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在南方

林泳来到南方两个月后的六月,真正的夏天终于来到深圳。每天早上七点开始,炽热的阳光就像火一样在地上蔓延。林泳的嘴角起了一个小小的硬包,红红的。开始时根本没在意,还以为是被安青强拉着去吃重庆火锅的后遗症。可是不到三天包就肿大起来,一个星期内肿到了骇人的地步,嘴角被拉着向下斜,左脸明显比右脸大一圈,吃饭的时候嘴张不开,半边脸火烧火燎地疼。每天中午卖饭票的时候总有工人指着她窃笑议论。林泳含在眼里的泪水在下眼睑上积存,低着头不敢抬起。

财务部的女孩们和邓颖在买饭票的队伍中大声呵斥着那些笑林泳的工人:“水土不服不懂啊?北方人来南方都要换水土的,你们没换过吗?嘲笑别人自己很愉快吗?”

那些人立即收住了笑,有人还在把钱递进来的时候对林泳说一句:“喝点祛湿茶吧,那玩意很有效。”

林泳卖完饭票坐在食堂的小桌旁艰难地吞咽着米饭时,老魏端着一大碗黑乎乎的水大步走过来,放在她面前说:“喝了!这是金银花,解毒最好,我加料熬的。”

林泳端起来喝了一口,苦得差点吐出来,她皱着眉头抬头看老魏。老魏瞪着她说:“看我干啥?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上三天你的疖子肯定下去。街上那些包装成盒的什么解毒茶、祛湿茶都是什么玩意儿,甜丝丝淡不拉叽的,根本没药效!我这可是真材实料!”说完继续逼视着她。

林泳只好闭上眼把一大碗苦茶一气儿喝下去,一直蓄在眼睛里的泪水索性痛快地流出来。

老魏看着她喝完,接了空碗走开。

晚上老魏来报账时,又拎了一保温瓶苦茶来给林泳喝。这样喝了三天,林泳脸上的疖子果然变软消散了。马姐对林泳说:“过了换水土这关,你就是个南方人了。”

大家于是在办公室里七嘴八舌地交流起到南方后换水土的痛苦经历,林泳这才知道这些人里除了马姐都不是广东人,而长疖子也实在是小菜一碟。最厉害的还有卧床不起打吊针的、大便秘结痛不欲生的呢。

南方南方,火热的南方,湿润的南方,瘴疠的南方。

冯月在早晨起床后干呕了一阵,然后趴在宿舍的床上大哭起来。

程香梅走过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还躺在床上没起来的安青瞪起金鱼眼睛说:“哭什么哭,叫他陪你去医院!是打掉还是留下他都得全程参与!凭什么享受他得了罪都是你受?”

冯月的哭声大了一些,呜咽着说:“他老婆来了,他这几天都没露面,我知道他是在躲我。可我也不想怀孕啊!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林泳挂起蚊帐。这是个星期天的早晨,外面阳光火热,大家本该睡懒觉的,可是被冯月的事都弄得心神不宁。

冯月跟保险柜分厂厂长李丹约会,他们的关系在厂里几乎是公开的。李丹在内地有老婆孩子,他老婆最近过来看他,就住在李丹在厂附近租的房子里。李丹的老婆来之前冯月仓皇地把自己的东西从李丹的房子搬回来,塞在宿舍的角角落落。

这些事情的原委没人跟林泳讲过,但程香梅、冯月和安青每晚在熄灯后的卧谈也没有避过她。冯月苦苦地爱着这个有妇之夫,为了他,她跟快要结婚的男朋友分手,跟父母关系破裂两年没回过家,在周围许多人鄙视好奇的眼光下倔强地活着,只为了他一个不停地保证,又不停地拖延的离婚期限。她心里也预感到那也许是个永远都兑现不了的诺言,但却不肯相信,她以不相信的态度一意孤行地与现实对抗。

如果再打掉,这就是她和他第二个见不到天日的孩子了。

“我想生下来……”冯月哭完,抬起头撕手纸擦着脸上的泪和汗。

“你疯啦?”穿着白色棉布睡衣的安青掀开蚊帐跳下床,“你一个单身女人怎么养孩子?钱呢?孩子的户口呢?你别开国际玩笑了!今天就去检查,打掉!在这宿舍里不愁没人照顾你,没那个操蛋男人你也一样能活!”林泳忧郁地坐在蚊帐的阴影里,看着泼辣的安青摇晃着一头尚未梳理的乱蓬蓬的鬈发,愤怒地在冯月呆滞悲伤的脸前比画着手势。

“你要慎重考虑啊!未婚生的孩子就是私生子,把他生下来,将来我不知道,至少目前的社会环境下,你的一辈子、孩子的一辈子都会无比艰难。”程香梅说。

“我都为他生了孩子,他还不肯离婚?”冯月不自信地降低了语调。

“哼哼,那你就赌赌看!傻婆娘……”安青冷笑着回到自己床边,掀开蚊帐又跳回床里,伸腿躺下。

冯月不吭声了,坐在床边表情像个木头人,茫然的眼神不知聚焦在何处。

外面不知谁的录音机里响起满街都在流行的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美丽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下午程香梅陪冯月去医院做人流手术。林泳和安青去菜市场买了一只乌鸡回宿舍,用安青的电饭锅炖。安青手脚很麻利,三下两下就把光鸡剁成几块,切了姜片倒点黄酒扔进锅里,盖上锅盖。林泳端着泡干红枣的小塑料盆,坐在小板凳上捞浮上来的草末。安青搬个小板凳坐在她对面抱着膝盖发呆。半天说了一句:“为什么女人都要爱上另一个人呢?不爱不行吗?自己跟自己过一辈子不行吗?”林泳想了想,说:“任何人都不可能自己过一辈子,那样太孤单了。”

安青的金鱼眼认真地盯着林泳:“世界上那么多男人,总会找到一个别的女人不会来抢的吧?冯月为什么那么傻,非要一个属于别人的男人?如果是我,说句不好听的,别人玩剩下的我才不要。”

“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林泳把盆放在地上,用牙刷刷掉枣子褶皱间的泥。

“他开出租车,是我老乡。”安青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光洁的两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他一定很帅。”林泳笑着说。

“那当然了,我很好色的!他身高一米八二,以前在重庆是体校教篮球的老师,到这边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开出租啦!我是在打车的时候认识他的。”安青眉飞色舞地说。

“开出租很辛苦吧?赚钱多吗?”

“他和别人日夜替换开车,一个月大概能收入四五千吧。”

“哇,那么多?”林泳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多什么?”安青撇了撇嘴,“根本不上档次。如果为了钱,我才不会跟他好。咱公司孙总的弟弟在证券公司做经纪人,月收入一万多,开辆丰田。他追我追得好凶,全公司都知道。可我对他不来电,世界上所有男人里我最爱我男朋友,除了他我谁都不嫁。”安青晃荡着脑袋得意地说。“那……你们也要小心……别跟冯月似的去医院做手术,那很伤身体。”

“你想哪去了,我结婚前才不会玩这个!感情用事的错误我从来不犯的,吃亏的事不会落在我身上,我只占便宜。”安青笑嘻嘻地捞起一个洗干净的枣子扔进嘴里,“你呢,有男朋友吗?”

林泳停顿片刻,默默地摇摇头,心里忽然忧郁起来。

出去了四个多小时,脸色煞白的冯月在程香梅的搀扶下回到宿舍。

冯月躺在床上发呆,安青盛乌鸡汤给她喝,她虚弱地推开。“我先睡一觉。”说完倒头就睡了过去。安青换衣服出去了,程香梅休息了一会儿说要去加班,也下楼去办公室。只剩下林泳躺在床上看一本《工业企业会计业务详解》。

下午的时间缓慢地逝去,太阳在后窗似乎钉住了不动。头顶上的吊扇嗡嗡地响着,搅动着一屋热闷的空气。

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林泳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听到楼下响起一个女人大声的叫喊:“冯月!冯月住哪间?冯月给我出来!”

林泳连忙爬起来看了看冯月,她脸朝里面躺着一动没动。林泳起身走出去站到走廊栏杆边往下看,只见一个穿着红色运动短衣裤的女人正仰头把手拢成喇叭状对着楼上叫喊。

“她生病了在休息。你是谁?找她有什么事?”林泳低头问那个女人。

“你叫她滚出来!不要脸的婊子,抢人家老公!世上男人死绝了吗?非盯住我男人不放。叫大家评评这个理!”女人边喊边走向楼梯。楼下的男职员宿舍闻声立刻出来好多人,有人仰着脸看热闹,有人跟着那女人一同往楼上走。

林泳慌了。她回头看看床上的冯月仍旧面朝里没醒,连忙把门关上锁好,背靠门站着,紧张地迎向气势汹汹冲上来的红衣女人。

很快,女人裹胁着十几个看热闹的人冲了过来。她长得不丑,皮肤白皙细嫩,一双细眉修得非常好看,杏核眼圆圆的,长头发扎了个马尾,只是因气愤而涨红的脸使她五官看上去有些变形。

楼上其他女职员房间里午睡的人也被惊醒了,纷纷出来看。

那女人站在林泳面前,上下打量了林泳几眼冷笑着说:“冯月在哪个房间?怎么不出来?她是乌龟吗,缩在壳子里装龟孙?你就是冯月吧?是就承认嘛,你以为我会打你?我打你个婊子还嫌脏了我的手呢,我只要让你丢丢人,把你的丑事摆一摆,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什么烂货!告诉你我老公不会离婚的,我们不知道多恩爱!我们女儿已经三岁了,现在我肚子里又有了孩子,我们还会再生个男孩!知道这孩子多大吗?四个月!那时候我老公正在玩你吧?你知道他拿你当个什么吗?比外面路边的野鸡还贱,因为你不收钱还倒贴!明白吗?倒贴白玩!”

林泳站在女人面前,女人的气息一阵一阵向她扑来,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她被尖利的声音震得头晕眼花,冷笑的红唇白脸在眼前不断地运动,白森森的牙齿间红色的舌头不住地吞吐,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为了阻止这种刺耳的声音再继续下去,她的手不知怎么就抬了起来,朝那女人的脸上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女人的叫声忽然停止。

也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女人越发尖利地狂叫起来:“你敢打我?老娘跟你拼啦!”话音未落就跳上来张着两手抓林泳的头发。女人身后的人赶紧冲上来拉她,但她的手已经抓住了林泳的头发,死命地拉。林泳的头势不可挡地被她带到了腰部,头皮火辣辣地疼。

忽然林泳身后一个瘦小的身影蹿上来,钻到女人与林泳中间,狠命地用脚跺着那女人的脚。女人尖叫一声,本能地松开了林泳的头发。林泳向后踉跄了几步差点坐在地上。她惊魂甫定一看,原来是张亚雯手里拿着一根一尺多长的擀面杖,站得几乎与那女人脸贴脸了。

“怎么样,想打架吗?”张亚雯像电影里的黑社会古惑仔一样,擀面杖在另一只手手心里掂着,脸上挂着冷笑。

那女人挣了两下,后面已经被两个男人以表面上拉架劝阻、实际上扭住肩膀的动作制住了。

她响亮地骂了两句脏话,一口唾沫吐到地上,转身奋力甩开扭住她的手向楼梯走去。

楼上楼下看热闹的人齐声起哄。张亚雯追到栏杆边向下看着,等那女人的头顶一出现在楼下,就大声叫道:“回家告诉你那缩头乌龟男人!我叔是公司副总经理张天岳,你叫你男人走着瞧,我不跟我叔说叫他把你男人炒掉,我他妈的张字扔到茅坑里去!”

楼下响起一片笑声、叫好声和鼓掌的声音。

张亚雯掂着擀面杖得意洋洋地转过身来,却看到林泳呆呆站在打开的门口,低头看着在她腿边跪着哀哀哭泣的冯月。冯月的头发蓬乱着,睡衣前襟湿了一大块。

“哭什么?有我在,我当你一个月免费贴身保镖!我练过武术的,三两个男人都撂得倒,何况这个只会点王八拳的傻娘们儿!甭再理李丹那个懦弱的东西了,看见没?他就任他女人这么嚣张地来糟蹋你,连个面都不敢照!这样的男人你看上他啥了呀?”张亚雯说着蹲下身去搀扶冯月。冯月的身体软得跟面条似的,在林泳的帮助下张亚雯将冯月重新扶回床上。

冯月的头一挨到枕头上就有气无力地说:“我不想活了,活着真没意思。”

梁大姐让林泳担任费用会计那天,正是七月十七林泳的生日。梁大姐把林泳找到一个小会议室个别谈。她说因为林泳工作十分积极主动,进步也很快,所以提前一个月结束试用期,转正后工资升到一千元,负责公司各项费用审核记账工作。“卖饭票的活儿就交给小宋吧。”梁大姐习惯性地用手掌侧划一下,说。小宋是新招来的,最近财务部又招了几个新人,几个分厂都要独立核算,需要几套财务人员。林泳来公司这两个月的工夫眼看着新厂房一栋栋拔地而起,新工地日夜赶工,新招来的工人和职员络绎不绝地走进厂区。

“小林,我们财务部情况你也基本熟悉了,主要特点就是年轻。在这些人里面你是唯一有本科学历的人,我对你寄予很大希望。虽然我们现在百废待兴,好多条件还不优裕,但这也是个机会,所有在这个时间参与建设的人都是公司未来的元老和栋梁。我说的这些你懂吗?”梁大姐有神的圆眼睛牢牢地盯着林泳的脸。

林泳全身的血呼的一下全涌到脑袋里来了,心跳咚咚地震撼着胸腔。

“我懂。”她慌张地点头。

“好了,去吧。”梁大姐意味深长地对林泳挥了一下手。

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财务部办公室,林泳感到大家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房间里静寂了一会儿,邓颖慢悠悠地说:“怎么样?请客吧?”话音刚落,忽然所有人都跳出自己的位置冲到林泳身边,唧唧喳喳地欢叫着附和邓颖的提议。林泳在包围中不知所措地笑,心里算计着自己有多少钱。哥哥留给她的一千元买日用品的钱已经用完了,这两个月的工资她还有五百元。于是她点头说:“你们挑地方吧,我请你们吃饭。”

那天晚上他们在华富餐厅吃了一顿饭,喝酒笑闹到很晚才回厂。她感到一种久违的状态又回来了。那种状态是从容地生活、细细地享受,离开一个距离平静地旁观,而不是奋力地挣扎、捉襟见肘地扑腾。从容的感觉真好,就像在校园里高大茂密的梧桐树下慢慢地散步,看阳光从枝叶的缝隙在花砖路上织一张金色的网。或者在家里看着每晚七点的《新闻联播》吃饭,吃完饭陪爸爸妈妈坐在阳台的帆布躺椅上乘凉,听蛐蛐儿在夜来香花丛里鸣叫,看月亮在云层里出没。

当林泳再次触到从容的感觉时,才知道它已经有一段时间远离了她。她每天被太阳晒得满脸通红,奔波在食堂和办公楼之间。她站在卖饭票的窗口里面无表情地对工人们乞求的脸坚决地说:“不行,每次最多只能买二十块钱。”她坐在板凳上费力地用肥皂搓洗衣服,而这活计打从记事起她就一直以为只有洗衣机才能担当。因为洗手间比较远,她半夜里起床像做贼似的把用过的卫生巾用纸一层层包好塞在宿舍垃圾桶所有垃圾的最底下,又在自己的蚊帐里就着月光换上一块新的卫生巾……

于刚在信里总是不厌其烦地描绘着的江南细雨、玉兰花开,在她的意识里已经像一场童年时代的旧电影一样模糊暗淡、色彩斑驳。

她的一件印着鲜艳的米老鼠形象的T恤被安青和张亚雯抢着穿,并且一再要用其他图案的T恤来换。她沾沾自喜地拒绝,那是她在蛇口海边的服装摊花五块钱买来的。她没有漂亮的裙子,也买不起,只有大三那年未来嫂子送给她的一条苹果牌牛仔裤,尽管已经洗得发白毛边,但跟任何廉价T恤配起来都非常好看,二十二岁的她身上散发着源源不绝的青春气息,青春就是最昂贵的衣裳。

街上仍然流行着孟庭苇,大街小巷都唱着幽怨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林泳经常跟安青一起咬着五毛钱一根的菠萝冰棍儿在南水步行街的时装店里一家一家地徜徉。那些衣服她们肯定买不起,所以从来也不问价钱。安青笑嘻嘻地告诉林泳,她那些约会时穿的漂亮衣服都是借来的。“合身吧?一件衣服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合不合适。”

安青的出租车司机男友突然向她提出分手,原因是有了另外的女朋友。这件事对自视颇高的安青打击很大,她一向觉得自己拿着大学本科文凭,找个出租车司机做男朋友已经算屈尊俯就了,没想到却被对方甩掉。深圳这地方女多男少,把男人都惯得自信心膨胀。她颓废了一段时间后,便开始跟孙总开丰田的弟弟拍拖。这次拍拖她明显随便了、开通了,经常彻夜不归。即使在宿舍里也把男朋友留到很晚,两个人坐在她的床上窃窃私语。弄得程香梅、林泳和冯月三人很晚都被迫穿着整齐地坐在落下蚊帐的床上发窘,没法换了睡衣去冲凉。三人强烈抗议了好久,安青才把约会地点改到别处去了。

但这次她再也不说一定要嫁的话了,只是淡淡地说:恋爱的滋味多好,不享受枉自年轻一回。

而冯月在跟李丹分手后一直没有新的恋情,每天晚上抱着考会计师的课本在灯下苦读。李丹果然很快辞职走了,不知道真的是张亚雯暗中作祟的缘故,还是他本人另谋高就去了。

张亚雯和邓颖忽然开始拍拖,邓颖整天像个杂耍班猴子似的甘愿被张亚雯作弄,脸上憨厚的笑容里充满了迁就和痴情。

马姐终于离了婚,经常在跟儿子通电话的时候流泪。她那个男人很绝情,根本不让儿子见她,后娶的老婆带了个女儿过来,对马姐的儿子很不好。马姐每天下午从银行回来都要去幼儿园门口踩在砖头堆上往墙里张望。看到儿子黑了、瘦了,她的心像被挖去了一样疼。

大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无奈地看着马姐那张白皙的脸上泛起惆怅的油光,那油光使她顿时苍老了许多,她是个二十八岁的失婚妇人,守望着咫尺天涯的儿子一天天憔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