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芍丹和舒穆禄分别盖着自己的狍皮被睡了。
瓜尔佳讷讷坐在火边,手拿着鹿筋在连着两块鹿皮做靰鞡。
从昨天起,她就忙活着这事,剪皮,贴帮,缝褶子,做好了一样又一样。看看手里的靰鞡只等穿上靰鞡耳子,就能上脚,她舒坦地吐一口气,伸伸腰,拿起一根不到一尺长的鹿皮条往八个耳子里穿,一边穿一边轻声对躺在狍皮褥上的富察说:“富察,你想好了?非得回去吗?”
“讷讷,我觉得我没有多长的日子了,总不能把这把骨头扔在野地里吧?树长得那么高,叶子落下都还在根上呢,我得回去。”富察的眼里闪着泪光,向往地说着。
“那你想过没有,女罕能放过你吗?”瓜尔佳讷讷担忧地说,“你一回去,纳汉泰肯定要把你送到东海窝集去,落到女罕的手里,能有你的好?”
“这也是我要回去的原因。前一阵子,腿没好利索,没有办法走。这一阵子,能走了,我一直在想,我从小没有了阿玛和讷讷,是吃百家肉干,喝百家鱼汤长大的……您看这两天,雪的颜色已经开始变暗,昨天,我还听到了刺猬闹腾的声音,就要冰消雪化开春了,我再不回去,虎尔哈要是因为我遭灾受难,我岂不成了虎尔哈部的千古罪人?”
“那你想过他们俩吗?”瓜尔佳讷讷看了看熟睡的舒穆禄和芍丹,压低声音说,“我看这萨尔甘追走路的样子,已经不是个姑娘了,你回去了,他俩怎么办?”
“真的?”看到瓜尔佳讷讷肯定地点了点头,富察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好个舒穆禄,他不声不响地就做男人了。讷讷,您这一说,倒真让我觉出来了,怪不得每次他俩出去打猎回来,总是看到他那得意舒心的样子,原来是做了男人。这小子,在我面前倒是装得像是个……”
“咳!你也真是的,你看,就那么大点的地方,您又老是翻来覆去的,他们怎么能当你眼面……”回头瞧瞧,瓜尔佳讷讷轻声说,“富察,你说的话我想也对,你要回去,我不拦着你。我是担心他们俩。这样吧,新的靰鞡都已经做好了,咱们明天一早收拾东西回去,等到了虎尔哈的地界,让他俩在山里躲一阵子,我送你回莺歌岭,以后的事,就听天由命吧!”
太阳从草原的尽头升起,几缕阳光撒进牛皮大帐。火盆边上,围坐着几个人在说话。
“赫穆昆达,整整十天的大围结束,咱们的网也算撒得够大,人也出动得够多,忙活一场,獐、狍,鹿、麂顺手猎了不少,可那两个兽奴的影子都没见着。您说下一步,咱们怎么办?”纳汉泰说完这句话,看火盆里的松柴烧塌下来,随手又加上几枝,火更旺了。
“怎么办?跟塔塔喇干!”赫舍理豪气冲天地说,“瑷珲女罕是死了崽的母狼,不顾一切要报仇,她要的只是富察和舒穆禄。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让仇恨迷住心窍,把手中的毒箭给了塔塔喇!那塔塔喇别有用心,他要的是咱们的围场、咱们的山林、咱们的河汊,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有他没我们,有我们没他!跟他打一场恶仗!”
“他现在可是阿木巴勃极烈,掌管着调度各部人马的权力,我们的力量要比他们弱得多。就是打也得有个说道,有个章程。”老玛法提醒着说,“老虎的花斑在皮上,人的花招在肚里,咱们不能给他落下口实,成为他组织各部攻打我们的把柄,咱们……”
“咱们怎么的了,还没让他笑个够?怕他什么!搏虎斗熊咱都行,还怕他?大不了鸟死网破……”纳汉泰心气旺盛,天不怕地不怕地说着。
“干什么要鸟死网破?鸟再小,套在网里还要扑腾几下翅膀,更何况我们现在还能飞呢!说句心里话,咱们没抓到舒穆禄是天意!就是抓到了,我也没脸把他拱手送给塔塔喇。那年就是因为跟黑水部争草场,舒穆禄的阿玛死了,舒穆禄为了报仇,冲在最前,打得最勇,才被塔塔喇抓去做了人质,没想到他居然把我的人送到东海窝集去做了兽奴!弄到今天,整得让人家看着咱们成了能一脚就踩碎的山鸡窝似的,凭啥呀?我们俩都是堂堂的穆昆达,能让他黑水部耀武扬威?”赫舍理忿忿地说,“纳汉泰,咱们抱成一团,跟他来个你死我活!”
“干!事到如今,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咱们就跟他来争个高下!赫穆昆达,您说,咱们怎么跟他打,我听你的!”纳汉泰雄心勃勃,说话的声音高了起来。
“凭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纳汉泰,老玛法,打虎要知虎踪影,上山还得看看自己箭袋里有多少箭。”赫舍理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天都大亮了,咱们出去看看!”
纳汉泰、赫舍理并肩站在山峰上。
峰底有一个辽阔壮美的大草甸子,天苍苍,一眼能看到天边,地茫茫,心随风儿舞翩翩!放眼看去,峰顶就像是阿布卡赫赫的黑金拴马桩,傲立旷野,静静地等待着天马驾彩云降临。四周的崇山峻岭好似万马归山,奔腾而来,白云格格那根长白仙草编成的神鞭,化成道道金光,温柔地轻落在天马身上。
赫舍理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股新鲜、清凉的空气沁入肺腑,他伸了伸腰,手指着山下,幸福而又深沉地说:“纳汉泰,你闻闻,多香的青草味啊!这块大草甸子方圆千里,东面是山林茂密的穆克敦大围场,西面是青翠繁茂的科尔沁草原,左边是完达山脉,右边是松阿里乌拉,这里有野猪聚居的沟谷,有群鹿出没的碱场,河里有东珠、鳇鱼,林子里有飞禽走兽,是上天赐给我尼玛察部的人间宝地!”
“是啊!真是个好地方!”老玛法掏心窝地说着。
“纳汉泰,老玛法!咱们是盟过誓的,生死与共!”赫舍理紧握着他们两人的手,郑重地说。
“是,赫穆昆达,咱们生死与共!”纳汉泰和老玛法坚定地重复着。
赫舍理说:“纳汉泰,这块宝地从此是我尼玛察部的,也是你虎尔哈部的,你看,这地形能攻能守能退,咱们就集中在这,跟塔塔喇好好地较量一番!”
“好!我立即带一部分人马赶回虎尔哈部,在塔塔喇还没动手之前,把哈哈珠子和女人们都接到这来!老玛法,你今天就不用跟着我了,在这帮助赫穆昆达安排,准备接应。”纳汉泰吩咐着。
“纳汉泰,您抓紧时间,快去快回。”赫舍理说,“走,咱俩立刻下山到福晋那里去,跟她商量安置哈哈珠子和女人的事。”
黄昏,太阳就要落山了,牡丹峰下已是苍茫一片,黑熊石上走来瓜尔佳讷讷一行。看见山边有个山洞,他们决定今晚就住在这里。这几天来,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大家都累得够呛。
芍丹与舒穆禄就近拾些柴枝,在洞里点起火,原先黑乎乎的洞里立刻明亮起来。
这里真够大的,足有两个撮罗子大,两人帮着瓜尔佳讷讷把富察扶进洞里,四人坐在火边烤肉吃。
“舒穆禄,这一路上,你又要照顾你大伯,还得顾着她,一路上要打猎,安排吃的、住的,也都够辛苦的,住两天,缓缓气。你说呢?”
“我倒没啥,睡一觉,就缓过来了,就怕您和她累了。”舒穆禄朝芍丹看了一眼,“明天,你帮着瓜尔佳讷讷照顾我大伯,我一个人去打猎。”
芍丹不情愿地看了一眼舒穆禄,没有吱声,低下头,吃着她从雪里扒拉出来的酸浆果。她吃得真香,一个接一个地吃,连嘴都不咂一下。
瓜尔佳讷讷很注意地看着芍丹,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轻声问:“萨尔甘追,这么酸的浆果,你就都吃完了?”
芍丹看着瓜尔佳讷讷点了点头,笑着摊开两手。
瓜尔佳讷讷悄悄地贴在芍丹的耳旁,说了句什么,芍丹的脸忽地红成一片。
是什么话要这么悄悄说?舒穆禄心里正在猜疑,瓜尔佳讷讷笑着对他说:“小阿哥,你呀,要做阿玛了!”
什么?做阿玛?突然听到这句话,舒穆禄惊讶得脸红心跳,他不知道说啥好,一双眼睛紧紧地盯在芍丹的身上。
芍丹低下了头,她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
“你俩的事,就别再瞒着我们了。这一路上,也苦了你们俩。原来想,等以后回到穆昆,给你们好好地办个喜事,可现在倒好,来不及了。你呀,就别再遮遮掩掩的,和萨尔甘追睡在一起吧,那边,我都给你们收拾好了,你们就早点睡吧。”
“我,我……”舒穆禄激动不安地看看芍丹,又怯怯地看看富察。
“去吧。”富察欣慰地说,“看到你成大人了,我真替你高兴,记住,好好地待她,真爱一个人,不容易啊!”
“小阿哥,她已经有了身孕,你可当心着点,别毛手毛脚的。”瓜尔佳讷讷嘱咐着,“那可是个小骨朵,嫩生生的……”
夜张开翅膀飞翔,林子里已是黑糊糊一片。
还是在火堆的旁边,还是在那块狼皮褥上,那夜与今夜,火都是那样热;今夜与那夜,芍丹赤裸的身子都在他的怀里。那夜,他得到了她的处女之身;而今夜,她的肚子里怀着他的哈哈珠子!
“萨尔甘追,你是要给我生个哈哈珠子,还是生个像你一样的萨尔甘追?”舒穆禄把芍丹揽在怀里,深情地亲吻,抚摩着她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憧憬地说着,“这是我的林子,我的河汊,我的草场,我的哈哈珠子就在这里,以后,我打猎,你采集,我们……我们还要生一群哈哈珠子和萨尔甘追。”
芍丹的眼里闪着激动而又羞怯的光芒,她拉着舒穆禄的手,与他的手一起在自己的腹上游动。她想着:这个地方,就要一天一天地拱起得更高更大,因为这,我的腰身很快就会变粗变圆。因为这,人们会知道我已经是一个女人,是舒穆禄的女人!因为这,我将愧对纳汉泰,他也说过要和我一起,像那成双成对的鸟儿一样……可现在,我却怀上了舒穆禄的哈哈珠子!如果我这副样子出现在纳汉泰的眼前,他将怎么想,怎么做?
以往与纳汉泰那初恋的感觉,还有那来自于腹部的跳动,这一切的一切,是痛苦还是幸福?这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在芍丹脑子里旋转。
舒穆禄的手往她的腹下滑去……
一阵撩人的热感从芍丹身底升腾,她看到眼前是纳汉泰那张激动的面庞,耳边响着的是纳汉泰那热切的呼唤。哎,她心里叹了一口气,纳汉泰啊纳汉泰,什么时候我才能忘记你所给我的一切?她把舒穆禄的手挪到腰间,让他把自己抱得更紧。
舒穆禄俯下身,从她的脸一直吻到她的眼睛,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
一股迷人的气息直冲心底,眼前闪出一条小河,温柔的河水暖如三春,如柳丝拂面,禁不住让他心荡神驰,迎着芍丹那如火焰般燃烧的双眼,他划起桨,朝着属于他的女人河深处奋力摇去……
河水翻起浪花,一个旋涡紧紧裹着舒穆禄,他用力地在旋涡里划出划进,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冲出多少次,又被卷进多少次,只知道那旋涡迎着他的挺进,被撕裂,被撑开!旋涡发出低沉的响声,和着他的号叫,与他一起跌落在河水里……
天色微明,一股股薄雾从镜泊湖上升起,袅袅地飘散,轻裹着一片绿意的莺歌岭。
族众们聚集在高坡下的大撮罗子前,只等穆昆达一声令下,虎尔哈部就要离开这里。
卫士们往撮罗子上洒野猪油。
老玛法将一枝点燃的火把递到纳汉泰手里。
纳汉泰接过火把,将火把投到撮罗子上。
一股火苗“砰”地腾空跳起,立刻化为成片的火苗飞窜,大撮罗子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老人和妇女们含泪唱起虎尔哈部世代流传的族源神歌。
额勒哈拉安巴葛卟……
我的姓氏,我的族源啊,
夫勒赫,夫勒赫,一棵树上的根须,
吉哩赫,吉哩赫,一个角上的枝杈,
特巴赫,特巴赫,一个胎胞的儿女,
诺诺赫,诺诺赫,萨哈林鱼卧褶子。
布库哩山麓,布尔和哩湖,
我们肃慎人的开世祖乡。
佛库伦妈妈,佛库伦妈妈,
我们肃慎人的开世女祖。
浩浩冬夜穿地穴眠,
漫漫岁月獾狍鱼裳,
皑皑长冬打围猎射,
炎炎短夏河汊围鱼……
苍凉悲壮的歌声里,一个老讷讷走到纳汉泰的身边:“尊贵的穆昆达,鹿群走得再远,离不开水泡子;人走得再远,也知道回家的路。我们老了,走不动了,就在这里等你带着咱虎尔哈部的人回来吧!”
“老讷讷!”纳汉泰泪流满面,迎着族众们拥戴的目光,他坚毅地说,“佛库伦妈妈保佑,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
纳汉泰义无反顾地认镫上马。老玛法和族众们跟在身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踏上迁徙的路途。
晓行夜宿,瓜尔佳讷讷他们来到转心湖,这边上的林子里有一个放山人住的窝棚,舒穆禄挪开倚在门上的石头,扶着芍丹躺在铺着狍皮褥的土炕上。
拾柴点火,一阵忙活,清冷的窝棚里暖和起来,瓜尔佳讷讷端着刚熬好的鱼汤走到炕前,对芍丹说:“萨尔甘追,你都两天没吃一点东西了,肉你吃不下,这鱼汤总要喝一点,就是强咽,您也得咽下去点,行不?”
躺在狍皮褥上的芍丹强撑着爬起来,可刚一接过木碗,心里就泛上一阵难受,她赶快把碗往瓜尔佳讷讷手里一塞,伸直了脖子干恶心。一阵倒海翻江,啥也没吐出来,憋得眼泪鼻涕一把,脸色苍白。
“哎,萨尔甘追啊,你看,你啥都不吃,都吐不出东西来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瓜尔佳讷讷心痛地说。
舒穆禄赶忙扶着芍丹躺下。看着她难受的样子,他心里非常的着急:“奶奶,这可怎么办啊,她这个样子,要什么时候才能好些啊?”
“谁知道?这个劲,有的人得两三个月,有的人得到生,有的人几天也就过去了,但愿她再有几天就能过去这个劲。”瓜尔佳讷讷走到富察身边坐下,将盛满鱼汤的碗递给他,“富察,你先吃吧,舒穆禄,你也快过来吃,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舒穆禄应声过来,三人围坐在火边“嘘、嘘”地喝着鱼汤。看到富察面带愁容,不语不言的,瓜尔佳讷讷叹了一口气:“富察,你是担心不能早点回去了?”
富察看看舒穆禄,没有吱声。
“天意啊,要不怎么啥事都碰在一起了?你看她那样子,不吃不喝的,眼看要成树叶了,身子都能飘起来,等她能吃一点喝一点时再走吧,你说呢?”瓜尔佳讷讷惆怅的目光落在富察的脸上。
“行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就照你说的办吧。”富察担忧地说,“我现在是两头都放不下,哎,也不知道虎尔哈怎么样了。”
“先顾眼前吧,照我看,纳汉泰那哈哈珠子有章程,再说还有老玛法相帮着,阿布卡赫赫保佑,咱虎尔哈会遇难呈祥的!”
“但愿上天开眼!”富察说,“瓜尔佳讷讷,您能不能想法子让萨尔甘追吃点东西?”
“唉,难哪!你想想,我们的那点盐早都吃完了,这么多天没进咸味,她怎么能有胃口?在这附近有个水泡子,等会让舒穆禄去看看,采点树盐。现在草都发芽了,再去找几棵寒葱,这东西去腥味,壮身子骨,兴许能顶用。”
“能用就好,她能吃点东西,有力气走路,咱们就能早点回到虎尔哈部了。”舒穆禄说。
“说到回虎尔哈部,舒穆禄,有句话我不得不跟你说。咱们就要回到虎尔哈部了,我心里真不踏实,她的身子很快就会显山露水,”瓜尔佳讷讷低声说着,“回到那,我不知道在你和她,还有和我们虎尔哈的穆昆达纳汉泰之间会发生什么事……”
“瓜尔佳讷讷!她和纳汉泰能有什么事?”舒穆禄惊讶地问。
“这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以前,我怕伤了她的心,把她的事都搁在了心里,没敢去问去说。可没想到,你现在又和她有了身孕。嘿,让我说什么?现在,你们就像是缠在一起的藤和树,分不清是藤缠树,还是树缠着藤了。再说,有的事我也说不清楚,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论出现什么情况,你都不要伤害她和纳汉泰。”瓜尔佳讷讷很期盼地看着舒穆禄说着。
“为什么?”舒穆禄如坠五里雾中。
“为了她,也为了你和纳汉泰。你们都是高飞的海东青、出山的虎了,怎么飞怎么跑,前面的路还长着呐,我心里就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的。”瓜尔佳讷讷指了指睡着的芍丹,声音变得格外柔和,“她是我从林子里领回来的,到现在,我们谁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没有阿玛,没有额娘,就像一个失群的小雁,好不容易又回到了雁群,我不愿意看她再受到任何一丁点的委屈。小阿哥,告诉我,你能做到吗?”
“这……这……”舒穆禄犹豫一阵后,说,“瓜尔佳讷讷,我答应您,绝不让我的萨尔甘追受一点委屈。也可以和纳汉泰各占各的林子,各走各的道。但是,有一点,如果纳汉泰想在我和她中间插一腿,我就毫不客气地给送他一枝断箭,看看谁是占山虎!”杜鹃花红灿灿地盛开在石砬子缝。乌鸦铺天盖地绕着树林子飞。鹿群“呜啊,呜啊”地穿过泛起新绿的大草甸。
太阳升起,初升的阳光把树林子照耀得一片金黄。
瑷珲女罕府前集结着各部人马。
穆昆达们威风凛凛地骑着高头大马,身背硬弓,箭袋里装满雕箭。站在自己的队伍前,他们一个个神采飞扬,即将开始的战争的气息,像一杯浓烈的糜儿酒,烧红了他们贪婪的双眼,他们憧憬地等待着人喊马嘶,鲜血飞溅!
这一场战争是他们盼望已久的!
虎尔哈部的金翅鲤、尼玛察的大鳇鱼是多么的鲜美,山林里的鹿群又是那样的多,那肥美的鹿肉,母鹿的胎,公鹿的茸,全都是宝贝!
更让人看着眼花、心里痒痒、骨头发酥的是那里的萨尔甘追,她们的脸就像那长白蔷薇,让人看到就想摘下来,狠狠地揉进手心!还有那些年轻的娘们,她们那高耸的胸脯,丰满的身子,溜圆的屁股,就像那发情的母鹿,真他妈的带劲!
一个小头领带着人飞马而至,他下马直奔到塔塔喇的前面,报告着:“阿木巴勃极烈头领,我没找到图克坦穆昆达,听说他几天前就带着人进山了。”
“他妈的,我不是传令不许出猎吗?他吃了豹子胆了!算了,你带着你的人站到咱黑水部的队伍去吧!等我回来,再让他知道石头是硬的还是软的!”
“!”
塔塔喇狠狠地甩了一鞭子,转过身朝女罕树宫走去。
人们拉着嗓门大声说笑,马儿焦躁地来回倒动着蹄子。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扬起马鞭、飞踏大地的那一刻,他们喜欢那种犄角对犄角、蹄子对蹄子的争斗!
“立正!”富思库高声喊着。
身穿一身黑貂袍的瑷珲女罕一脸威严,她站在楼梯口,眼睛里射出一股杀气,那股杀气像一把把火在人们的脸上燎过!
黑塔般的塔塔喇手按黑宝石刀,两条大刀眉下一双虎眼溜圆,霸气十足地站在瑷珲女罕的身边。
喧闹的人们立即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在瑷珲女罕的身上,一股子箭在弦、刀出鞘的战斗气氛,杀气腾腾地笼罩在林子上空!
“各穆昆达,春天已经到了,虎尔哈部和尼玛察部没有将私逃的兽奴抓到!我命令,征战虎尔哈部和尼玛察部!抓尽这两部的男人,给我的茑萝殉葬!有敢抵抗的格杀勿论!”瑷珲女罕脸色阴沉,厉声发令,“出发!”
“上马,让奥都妈妈战神的神火燃烧吧!照亮我们马蹄下的每一寸土地!”塔塔喇挥刀高喊!
穆昆达们摇刀催马,齐声呼喊着,黑压压的马队像从天而降的乌云,急风暴雨般地刮过春风荡漾的湖泊和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