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晨雾飘散,村寨里一片金光灿烂。
撮罗子不再有人继续发病,得病的人也不再是今天一个、明天一个地离开人世。秋瘟的阴霾散去,人们的脸上绽开笑容,林子里微风荡漾。
可是,一波方平,一波又起,新的情况出现了。
人们发现那些曾经患病的人病是好了,却又一个个叨咕着肚子痛,无精打采病蔫蔫的,不想吃不想喝,脸色发黄,连路也走不动。五大三粗的乌奇迈也整日躺在木榻上,看那模样,好像是伤了五脏六腑。
芍丹决定和富察带着小扎尔珊进山采药。正在恢复生机的村寨里事多离不开身,为了有个人帮帮手,纳汉泰让钮钴禄跟着芍丹一起上了山。
“芍丹,咱们今天得往牦牛河那边走。”走在头里的富察一边走一边说,“我看这么多天下来,得病的人都稍微好些了,那天,我给乌奇迈去送药,他挺过意不去,你知道他说啥?”
“他还能说啥?粗人一个,愣拉嘎叽的,不懂人事!”钮钴禄快言快语,“至多说个巴尼哈(谢谢),就了不得了!”
“哎,别这么说,你呀,真是野兔过草甸子,蹦地窜个快,让我把话说完,你再吱声行不!”富察顿了顿,“人家说得我听了都想掉泪。”
“是吗?”钮钴禄故意大惊小怪,“快说吧,我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人家说的多了,说自己白白长了一身虎子骨,心里边装着的却是狼一样的狠心,想想自己当初对芍丹是鞭打刀架的,可人家还是这样的送药救命,真是……”
“这乌奇迈也真是的,”芍丹欣慰地笑了,“对我咋的都没啥,但愿他好了以后,能和咱们一条心,好好地过日子。”
“那可不一定,他这个人啊,别看他一副凶狠样,耳朵根子可软,马上秋祭就要立阿木巴勃极烈了,我还真怕他们完颜部又出啥招呢。”钮钴禄担心地说,“夫妻还有隔肚话呢,就算是乌奇迈服了,能保证他们的人能都服?我看这事啊,悬!”
“不能吧,要是这样的话,真是不应该!”富察一边说着,一边向芍丹身后背着的兽皮袋瞟了一眼,就那么一眼,他的脸上就笑开了花,“哟嗬,这小东西醒了,眨巴着眼睛听咱们说话呢,来,来,来,快把他解下来,我抱一会儿。”
钮钴禄说:“芍丹,不管他乌奇迈怎么说,我总觉得,这立阿木巴勃极烈的大事,两个部落真正做到一个心思,不容易啊。”
芍丹解下身上的兽皮袋,把小扎尔珊从里面抱出来,交到富察怀里。“好了,这些事只要咱们真心,那就能换来人家的真心。咱们走吧,深山藏俊宝,备不住药神能给咱们指点,找到神奇的草药,就能治好族众们的病了。”
“行,走吧!”富察“吧”地用力亲了一下小扎尔珊,“芍丹,不知道为啥,我在心里总觉得跟你和小扎尔珊有什么缘分似的,看到他就格外亲,你说咱村寨里的小哈哈珠子多了,咋的我就看他不一样呢?”
“富大伯,那是因为小扎尔珊是舒穆禄的小哈哈珠子,你呀,念想着他呢。”钮钴禄冒冒失失地脱口而出。
“要是舒穆禄还活着,就能听到小扎尔珊叫阿玛了,看到他满地跑了……”芍丹的话语很是伤感。
“芍丹,是我不好,”钮钴禄有点手足无措,指着前面不远的地方说,“你看,前面有块低洼地,咱过去看看,备不住真有救人命的仙草呢。”
芍丹和钮钴禄手拿木棍在前面走,富察抱着小扎尔珊跟在后面,不一会就站在了那块洼地前。这真是个好地方。周围都是高山大岭,中间是个一箭地方圆的山洼,这洼地简直就像个聚宝盆似的,五颜六色满是野花绿草,有的还长着许多晶莹透亮、迎风摇摆的小豆荚。
芍丹顺手摘下一个小豆荚,剥开来,豆荚里躺着一个个绿莹莹、圆滚滚的小豆子。这可是以前没有看到过的,她刚想回头问钮钴禄,他却猛地一把拉着她蹲下,藏在了密密的灌木丛里。
只见山口处有一只梅花鹿颤颤悠悠地跑到洼地,它病蔫蔫地在洼地里左叼一口、右叼一口地吃着洼地里的野草。他们看到,那鹿卧在洼地里卧下好一会,又站了起来,向密林里走去。它一步一步地走着,显然是已经好了许多。
上天,是什么仙草这么神奇?芍丹飞跑到洼地里,仔细寻找着梅花鹿的齿印,把它吃过的草拿在手里一一地辨认着。
“五味子,板兰,小嫩蒿,红柴胡,野绿豆,哎呀,大伯,你看,它是一下子吃了这么多种的草就好了的!”芍丹把每一种草都放在嘴里嚼了一遍后,她高兴地说,“钮钴禄,你也尝尝看,这些草都苦滋滋的,是苦的就能治病,我们能不能把这些草都混在一起让大家吃呢?那鹿不也是蔫拉巴叽的吗,它吃了能好,咱人吃了也能好。”
“能,能,怎么不能?”钮钴禄崇敬地说着,“芍丹,这不是鹿啊,她是药神的化身,在教给我们治病的方法呢。快,咱们把这几种草都多采点回去,这下,咱们虎尔哈部就有救了!”
河边点起日夜不熄的火堆,芍丹和钮钴禄天天上山采来草药,纳汉泰和乌林答又在采来的草药里试着放上野猪胆汁,用大陶锅熬上,把药汁挨个送到每个撮罗子,一早一晚让族众们当水喝。很快,人们的脸渐渐地变红了,肚子也不鼓胀了,右下肋也不痛了,原来蔫巴巴的人都一个个地精神起来,一个月后,秋瘟留下的病症在村寨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们在河边搭起狍皮大帐,供上野猪全鹿,点起年祈香,敲起神鼓,将柳枝和野花编成的山达哈妈妈的神偶,送到清亮的河水中。
山达哈妈妈在人们的欢呼声中飘向远方,疫病从此远离安车骨水。
在神鼓声和牛角号声中,纳汉泰、乌奇迈和猎手们,背上五尺雉尾荆弓,套上装满鹰翎箭的箭袋,骑着快马,像一枝枝利箭射向森林。
浩瀚无边的林海,是男人们展示雄伟身姿和矫健身手的好地方。在这里,猎人们洒酒叩祭猎神,敲石呐喊,点火烧山,野兽四野窜逃。他们勇猛冲出,打狼套鹿,搏虎斗熊!当一腔兽血扑射在脸上,野兽发出嗥叫的时候,也是他们嗷嗷叫的时候,这种属于男人的搏斗是多么地令人癫狂和期盼!
秋天的傍晚旖旎而又多情,夕阳早已落山,却依然是满天艳丽。芍丹常常站在绚丽的晚霞里沉思,她那对美丽的丹凤眼,总是流露着一丝丝不安,一点点迷茫,一种种担忧:秋祭就要到了,这个秋祭,是要确定立阿木巴勃极烈的秋祭,也是我与纳汉泰将要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完整的秋祭,在这个秋祭上,他说,他要在我的头上,插上那枝洁白的天鹅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