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女人不言梦

只要你能答应,我保证像亲闺女一样待你,穿金戴银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开学已经好些天了,传健才动身走。走那天,大兰没去车站送他,她怕离别时那种痛苦。

送走了传健,宁副县长两口子对大兰照顾得更加无微不至。好吃好喝好穿的尽给她买,家务事也不让她做,就连扫扫地、拣拣菜姚姨都抢过去做,有时弄得大兰很难为情,她想,她哪是当什么保姆呢?活脱脱像供着金技玉叶般的千金小姐!

这种安逸的日子,大兰相反感到不安了。这算哪档子事呢?你凭什么在宁家请吃坐喝享清福呢?难道说宁家真拿你当儿媳妇看了!她觉得不可能,太不可能了!无论从哪方面讲她与传健的距离真是相差太大了。她不否认,传健对她的爱是真心的,但他能抗得住家庭对他的压力吗?看先前那个样子,你就说性命也不要了,姚姨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现在宁家这么风平浪静,又叫份前后摸不着头脑。大兰有预感,事情不会这样顺利的,就如身上起个疮.早晚总要鼓出脓来的。渐渐地,大兰又对自个这种猜测持怀疑态度了,宁家两口子也真是太好了,真可以说,对亲闺女也没这样好法子。有几夜,大兰睡得迷迷糊糊的,看见姚姨轻手轻脚进来,怕她蹬被子,给她这儿掖掖那儿盖盖,生怕她冻着。当时她心里真是感动得要命,差一点流下泪来。心说过去真是冤枉了姚姨,你就是宁家的闺女也不过如此了吧。你还想怎样呢?你还要怎样呢?当初姚姨不答应他和传健好,也不能说人家是坏,人家也是疼爱自己的儿子嘛!犯在你身上,你也会这么想的。有时姚姨拉着她的手,乖啊儿啊地叫她,她心里真想喊她一声妈,可就是喊不出口,你说怪不怪?

这天晚上,大兰在灯下给传健写信,详细地将家中最近的一切情况告诉他,意思是叫他不要担心她,安心学习。最后还是那句话:“我会等你毕业回来的。”

信发出去一星期了,大兰计算着信来回的日子,天天早饭后在门口等信。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大兰还是没有收到传健的信。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传健课程紧没空写信呢?想想不对,即便学习再紧,不会连写封回信的时间都没有吧!还能是没收到信吗?她想是不会的,就是收不到去信,也该来封信问问家中的情况呀!还能是他生病了吗!哎呀,真是急死人了。

这天早饭后,她锁了门,到大门口等信。送信的来了,她就上前问有没有宁县长家信。送信的望她一眼,问你是宁县长家什么人?大兰说我是他家亲戚。送信的说今天没有信。又说,宁县长关照过,凡是他的家信一律送他办公室去。她问往天来信有没有写给家大兰这个名字的?送信的拍着脑门回忆半晌,说是我想起来了,是从外地一所什么大学寄来的,隔天一封,我都送宁县长那儿去了呀!

大兰一切全明白了,传健不是没有信来,而是都叫他父亲半道上截走了。这可怎么办呢?问又不好问,说又不好说。他们既然想扣信,你就是问了,他们也不会承认的。为了一封信,你总不能翻脸和他们吵吧,那样做,不是一切全砸了吗?这么看来,过去的判断是正确的,宁家不会同意她和传健好的。眼下这么风平浪静,只不过是宁家的缓兵之计!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她计划好,等晚上宁副县长两口子下班回家,她当面问问他们,看他们怎么说。

宁副县长两口子很晚才回来,晚饭是在外边吃的,还给大兰捐了只两斤多重的烧鸡。大兰想激动却怎么也激动不起来。她正想和他俩坐下来正儿八经地谈一谈,这时就听姚姨亲眼地喊她一声:“乖,你过来,姚演和你说件事。”

大兰走到姚桂英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刚想问什么事,只见她向外招呼道:“小林啊,你怎么不过来呀!”

随着喊声,打门外进来一个黑瘦的、满脸糟疙瘩的年轻人,往屋中间一站,手脚却不知往哪儿放才好。

宁副县长向那个男的招招手:“来,小林,坐我身边来。怎么像个大闺女似的呢?”

小林笑眯眯地坐在宁副县长身边,人治往黑影里藏。

姚桂英说:“大兰,这就是我过去和你提起过的,他姓林,是我们外贸局的司机。人可老实啦,又能吃苦,不爱讲话,一讲话脸就红,腼腆得像是新媳妇似的—…·”

姚桂英介绍这么详细,大兰顿时心中什么都明白了,她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接着姚桂英又把那个小林的人品、家庭、工作表现等等,从头至尾宣传了三遍,尔后人身上摸出两张电影票:“大兰,这儿有两张电影票,是你宁叔发的。听说很好看呢,是美国枪战片。”她见大兰欲说什么,又抢着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审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人家小林也是头一回和女孩子出门看电影呢。”

大兰站起身:“姚姨,你听我说……”

姚桂英笑嘻嘻地将大兰往门外推:“傻样子,看看电影有什么呢?你整天呆在家里,出去散散心多好!快去吧,再晚可就看不到开头了!”说罢,连推加拽,将大兰和小林二人轰出了门。

一场电影下来,大兰两只眼睛始终没离开银幕,却不知演的什么,好不容易盼到电影结束,也没顾那个司机小林,径直离开座位。

小林开的是红色桑塔那轿车,从后面追上大兰要送她。大兰说自己走。小林将车子停住,下来拉着大兰的胳膊,说姚局长刚才交待过的,散了电影将你送回去的,你非要自己走,万一出了什么事,明天我怎么向姚局长交待呢?大兰坚持道,离家又不远,路上这么多的人会出什么事呢,我还是自己走吧。一个拽一个往外挣,惹得许多过路人都往这边瞧。大兰没法,只好折回身上了车。

大兰坐在汽车上,眼睛瞧着前方,心里却在琢磨。这次看电影是宁家两口子蓄意安排的,回去他们要是问起来,怎么说呢?首先得和他们摊牌,我承认我大兰哪方面都不配你家传健,就算你们答应传健是假的,也不该不问孬好就随便将我推给一个陌生的人啊!我不稀罕你们这么热心,也不会赖在你们宁家的,只要你们把话说清楚,我这就走都可以。可我怎么向传健交待呢?他们可以言而无信,我能就这样不清不白地走了吗,那不正中他们宁家的下怀吗?真是难为死人了,走也不行,不走也不行,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路灯没有了,车灯便显得格外扎眼。大兰心想这截路好像没走过的呀,再说,按时间推算的话,这点儿路早该到了县委家属院了。她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就问:“这是回去的路吗?我怎么觉着一点儿也不像呢?”

小林眼睛盯着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好像没听见。

大兰心里一阵惶恐,又问了一遍。这回小林向她斜一眼,却没有吭声。

大兰心中有些害怕:“快停车,快停车!”

小林“味啦”一笑:“你怕什么呢?我带你去兜兜风不好吗?”

大兰感到小林脸上的糟疙瘩个个里面都暗藏着阴谋,浑身不由一颤:“我不去,我不去!”

小林猛的将车刹住,关掉车灯,大兰感到一下掉进黑窟窿里。急忙去摸车把,连扳了几次,门却开不开。正在这时,突然有一只大手顺势将好揽了过去。她拼命挣扎:“你、你要做什么!”

小林喘着粗气:“我想亲亲你!”

大兰死命地反抗着,左躲右闪那张糟疙瘩脸:“你不要胡来,你再那个,我就喊人了?”

小林说:“在这漫天野地里,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没人听见!”

大兰说:“你再不丢手,我回去告诉姚姨!”

小林讪笑一声:“就是姚局长叫我对你要亲热点儿的……姚局长还说,要把你嫁给我呢!也许不久将来,你就成了我的老婆了,现在亲你一下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呢!”

大兰一听这话,浑身不由一下僵住了,也不挣了,也不反抗了,任小林那张糟疙瘩脸在她的脸上蹭,任他那只手解她胸前的扣子,甚至去解她的腰带她都无动于衷。她仿佛是一具尸体,任人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小林一点也没费周折便做完了他筹划了好几天才盼到的美事。不过设遇到一点抗拒便做完了,他倒觉得有点儿不过病。事情办得太容易了,相反感到不够刺激。他原估计大兰肯定会同他撕扯一番的,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便得了手,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儿不满足。几天前,姚局长说是给他介绍个对象,他一听便乐死了,感动得差点儿落下泪来。后来姚局长又暗示他主动一点儿,亲热一点儿,甚至想那个都行,他一听却吓坏了,他说那怎么行呢?万一那个大兰去法院告我一状那可就麻烦了!姚局长说,你们是谈恋爱你怕什么呢?即便闹出去,最多说你感情有些冲动罢了!你放心大胆去做吧,出了事有我给你兜着!既然有人给撑腰,送到口的一块肥肉,她姓林的不吃不是白搭熊吗?事情竟如此顺利,小林又不免担心,大兰那个女人一声不吭,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将大兰送到宁家门口,说我有空再来看你,尔后吹着“红尘滚滚”的口哨,开车走了。

姚桂英没有睡,她正坐在客厅里等大兰。她见大兰进门,忙站起来迎上前,两眼不住地盯着大兰的脸:“怎么样?电影好看吗?精彩不精彩?和小林玩得还开心吧?”

大兰木雕泥塑般坐在少发上,呆滞的目光里含着一丝忿怒。

姚桂英亲亲热热泡了杯茶端过来:“你还饿不饿,还剩几个元宵,我去下了给你吃好不好?”

大兰没回答,许久才开口:“……姚姨,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

姚桂英疑惑地望着大兰:“怎么啦?是不是小林欺负你了?”挤出一丝假笑,“这没什么,年轻人嘛,情绪激动了些,这也是能理解的嘛!”

大兰慢吞吞地:“那个小林说是你叫他这么做的,是吗?”

“我叫他做什么了,这个小林,竟胡说八道,看我明天不去撕他的嘴?”

“姚姨,你明知我和传健是分不开的,你又何必这么绝情拆散我们呢!”

“你讲什么啊,大兰!”

“我的身子再不值钱,也不能这么叫人作贱啊!”

“我对你没做什么啊。”

“你做什么你心里清楚,你打算叫我喊小林来对证吗?”

姚桂英突然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面孔:“大兰啊,说句真心话,你同传健是不配的。我也不是有心拆散你们,晚散不如早散,这样你也少痛苦些!”

“你想没想过,你这么做,传健会答应吗?他不怨恨你一辈子吗?”

“我是他母亲,再怨恨我他又能怎样呢?还能不认我这个妈不成!”

“你错了姚姨,将来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大兰,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的……看在往日我对你那么好的份上,原谅姚姨吧。实际你同小林还是很合适的,只要你能答应,我保证像亲闺女一样待你,穿金戴银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今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大兰摇摇头:“我即便不能和传健好,我也不会嫁给那个小林的!我要等传健回来,和他讲清楚。”

姚桂英一把抱住大兰的腰,身子慢慢地往下滑,忽然一下跪在了地上:“大兰啊,我求你,你别缠传健了,只要你点头答应,无论什么条件,我都依你…”

上午,吴良本在办公室闲坐。人闲着脑子却没闲着,他在心中盘算,张三关接到本来当作饲料粮处理的那一万斤粮食,怎么到今没听到动静呢?按理说,张三关早就该打电话或是进城来找他问问清楚的。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反倒担心了。他在想,张三关保持沉默,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文章呢!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对他吴良本不利的事情来呢?想想感觉又不可能,凭他张三关目前那个样子,暂时还没有能力扳倒他吴良本!但也不能不防,他计划过三两天去三关镇假装催款,看看张三关态度再作打算。

电话铃响了,惊了他一跳。他急忙摸起听筒,一听那沙哑的嗓门,便知道是纪委书记崔成,心里便不由犯起摘咕。这个崔成找我有什么事呢?他与崔成是一块下放的,又同在一生产队里,因他高度近视,大家都喊他崔瞎子。论关系他们还是可以的,就是在临回城时候,他俩同时追一个叫韩梅的姑娘,二人成了情敌。最后那个韩梅却意外嫁给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部队一个小军官。鸡飞蛋打,二人都感到索然无味。回城之后,二人偶尔碰面也不多讲话,最多相视一笑。跨入政界以后,彼此之间才有些来往,但不怎么亲密。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突如其来打电话来做什么呢?

他问:“者崔,怎么想起来给老战友打电话的呢?”

崔成说:“你吴良本他妈的发了,眼里没有仁(人)了!”

他说:“你如今是县领导了,我哪敢呢!”

崔成说:“你吴良本他妈的是三斤鸭子斤半嘴那个不晓得啊!”

他说:“你也太不知情了,公司哪次好处没想着你呢!”

崔成哈哈一笑:“别操了别操了,谈正事。”

他说:“有什么指示,说吧。”

崔成咳嗽一声:“你不知道吧,我的吴经理?”

他问:“什么事啊?”

崔成说:“有人将你告了!”

他心中一紧,嘴上却半开玩笑地说:“是谁这么大胆?”

崔成说:“我先不告诉你,也不能告诉你。我单向你,近来你干了什么缺德事没有?”

他一下问了,脑子里迅速来了个倒滚翻,是谁告我!是张三?是李四,是王二麻子!都觉不可能,猛的一下想起来了,是不是大兰那个熊女人呢?那次他强奸大兰,当时是色胆包天,没感到害怕,那一阵冲动过后,色胆使成了鼠胆,别说包天,连个屁也包不了,整天坐卧不安,生怕公安局来传唤他。后来听他表姐姚桂英说大兰寻死导活的,更加惶恐,心想要是这事发了,别说他这个经理的位子没了,恐怕连报他的党证也得飞,弄不好还得吃不了兜着走,去八号啃玉米面窝窝头,以后又听说大兰和传健勾搭上了,他好不快和称好。这下可以题太平觉了,既然那个骚女人找了个新欢,她还会将过去的丑事说出来吗,除非是傻子才这么做2固然姚桂英经常打电话来骂他,说他给他们家送来个小妖精,祸害人!他说表姐呀,这能怨得了谁呢?你不是早托我找个便宜的保姆的吗?便直没好货,这一点你难道不知道吗?姚桂英连连骂他是鬼!他干笑不语,任她骂,多晚骂够了多晚放下电话,气得姚桂英叫他一辈子别进她家的门……

想来想去,他考虑告他的不可能是大兰。即便大兰要告他,只有去法院,也不会到纪委告他啊!

他说:“老崔啊,我真的没做什么啊?”

崔成说:“你也许是贵人多志事吧?你再仔细地想想!”

他真的去想了,却怎么也想不出谁告的状。

崔成说:“算了,你既然想不起来,看来这人是诬告了!用匿名信乱整人的事也是有的!”

他听出崔成的话里有话,便央求他给指点迷津。

崔成哈哈一笑:“凭你吴良本这么聪明,还用着我给你指点啊!”

他说:“你别捉迷藏了,想憋死我怎么着?”

崔成说:“我就直说了。”他清清喉咙,“……老吴,你近来没拿人家的钱吧,我指的是不义之财!”

吴良本多聪明啊,马上明白了,一定是张三关那个混蛋将自己告了,怪不得不见他的消息嘛,却原来是他在暗地下刀子!他的血直往脑门涌,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

崔成说:“大白天的你挫的哪门子牙啊?”

他问:“老崔,是不是有个叫张三关的人写信告我的?”

崔成说:“你先别打听是谁告的你,我来问问你,你送给三关镇泰发粮油贸易公司那一万斤零米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一万斤粮食嘛……”他支吾了半晌,最后说,“这件事一句话也说不清楚,不如这样吧,晚上下班后,我们找个地方细谈。……

我定了,就香港大酒店吧,那里新到一种牛蛙,一斤多重一只哩,肥得很!”

崔成冷笑说:“怎么,想拿东西来堵我的嘴呀!”

他说:“不是不是,一是好久没在一起聚聚了,二来,有些事在电话里也不方便说,你说是吧?”

崔成说:“不去不去,我晚上有事。”

他假装生气的样子:“老崔,你想叫我搬你下巴壳子摇啊!”

崔成语塞了,半晌说:“不骗你,晚上我真的有事!”

他说:“有事你也得辞掉!”他清楚崔成这个王八蛋也是个老色鬼,又说,“晚上叫我干妹陪陪你。”

崔成果然上钩,急忙问:“哪个干妹呀?”

他说:“就是那次在大酒店门口我们遇见的,你说的真丰满的那个女人,她就是香港大酒店的女经理梁丽秋啊!”他听崔成还有些迟疑,便拿话激他,“你觉得你们这些当领导的都是好人啊,岂不知没一个清白的!你听老百姓怎么看你们的?”

崔成问:“怎么看的?”

他说:“老百姓说你们,不管哪个拉过来,也不要审问,按倒就崩了保证没有错!”

崔成笑道:“去他妈的蛋,真有这么严重!”

吴良本放下电话,接着给梁丽秋挂了个电话。叫她今晚安排一桌,安排得好一些,对崔瞎子格外热情些。

梁丽秋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窗户纸一点就破,表面上还是装憨子。她说:“干哥呀,安排一桌没问题的,安排得好一些也是没话说的,热情一些也是应该的,你说要格外热情,我就不知这‘格外’二字怎么理解了!”

吴良本说:“你少给我装呆卖傻!”继尔可怜巴巴地又说:“我的小乖乖,今回你可得帮你干哥一把,不然,我怕真的要栽了!”

梁丽秋一惊:“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吴良本便将张三关如何写匿名信告他一事,简单地说了一下。然后又说:“那个崔瞎子手里有我的证稿—…你想啊,你干哥的小辫子在人家手里抓着呢,你不格外热情点儿行吗?”

“你想叫我怎么个格外法!”

“怎么做你比我有经验,只要你能叫崔瞎子将那封匿名信烧了就行。”

“他要是不听我的呢?”

“那就看你的手段了!”

“不过……”梁丽秋停顿一下,“我身上‘挂彩’了,怕不方便!”

吴良本“噗妹”一声笑喷了口:“才好哩,给那个崔瞎子染两个红鸡蛋一个红心萝卜!”又说,“反正他看不见!”

“我凭什么帮你呢?”梁丽秋一声浪笑。

“关键时刻,你不帮于哥,谁还肯帮我呢?”

“我的宝贝干哥哥,你光知叫我付出,有没有想过,将来如何报答我呢严

吴良本沉吟半晌,然后说:“这样好了,这件事如果办成功了,酒店我那二十的股份转给你,这下总行了吧?”

“说话算活唤!”梁丽秋在电话里“啪”地给吴良本来了个飞吻。

晚饭是在吴良本包的那间屋里吃的。吴良本和崔成解释说:“人少,在房间吃饭素净,又不受干扰,说话又方便。”崔成一坐下便有言在先,说喝酒就是喝酒,酒桌上不谈公事,有事到办公室去谈。吴良本马上附会,说这个我同意,白天瞎忙了一天,晚上也该放松放松了。马上又解释说,老崔我说这话并不是有意的,你别忌讳!崔成说我忌讳什么?吴良本放意想将屋里的气氛搞活跃一些,便打趣道,秃子护头,瘤子护腿,聋子怕说听不见,姨子忌说卖X!崔成的眼泪都笑下来了,眼镜便被弄模糊了,掏着手绢擦拭着镜片,边擦边说老吴啊,你说这种低级趣味的话也不分分场合。他向梁丽秋一努嘴,丽秋还坐在这儿呢?吴良本假装猛然醒悟的样子,“哎哟哎哟”一捂嘴,说我倒忘了干妹了,得罪得罪!梁丽秋只顾“妹妹”地笑着,拧开“五粮液”瓶盖,给崔成与吴良本斟酒。崔成说,喝这么好的做什么呢!老百姓要是看到了,不骂我们腐败才怪呢!吴良本笑道,喝一瓶“五粮液”就说是腐败,上头那些大领导们即便长十个脑袋,也怕是不够砍的了!

虽说早已打了春,晚上外头还是有些寒意的。梁丽秋起身将空调开开,所以酒没喝到二八盎,崔成便开始冒汗了。他脱掉圆型文化帽,从口袋里掏也一把精致的小梳子,将“中央保护地方”的秃顶遮盖住,这才重新坐好喝酒。

梁丽秋紧挨着崔成坐的,她今晚特意将自己打扮一番,描了眉画了妆,穿一件红色法兰绒旗袍,丰满的胸便更加诱惑人。来前,她专门在袖口、腋下洒了几滴法国香水,弄得崔成接连不住地直嗅鼻子。

梁丽秋打扮给谁看的,当然是给书记崔成看的,崔书记晓得不晓得呢?自然心里清楚,便斜眼直往梁丽秋的胸前瞅,心说,瞅瞅又不犯法的。

喝酒的时候,梁丽秋便有意无意翘着腿,半截白腿便时不时从她那开得很低的旗袍下面肆无忌惮地露了出来。崔成心里本来就经不住勾引,不一会儿,那颗春心便被撩拨起来了。一高兴便吃多了,酒一多,嘴使没有把门的了,就什么话都不顾忌了,便将张三关那封匿名信的内容讲了出来,随后告诫吴良本,此事千万不要说出去。又叮嘱他给泰发那一万斤霉变粮食也别去要账了,免得再引出其它枝蔓来。到那时,事情就不好办了!至于那封匿名信你们放心,我不追查谁知道呢。即便问起来,我就说我根本没见到这封信。以后如果再写来的话,我就不理,看他张三关怎么办!吴良本差点没跪下给崔成磕头了,说到底是老战友,假如换了别人,谁肯关照我呢!

人就是发贱,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二兰昨晚一夜没睡好,她在琢磨,怎么才能将生意维持下去。显然,靠目前这个法子是不行的。一是购粮渠道不畅,该进的进不来,找不准时机;二是米面都是成品,收入低。她想,如果买一台磨面机和碾米机,那么在夏秋两季大批粮食上市的时候,就可以多购一些,也不必经常为货源发愁。再说,有了自己的机子,现打现卖,销路一定看好。要是能再买一台榨油机的话,那就更好了,市场上芝麻黄豆充足,没有什么问题,眼下关键的是地方和资金。想扩建,前前后后已经没有余地,只有在原地加以改建。原打算买下隔壁那两间地方,如今已被人抢走。她预备将门面打倒,盖三间像样的门面,米、面、油、杂粮分开。东西屋不动,东屋安磨面机,西屋装碾米机和榨油机。堂屋打倒,盖两层小楼,上面住人,下面当仓库。这样一来,资金不是个小数目,粗落算一下,大约需要五万。这么多的钱哪去弄呢?只有向银行贷款,如果银行不给贷,那又怎么办呢!她真叫给愁死了!

二兰将这个计划和老好一说,老好认为女儿这个想法是可行的,他唯一担心的不光是钱,他想,粮行扩大了,势必增加人手,万一生意还是不好的话,那不亏空了吗?

二兰说:“先筑巢才能引来凤!要想生意发达,只有先投入。至于行情,根据目前的发展情况,只会比现在好,绝不会比现在差!”

“你有把握?”

二兰说:“大,你想想看,如果我们有了磨面机、碾米机、榨油机,我算了一笔账,光麦茨子、米糠、油渣卖给人家当饲料的话,足够开工人工资的了。再说,我们粮行的米面油都是自己加工的,又新鲜,又干净,顾客保证比现在要多。”

老好说:“你可要想清楚了,等考虑成熟了再干。我也老了,脑筋也赶不上形势了。这事你多和你大水哥商量商量。”

二兰点点头:“大水哥回老家啥时回来?”

老好说:“今天下午不回来,明天一早准到。家里还有二亩责任田,他也不预备种了,这次回去,就是想将地借给别人。还有,家中那几间房子,不是卖了吗?还有一笔钱没算清,这次想7块办了。”

说话间,有人进了粮行。二兰抬头一看,认得,就是和她争夺隔壁地皮的那个姓周的。如今他将那块地方打倒,盖了两层小楼,楼下开当铺,她和他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他来做什么呢?说他买粮吧,又没见他手中有口袋。对于这个姓周的,二兰从来没和他讲过一句话,她认为他不地道。不是吗?本来说好的,价钱也谈好的,就是因为他插上这么一杠子,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将房子抢走了。凭什么呢?还不是凭他有几个具钱,不然的话,一个外地的人,怎么敢跑这儿要横呢?过去,二兰从未想到钱竟有这么大的威力,她总认为,人与人之间多多少少讲点儿情义,讲点儿道理的,起”码讲究个先来后到阳!真的难道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虽然对这个姓周的没什么好感,可也看不出此人哪个地方坏。人是一面相,二兰倒觉得他怪顺眼的,人生得相貌堂堂,不笑不说话,讲出的话特别的有礼貌有分寸,她没有理由对他产生坏印象。虽说早晚碰

二兰说:“先筑巢才能引来凤!要想生意发达,只有先投入。至于行情,根据目前的发展情况,只会比现在好,绝不会比现在差!”

“你有把握?”

二兰说:“大,你想想看,如果我们有了磨面机、碾米机、榨油机,我算了一笔账,光麦茨子、米糠、油渣卖给人家当饲料的话,足够开工人工资的了。再说,我们粮行的米面油都是自己加工的,又新鲜,又干净,顾客保证比现在要多。”

老好说:“你可要想清楚了,等考虑成熟了再干。我也老了,脑筋也赶不上形势了。这事你多和你大水哥商量商量。”

二兰点点头:“大水哥回老家啥时回来?”

老好说:“今天下午不回来,明天一早准到。家里还有二亩责任田,他也不预备种了,这次回去,就是想将地借给别人。还有,家中那几间房子,不是卖了吗?还有一笔钱没算清,这次想一块办了。”

说话间,有人进了粮行。二兰抬头一看,认得,就是和她争夺隔壁地皮的那个姓周的。如今他将那块地方打倒,盖了两层小楼,楼下开当铺,她和他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他来做什么呢?说他买粮把,又没见他手中有口袋。对于这个姓周的,二兰从来没和他讲过一句话,她认为他不地道。不是吗?本来说好的,价钱也谈好的,就是因为他插上这么一杠子,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将房子抢走了。凭什么呢?还不是凭他有几个臭钱,不然的话,一个外地的人,怎么敢跑这儿耍横呢?过去,二兰从未想到钱竟有这么大的威力,她总认为,人与人之间多多少少讲点儿情义,讲点儿道理的,起鸡讲究个先来后到吧!真的难道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虽然对这个姓周的没什么好感,可也看不出此人哪个地方坏。人是一面相,二兰倒觉得他怪顺眼的,人生得相貌堂堂,不笑不说话,讲出的话特别的有礼貌有分寸,她没有理由对他产生坏印象。虽说早晚碰办法,她只好尾随众人向前走去。

酒席是在新开的‘小上海’饭店办的,三关镇有名的四样大菜全上了。哪四样呢?一块一怪(快是兔子,慢是老鳖),叫花鸡,冰糖叶子,龙虎斗(龙是蛇,虎是猫)。这四样菜一般场合是不上的。不是吃不起,而是这几道菜做起来都比较复杂、要时间。比如说冰糖叶子,光工序就要十几道,像叫花鸡需头一天制作好,塞上五香大料,用八大味水浸泡半天,猛火蒸三个时辰尔后用荷叶包好再用文火蒸一夜,翌B才能上席。再说一快一慢这道菜,先不说它制作配料麻烦,就说原材料吧,足够你头疼的。兔子要野兔,而且活兔。宰杀。这样一来要费一番工夫了,逮兔子不能用火药枪打,只能用笼子套,有时好几天套不着一只。所以这兔子便金贵了。提起老鳖,贵得吓死你!十多年前,人人还都不敢吃,偶尔透着了,也只是送给孩子取乐牵着玩。这会要一百多元一斤,市场且不多见。人就是贱脾气,愈贵愈吃,感觉那样才能显出自个的身份来。吃完了又骂,骂啥呢?骂物价上涨太快,骂吃的人伤天害理糟蹋钱。末了连自己也骂上了。人就是发贱,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吃完了,还骂这是他妈的啥玩意儿!这算啥事呢?说起龙虎斗这道菜,这里面还有个道道。三关镇本没这道菜,所以这儿的祖先,也没教儿孙怎么个吃法。后来,铁矿上来了一批蛮子,到饭店点这道菜,当时把做菜的厨子都吓得两眼直瞪瞪的。说那不是太残忍了吗!后来,就是这位说是太残忍了的厨子,竟在一天真的用一条蛇和一条五六个月的小猫一块儿炖了。先是矿上那些蛮家伙吃,渐渐地本地也有人吃了,先前那些说倒找俩钱也不敢吃的吃客,不久也就有胆了,吃罢了,还舔着唇,说味道真是好极了,好极了!久而久之,这道菜就这么兴起来了。再后来,不知哪个文人,在报纸上宣传吃蛇与猫,不但有补血利胆之功效,而且还益寿延年,使龙虎斗这道菜就更加名贵了。所以,人家说,来三关镇的,要是没吃过龙虎斗算你没来!

除了这四道驰名的菜,像什么醉虾、龙凤爪、臭豆腐、鸭头鹅肝,狗血狗肚驴大肠,街上几代人吃不衰的,应有尽有。

席间,众人频频向周南敬酒,少不得说一些生意兴隆财源茂盛的吉利话。提起当铺,黄镇长趁着酒兴啦起一段外来。说是解放前,三关镇倒是有过一家当铺,当铺的老板姓黄,据说在日本投降的前一年,黄老板收了件值钱的东西。你们猜猜是什么?众人都摇摇头,说是听说是听说了,不太清楚。黄镇长说:“各位都是本乡本上的怎能不晓得呢?”他转脸问周南:“你知道不知道呢?”周南笑笑说:“是慈禧太后的鸳鸯玉银子。”“哎哟哟!”黄镇长大为惊讶,“别看周老板年轻,又不是本地人,倒清楚这件事!”他喝了一口茶,继而问,“你知道这副玉阈子当时值多少钱吗?”周南伸出一只巴掌来说:“五百大洋。”黄镇长一拍大腿:“不错不错!不过,这副玉锡现如今流落到哪儿去了呢,却不知道了!”周南说:“这副玉镊子现在故宫的博物馆里。不过那是副仿制品。”黄镇长更加惊奇了:“你怎么知道的?”张三关说:“周老板是读过大学的,当然知道了!”周南说:“这与上大学没关系,我也是偶尔从一本清宫野史上,了解到这一情况的。为什么讲,故宫里陈列的那副阈子是假的呢?据野史上记载,慈律太后左手戴的是雄阈,右手戴的是雌锡,雄为红色,雌为褐色。传得可离奇了,白天那银子什么都没有,到了半夜子时局子上方显出一雌一雄两只鸳鸯来。据说,每当五更时分,还隐约听见鸳鸯‘咕咕’的叫声。所以后来传说慈德有失眠症一说,大概源于此吧。”黄镇长说:“到底是大学生,肚里的知识就是渊博!”周南忙摆手:“哪里哪里!我从小喜欢古董东西,所以看这方面书籍也多。再说,这不过是传说而已,到底是真是假,却不得而知了!”

张三关与黄镇长碰了一杯酒,问道:“周老板,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开当铺,你估计生意会怎样呢?”

周南说:“这个我早已考虑过,大城市的当铺有大城市的开法,小地方的当铺有小地方的开法。大城市的当铺像什么金银首饰。古董字画、名贵家具比较多。在三关镇这个地方,除了大城市这些东西之外,哪怕是针头线脑,我也接当。做生意讲究个‘活’字,一旦生意做活了,就什么都活了!”

张三关暗瞟对面的二兰一眼,问周南:“如若我那个素发粮食贸易公司开不下去了,当给你的话,你要不要?”

周南淡淡一笑:“张经理是在开玩笑罢,如果贵公司真的有困难的话,我想我会按照当行的规矩办的!”

黄镇长带头鼓起掌来:“周老板年轻有为,将来一定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大家继续喝酒。

张三关端起一杯酒,走到二兰面前,说:“宋老板,能否赏个脸,咱们干一杯。”

黄镇长急忙打圆场:“二兰,既然张经理有这番诚意,你也就应当给我个面子,你们共同喝一杯吧。一切都在这杯酒里了,过去的事就当是被一阵风刮跑了吧!”

周南也随声附和:“你们二人是同行,理应喝一杯!”

二兰为难了,想想她今天真不该来参加这个宴会,可人家周南也是一番好心,又不知他们两家的恩怨,也不能怪他。她见张三关端着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那个难受劲,心中盘算,这杯酒喝是不喝呢?喝了吧,觉得心里怪别扭的,不喝吧,一桌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她。不喝免不得叫人说自己的心胸太狭窄了。她端起酒杯,和张三关碰一下,尔后一场脖子喝了下去。

周南忙起身倒酒,边倒边说:“好事成双,再喝一杯吧!”

既然第一杯都喝了,第二杯也就不必考虑什么了,二兰又是一扬脖子喝干了酒,她没觉得酒怎样辣,只觉得心中像是咽进一只绿头苍蝇那般难受。

酒席从中午一直喝到下傍晚才散。周南发给每人一个红纸包,说不成敬意,望笑纳。众人都接了,二兰也不好意思拒,将红纸包往口袋里一掖,转身回家了。

到了晚上二兰才想起那个红包来,忙从衣服里掏出来。红包做得很精致,正面是财神爷三彩画像,两边有字。这边是:生意兴隆通四海;那边是:财源茂盛达三江。二兰看了顿觉好笑,心说这个周南怪有意思的,怎么想起来的呢?生意没做倒先破费不少。想起中午那一桌酒菜,怕是一千块打不住,又每人送了一个红包,按每个红包五十元计算,又要六七百块。这么大手大脚的,生意怕难做长久的。

二兰不忍心撕红包,因为那红包做工真是太精美了,便找来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将口剪开,用嘴一吹,就灯亮单眼往里瞧,看着里面不像是钱,便将口倒过来往下磕,哪知掉出来的却是周南二寸小照。二兰一下呆住了,将那张照片放在手心,茫然一笑,心想这个周南给我照片有什么用意呢,想推销自己吗?真是无聊,无聊得透顶!她本想将这张照片撕了的,不知怎的便顺手丢在桌子上,那个周南正笑眯眯地望着她呢!她一生气将照片翻了过去,坐在床沿上愣一会儿神,感到头有些痛,猜是中午喝酒的缘故,刚想脱衣睡觉,忽听得院子里有响声,就听大水问是谁?门外传来孔凡冒的声音,说我是孔凡冒,二兰睡了吗?大水没好气地说早睡了!二兰推开窗:“大水哥,你去开门,我正好有事找他呢!”

过去,小偏门一般不挂这么早的,大水见孔凡冒这段时间来得比较勤,他烦他来这里瞎串。再者他也怕明凤那丫头来缠他,所以天一黑他便将门闩上了。

二兰本来计划下晚去镇政府找孔凡冒的,刚要走,正好碰见大水从老家来了,她便将准备翻盖门面和堂屋,改建东西屋,添置设备这个想法和他说了。两人合计这合计那,结果把时间耽误了,所以没能去。刚才她还在心里叨念,孔凡冒这两天怎么没来呢?可三关镇地邪,念谁谁就来!

二兰打开房门,孔凡冒一步跨进来。

“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呢!”

孔凡冒往桌边的木椅子上一坐:“我就知你要找我,所以我不情自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呢?你会掐指算吗!”

“这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鬼的你!”二兰泡一杯茶放在桌边。“你银行里有没有熟人?”

“你想干什么?”

“我想贷点款。”

“贷款做什么?”

二兰便将打算说了一遍。

“大约要多少钱?”

“少说也得五万吧。”

“你去找过银行吗?”

“昨天上午我去打听了一下,他们讲,钱是有,不过得要担保人。我到哪去找这个担保人呢?要是有个企业担保也行,可谁想担这种风险呢?将钱借给你,今后如果还不上来,人家不得受罚吗?哪个吃饱了撑的,找这个锅腔蹲呢!”

孔凡冒翻着眼皮思索了半天,忽然说:“要是找位领导签个字不知管不管?”

“你准备找谁?黄镇长?”

孔凡冒点点头:“我估计如果有黄镇长签个字的话,银行不论从哪方面讲,都得给这个面子的!”

孔凡冒从二兰家出来,径直去了黄镇长家。牛皮吹下了,既然吹了就得去做。不过,他还是有信心的。不就是请黄二把(背后他都这么称呼)去银行说一声吗?担保不担保的,难道二兰人家还会因为这五万块钱跑了吗?有人担保,银行才好办理,这也是一种手续。一边走一边考虑,他想黄镇长不会不答应的。他凭什么有这个把握呢,就凭他为黄二把出过力,办了两件漂亮的事,他想黄镇长不会不给他孔凡冒这个面子的。

黄镇长这会正在木盆里洗脚,可能是有脚气,水是很烫的,热气嘟嘟往上冒,烫得他毗牙咧嘴在那大吸气。

孔凡冒自知来的不是时候,可既然来了,也不好退回去,就在黄镇长指的那把椅子上坐着等。

许久,黄镇长才从木盆里抬起脚来,边擦边问小孔:“有事吗?”

孔凡冒没回答黄镇长,不吱不吭端起那盆洗脚水便往外走。

黄镇长便有些不好意思:“你看你看,怎么好叫你干这种事呢?”

小孔将洗脚水泼了,放好了脚盆:“这有什么呢?你就好比我们的长辈,做这点小事还不是应该的吗?”

黄镇长被孔凡冒这句话说得有些感动,亲手给他抱了杯茶,说是特级龙井,又将自己的茶杯添满水,坐下来,从桌上拿出一支“红塔山”点燃。

孔凡冒忽然想起刚才来时慌了,忘记买包烟装在身上。实际他身上有烟的,不是一包,而是三包。他又不会吸烟,装三包烟做什么呢?这烟是用来招待人的。三包烟三种牌子,一包是“红衫树”,一包是“茶花”,一包是“大红旗”。茶花烟是招待镇里各个部门干部的,平常对面碰上,或是去办公室办事,递上一支,加深加深感情,事情也就好办。红杉树烟呢,虽比茶花烟要低一些,可也算是国家名烟,这种烟是专门用来招待那些村干部了,隔三差五来镇里办事,你递上一支,不说你好也说你好。那包大红旗烟是给那些农村来镇里办这个证那个证,或是开张证明盖个公章的亲戚朋友熟人吸的,这些人是稀客不常来,你一支大红旗一甩,再说几句热乎乎的话,人家会说,别看小孔当了官,可连一点富架子都没有。一旦有了群众基础,他今后何愁坐不到陈秘书那个位子呢?这三种烟分别装在三个口袋里,见什么人上什么烟,还从来没出过差错。他晓得黄镇长只认“红塔山”这种牌子,所以他袋中那包“茶花”便不好掏了。再说那包烟已装在身上好长时间了,也皱了,即便掏出来也不好看。他不好意思地挂搓手:“刚才太匆忙了,忘了买包烟来!”

黄镇长说:“小孔,以后别这么客气。到这就和到自家一样,你一客气,反倒不好了!”

孔凡冒说:“以后我就不客气了!”

黄镇长无意抬头望了眼墙上的挂钟:“小孔,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孔凡冒谨慎地清清嗓子:“本不该这么晚打扰你,只是这件事有些急,所以……”

黄镇长说:“没有事,你直接说吧。”

孔凡冒说:“有人想从银行贷点儿款,可银行要找担保人……我想来想去,便想到了你,不知黄镇长可否……”

黄镇长问:“是谁要贷款?你自己么?”

孔凡冒苦笑摇着头:“黄镇长开玩笑了,我又不干生意买卖的,我贷款做什么呢?”

黄镇长长吐出一口烟雾:“你别绕弯子讲话,谁贷的,贷多少,这样我才好表态。”

孔凡冒说:“是盛昌粮行的二兰,她托我替她找个中人,贷款五万块。”

“她贷这么多钱做什么?”

孔凡冒便将二兰的打算又学说了一遍。

黄镇长将烟头捐灭:“她本人怎不来找我呢?”沉思了一会儿又说,“小孔,我明确告诉你,这事我可以办,一个条子就行了,还可以给她搞个低息贷款。”

“我替二兰先谢谢你厂孔凡冒激动得直控手。

“不过……”黄镇长欲言又止。”

这时候,孔凡冒最怕黄镇长说话大喘气,连忙问:“不过什么呢?”

黄镇长又点燃一支烟:“现在呢?干什么事情都讲究个经济效益,银行里见到我的条子,准会办的,但有些事情你也应该做到心中有数。”他见孔凡冒张嘴欲说什么,忙用手势制止,“这个情不要作补,我想你可以不可以告诉二兰,我如果办成这件事,盛昌粮行能否让我人一股……你知道的,我这俩工资连吸烟都不够的!”

孔凡冒松一口气,心里不由暗骂:“妈啦个X,你狗日的真会钻空子!”嘴上却说,“这事好商量,你给盛昌帮了大忙,我想二兰她不会不同意的。”

黄镇长说:“不论成与不成,在外人面前就别声张了!”

孔凡冒站起身:“那是那是,这个我还是懂得的。你放心吧!”

黄镇长将孔凡冒送到院门口,又叮嘱道:“明天晚上你带二兰到我的办公室来,有些话我当面和她讲清楚!”

孔凡冒连连说:“行,行。”

第二天一早,孔凡冒便将昨晚怎么和黄镇长谈的,竹筒倒豆子,一粒不剩说给二兰听。二兰听罢,半天没吭气。

孔凡冒不知道二兰心中是怎么想的,假装正经地说:“你看看,这些干部腐败到何种程度,钻窟打洞想捞钱,哪有点儿共产党干部的样子呢?说句实心话,党是好党,打败了日本狗强盗,解放全中国,救劳苦大众出苦海;经呢,也是好经,可都叫这些歪嘴和尚念歪了!我孔凡冒要是做了国家主席的话,拿把手枪,将这些乌龟王人蛋,叭叭叭叭,一个都不剩!”

一句话将二兰说笑了:“你别在这发穷狠了,你真要当上了国家主席,共和国怕是早就变了颜色了!”

孔凡冒也止不住笑了:“我也是图个嘴皮快活罢了,各个地方都这样,难道说中央不知道?知道的,要不红头文件怎么一个接一个地下呢!”

二兰就:“你别在这儿耍贫嘴了,看看表几点了!”

孔凡冒起身告辞了,走几步又拐回来,对二兰就:“今晚上我陪你去黄镇长那儿,有什么话你单独和他说。”

送走了孔凡冒,二兰刚到前面坐下,见编织厂的祈厂长在门口向她招手。她急忙起身出去,边走边想,他来找我做什么呢?是不是还是为他儿子那件事呢?现在想起来,当时离开编织厂是有点儿冲动了。人家儿子看中作,你不愿意就算了,又没强迫你愿意,何必辞了那份工作呢!如果现在还在编织厂上班的话,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劳神了。

二兰见到老厂长,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脸不由一红:“厂长,来了怎么不进屋坐坐呢!”

祈厂长说:“路过这儿,随便和你说说话。怎么样,生意还好吧?”

二兰说:“马马虎虎。”

祈厂长说:“如今生意都不好做,况且你对门又开了家粮行,你就更加难了!”稍时又说,“当初你一赌气离了厂,过后想想真有些后悔。婚姻大事是两厢情愿的,半点儿勉强不得。你是我们厂里的业务骨干,要不是我的原因,你也不会离开厂的。”

二兰说:“厂长,你也别这么说,这也不能全怪你。当时我是走急了点儿,不过早晚我要走的。姐姐不在家,父亲的岁数也大了,我不帮他谁帮他呢?”

桥厂长点点头:“这也是。”忽想起什么,“刚才在银行听说,你要贷一笔款子?”

“不错。”

“我愿为你担保,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二兰有些感动:“厂长,真是感谢你!”

“做生意嘛,难免没个困难,你还算我们厂的工人,帮你一把也是应该的,用不着说谢不谢的!”

“这事还没人完全定下来,到时如果需要的话,我一定找厂里帮忙。”

祈厂长还不放心,临走又说。“我今天是专为此事来的,你千万别拿我当外人!”

“哪能呢?在我的心目中,你还是我的厂长,有困难我不找你找谁呢?”

祈厂长很高兴地走了。

下午,二兰思索再三,决定请编织厂当担保人。原因是,编织厂效益不错,有担保资格,又是她工作过的单位,让他们担保顺理成章。黄镇长那边,她不是怕他入股分红,而是她感觉他这人色迷迷的,之前街上有几个女孩子都坏在他手里,她怕招惹上,沾了一身臭狗屎!再说和这种人打交道,只有吃亏的份。他又是一镇之长,弄不好,给你使点儿坏,你干吃哑巴亏不说,连生意怎么砸了你都不知道。

二兰向镇政府走,他想将这个事和孔凡冒说说。

孔凡冒趴在办公桌上正全神贯注地写着什么,二兰推门进来他不知道,猛然他感到有个人影在他眼前一晃,手正准备去口袋掏烟,一抬头见是二兰,抽出手:“原来是你呀,我当是哪个村干部来交材料的呢!”

二兰坐下后,便将来意和孔凡冒说了。

孔凡冒一听心里便没了底。原来说走了的,现在突然不要黄二把当担保人了,他会怎么想呢?不要他当担保人就是拒绝他入股,他既然张口要入股,你不让他入能行吗?他还怕你将这件事张扬出去呢!他一生气,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是谁也料想不到的!

孔凡冒将困难一说,二兰也觉得事情怪复杂的,不像想的那么简单。眼下看起来,不是她想请谁当担保人就叫谁当担保人的,她怎么没想到这种厉害关系呢?这里面主要还夹个孔凡冒,孔凡冒去请黄镇长当担保人,也是她叫去的,人家好心为你办事,你总不能叫人家为你坐蜡吧!他在黄镇长鼻子底下怎么工作呢?二兰为难了。

“小孔,你看这事咋办?”

孔凡冒摇摇头:“现在看起来骑虎难下了,不让他当担保人怕是不行!”

二兰叹一口气:“那我下午就去辞了祈厂长那边吧。”

孔凡冒有些不得味,“晦”了一声,说:“早知析厂长那边有希望,我就不去找黄镇长了……都是我的馊主意!”

二兰淡淡一笑:“怎么能怪你呢?你也是好心为我的。就这样吧,晚上同我去找苏镇长,将事情定下来。”

走到门口,孔凡冒还觉得这件事办得怪对不住二兰的,就说:“黄镇长入的那一股,看着需要多少钱,我全当没领工资,攒了给他。要不还叫编织厂当担保人吧,那样稳妥些!”

二兰被孔凡冒这句话给打动了,激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她说:“小孔,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咱们全当没有编编织厂那桩事,至于黄镇长那一股,只要生意好了,那算什么呢?挣钱什么是多什么是少呢?还不就是落个心里痛快吗?你说是不是!”

孔凡冒连连点头:“不错,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