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睡觉下车尿尿-台湾情人

第二天早晨上车的时候,看见娜娜跟在他身边,叶桥冲他笑了笑,他也冲叶桥笑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这时候,叶桥听见有人叫他林先生。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去游玩——”一个客人牵着小姐,嘴里哼着跑调的黄梅曲,一路摇晃着走过来。

车子出发了。叶桥坐在司机的旁边,本能地拿过话筒,正准备要讲点什么,却发现他们正忙着交头接耳,这才意识到,这是个台湾炮团,跟普通的旅游团不一样,他们来海南,不是因为这里的风景,而是因为这里的小姐,或许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导游。

海口的繁华慢慢地退出了视线,东线高速公路一路往南,两旁是茂密的榆树林,偶尔能见些低矮的老土屋散落在附近。然后,开阔的田野出现了,低缓起伏的丘陵地长满菠萝,像一块柔软厚实的绿地毯盖在地面。远方的天空,太阳出来了,万丈金光斜斜地洒向空旷碧净的天宇。也许是昨夜刚下过雨,高速路面像一条黑色的绸缎,被谁用力地抛向天边。叶桥呆呆地望着前方,一言不发,侧耳倾听着车里的动静,直到车里慢慢安静,终于没有多少声息,她才又拿过话筒,准备多少讲几句话,至少得简单介绍这几天里的行程和景点。她回过头站起身来,却发现客人们真的耷拉着头,闭着眼睛昏昏欲睡。有的已开始打呼噜,只有那个林先生,神情黯然地望着窗外。

不愧是炮团,上车睡觉,下车屙尿,晚上打炮。叶桥想起彭经理说过的话,摇了摇头,又回身坐下。

在万泉河边转悠了一圈,一车人才慢慢恢复了正常。叶桥拿起话筒,向他们简单介绍了几天的行程和景点,又对海南的历史概况和民风民俗作了简单的概述。话还没说完,坐在车后的夏先生就举起手来,提要求道:“叶小姐,你见多识广,知识渊博,我打一个谜语,看看你能不能猜得出来。”

全车人都屏住呼吸,洗耳恭听,他才说:“有一天早晨,一个男人赤身裸体,走在街上,警察见了,跑过去想制止他。他却对警察说了句话。警察听完,不但没抓他,反而哈哈大笑着走开了。现在请你猜,这个男人对警察说了句什么,才化险为夷,平安无事?如果猜不出,就罚叶小姐为大家唱首歌,好不好?”

“好——”客人们鼓掌赞同。

夏先生是这帮客人的核心人物。为了不让大家扫兴,叶桥开始搜肠刮肚,猜了几个答案,都不对。几个小姐也跟着叶桥一起猜,也没猜对。最后还是夏先生自己说出答案:“那个男人对警察说,‘今天早晨天气好,我上街来溜溜鸟儿’。”

一车人都恍然大笑,然后叫嚷着,要罚叶桥为他们唱歌,也有人叫叶桥为他们讲个笑话。叶桥想了想说:“刚才夏先生出了个谜语,现在我也为你们出个谜语吧。”

“裸体男人坐在石头上。打一个成语。”

“以卵击石。”一个小姐很快就说出了答案。

“两个女人拥抱。打一种食品名。”叶桥瞪了小姐一眼,示意她别再吱声,让客人们猜。

客人们正面面相觑,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娜娜就傻乎乎地冲叶桥叫道:“豆(斗)奶”,还一脸得意,叶桥狠狠瞪她一眼。这些谜语笑话,在岛上流传已久,大凡在海南呆过的人,都不觉新鲜。讲出来逗逗初来乍到的客人还行,对岛上的人就不管用了。

“干脆这样吧,”叶桥说,“猜谜语挺动脑子的,不好玩。我们请娜娜小姐讲段笑话,好不好?你们不知道,娜娜小姐是梦悠悠夜总会的笑话大王,出了名的开心小姐。她的笑话呀,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好啊好啊。”一车人都回过头去望着娜娜。娜娜也不客气,说了声“好吧”,就站起身来,扭了扭脖子,清了清嗓音,开始讲。

“快过年了,有个农民进城去买日历。他在商店对小姐说:‘小姐,我要日历。’没想到小姐顺手给了他一耳光,他捂着脸委屈地说:‘你为什么打我呀?我又不是不给钱。’说着掏出十块钱来。小姐瞥了一眼说:‘这点钱哪里够。’他问:‘那要多少?’小姐说:‘至少二百。’农民出了商店,一路哭着回家去。路上遇到一个从农村进城的打工妹,问他:‘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他说:‘我想要日历,可我没有二百块钱。’打工妹拉过他说:‘大哥不用那么贵,日我只要二十块’。”

一车人都笑翻了,连声说“不错不错,再来一个,这个笑话有意思”。司机也在笑。娜娜身旁的林先生也笑了,他时而望望窗外的风景,时而掉过头来望望叶桥,目光依然是幽幽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特别感觉。叶桥有些不敢看他,慌忙避开他的目光。娜娜受到鼓舞,得意起来,竟继续扯开喉咙往下讲,一时间竟代替了叶桥,成了车里的中心人物,把气氛搞得热闹又快乐。叶桥暗自松了口气,落得一路轻松。

东山岭到了。叶桥问他们是否有兴趣爬山,有人说:“算了吧,我们昨晚爬了一夜的山,腿都软了,哪有力气再爬山。”

这时车子已经停下。车门自动开了,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有人站起身来,伸着懒腰,躬身朝外东张西望。几个客人推着小姐挤到门前,一见外面烈日高照,又迟疑不前,缩了回去。这辆日本原产的旅游车,二十六座的考斯特,空调特好。即使外面是四十度高温,车里仍然一片清凉。没有人愿意下车受罪,有人已轻声嘀咕要去宾馆。

有人要方便。叶桥站起身来,给他们指了厕所的位置,他们就陆续下车去了。一个客人站在门口,朝外面的东山岭望了一眼,对叶桥说:“导游小姐,那些光秃秃的石头没什么看头。不如直接把我们拉去宾馆,让我们呆在有冷气的房间里,直奔主题,多舒服。”

“好啊好啊,等他们一回来就走。”叶桥心想正求之不得,自己轻松,还为旅行社节省门票。

一个客人坐在司机后面,肩上靠了个小姐在睡觉。他对叶桥说:“导游小姐,你有没有听说过,好耍不过人耍人?我们只喜欢与人斗,不喜欢跟外面的太阳斗。”

说着他拧了身边的小姐一把。小姐“啊”地一声尖叫着醒来,他惊喜道:“咿——昨天晚上,你怎么没叫得这么好听啊?”小姐支起身体,朝他翻了个白眼,说:“死人呀。你叫得好听,鬼哭狼嚎,像在杀猪。”车里的人们都笑了。他却一本正经向大家宣布:“哦,原来我的小姐是受虐狂。今天晚上我要施暴。”

一个客人从厕所回来,手里拎了只空玻璃杯。叶桥奇怪地看着他,暗想,只见过内地的老干部,出门旅游才拎茶杯的,原来台湾人出门也喜欢拎着茶杯啊,天遥地远也不嫌麻烦。那个客人脸色蜡黄,一跳上车就直喘气,皱着眉头对叶桥抱怨:“叶小姐,那厕所也是人上的吗?臭得都可以熏咸鱼啦。”

叶桥歉意地笑了:“对不起,这叫回归自然。再过几年,等海南的旅游业完善了,你要再想找这样的厕所,就得花门票,去博物馆看了。”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导游就要有本事在嬉笑闹骂中化解矛盾。海南的旅游才开发不久,许多设施还不完善,这也属正常。特别在五指山区,那里的黎村苗寨更加落后,所谓的厕所,也不过在地上挖个大坑,上面搁几块木板,四周用篱笆围上一圈,中间再用篱笆隔开男女,就成了,连顶都没有。下雨天进去还得撑伞。以前带新加坡团和香港团,都有客人跟叶桥抱怨。叶桥也为此感到歉意,仿佛那成了她的过错。道歉多了,有时也会硬撑几句:“算一算海南的旅游才开发几年?文明的进程需要时间。罗马也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吧?”这样一说,再大的抱怨也化解了,牢骚满腹的客人最多只是再瞪她几眼,然后就无奈地甩头走开。

等一车人都回到车上,确信他们都不愿上山,叶桥就让司机开车去宾馆。

车子慢腾腾地往外开,一段老路,有些颠簸。两旁是起伏的橡胶林,一些低矮的胡椒桩子和咖啡园也相继出现。这里是海南有名的兴隆农场,是由五十年代从印尼归国的华侨们创办的,也是中国最大的胡椒和咖啡的生产基地。叶桥拿起话筒,转身准备向客人们介绍这些,却见那个拎茶杯的客人半支起身体,神情怪异,双手在下面摸索着什么,两眼愣愣地盯着叶桥。他身旁的小姐已别过脸去,仿佛故意在回避什么。叶桥警觉地站起身来,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一车人都在窃窃发笑,仿佛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们全知道,只有她还蒙在鼓里。她纳闷地问他说:“车子太颠,你为什么不坐下来啊?”他也不理她,只顾低头忙自己的事,那姿势那动作,有几分眼熟。叶桥突然产生了怀疑,心想难道他是嫌厕所太脏,没法方便,竟然在车上用那只茶杯来解决问题?

果然,他举起那只玻璃杯,里面竟是黄灿灿的半瓶尿液。叶桥惊讶得半张着嘴,傻瓜一样愣在那里。她惊诧的样子让全车人再次窃窃地笑了,好像让人羞辱和难堪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少见多怪。叶桥窘得满脸通红,正头脑发涨,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就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车里响起。正是那声音,把全车人的注意力从叶桥的尴尬中吸引了过去,从而解救了叶桥。

“叶小姐,听说当年苏东坡曾经被流放到海南,有这件事吧?”

“啊,苏东坡?”叶桥浑身一激灵,仿佛被那声音敲了一棍,才苏醒过来,“是啊是啊,当年苏东坡被贬,流放崖州,就是海南。在海口附近的府城镇,现在还有纪念他的苏公祠。”

是林先生,叶桥第一次发现他的目光那么温柔,简直就是含情脉脉,她心存感激地望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