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银芍药--第六节-神妻

一轮秋月挂上树梢,蓝黑色的天幕缀满宝石般的群星。

“咚、咚、咚”,一阵木鼓在清幽的山谷里响起,“昆杰!昆昆杰”的欢呼声中,点点火光跳出黑暗,几百枝火把和东南西北四路大火堆连成串,连成片,摇曳的火苗在黑暗的原野上跳动,勾勒出九个大火阵,如飞舞的蛇蟒,如腾跃的飞马,如河海的神鱼。燃烧的火苗映着天空,落在水里,映得天地间火红一片。

神树下一片庄严的气氛,神案上并排供奉着虎尔哈部的七叉鹿角、安车骨部的金斧,左右两边是摆放着九九八十一只鹿头的神架。

二十七个萨尔甘追,一色地梳着小板头,发间插着一朵朵鲜艳的鸳鸯梅,身着崭新的百条鹿皮裙,一个个逸云轻风,柳步轻移,轮番点着了祭坛上的九九八十一盆年祈香。

二十七个年轻阿哥,头插鹰翎和天鹅翎,腰系兽皮荷包,手拿松明子火把,狼奔虎跃,点亮了九九八十一个大火把。

纳汉泰和乌林答手举火把出现在神树前。

仪表堂堂的纳汉泰,虎尔哈的骄傲!他头上插着鹰翎,身着一身紫貂皮衣,肩套白狼皮坎肩,脚蹬黑熊皮靰鞡,腰间系着豹皮带,犹如一棵挺拔俊美的长白松。

高贵美丽的乌林答,安车骨的自豪!她一头黑发梳成小板头,中间一朵银白色的芍药花,两边悬挂着成串的野菊,微黑的脸上,一双小母豹般的眼睛,闪射着亮晶晶的光芒,红润丰满的嘴唇微张,显得妩媚诱人。一身崭新的鹿皮衫似乎小了些,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身上的线条,纤细的腰肢,坚挺的双乳,丰满的臀胯,修长的双腿,神女般的身姿闪射着妖媚迷人的光芒。

在族人的注视下,纳汉泰和乌林答手持火把向大火堆走去。

“阿布卡恩都哩(天神),讷!”他俩将手中的火把扔在大火堆里,“砰”地一声,松枝燃烧起来,火焰飞升,跳起串串火星,发出响亮的噼啪声。

大火堆熊熊燃烧起来,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

“赛音!赛音!”人们欢呼着,“扑通、扑通”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香烟缭绕,香味四溢,火光闪烁,火光闪亮,神鼓声声。

芍丹站在神树的祭坛前,朗声唤着:“额———啰———啰!”

族众们跟着吟诵:“额———啰———啰———!”

芍丹站起来,将祭坛上两只装着河水的木碗端起,走到跪在地上的纳汉泰和乌林答的面前。纳汉泰和乌林答神情庄重地双手接过木碗,念诵祭拜神树的颂词。

纳汉泰:

黄花开了,秋草黄了,黄松林的松子落地了,金黄的秋

天来到了,海兰恩都哩(榆树神)啊,虎尔哈的族众啊,

乌林答:

黄花开了,秋草黄了,黄松林的松子落地了,金黄的秋

天来到了,海兰恩都哩啊,安车骨的族众啊,

两人同声念着:

我们用金黄的木碗,

盛满金色的水,

恭敬地献给您啊!

愿您粗壮高大的树干撑起蓝天,

保佑我们的族众幸福平安,

愿您群鸟栖树的枝干迎风欢歌,

保佑我们的族众人丁兴旺,

愿您绿阴如云的枝叶福惠连绵,

保佑我们的族众无病无灾……

人们一个个神情肃穆地听着,仿佛神灵降临一般。

纳汉泰和乌林答呼唱着“额———啰———啰”站起来,用手指沾着木碗里的酒弹向四方。

人们跟着哼唱“额———啰———啰”,纳汉泰和乌林答围着神树环转,转完一圈,他们站在祭坛前,将木碗里的水泼洒在地。

木鼓声“咚、咚咚、哒哒咚”地响起。

二十七个年轻阿哥拥着纳汉泰,手搭着肩膀排成圆圈,戴着象征着虎、鱼、鹿、熊等动物神的面具,围着大火堆跳起雄壮有力的东海莽式。

乌林答和芍丹头上戴着银白色的芍药花,额前坠着草珠编的流苏,在火光的映照下分外妖娆。她俩手持柳枝,一步一蹭地踏着吉祥舞步,走进二十七个萨尔甘追中间,与阿哥们手儿相挽,围着大火堆翩翩起舞:

真得———布拉哩———昆杰———昆杰……

神鼓声声,香烟缭绕,

撒林色夫恩都哩手握柳枝来临了,

月光旖旎,花环摇曳,

卧勒多妈妈踏着星光降临了,

夜色温馨,草甸流莺,

巴那姆妈妈乘着黑色的船降临了,

真得———布拉哩———昆杰———昆杰……

万朵白云在夜空上飘啊,

那是阿哥手里的白羽翎,

千朵红芍药在草甸子上飘落啊,

那是萨尔甘追的鹿皮衣啊……

夜深了,浩瀚的星空镶嵌着数不尽的金珠银豆,窈窕的月牙儿跃上树梢,婆娑的树叶儿撒下碎银片片。

火把渐渐熄灭,大火堆的火越来越小,木鼓、狍皮鼓一起敲响,人们期待的插羽野合就要开始,所有的人都狂热地舞蹈起来!

鼓声中,阿哥们围着大火堆神鹰飞张,腾空跃跳。

萨尔甘追们双手叉在腰间激烈旋转,百根皮条做成的鹿皮裙如蝴蝶纷飞,如柳枝纷扬。

人们的舞姿越来越快,大火堆的火渐渐熄灭,留下一堆红彤彤的炭火,林子里黑暗下来。

牛角号响了,阿哥们摘下头顶戴着的天鹅翎,奔向自己的心上人,他们要把天鹅翎插在她的头上,相依相偎地去到老林子里,与心爱的萨尔甘追野合。

那是多么撩拨人心的情与爱啊!

纳汉泰看到了大火堆边的芍丹,他迫不及待地迈着飞快的脚步冲了过去。

黑暗中,依稀看到芍丹一闪身子。

盼望了这么久的时刻就要来临,纳汉泰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听到她尖叫了一声,他觉得自己一下子被那叫声融化,世界在他的眼前漆黑一片,一种幸福得窒息的感觉笼罩着他的全身。

纳汉泰紧闭的双眼流下热泪,他不敢张开眼睛,他怕眼前的、已经拥在怀里的幸福会突然消失!

他一把抱住她,手托着她的乳房,拿下头上戴着的洁白的天鹅翎,插在了她的头上,紧接着就把她抱起来,走进了黑黝黝的草甸子。

黑糊糊的夜幕下,乌林答看不清抱着她的那人是谁。可是,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个神圣的秋祭之夜,在这个狂欢的野合之夜,此时此刻,纳汉泰也会这样和芍丹相合的啊!

不能拥有纳汉泰,我也不应该拥有纳汉泰的爱,那么,就听撒林色夫婚姻神的安排吧!

乌林答就像蛇一样缠在了他的身上,任由他尽情地抚摸和亲吻,他勇猛有力的抚摸使她每一根神经都愉悦得发抖!她紧抱着他,把尖挺的乳房紧贴着他的胸脯,让因为情欲而激动的腰肢迎着他坚挺的所在,与他一起被心底的火焰燃烧!

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与她唇对着唇狂热地亲吻着。

他的手往她的腹下探去,那是他将和她一起燃烧的地方!

她轻轻地推了一下他的手。

可是他却因她的犹豫而探向更深!

乌林答颤抖着接受她处女之身第一次被男人抚摸,他身上散发出强烈的男人气息,一阵阵从她的鼻子吸入到她的心里,那延伸到心尖的揉摸,那男人的馨香,让她眩晕,让她腾云驾雾,激动地呻吟……

他,他的手在颤抖,他的手落在了她的鹿皮裙上……

深蓝色的夜空高高地挂在头顶,满天的星光里,一座大山轰隆崩塌……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沿着那山脉抚摸,她触摸到那光滑的山梁,她触摸那隆起的山峰,她渴盼她处女的灵与肉在这山峰的底处崩溃!

地在震荡,他在努力。高山摇动,她在接受。她要在那座山峰下把她处女的岁月永远埋没,只给她留下处女之身惟一的一次被撕裂的巨痛!

山崩地裂,一块块巨石划破大地,直冲而入到她处女生命的深处,碰撞,爆炸,飞溅出点点火花!

她被燃烧,被融化,她不哭,不喊,不叫,接受她处女生命里最初的深痛。

天不再摇,地也不再动,一串串流星挟风带电从夜空坠落……

忽然,大火堆亮了,九九八十一把大火把也点亮了!

依稀的火光里,纳汉泰看到与自己相抱而吻的不是芍丹,而是像他一样惊讶却又彷徨不安、眼里闪着辛酸而又充满幸福光芒的乌林答!

大火堆熊熊燃烧,林子被照得透亮!

人们都聚在神树前,等待着神赐的虎尔哈部福晋的到来!

火光闪烁,纳汉泰和乌林答两人神色庄重,肩并肩向神树走来。

火光映着乌林答头上那枚洁白的天鹅翎。

戴上这枚洁白的天鹅翎,站在纳汉泰的身边,她就是神赐的虎尔哈部福晋!

族众们“哗”地一下,跪在地上。

“安巴乌勒衮(神降临)!神赐乌林答格格为虎尔哈部福晋!”芍丹庄严地站在神案前,高声宣布。

“芍丹!你……”纳汉泰痛彻肺腑!

他无助地望着神树,那映着火光、香烟缭绕的树叶和树干,在他的眼前飞速地生长,直接到无边无际的苍穹,在那树的顶处,就是天的世界,而这世界,是他倾心相爱的一个女人给他的!

她是他的神妻!

纳汉泰身子僵直地走过来,他左腿上前一步,右腿触地,低头跪在芍丹面前,那情那景就像是一只失去雌雁的雄雁,绝望地把头抵在地上,发出悲伤的鸣叫!

“芍丹格格!”只叫了一声,乌林答已是泪流满面!

她深情地凝视着芍丹,踮起脚尖,两手相搭放在右边腰间,缓缓地蹲在地上,向她行蹲安礼,悲声地说着:

“您不是把我给了纳汉泰,而是把我给了虎尔哈,给了尼玛察,把您自己给了整个部落!自从天地初开,肃慎人就传颂着七彩水泡泡诞生出阿布卡赫赫(天母神)的故事,是她,上半身裂变成卧勒多妈妈(星神),下半身裂变成巴那姆妈妈(地母神),三女神同心协力开天造地,播星育云,造育人类。传颂着代敏妈妈鹰神飞越太阳取火,给人类带来热和光明,自己却葬身火海,成为第一个女萨满的故事。此时此刻,这一切都在我的眼前啊!鹰谷的故事,安车骨水的故事,就是这些故事的延续啊!这些故事是你用女人的情、女人的爱来讲述的,我,我将把您的故事,永远、永远地在虎尔哈部的子孙后代中,一代一代地传承!”

乌奇迈率领着安车骨部族众走到纳汉泰面前,直刷刷地左腿上前一步,右手着地给芍丹行了个打千大礼,发自肺腑地说着:“芍丹,我乌奇迈只说一句话,您给我安车骨部的情,我领了!”

站起来,他走到纳汉泰的前面,抽出箭袋里的一枝鹰翎箭,跪地双手奉上:“从今往后,我乌奇迈有如这枝箭,听凭你射向四面八方!”

“虎尔哈部族众拜见阿木巴勃极烈纳汉泰!拜见阿木巴勃极烈福晋乌林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