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太阳升起在雄伟壮丽、蜿蜒千里的长白山山脉。
薄雾散去,大地无限宽广,一望无际的草甸子拥抱着无涯的苍穹。
芍丹盛装站在金色的安车骨水边。
她胸前挂着一枚墨绿色的碧玉神龙,身穿缀有十几面铜镜,悬挂着月亮刀、登天翼、流须穗的七彩神服,腰系描画着神鸟花卉的百根皮条神裙,肩披用骨片穿缀成九层天、地下国、云水河、虎、狼、鹿、狗、熊图形的骨披肩,头戴十一层二十一只神鸟的铜神帽。
她左手举着一块象征九九八十一层天上祥云的白玉神板,右手举着一枝带着麻穗的矢石弩。细长的丹凤眼里,映着蓝天,映着大地,风情万种,美丽动人的的脸上洋溢着泰然的微笑。
风吹过原野,吹拂着她色彩艳丽的神服,一望无垠的绿野上流光溢彩,闪烁飞舞。
众人敲响大抬鼓,震天动地,盛大的野祭开始。响彻原野的鼓声里,芍丹面向东天朗声唤神:
讷珲德恩安巴阿布卡,
索阔苏苏苏苏毕赫!
(满语:青天高大,神祇原道。即轮回之意)
微风在原野上荡漾,彩云在天地间流动。芍丹摇动腰胯,转起迷溜。
神鼓声声,腰铃铿锵,金色的安车骨水闪动出万千束光波,和着神帽的彩条、神服的彩穗,在她的身边飞旋,犹如日光与月光交汇。
“安巴乌勒衮!”族众们高声呼喊着跪在草地上。
震天动地的鼓声远去,悠远意深的雁翔点鼓声响起。
芍丹摇动腰胯向族众们走来,腰铃激越铿锵地舞动着、碰撞着,犹如天鼓之声,在原野上传出阵阵旷远的回音。
她不时地在族众们中间停下,亲切地拉拉阿哥的手儿,为哭泣的萨尔甘追擦去脸上的泪珠,恋恋不舍地揉摸着跪在地上的哈哈珠子的头顶,千叮咛万嘱咐地诵唱着虎尔哈部族源神歌:
额勒哈拉安巴葛卟……
我的姓氏,我的族源啊,
夫勒赫,夫勒赫,一棵树上的根须,
吉哩赫,吉哩赫,一个角上的枝杈,
特巴赫,特巴赫,一个胎胞的儿女,
诺诺赫,诺诺赫,萨哈林鱼卧褶子。
布库哩山麓,布尔和哩湖,
我们肃慎人的开世祖乡。
佛库伦妈妈,佛库伦妈妈
我们肃慎人的开世女祖。
浩浩冬夜穿地穴眠,
漫漫岁月獾狍鱼裳,
皑皑长冬打围猎射,
炎炎短夏河汊围鱼……
族众群情激荡,一遍又一遍地朗声诵念着:尼玛察、虎尔哈、安车骨……
山峰旋转,森林旋转,山谷震荡,林风呜咽……
芍丹走到跪在地上的乌林答面前,微笑着伸出手。
两个女人的手亲切地相搀在一起。
芍丹从神服上摘下一个小神铃,交到乌林答的手心里,她深情万千地说:“福晋,我将远行了,这个小神铃,您给小扎尔珊挂在身上吧,他身上流淌着虎尔哈和尼玛察的血,愿金色的安车骨保佑他!”
乌林答满眼的泪珠滚落而下。
芍丹走到跪在地上的纳汉泰身边,抬起的手轻轻地落在他的肩上。
“纳汉泰,萨满是母鹰的灵魂所变,一生都要把爱献给她的族众。为了虎尔哈,为了尼玛察,为了安车骨,我不能做你的福晋。”芍丹含着盈盈泪光的眼睛遥望着无际的天穹,从神服的贴身口袋里拿出一个吊在小皮绳上的玉鹰,放在了纳汉泰的手里,“我阿玛跟我说,这只玉鹰是我额娘留给我的。如今,他们都到天上国去了,过去的事,也都跟着他们走了。我不知道,它跟你的那只玉鹰是不是一对,更不知道,这玉鹰里到底有多少我想知道,你也想知道的,却永远不可能再知道的事了。我把这只玉鹰送给你,好好地和乌林答福晋相爱,爱扎尔珊,爱大家吧。愿鹰神妈妈保佑你,保佑族众的平安。”
她远眺的目光轻柔地收回,跌落在纳汉泰的脸上,轻声地说,“也许,我们将会下一个生命的轮回里相爱,这是前世今生注定的……”
“芍丹!我的恩都哩萨尔甘(神妻)!”纳汉泰悲声地叫着,他双手环在芍丹的腰际,给她行着他与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抱腰大礼。
芍丹把手里那枝矢石弩郑重地交到他的手上:“纳汉泰,把这枝矢石弩射向天空吧,不知道是在太阳又升起多少回,也不知道是在月亮又落下多少次的日子,它将带着一只鹰飞过这片天空,落在遥远的地方。在那里,有一个圣人会以这枝矢石弩告诉人们,在北方,有一座白雪皑皑的长白山,有碧青如黛的黑龙江,有九天奔流的乌苏里江,有源远流长的松花江,这江河的水亘古流淌,孕育出连绵不绝的森林和草原,养育着肃慎人的部落。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吧,我们是天女的后代,我们后代的族名将是挹娄、勿吉、靺鞨、女真、满洲、满族……”
纳汉泰泪流满面地站了起来,他挺直伟岸的脊梁,如苍劲的红松,左手如托举巍峨白山,右手如怀抱浩浩黑水,三指紧扣弓弦,把雉尾荆弓拉成一轮满月,眼望着遥远的天际,他弹云拨月地一松手,矢石弩从他手上那枚虎骨扳指边上飞出,带着开天裂地的啸声,直上云天。
蔚蓝的天空升起彩虹,满山满谷满坡绽放出洁白的芍药花。
芍丹袅娜的身影在天地间渐渐幻化远去。
安车骨水边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声,人们静静地倾听着……
有人说那是小格格的声音……
也有人说那是小阿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