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董-台湾情人

晚饭后回到房间,一进门,包里的传呼就响了。一看是朱董的手机号,叶桥就懒懒地坐在床边,慢腾腾抓起床头电话,把房间的电话告诉对方,然后挂了电话,等对方把电话再拨过来。

四川麻雀还没回来,她的床上空荡荡的,扔着她换下的一条红色睡裙。

电话很快就响起来,叶桥不慌不忙,让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抓起话筒。朱董的声音略带沙哑在电话里响起,“哈妮,怎么样啊,这个团队还好吗?”

朱董总喜欢叫她“哈妮”。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明白“哈妮”倒底是什么意思,后来还是读一本英文小说,不经意发现“哈妮”原来缘于honey,即蜂蜜,是欧美人对情人的呢称。朱董年轻时留过洋,身上还残留了一些洋味。

“好什么呀,一帮台湾炮兵。你的同乡加战友。”她本能地嗔怨。

电话里传来他沙沙的笑声,略带苍老,“什么我的战友,难道我是炮兵吗?”

“怎么不是?今天还有一个客人,唱什么,‘我们台湾兵,扛着两支枪,一支打共军,一支打姑娘――’你听听,都什么人,没有一个正经的。对了,你不是也当过炮兵吗?在什么地方,看我又忘了,没准跟他们还认识,他们说当年在马祖当兵。”

叶桥想起朱董送她的一张照片,也是惟一的一张,一身戎装,英气逼人,戴着尖顶的三角军帽。黑白的,已略略发黄,有些年头了,是他当年服兵役的时候拍下的照片。

“金门。”他说,“不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几十年了。”

“是啊,几十年前的那只枪,恐怕早就不行了,生锈了吧,就是你想打,恐怕也只有自取灭亡。可另一支呢,还贼心不死。是不是?”

他又哈哈地笑开了,声音颤抖着。叶桥闭上眼睛,也能看见他松松的眼皮耷拉下来,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他的目光像一条蛇,懒懒地躲在里面,仿佛等待着什么,伺机待发。

当兵是他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么现在他到底有多老?叶桥不得而知。朱董一直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实年龄,有几次叶桥问他,他都含糊其辞,一笑了之。看来有钱男人也怕老啊。有一次他从台湾回来,带给叶桥一件礼物,就是他当兵时期的那张照片,他要她记住他年轻的模样。可那时的模样再帅气英猛,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老了,叶桥闻到了他身上衰老的气息。他不知道,在她这种年龄的中国人心中,成长的岁月里一路都高喊要解放台湾,他那引以为自豪的士兵形象,在她的眼里,哪有什么英雄气慨?

曾经有一次,在他的办公室,叶桥站在墙上那幅巨大的中国地图前,指指台湾,又指指中国大陆的版土,对他说,“你看看,就这么小一块弹丸之地,居然还想反攻大陆?我们每人撒一泡尿,就能把你们冲进大海。”

当时他望着她,只嘿嘿嘿地傻笑,若有所思,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

他继续在电话里说,“哈妮,不是所有的台湾男人都很坏吧?就是来了几个台湾炮兵,也不算什么。你不要对我们有偏见,好像我们台湾男人只会打炮,就没看见,我们在这边投资办厂,帮助内地发展经济,还解决那么多人的就业问题――”

“别拉大旗做虎皮了。那也不过是为了赚钱,”叶桥打断他说,“赚了钱又想干什么呢,我不说你也心里清楚。”

叶桥喜欢跟他胡搅蛮缠。仗着他对她的那一点宠爱,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甩着脑袋说不出话来,她才会觉得很开心。

“赚了钱又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你告诉我?”他嘿嘿地笑着,听上去十分开心。停了停又补充道,“是打炮吗?不过我不是那种男人。”

东拉西扯了一阵之后,才转入正题。

“对了,哈妮,你说过的那几只股票,今天我又看了,还不错。等你回来就去开个户吧。”

“啊,你同意了?”叶桥一下从床上蹦起身来,不敢相信,这个狡猾的老狐狸,总算投降了,“你决定投多少?”

“两万块怎么样?你先拿去试试手气。”

“不行,两万太少了。”刚刚冒出的一线希望,像一个水泡,闪了闪光就破灭了。叶桥的心又凉下来,“现在的行情那么好,不抓住机会,今后你会后悔的。再说了,两万块钱,赔了不痛,赚了不痒,还要耗那么多时间进去,也不值呀。”

“先试试吧,你对股票又不熟悉。在台湾,我太太十几年前买的股票还套在那里,我哪里还敢再冒险。”

“那是台湾,这是大陆。你自己不是也这么说,台湾已经不行了,中国大陆才有希望。你在台湾亏掉的,没准在这边一把就能赚回来。”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就是对我小气。小曹是你什么人,你为他投资,多少钱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呢?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竟比外人都不如。好不容易决定一起炒股,却小气巴沙,两万块钱,也亏你想得出来。我看你是没有诚心。那就干脆算了,免得让我去费力费神。”

“那就三万块,怎么样?”他开始让步。

“唉,我懒得跟你多说了。你以为你是在干什么,是在菜市场买小白菜吗?讨价还价。那钱又不是我要你的,或者要跟你借钱不还,是你自己投资呢,想清楚了。只不过因为你身份特殊,不能开户,才由我出面,到时候行情好了你也有赚。你这个样子,好像是我在跟你要钱。”

“好吧好吧,等你回来我们再说。”

看来他终于动心了,叶桥恨不得立即飞回海口,趁热打铁。他那么有钱,却吝啬得出奇。合作炒股的计划已经努力了两个多月,他才松开这点点缺口。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叶桥匆匆收线,“好了不跟你多说了。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现在我要带客人去看人妖表演。快迟到了。”

说完叶桥翻身下床,冲进卫生间,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形像,穿上鞋就出了门。

所谓人妖表演,其实只有上半场是表演人妖,下半却是脱衣舞表演,也称艳舞。叶桥下午在车上巧舌如簧,把表演吹得天花乱坠,夏先生就决定带大家一起去娱乐娱乐。门票一人二百块,加起来不过才二千八,夏先生当即就掏了钱。叶桥把钱装里坤包,心中大喜。这回又有一票可赚。

停车场,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司机也抚着方向盘,整装待发。只有夏先生和林先生还站在车下说着什么。见叶桥急冲冲赶过来,夏先生伸出双臂往前一挡,开玩笑说,“叶小姐你急什么,车里没有谁掉钱包。”

叶桥瞪他一眼,这个夏先生,活像个老玩童。旁边的林先生面带微笑望着她,那温柔的眼神像一道无声的电流,竟再次让叶桥心中一抖。

“快上车吧,晚了怕没有好座位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