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刘邦

到了都城洛阳,高祖传下圣旨,大赦天下,接着召集群臣升朝议事。

有些大臣还蒙在鼓里,不知道皇帝巡幸云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大臣们都急忙赶到韩中来看个究竟。君臣大礼行过以后,高祖便说道:

“前几日有人奏告韩信有谋反之心,今日朕假称巡幸云梦,实是到陈地将韩信诱捕回朝,现在召大家来是想问问你们,看这韩信该如何处置?”

群臣一听议论纷纷。

这个说:“韩信身为楚王,竟有谋反之心,真是太不像话了!”

那个说:“这回也该叫他知道知道朝廷的厉害,看他还敢不敢目中无人,好胜逞强了。”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正说得热闹,文臣中有一位大夫,出列跪倒奏道:

“万岁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高祖探身一看,下面跪着的是大夫田肯,这人平日少言寡语,但很有心计,每次为高祖出谋划策都很得体。

高祖忙说:“田肯,有话请讲,不必忌讳什么。”

田肯便不慌不忙地说道:“万岁,以天下的地势来看,最重要的莫过于两处,一是秦地,一是齐地,先说这秦地,大河纵横,险山横亘,地势雄踞,东临诸侯,守在这里就是扼险而据,还能俯瞰四方,所要控制的地方尽收眼底,稍有变故,就能很快出兵抚平,这就好像高大的房屋前所建的宽大的房檐,由上而下,莫不在万岁您的控制之中。这种地势实在难得,即使诸侯有百万大兵一齐进攻这里,我们只用两万人就足能将他阻挡在外。和这秦同等重要的就是齐地了,这齐地东濒大海,它的境内东有富庶的琅琊,南有险要的泰山,西有宽广的黄河天险,北有渤海的利益可取,方圆三千里,确实是天生的一块宝地。这里若是被我们充分重视和利用了,那就是以后有十万诸侯大兵来侵入,我们只用二万人是可以将他们阻挡在外。这是我们当今一古的东西两险地。万岁如今已建立了新的朝廷,定都在秦中,就更应该重视秦地的险要地势和齐地的富庶利益,万万不可使这两块重地落入您不信任的诸侯手中,所以若不是皇亲子弟,千万不可以封为齐王,这一点望万岁谨慎考虑,三思而行呀!”

高祖听罢,恍然大悟道:“先生所言极是,朕当依你之意行事。”

群臣听了,不知田肯为何不直接回答皇帝提出的问题,说了半天秦齐的重要又有何用意呢?大概是想让皇帝封他的子弟为齐王吧。大臣们都各自思忖着,不再多言。

田肯便起身退到大臣中,这时高祖又说:“群臣若无事,就散朝吧,关于封齐王和对韩信的处置,我心中自有主张。”

大臣们一听皇帝这话中有话,也不便多问,只好退朝等待传旨了。

过了几天,册封齐王的圣旨没下来,而赦免韩信的谕旨倒下来了。大家这才明白田肯前日在朝中的话并不是只请高祖封子弟们为诸侯,而是讲齐秦险要,来说明韩信在建国立业中立有大功。这样皇帝从重视秦齐两地就自然会想到为他夺取这两地的正是被他抓住的韩信。他就应当要考虑到韩信应如何处置了。其实高祖听了田肯的建议后,就明白田肯在借说齐秦地来暗示韩信功大于过,为他求情,于是决定赦免韩信,以免出现因为处置了韩信而引起大乱,但又不能对他没有惩办的措施。

高祖遂传旨:

赦免韩信,但要降封其为淮阴侯。

韩信接旨后,便去见高祖谢恩,高祖还在御花园赏花,见韩信拜谢恩,便假意关切地说道:

“将军请起,前日你入狱,是有人告发你有谋反之意,今我赦免你死罪,是念你为汉室的创建立下过汗马功劳,现封你为淮阴侯,希望你能心感圣恩,戴罪立功。”

“谢万岁如此厚爱,臣定知恩图报,效忠汉室。”

韩信说罢,退出御花园。

回到自己的寓所,韩信长叹一声,总算大难不死,心中的石头稍稍放下些。但从这以后,他再也打不起精神来,一是想到高祖时时在监视着自己,一旦发现自己振作起来,定会疑心对汉室不利;二是从这次事后,使他自知已无多大能力与汉室作对,何况当时他也没想要造反。这样安安分分,庸庸碌碌地过日子,倒会使高祖对自己放心,就是每次皇帝召他入朝议事,他也多称有病在身,不愿面圣。

这么一来,高祖心中自然喜不自禁,虽然明知韩信总是故意称病不来上朝,但一想到他已无兵权,现有的实力远远无法同朝廷抗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计较许多。

只是心中仍有一事不能放下,那就是分封行赏。本来建朝之时就该论功行赏,可总也没有实际上下诏册封。时间一久,诸将及谋臣常因此在背后议论纷纷,急功论赏,时有讼案发生,搅得高祖心中也很不安宁,到这时,再不快些下诏分封,惟恐夜长梦多,再生许多事非。

于是召来群臣朝议,分封出下列诸侯:

萧何封侯,曹参封平阳侯,

周勃封绛侯,樊哙封舞阳侯,

郦商封曲周侯,夏侯婴封汝阴侯,

灌婴封颍阴侯,傅宽封阳陵侯,

靳歙封建武侯,王吸封清阳侯,

薛欧封广严侯,陈婴封堂邑侯,

周封信武侯,吕泽封周吕侯,

吕释之封建成侯,孔熙封蓼侯,

陈贺封费侯,陈封阳夏侯,

任敖封曲阿侯,周昌封汾阴侯,

王陵封安国侯,审食其封辟阳侯。

另外还有张良、陈平二位谋士,一直跟随高祖鞍前马后,并常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多次为汉兵的出奇制胜出谋划策,功高过他人,因此高祖特意召见张良入宫中,亲自对他说:

“先生为我得天下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分封之时,我怎能忘了你呢?今日特召你来是想让你在齐地选上三万户做自己的封地,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良一听忙拜谢道:“万岁,感谢您的圣恩。不过,我倒对此有我自己的想法。想当年,我张良在下邳避难听说万岁起兵反秦,便赶到留邑去投奔您,您收下了我,使我能在您的帐中施展才能,这都是天意将我送给您的。万岁您常常采纳我的建议,这样才使我的那些智谋能充分地发挥出来,也才有了今日所谓建功立业一说。其实,仔细想想,这些还不全都是您的重用吗,何况您已经将留邑封给我,我的心愿也就满足了,又怎能再接受齐地的三万户为己有呢?这样是万万不可行的呀!”

高祖一看,张良诚心诚意地推辞,也就不便再过多地说什么,便答应按他自己的愿望,封他为留侯。这样张良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接着,高祖又召来陈平,对他说:

“先生,你为我汉室的兴建也是有大功,今日分封诸将,因你的家乡是户牖,就封你为户牖侯吧,不知你是否满意?”

陈平忙跪倒谢恩道:“万岁,汉室代秦,拥有天下,这不是我的功劳,我只不过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谈不上封什么侯,还是请万岁收回谕旨,将封地分给别的大臣吧。”

高祖脸色一沉,故作惊讶地问道:

“先生,此言差矣。你随我多年,征战杀场,不辞辛苦,常替我出谋划策,周密安排,今日天下已安,新朝已立,为何你却自己说无功可谈呢?”

陈平忙说:“我若非魏无知,怎能得以事侍于万岁身边?”

高祖大笑道:“哈哈,先生真是大仁大义之人,没有忘记曾经对你有恩的人,好吧,传召魏无知来见!”

不一会儿,魏无知被带入宫中,一见高祖,忙跪倒道:“万岁,不知何事召臣入见。”

高祖道:“陈平说他所立的功劳应归功于你,现寡人特赏你千金,也算陈平对你的报答吧,陈平呀,既然魏无知已领有封赏,你也就别再推辞了,就封你为户牖吧。”

陈平和无知一起谢恩,告退。

分封的圣旨已颁布几日,高祖心中正觉得暂时可以轻松一下了,这一日,他在后宫和戚姬饮酒赏歌,只见宫女们翩翩起舞,歌女婉转轻歌,戚姬也高兴地拉着高祖的手轻轻随歌曼舞,正这时有侍卫慌慌张张地入宫来报:

“万岁,大事不好,大殿之上许多大臣聚在那里,击鼓鸣钟要见万岁,有的还拔刀弄剑,看来他们定是要闹出事来的。”

高祖听后大惊失色道:

“出了什么事?快,拿龙袍御带,我要上朝去看看。”

这时歌舞已停,宫女歌妓纷纷退出,戚妃忙亲自为高祖换上衣服,高祖也不多言,急急忙忙带着一队卫士赶到大殿之上。

此刻大殿之上正是乱哄哄一片吵嚷之声,只听侍卫大喊一声:“皇帝到。”马上大殿里静了下来,人们自动站成两排,一齐跪倒,山呼万岁,高祖脸色阴沉,怒视群臣道:

“不知臣等有何要事,聚到这里闹闹哄哄成何体统?”

“万岁,我们有事要向您呈报。”

“有何事快讲来。”

只见武将中走出一位,跪行几步道:

“万岁,今分封不均,我们心中不服,张良和陈平是谋士,虽没有在杀场上舞枪弄刀,但也立有大功,该受殊荣,可萧何有何功劳,他总是驻守关中,远离战场,本人也没什么突出的功劳可言,您为何偏封他为侯呢?让他拥有那么多的城邑,这究竟是什么理由呢?难道我们这些征战杀场,出生入死的将领比不上他萧何功劳大吗?请万岁详查。”

高祖一听,原来是为分封之事,便先舒了一口气,接着又问道:“不知你们众人是不是都为此事而来呀?”

群臣忙说:“万岁,臣等披坚执锐,屡经杀场,亲临大敌,多的经过百次交战,少的也经过数十次交战,真可谓九死一生,才能立下功业,领些封赏,可萧何并无许多功劳,只是舞文弄墨的儒生,平日也只坐镇帐中议论战事,万岁为何对他独独如此厚爱,将他的封赏高于我们之上?臣等实在想不明白,因而亲自齐来殿中请万岁明示!”

高祖道:“原来是为这事而来呀!你们各自都见过打猎吧!打猎的时候,追杀像小兔这样的野兽就要靠猎狗,但发号施令,提前布置就要靠猎人了。你们在打天下时确实立下了许多功劳,攻城掠地,从未退却过,但这些功劳再多再大也只是像猎狗一样,只能获取几只小野物罢了。而萧何是能发令布兵的,指挥作战,这就像打猎时猎人发号施令一样,这么一看,你们不过是群有功的猎狗,而那萧何才是有功的猎人呢!更何况萧何投奔我时,也带来他的族人,多达数十位,请问你们诸位跟我多年,谁又有这么多的族人一同跟你们来为我尽力呢?所以今日我要重重地赏赐萧何,也请你们不必再抱怨了,这一切安排我心中自有道理。”

诸将此时无言相对,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辩解,但心中仍觉的有些不痛快,只是一时不好再发作,这样便个个唉声叹气地回去了。

这件事虽然很快过去了,诸将也不再说什么,但它在高祖心中却是影响很大。本来高祖打算在排列诸侯位次的时候,也将萧何列为首位,但出了这件事,高祖只好慎重考虑,这一日,他先找来几位近臣探问说:

“诸侯虽已封完,但位次还没定出,我想将萧何的位次定为第一,不知你们有什么想法?”

这几位慌忙奏道:“万岁,恐怕这样定不行吧。”

“有何不行?”

诸将中走出一位谋士说:

“平阳侯曹参,攻城略地,拼杀疆场,我看他的功劳也算最多的,您看是否该将曹参列为首位呢?”

其他几位多数是随声附和。

“不错,万岁该考虑平阳侯该列为第一呀。”

高祖心中不悦,正想再找个借口将他们的提议驳回,这时,又有一位谋臣出列拜奏说:

“万岁,我倒觉得立萧何为首,很有道理。”

高祖仔细一看,正是鄂千秋,五短身体,横眉细目,言行举止倒很文弱,一副书生气,平日最好逢迎取巧,高祖说:

“你可说出有何道理呢?”

“刚才大家都认为平阳侯曹参功多,理当列为首位,但仔细想想他的功劳不过就是攻城掠地,带兵冲杀,这毕竟不过是一时的战绩,回忆万岁您和楚项羽作战多年,在这期间,我们也常常是被项羽打得丧师失地,一溃千里,差点全军覆灭。但就在这时往往是萧何驻守关中要地,给我们及时增兵救助,粮草也总是源源不断地运到,这些都是我们之所以能够取胜的重要保证,也是我们常常能转败为胜的条件,这样的功劳可传万世而不应被后人忘记,它确是与众不同的。我总是觉得在汉楚相争的年代,我们失去一百个曹参,也能保证整个战局的胜利,但若失去一个萧何,那我们只有失败的命运了。所以今日论功行赏,怎能以一时的功绩要掩盖万世的丰业呢?应当立萧何为第一,曹参为第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