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刘邦

说完,便在宫中踱了几步,想了一会儿,才说:

“古代天子出巡狩猎,必要大会诸侯,我听说南方有个叫云梦泽的地方,人们一向认为那里是块圣地。陛下现今应传旨御驾亲去云梦巡游,在那时要召集各路诸侯聚会,会集的地点定在陈、陈与楚西边境相接,韩信既身为楚王,而且听说陛下您前去巡游云梦,他一定会到陈去谒见您。到那时,您就可以找两三名武夫,将韩信拿下,这不是唾手可得的事吗?”

高祖一听,大喜道:“妙计!妙计!这下韩信即使有三头六臂也难逃出我的手心了。”

说完,立即下令传旨到各地,说现在国事稍安,天时正好,久闻云梦泽是一圣地,这几日前去巡游,命各路诸侯在陈集会,不得有误。传圣旨的使者已从洛阳出发,分别到各诸侯国传旨。

高祖也不等各诸侯的回音,便率群臣和部分人马,浩浩荡荡地出了都城。

这几日,韩信心中总是忐忑不安,自从上次接到圣旨,要他交出锺离昧,他虽诈称锺离昧未来营地,但心里总放不下这件事,他知道高祖早对他有戒心,出了这件事,不管他怎么说,高祖也不会轻信的。

初冬时节,雪已纷纷地飘下来,铺天盖地的将军营染成银白,军营外的树上仿佛春日梨花盛开。只有那火红的战旗在风中飘飘扬扬。这一场雪下的好大。韩信军中的将士在早到的寒冬里还穿着单薄的夹衣,一个个都缩头缩脚的围着营火取暖,就连放哨的兵士也冻的坚持不住,在原地跑来跑去的取暖。

此时,一个身穿袍服,外罩皮袍的将军带着几名随从,从营门径直走来。此人一路走来,观察着士兵的情况,也不做声。这人就是韩信,韩信身后跟着的正是锺离昧。自从楚霸王项羽兵败乌江自刎之后,其随从各散东西。锺离昧与韩信是故交,兵败的逃亡中,锺离昧正遇韩信大军,自此便投在韩信门下,每日无事就陪韩信巡行,参议政事,闲来无事二人便在一起下棋、饮酒,倒也清闲,初冬的第一场雪的来临给韩信平增了许多烦恼。

经过秦末的多年战乱,人民已经饱受了战乱之苦,人民的生活已经十分困苦。而军队的军饷也相对说就困难许多。原本军粮就不十分充裕的军队,又经寒冷,必定军心不稳,此刻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必然军心大乱,引起一些军士害民的事件。而韩信此时又颇不得刘邦的信任,不能向刘邦求更多饷粮。此刻只要韩信多要一点饷粮,就可能引起刘邦怀疑,疑心他聚粮收兵,招兵买马,要起兵谋反。韩信是何等机谋的人,他不会因这一事引来杀身之祸。因此,韩信虽焦急万分,却只能束手无策。

此刻的锺离昧把韩信的心情摸得一清二楚,他故意什么话也不讲,只等韩信来问他的时候,才恰到火候。

韩信踱进了久不进入的中军帐,中军帐的案上还打扫的十分干净,上面摆着韩信经常诵读的许多竹简。韩信随手翻来那些书简,上面的墨迹好像褪了色,看着再不像往昔那样熟悉,居然有了几分陌生感。一阵怅惘悄然弥漫在心头,想当年刘邦兴兵,自己多少计谋,多少策略,用兵的熟练,带兵的谙熟使得所向无敌的楚霸王兵困乌江之滨,那种气概是多么恢宏。现如今自己由齐王而楚王,刘邦没有说什么,却显示着对自己的不信任。也怪自己气盛心高,不得刘邦喜欢。自己平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用兵何等神威,也难怪刘邦不敢用自己。才能过高本身对帝王就是一种威胁。

良久,韩信才问身边的锺离昧:“你看我军中寒衣不足,粮食也不足,每日兵士吃不饱再加上大雪,一定会军心不稳。我们该当如何。”

锺离昧望了望韩信,捻着颌下的胡须:“王爷定有良计。”

韩信摇头不语。

锺离昧见时机已到,便不动声色:“王爷,我呢,本来有一个法子可用,但就怕王爷不肯。”

韩信说:“你是说……”

两人四目相对,心领神会。韩信直直地望了锺离昧半日,最后才说:“不行呀,决不能让军队去抢,军队去抢百姓,军队必坏了纪律,万开不得这样的头。况且百姓久遭战乱,早已破产贫苦不堪,刚见和平,怎么又遭受兵士抢劫,那会引起民愤,制造更大的混乱。不可不可。”

锺离昧慢慢与韩信分析道:“第一,高祖是不会救助你的,他对你现在是防之不及,不要再谈其他,更何况你即使向他求助,他也会以你有封地,理应自己筹措粮草为理由,拒绝帮助你。更有甚者,他会怀疑你是在准备等粮备足,招兵买马来谋反。第二,你在自己的封地,让兵士自筹衣粮,本是极容易的事,只要一两天即可解决问题,如果等援助,多则两月,少则一个半月,那远水解不得近渴。第三,与其让士兵挨冻引发起军心不稳,不如让他们筹来衣粮,然后再安抚百姓,百姓不平总比兵士不平来的好过些。第四,如果严密一些,会将无组织的兵劫变成有组织的百姓援军。有这几点在这里,王爷权衡利弊,再行定夺。”

韩信没有说话,步出营外,望着茫茫的雪原,韩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说:“就这样!”

声音消失在辽阔的雪空中,天上不知何时又在飘起了雪花,那朵朵的雪花知道韩信此刻的内心是多么复杂。

第二天,各个营中便得到了命令,各营带领一行人,在自己划定的管区中,向住户借贷一些衣粮,数量多少根据财产的多少来定,财产多的多“借”,财产少的少“借”。每个住家都必须交纳。这样住户虽有怨言,但由于兵士的解释,并无造成什么大影响。韩信就这样渡过了严冬的第一关。所有的行动计划都在锺离昧的指导下进行。韩信高兴自己竟这样简单就解决了自己面临的一个大问题。

没有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来已经多年未遇到的严寒来了,这一年更加难过,初冬的雪刚化完,天上竟又飘起了鹅毛大雪,一连下了十几天,使得兵士和百姓防不胜防,竟在一夜里百姓和士兵冻死百余人。一股凶兆笼罩着整个城池。

韩信虽不信这些,但仍旧感到了这年景的异常,而且一年里灾情不断,到了冬季更加多起来。随着大雪的融化,一场瘟疫一下子卷去了十几个村里几乎所有的村民。刚开始时,村民将死去的人用棺裹装殓,送到村外埋掉,后来就用小棺木装殓,再往后就用席子卷着埋,接下来就用车子拉到村外,连埋都来不及埋,最后死的人所剩无几,人随便死在哪里都无人管。村民的瘟疫很快传到军营中,军营中许多人纷纷死去,染疫的人都浑身无力,跑肚不久就抽风,最后体温降低死掉。

这一个冬天,对韩信来讲可谓苦冬,煎熬一冬的兵士焦急地盼望着春天。

春天缓缓的拖着沉重的脚步,蹒跚着走过来了,河水泛起了绿色,柳树开出了绿苞,迎春花早早的带着黄色向人们报告着春的信息。一切都在无声之中呈现着生命的信心。

韩信在春日总算舒了一口气,向所有的兵营发出命令,下令休息三日。这一日韩信与锺离昧泡了上好的茶,对座下横,此刻的韩信全部精力都放在棋盘之上。正在这时,韩信的家人来报,刘邦持诏书的信使前来。

正踌躇不知所措时,又有人来报,圣旨到。韩信忙排摆香案,整衣领旨。而当韩信得知陛下要出巡到云梦,命各诸侯会集在陈地时,不免一惊,送走传旨的人,他开始坐不住了。

心中暗想:“陛下为何此时要到云梦呢?这出游云梦还要大会诸侯于陈地,而这陈临楚西境,我自然应当去陈见驾。可是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圈套呢?想到这儿,他就传命召集众将商议此事,等众将到齐了。韩信说:“今日有一事想与大家商议,刚才我接到圣旨,说天子要出游云梦,大会诸侯于陈,你们说我能不能去呢?这里面会不会有圈套呢?”

众将听罢忙说:“不会吧,天子出巡,必大会诸侯,这是古时就有的,大王还是不必多心吧!”

但韩信仍迟疑不决,不知去否。众将看韩信如此忧虑,便想打消他的顾虑,就又都进言道:

“大王自从来到楚地,纳贡奉旨,从无差错,怎么会引起天子忌妒和猜疑呢?只是收留了楚败将锺离昧没有奉旨交出,不免会使天子不悦。现在要想取悦天子,倒不如把锺离昧杀死,到陈地献上他的首级,天子看了一定会高兴的。”

这楚地原本是霸王项羽统治的地区,统治起来更加不易,这钟离昧是霸王的老部下,对楚地的情况可以说了如指掌,他为韩信出谋划策,使得项羽的部下全部都信服了韩信,楚地的治安也颇为平静,许许多多的百姓一提锺离昧便当成神仙一般,赞叹不已。

锺离昧曾看见农人在地里劳动,很劳累,尤其拉犁,更加苦累,两个人在后面扶,前面赶一头牛,拉的极慢,又费人力。锺离昧观察久了,便想出了一个办法可以省人省力,他改进了人们用犁,将犁尖由扁刀形,改成尖锥形,上面搞一个人可踩踏的支架,人踩在支架上就可以加深犁的深度。经过这一改进,农家原来要二人扶的犁便可一人代替,犁的形状改变,又提高一倍劳动效率,这个犁一使用开来,深得农家的喜爱,这锺离昧也被人称为“小神农”。

正是由于锺离昧的功绩大,才使得韩信想到刘邦定知他在自己属下。韩信几次三番地被人提醒杀锺离昧,可锺离昧的功绩,与自己的深交,在百姓中的威望使得自己一时也难下决心杀死他去献给刘邦。

可是不杀锺离昧,刘邦此召必定要杀自己。不去是抗旨该杀,去了有伏必死,进退维谷,只有想一个缓军之计,那就是杀锺离昧。

韩信想了多日,也不知如何开得了口,而应召之期越来越近,不说不成。韩信如芒针在身,上下的不爽,每日望着锺离昧,不知说什么好,每次要开口,却开口时又止住。

如果再不应召前去,就晚了,第二日便要动身时,韩信才命令去请锺离昧前来。这一等是多么漫长,多么煎熬,能不能活着回楚地就在今晚一夜之间。韩信内心的矛盾难以言表。

锺离昧将是自己一生的错,一生的良心负累。但为自己,为楚地,为韩信的属下的安危,只有选择杀死钟离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