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柏顶得很硬,但陆浩宇并不感到意外。黄山柏与他的磨擦已不是一天两天。问题的根源正是在人事问题上,黄山柏很重视干部任免,井喜欢自己提名,固执地坚持。起初陆浩宇多有让步。从去年以来,陆浩宇耳朵里关于黄山柏受贿敛财的话听得多了,就警惕起来,在某些有争议的干部任用问题上,一般不再让步。矛盾也就由此而起。黄山柏就像个孩子一样针锋相对开了,你不同意我提的,我也不同意你提的,你否我一个,我也得为你设置一点障碍。这样的磨擦在碰头会和党委会上已经公开化了。
陆浩宇在张宗的问题上主要是想摸黄山柏的底。现在这个底已摸到了,他不准备在碰头会上同黄山柏争论,正要搁过张宗议下去,办公室主任敲门进来说:“陆书记,韩副市长电话。”
陆浩宇接了电话回来时说:“交通厅魏厅长要走,我和黄市长去送一下。碰头会先开到这里,看来今天不行了,抽时间再议吧。”
会散了,陆浩宇端着茶杯回到自己办公室。许彬跟进来,坐到沙发上,显然有话要讲。
陆浩宇问:“许书记你还有啥事?”
许彬问:“我看出,经委主任你是想用张宗吧?”陆浩宇反问:“就是因为我说了那一句?”
许彬说:“我是想,张宗的事张子宜不可能不跟你讲。他要讲了,人家张子宜安排了你家陆伟,你就不好一口拒绝,也得适当照顾照顾。这也是人之常情嘛。”陆浩宇问:“咱先把照顾搁一边,你说说这张宗到底怎么样?”
许彬说:“要论资排辈,轮不到他。政绩平平,也数不着他,黄市长讲的贪玩也是事实。但要用也行。那人思想活跃,观念新,压上担子,或许比那些老资格还要好一些。当然,黄市长会硬顶到底,这一点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不过没关系,你给副书记们打个招呼,我跟其余常委说说,能够通过。”
陆浩宇瞧着许彬,内心里十分感激这位助手。这不仅是因为他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同他保持一致,而且在张宗的事上为他提供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但他没有继续谈下去,而是说:“这个问题以后再谈,我得很快到宾馆去。”
五
下午,在陆浩宇主持全市国有企业脱困座谈会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一件让祁云提心吊胆的事。先是陆伟打回电话来说:“妈,有件麻烦的事,你说该怎办?”
祁云问:“啥事?”
陆伟说:“有个人,是我大学时同班同学的亲戚,整天缠着我,要送五万块钱,让我爸说一句话,把他的职务向上动一动。他现在是石油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想当副经理。你说能答应吗?”
祁云忙说:“伟伟,你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可不敢胡答应。”
陆伟说:“你同我爸一样落后于形势了。这话我不知说过多少遍,没人相信。在现在的人眼里,所谓廉洁是不存在的,你不收礼,人家就会说你廉洁吗?没那一说。人家说的是,不收是不想给他办事,是嫌钱少,或是他的送法不对。妈,明白吗?”
祁云说:“爱说啥让他说去。”
陆伟说:“妈,人家说见不上我爸见见你也行。说你很能干,能拿事,到你这儿碰了,他也就甘心了。你说怎办?”
祁云想了想说:“那你就领他过来,我来对付他。”
陆伟说:“妈,你可得掌握点分寸。如今不收礼就等于得罪了人,你再弄得人家下不了台,那就结下仇恨,咱得罪不起人啊!”
祁云说:“我知道,你放心吧。”
陆伟说:“那过一会儿他来了,我就领过去了。”祁云说:“行。”
放下电话,祁云想,既然是儿子同学的亲戚,就得热情点接待。就端过一盘水果,泡上一壶茶。然后坐下来静静动脑子,考虑如何才能使对方放弃送礼的念头,还不至于感到太难堪。
正在这时,门铃响起来。祁云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中年,一个青年。那中年人问:“这是陆书记家吧?”祁云以为就是陆伟说的那人,就说:“是。请进吧。”
两人进来了,祁云让到沙发前说:“请坐。”
两人坐下了。
祁云问:“陆伟哪去了?他没来?”
中年人说:“谁是陆伟?我们不认识。”
“那你们是从哪来的?”祁云问。
两人支吾,不愿说明。
“那你们来我家找谁?”祁云又问。
“就找你。”青年人直杵杵说。
祁云一下紧张起来。现在诈开门抢劫杀人的案件时有发生,会不会是两个歹徒?她脑子反应快,手脚也来得快,伸手拉过一把椅子来,双手扶着靠背站到椅子后面。一旦发现不对劲,将椅子朝对方一推,可阻挡一下,她就可以撤退到厨房里。厨房门上有碰锁,能关上;厨房有菜刀之类,可以自卫;厨房有后窗,还可以向外呼救。
来人见她站在椅子后面,忙站起来说:“你也坐呀。”
祁云说:“我腿疼,坐下不好起。你们坐吧。”
两人又坐下去。
祁云问:“你们找我有啥事?”
青年人说:“告状!”
祁云说:“告状到纪检委、法院去。”
中年人说:“纪检委、法院都办不了这个案,所以只有找陆书记。”
祁云说,“陆书记不在家,你们到他办公室去吧。”
中年人说:“我们上午去了,秘书说陆书记到医院去了,把我们推出来。我们到医院门口一看,根本没有小车,明摆着是哄我们。下午又去,说是开会去了,又把我们推出来。没办法,只好找你来了。”
祁云说:“我是陆书记的家属,而不是陆书记本人。家属只管柴米油盐,管不了工作上的事。你们走吧。”中年人说:“你腿有病,我们不多打扰。有封信,你交给陆书记,别人我们不放心,他们会扣压的。只有你,一定能交给陆书记。希望你能帮帮忙。”
祁云说:“这个我能办到,你就放下吧。”
两人站起来。青年人从包里掏出一封信搁到茶几上。然后两人抱歉地笑着点点头,走了。
一场虚惊。祁云感到自己的举动好笑,同时也很抱歉。早知是两个好人,应当给人家倒茶才对。可是社会治安不好,人们的生命财产没有保障,他们这些当领导的,更是坏人两眼紧盯的目标,实在怨不得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