表演。还有那个夏先生,昨天晚上自己又去叫了只野鸡,和两个小姐一起上,他说他喜欢吃夹沙肉。”
叶桥猛然想起,也就在刚才,在楼上的过道里,看见夏先生左搂右抱着两个小姐从房间出来。当时她一愣,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却得意洋洋,嘴里还哼着那首歌谣,“我们台湾兵,扛着两支枪――”
“什么叫吃夹沙肉?”叶桥问。
“嗨,这都不懂?”娜娜诡秘一笑,“发挥一下你的想像力吧,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或者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都可以有好多种玩法,很剌激的。唉,就是我这个林先生,说出来怕你都不相信,”她把红嘴唇往下一瘪,“不要看我们天天在一起,亲亲热热的,晚上住的也是一间屋,可睡觉却是各睡各的。”
“各睡各的?怎么可能?”叶桥不相信。“那晚上你们俩在一间房里,不干那事都干些什么?”
“干些什么,看电视噻,从中央台到地方台,一个不漏地看个遍。我问他,你心事重重的,不开心呀?他就让我给他讲笑话,讲一个不够,还要讲二个,他说听我讲笑话的时候,他最开心。”
“他参加炮团来海南一趟,不会就为来听笑话吧?”叶桥感到讷闷,想起他那天晚上在梦悠悠夜总会找她的情景,就问,“他――会不会是不喜欢你呢?”
“不会吧。”娜娜眼睛一瞪,肯定地说,“最先我也这么想过。可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他不喜欢我,他可以要求换小姐呀。何必要我。又何必给我这么多钱?”
她瞅瞅林先生,又瞅瞅叶桥,得意地笑说,“无功不受禄,我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这个林先生吧,你初初看他,不怎么样,可时间一长,就会看出感觉来。真的。晚上我冲凉出来,故意穿着三点式,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我这身材不错吧,都说是性感的魔鬼身材,不知迷倒过多少男人。可他到好,看都不看我,只闭着眼睛自己养神。我不信邪,以为是他有什么毛病。晚上趁他睡了,我脱光衣服,钻进他的被窝里,结果一切正常嘛,我趁机把他强奸了。”
“死妹崽,还好意思拿出来说。”叶桥瞪她一眼,两个人相视大笑。
娜娜丝毫没有害羞的感觉,反而提高嗓门冲叶桥乱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人女人,哪个不是那么回事。”
几个拎着行李的客人从旁边走过,投来奇怪的眼神。娜娜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不再吱声。这时林先生已经打完电话,一个人对着外面的街景,一动不动,像在发呆。
“他好像有什么心事啊?”叶桥问。两个人一起朝他望去。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娜娜说,“可是我问他,他不说。只说台湾生意太忙,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大的已经上小学了,小的还在上幼儿园,他老婆好像身体不好,有什么病,他说他本来没心情出来,可他的朋友硬要拖他来散心。”
“啊,原来是这样的,难怪。”叶桥显得神思恍惚。
“嗳,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娜娜突然警觉起来,推了叶桥一把。
“屁话。我会爱上一个炮兵吗?”叶桥拿眼瞪她,解释说,“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也爱上你了罢。”娜娜一脸的不以为然,继续晃荡着二郎腿说,“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团里奇怪的事情,也不止这一点。”
说完她碰了碰叶桥的胳膊,暗示她朝那边看。那个拎玻璃杯的客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此时正拧开杯盖,把杯里自己的尿液当茶水喝。
“妈呀,好恶心哟――”娜娜皱起眉头,撇着嘴。
“真是喝他自己的尿?”叶桥不相信。
“那还有假。在车上,我们亲眼见他往玻璃杯里撒尿的。”娜娜肯定地说,“听说他有病,必须喝自己的尿才能治好。”
“还有这种怪病?”叶桥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仿佛真闻到那股尿臊味。突然想起那天他在车上的动作,又想起曾经在一份什么报上读过的文章,介绍过台湾的喝尿一族,不禁摇头。
“台湾人也真奇怪啊,一会儿碰到吃素的。不吃肉,动物的脂肪油也不吃。遇到那种人,我就麻烦了,每天吃饭,都得先去跟厨房说好话,让他们专门炒个青菜。你想想旅游餐厅吃饭的情景,哪里不是一批批客人接踵而至,人家都是炒大锅菜,忙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来为你这一两个客人,单独素炒一份青菜,还必须洗锅。那种人鼻子还特别灵,炒过肉的锅再给他炒青菜,也不行,闻出来后会哇哇叫。烦死人了。现在又是喝尿的人,好恶心啊,还好他不来麻烦我。我躲远点就是了,眼不见心不烦。”
“不麻烦你,没听沙沙说,每天都拉沙沙去买新鲜水果。人家也是吃素的,没你说的那样严重罢了。说是只吃蔬菜水果,拉出来的尿,味道就会像果汁,又甜又香,喝了还对身体大补。要是吃了荤就不行,肉呀鱼呀吃进肚子,拉出来的尿又臭又臊,还有毒,就不能喝了。”
“听你这么说,整个人不成了榨汁机?水果蔬菜从上头咕咚咕咚塞进去,下面就哗啦啦流出果汁来,连开关和电源都不用,只把杯子往那里一接,就行了,比榨汁机还好用,还包医百病。”
“是啊,我们都自己榨果汁算了,省钱省事,随用随取,好方便。”
两个人正偷偷说笑,林先生走来了,他穿一件蓝色的条纹体恤,笑眯眯问,“你们俩个这么开心,在笑什么?”
“没什么。”叶桥直起腰来,敛住了笑脸。
娜娜一把抓住他的手,娇嗔道,“老公,我刚才跟导游说了,昨天晚上我把你强奸了。”
叶桥看见他那张腼腆的脸突然红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黄蜂刺了一下。他飞快地瞥了叶桥一眼,然后一把甩开娜娜的手,转过身去,仿佛孩子生气了。娜娜不解其意,跟在后面咯咯笑道,“爱你人家才强奸你嘛。换了别人,求我强奸,我还没那心情呢。”
一股甜甜酸酸的感觉涌上心头。叶桥看着他的背影暗想,他不会是因为心头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