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生的格格下落不明,没脸去找。
在身边长大的儿子离心背向,又不能明说。
这不是上天给的报应又怎么解释?
躺在虎皮褥上的穆克什喀睡不着。
百鸟归巢,百兽回窝,林子里静得听得见溪水潺潺的声音。
从大撮罗子的天窗里看着一轮圆月在黑色的树梢间缓缓移动,乌扎喇、女阿哈、茑萝从黑黢黢的天空向他走来。自从杀了茑萝的五个侍女来祭祖,他常在夜半时分看到她们……
暗淡的星光下,乌扎喇怀里抱着纳汉泰向他走来。她脸色煞白,白得就像是冬天的冰雪。
那个女阿哈怀里抱着会说鸟语的萨尔甘追向他走来,她脸色通红,红得就像是落日的晚霞。
茑萝牵着小纳汉泰的手向他走来,她脸色发黑,黑得就像暴风雨前的乌云。
她们展开银色的翅膀,悄无声息地从他的眼前滑行过去,消失在他身后巨大的空洞中。
这自己生命中的三个女人,我对得起哪一个?
乌扎喇因为我的恶行受惊吓而一命归西。
那个女阿哈因为我的恶行而成为女魔鬼,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原以为把茑萝扔在荒岛上的树屋里,就会永远地忘记她。可是每一个女人都是他生命的记忆啊,生命的记忆怎么能说忘就忘记呢?
乌扎喇的爱,女阿哈的恨,茑萝的怨,都是无法忘怀的。不同的是,乌扎喇已经远去,身影飘渺。女阿哈给他留下的是一个永远的诅咒。茑萝,还在人世的茑萝,在穆克什喀的脑海里时刻萦绕。
想当初茑萝嫁到虎尔哈部时,小纳汉泰刚会走路,第一次看到茑萝,就扑在她的怀里,缠着她叫“额娘”。就因为这一声“额娘”,十几年来,茑萝待纳汉泰如同己出,两人情同母子。
痛定思痛的穆克什喀觉得当初在震怒之下之所以能留下茑萝,是上天恩赐给他的一个赎罪的机会。他想以秋祭为由去把茑萝接回来。可是,当初自己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她能原谅吗?真是想往前走有河,想往后走有沟,左右看看是悬崖。一天一天地,眼睁睁地看着天渐渐地凉爽起来,很快就要到秋祭了,接茑萝的事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想到秋祭,穆克什喀的心里就发怵。
去年和茑萝一起回去拜见女罕,她说今年的秋祭轮到虎尔哈部操办,又是纳汉泰十六岁,她要在秋祭仪式上亲自为纳汉泰祈福。我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就把这事扔在了九霄云外?
从十六年前那个秋祭起,每逢这虎尔哈部八年一次的大祭,他就福祸相伴。
十六年前的那次秋祭,他在各穆昆达的面前展示了虎尔哈部的实力,让人们对他这个以前破败的穆昆达刮目相看。就在那次秋祭结束后,他的儿子降生,虎尔哈部有了传承人。从此后,虎尔哈部福星高照,岁月平安,族众兴旺。
也是在那次秋祭,他遭到那个女阿哈的诅咒:“上天将在十六年后给你最恶的报应!”
八年前的那次秋祭,他请女罕亲自为纳汉泰换索。从此后,小纳汉泰少年英杰,王气贯身,射箭他能一箭穿双雁,打猎的好本事颇孚众望。
可是,就在这次秋祭上,老萨满伊尔根觉罗吹一束白鹿毛为纳汉泰看卜,说小纳汉泰与自己的亲人相克,但是,他将成就虎尔哈部的大业。可当时父子间没有矛盾,听到这话,他没放在心上。
如今,又一次秋祭即将来临,纳汉泰跟他就像仇人似的,连照面也不打一个。莫非这就是老萨满预言的应验?如果是的,是不是源于那女阿哈的诅咒?
现在,眼看又要到秋祭了,又破天荒地出了这么多蹊跷古怪没法言说的事情,而且,看起来这些事还拖着尾巴,莫非上天还有什么最恶的报应要降临于我?
穆克什喀开始相信上天的报应是长眼睛的。风清气朗,白云在蓝蓝的天空飘浮着,变幻着,宽阔的湖面上,浪头从远山天际处涌来,轻轻地拍打着这座孤岛上那片闪着金光的沙滩。
茑萝倚在树屋的门口,默默地看着这空寂的青山绿水。
空寂的青山绿水在茑萝的眼里五彩斑斓。
被关上这孤岛以来,每时每刻,她似乎总是看到了多罗甘和侍女们戴着五彩斑斓的狰狞面具在树屋的门口出出进进,穆克什喀铁青的脸和富察涂满兽血的脸,不时地在树屋里摇摇晃晃。
这又一种的五彩斑斓,搅得茑萝心里终日不得安宁。十多年来的情与爱搅和在一起,被画得五彩斑斓,那仇、那爱、那情、那怨,是谁调制的?是穆克什喀,是富察,还是我?
在这被画得五彩斑斓的情爱里,我、穆克什喀、富察都还活着,只有毫不相干的多罗甘死了,她放弃女人的青春、女人的情爱,陪伴着我度过这十几年的日子,现在,我还活着,她却死了!是穆克什喀杀死她的吗?不!是我,是我想要的,可望不可及的爱害死了她!
茑萝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秋天过去,严冬就要来到,到那个时候,大地将一片雪白。
茑萝突然很羡慕白色,她盼望着能到一个白色的世界,那里没有爱,没有恨,她向往着。
她站起来,往林子里走去。
不远处的两个阿哈忙跑过来,跪下打千:“给福晋请安。”
“起来吧,”茑萝说,“我要到林子里去散散心。”
“这……”
“这什么?我不是虎尔哈部穆昆达的福晋?”茑萝严厉地责问。
“是,是!”看到茑萝动怒,两个阿哈忙不迭地说,“可是……”“可是什么!你们跟着我一起去,”茑萝微笑着说,“秋天,林子里有鲜红的藕狸果,你们去帮着我摘点,放在屋子里香香的,我喜欢。”大撮罗子外响起一片马蹄声,穆克什喀赶忙迎出去。
钮钴禄、老玛法喜塔腊和伊尔根觉罗飞马而至,穆克什喀急忙上前,向老玛法施抱见大礼,又与大萨满伊尔根觉罗互行打千礼,请他们到大撮罗子里就坐。
钮钴禄吩咐候值的阿哈:“上酒!”
“!”候值的阿哈答应着,一阵忙碌,小木桌摆上了刚烤熟的野猪肉和山果子酒。
“萨满达,玛法,你们请,”穆克什喀拿起木勺,恭敬地双手递给伊尔根觉罗,“先喝口酒,解解乏。”
“穆昆达,怎么没见纳汉泰?”伊尔根觉罗一口气喝干木勺里的酒,又舀了一勺酒递给老玛法,回过头来问穆克什喀。
“别提纳汉泰了,他现在照面也不跟我打,就像仇人似的。”穆克什喀很无奈。
“这是怎么整的?上次分份儿时,不还挺好的吗?这才多大点功夫,咋就这样了,为了什么事啊?”伊尔根觉罗疑惑地说。
“穆昆达,自从上次人头大祭以后,我就觉着你们父子俩有点不对劲了,可到底是为了啥事,我想不明白也不好问。今年的秋祭可非同往常,要是人家也看出你们父子俩不和,对咱们虎尔哈部不利啊!这一块好山好水好猎场的,谁不眼馋?”老玛法担忧地说。
“是啊,这眼看就要秋祭了,你们父子不和,不是要让人家看笑话吗?”伊尔根觉罗啧了啧嘴,叹了口气说,“你们父子俩这是咋整的?在这节骨眼上出这事。”
“哎!这事啊……”穆克什喀叹了一口长气,“一句话说不明白!不瞒你们说,我本来想在今年的秋祭大典上,把咱虎尔哈部的七叉鹿角传到他的手上的。”
“穆昆达,你把七叉鹿角传给纳汉泰,就能解决你们父子俩的矛盾吗?”老玛法问。
穆克什喀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摇了摇头。
“那就别说这事了,咱们就先把秋祭这个大事办好,别的事以后再说。老玛法,你说呢?”伊尔根觉罗喝了一勺酒,把手里的木勺递给老玛法。
“行。先把眼前的事办好吧。阿布卡赫赫保佑,虎尔哈今年风调雨顺,祭祀用的东西啥都不缺,就说那酒吧,今年的山果子长得多好,嘀哩嘟噜地满山满沟,酿在地窖的老木桶里,满窖都是香味。明天,我和纳汉泰带人打些野牲口祭神用就行了。”老玛法说,“这哈哈珠子,我说的话他能听进。我把准备祭祀的事包了,依尔根萨满,今年秋祭,非同往常,您可要多费心。”
“这你们放心,我早跟几个大萨满说了,秋祭时请他们一起过来请神。明天一早,他们就过来。”伊尔根觉罗痛快地回答。
“依尔根萨满,老玛法,还有一件事,想要你们帮我一把。”穆克什喀支支吾吾地说。
“您有事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的。”伊尔根觉罗答应着,“决不推脱。”
“您就痛快地说吧。”老玛法说,“只要是为了咱虎尔哈,有啥帮不帮的,那就是自己的事。”
“我一直想把茑萝接回来,可是,”穆克什喀懊丧地叹了口气,“哎,你们俩一个是咱虎尔哈的老人,一个是大萨满,茑萝也非常地敬重你们。我想请你们给个面子,帮我一起去接她。”
“我和依尔根萨满在路上还在议论着这个事,唉,您怎么就……算了,事到如今,就不说那么多了,茑萝那儿,我们俩去说个情。只是,明天女罕和其他的穆昆达都来,怎么对女罕交代,您得整个明白,千万别整出枝枝丫丫的事来。”老玛法挺担心地说,“还有纳汉泰,年轻心气旺,您得留个神,别让那些来的穆昆达们觉出点啥来,要不然,有人就得琢磨咱们了。”
“您说的是,我排插一下。”穆克什喀回头看了看,叫了一声,“钮钴禄!”
“!”钮钴禄应声上前。
“你去安排一下,找几个人,明天跟着纳汉泰,有事好好地给我照应着点!”穆克什喀吩咐着。
“!”钮钴禄走出撮罗子。
看着钮钴禄走出去,穆克什喀回过头来,不无担忧地看了看依尔根觉罗,“我这一阵乱七八糟的事出现挺多,是不是要应了您八年前为纳汉泰看的卜?那年秋祭,您说小纳汉泰与自己的亲人相克。这话在我心里就像块石头硌得慌。是不是这句话要在今年应验?”
伊尔根觉罗盯着穆克什喀看了好一会,又沉思了好一会,开口说出了一句让在座的人都心惊肉跳的话:“穆昆达,您和纳汉泰之间将有一场争斗。这争斗是你们父子俩心里的事,只有你们两人自己化解,别人帮不上忙。”
火中的松柴劈啪地响着,三人都默不做声。
好一会,穆克什喀长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听天由命吧!你说我做人怎么做到这个样子?女人跟我,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亲生的爷俩整得是像仇人,这是上天给我的报应?老玛法,大萨满,你们帮我想想吧,怎么地才能赎我的罪孽?”
“尊敬的穆昆达,最大的赎罪,莫过是为族众做点实际的事,公道在人心啊,你对族众好了,族众就拥护你,就跟着你,”依尔根觉罗想了想,又接着说:“再说,你为族众做的好事,还能给纳汉泰做个榜样。”
“对,大萨满说得对,没看见那河上的水嘛,能载着船,也能翻船。有了族众的人心,再慢慢地调理和纳汉泰的事,早晚能把这事理顺了。穆昆达,你想想看,能给咱虎尔哈的老百姓办点啥事?这事得你自己照量着办。”老玛法很是赞许地说,“我跟着给你忙乎,保证把你说的事给办好了。”
听了这话,穆克什喀松了一口气,拿起拨火棍拨了拨火中的松柴,看着那火苗并没有窜起来,他又担心了,不由得皱起眉头,长叹了一口气,忧虑地问:“大萨满,我现在做,还来得及吗?”
“怎么来不及?你这还有大半辈子的路要走呢,就从这个秋祭开始做呗,你说说看想干什么,我们俩给你掂量掂量。”
“我琢磨来琢磨去,想做两件事:一是今年秋祭得准备参加女罕的斗兽比赛。每次参加斗兽,总得死伤好几个人,我想今年咱们虎尔哈部就不参加了;二是按照咱虎尔哈部世代相传的规矩,以前掠来的人都做阿哈,现在像这样的人,咱虎尔哈部还有好几十人,秋祭结束,给他们自由,分给他们猎场,跟虎尔哈部的族众们一起打猎捕鱼过日子。您看行不?”
“行,这是得人心的事,有啥不行!”老玛法撸着银白的长须说,“人心齐,山能移,你能打破这条祖规,是咱虎尔哈部族众的福分!”
“尊敬的穆昆达,这两件事做好,打围有众人合力,捕鱼有众人相帮,虎尔哈部的日子就能越过越好了!阿布凯恩都哩保佑!”伊尔根觉罗说,“只是,这不是件小事,你跟纳汉泰说过没有……”
“嗵,嗵,嗵”,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伊尔根觉罗的话,三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
负责看守茑萝的阿哈一头钻进撮罗子里,急匆匆,惶恐恐,连千也没打,“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在穆克什喀的面前。
“不好了,穆昆达,不好了……”他脸色恐慌,语无伦次地说。
“什么事不好了?”穆克什喀一把拎起跪在地上的阿哈,“快说!”“福晋她……她、她吃了藕狸果!”
“混蛋!”穆克什喀气急败坏地一脚踹过去,“你他妈的是死人啊?她上哪去整的那东西?说!说!你给我说!”
老玛法急忙走上前,一把拽起倒在地上的阿哈,着急地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福晋说她想到林子转转,我们就跟着她进了山,回来的时候,她摘了几个藕狸果,说要放在屋里闻香味,谁知道,今天早上,我们发现她脸色不对,煞白得吓人,才知道她昨天晚上把那几个藕狸果吃了……”
“昨天,今天……”老玛法脸色沮丧地一屁股坐下去说,“完了!完了,穆克什喀啊,你,你……嘿!藕狸果奇毒无比,无药可解!明天,女罕就要和众穆昆达来莺歌岭参加八年一轮的秋祭大典,茑萝的命过不了明天晚上,到时你怎么向女罕交代?咱虎尔哈部怎么向女罕交代啊?这可怎么办啊?”
穆克什喀和伊尔根觉罗面面相觑。
“虎尔哈部要厄运临头了!”老玛法哭了,“穆克什喀,虎尔哈部要毁在你的手上了!”
穆克什喀呆呆地站着,好一会他突然大喊一声,拔出身边的青石刀,不由分说地对着跪在地上的阿哈猛劈过去!
伊尔根觉罗刚想冲过去拉,还没站稳,只见那阿哈连哼都没哼一声,“扑”地倒在地上,一股热血直飙而出,很快就把撮罗子的地上浸得红了一大片。
穆克什喀扔下青石刀,冲出大撮罗子,伊尔根觉罗、老玛法紧随其后奔出去。
大撮罗子前一片忙乱,三匹快马绝尘而去,旋风般的马蹄声震得树叶在林子里翻飞……正午的太阳高挂在空中,满山的柞树张开绿色的树冠,像一把硕大的伞遮住了阳光,茑萝满面凄愁地躺在树阴下的草地上,看着镜泊湖水“哗拉”、“哗拉”地涌上沙滩,叹息一声,又背转身子回到那一片忧郁的碧绿之中。
“扑楞楞”,树里飞起一群鸟,寂静的林子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蒿草地里,急匆匆地走出几个人影。
抬头看,是穆克什喀,走在后面的是老玛法和伊尔根觉罗。茑萝站了起来走回树屋。
穆克什喀飞快地踏上树屋,两个站在木梯旁的阿哈忙跪倒在地打千。穆克什喀挥挥手,他们退了下去。
树屋里没有阳光,阴沉沉的。
“茑萝!”穆克什喀走近木榻叫了一声。
面朝里躺着的茑萝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动也不动。
穆克什喀忍着一肚子的气坐在了木榻上,索然寡味地说:“茑萝,你想想看,我是怎么把你娶到虎尔哈部的?我喜欢你,我把虎尔哈部世代相传的鹰神骨雕都献给了你额娘,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是你欺骗了我,羞辱了我,我没有要你的命,已经是够宽恕你的了,你为什么还要害我?还要害虎尔哈部?为什么?”
“为什么?亏你还有脸来问,为了你!为了你!”茑萝一个翻身爬起来,她用力地一推,穆克什喀跌倒在地。
“你宽恕我?用的是什么?是杀我的侍女,让她们的鬼魂搅得我永世不得安宁,是要我在这生不如死地难过、内疚、后悔,痛苦一辈子!”茑萝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老玛法和依尔根赶快上前要扶起摔在地上的穆克什喀。
穆克什喀两手一挥,自己站了起来,他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牙巴骨咬得咔吧响,脸色变得铁青,又变得煞白。
“你这样的宽恕我不要!”茑萝眉毛挑得高高,眼睛睁得溜圆,她一把拉开了衣服,露出洁白的胸脯,走到穆克什喀的面前,讥讽地说,“你再杀吧!你再打吧!你再喊吧!我命都不要了,还怕什么?穆克什喀,在我到天上国之前,我要告诉你,十几年来,我从来就没有真心地爱过你!我爱的是富察!我之所以要嫁给你,是因为我要富察活着!之所以与你有肌肤相亲,是因为我想着那不是你,那是,那是,是我心爱的富察!”
茑萝的一番话让穆克什喀心头燃起万丈怒火!他眼前浮现出塔塔喇那喝得通红的面孔,还有他那放肆的嘲笑,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拽起茑萝,愤怒地骂着:“好,既然你爱的是那个臭兽奴,那我宽恕你,你回到东海窝集去,去做那个臭兽奴的萨尔甘!”
“哈……哈……哈!哈!”茑萝一阵狂笑,“穆克什喀,晚了,这话说晚了!我用我的命跟你耗上了,我活不了,我额娘也饶不了你!”
“住口!”穆克什喀气愤而又痛苦地抓着茑萝胸前的衣服,摇晃着,狂叫着,“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我本来就不要好死,你叫什么?你难受了?你痛苦了?你急眼了?你受不了了?”茑萝扬着下巴壳,冷眼看着穆克什喀,一叠声地反问着。
“是的,茑萝,我难受,我是真心地喜欢你,自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可是,我的喜欢没有换来爱,我痛苦!我急眼!我受不了!夫妻十几年,最终我占有的只是你的身体……”穆克什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悲愤地述说着,“茑萝,你,你!你整整骗了我十几年啊!到如今,你害我、你咒我!我认了!是我活该!我、我不应该喜欢你,更不应该去把你娶回来做我的福晋!”
穆克什喀伤心地走到木榻前,跪在茑萝的面前:“茑萝,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经后悔了……后悔了!我没有得到你的爱,是我罪有应得,是上天给我的报应!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去死?你这是害了管你叫额娘的纳汉泰,害了我虎尔哈部的族众啊!你……你让我做了虎尔哈部的千古罪人!”
“福晋!”老玛法和伊尔根觉罗跪在茑萝面前,“宽恕穆昆达,救救虎尔哈部吧!”
穆克什喀一番痛彻肺腑的话语,老玛法和伊尔根觉罗的求告,让茑萝犹如大梦初醒,族众们对她的敬重之情涌上心间,纳汉泰的身影在她的脑海深处不停地变换,从刚会走路到长大成人,向她笑吟吟地走来……可是,这一切都将因为她的死而不复存在了!天空里响起炸雷,天火缭绕,万箭齐发,她的额娘带领人马征战虎尔哈部的战斗已经开始,族众们在火海刀丛里哭喊挣扎……
茑萝一步一步地倒退着,一双眼睛里悔恨、爱怜的眼神在反复地交织……
她一个趔趄倒下。
“茑萝!”穆克什喀冲上前去把茑萝抱在了怀里。
茑萝满面萧然,她伤感地说:“穆克什喀,没想到,我,我还会因为对你的恨而害了纳汉泰,害了族众……上天啊……我,我其实也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