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问道:“不知先生刚才所言是何用意?”
蒯彻又说道:“从暴秦被推翻后,楚汉激战已有多年。他们不顾百姓利益,将士劳顿,只管争土掠地,你杀我打。那项王自彭城起兵,转战南北,驰骋疆场,直取荥阳,威名远震天下。可现今仍被汉兵围困,一直过了多年也未能再度取胜。而汉王率兵数十万已占据洛阳,凭借着山峻水险,虽一日进攻多次,仍有多少时日,得不到寸土之地,反是常常大败而逃。这不是因为不能很好地施展智勇双才。我看当今之势,非得等到有贤明圣主出世,才能使双方偃旗息鼓,停战收兵。将军此时率兵崛起,正好处于汉楚之间。你要为汉出力,汉必胜;你若为楚尽心,楚必赢。不夸大地讲,就连楚汉两王的身命也在你手中掌握着。如果今天你能真心地听我的一计之谋,倒是不如两者你谁也别帮,自立为王,与他们三分天下而有其一。使鼎足之势形成后,再静坐观阵,待机而动。其实像将军这样智勇双全的干才,现已占据强大的齐地,吞并了燕赵的领土,等有机会再向西进兵,为百姓出兵平天下乱世,谁敢不顺从你呢?哪个诸侯小国敢不速速来投奔你呢?将来分割天下,封侯拜将,其他诸侯都会因震慑于你的威力而不得不纷纷来齐地朝拜大王你呀。到那时你的霸业岂不是就有了盛世空前的气势了吗?我听说如果天若帮你取胜,你却不能顺天行事,时机已到而不能立即采取行动,将来必要有大祸临身。那时就后悔莫及了。万望足下深思熟虑,千万别忽略我的一席肺腑之言呀!”
韩信道:“汉王待我很是器重,我怎能在他取胜的关键时刻背信弃义,望利而思迁呢?”
蒯彻接着说:“从前常山王张耳和成安君陈余关系很是亲密,曾盟约为刎颈之交。后来因为张耳、陈泽的嫌疑,两人竞成了仇敌,在济水大战一场,陈余便被斩首。足下仔细想想,你和汉王的交情,能比得上陈张的刎颈之交吗?你在汉王心目中所留下的嫌疑之事,难道不比陈泽这一件事大吗?可如今你却仍在想着做忠臣贤将,讨好汉王,这样下去必会误了大事。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了!再说那越大夫文种,足智多谋,忠心耿耿,帮助越王勾践从危难之中摆脱出来,并使他后来能称霸一方、战功赫赫,名震四方,但结果不也是难免一死吗?这就好像猎人狩猎一样,猎到野兽后,曾跟随帮助狩猎的狗便没有用场,自然要被烹食,这既已是规律性的事情。而今你的忠心和威望,想来也不过和当年的越大夫文种一般罢。况且我又常听人说如果臣子的智谋名震四海,远高于他的主子,那住往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了。即使功过天下,名盖四方,却常常得不到应有的赏识。现在将军已经误入此道,为汉而战,汉必惧怕你,以后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归楚吧,楚王又不会再信任你了,这样一来,你还能有什么可以走的路呢?”
韩信听罢这番话,不免为之一震,心中也开始疑惑不解了。
于是又对蒯彻说:“先生请先暂且回去休息,待我细细想来,再作决断。”
蒯彻一听只好先回去。
等到过了些日子,仍不见韩信来找他,就又亲自到营中找到韩信,请他赶紧果断行事,千万不要贻误战机。
但那韩信最终难下叛汉自立的决心,同时自己又总觉得已在汉营立下汗马之功。汉王一直都很厚爱他,不会日后变卦吧。于是便谢绝了蒯彻的一番好意。
可那蒯彻一看,韩信未能听自己的规劝。只怕将来会因此而惹下大祸,便从此装疯卖傻,整日乱说一通,最后竟独自跑到外边作了个巫师。不再回来了。
韩信知道此事后,心里自然清楚蒯彻的心情,也就不去追究,随他去吧!
只是从此之后想着蒯彻那番话,惶惶不安,不知到底如何做才好。于是便暂且休兵养战,驻守齐地,单等汉王有了消息再说。
这时的汉王已在广武驻守多日,光阴似箭,眼看已过了半个多月,日盼夜盼也不见韩信派兵前来助战。心中很是不悦,便先派英布为淮南王,率兵再到九江,截断楚兵的退路。一面又修书给彭越。命他再次侵入梁地,阻住楚粮草运送的道路。这一切布置好了后,汉王仍是放心不下。
他在想,如果项王一看粮草接济不上就可能收兵回去,同时又将太公押出来做人质来威胁我,或乘着一时怒气再杀了太公,那可如何是好?
一想这些,就又感到还是应再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于是立即召来张良、陈平商议对策。三个都以为当今之计应首先救出太公才是。
同时张良又说:“项王粮草一缺,一定会收兵后撤的。这时我们正好乘机和他讲和,假装愿意息兵停战。让他先放出太公和吕后,这不是很好的办法吗?”
汉王又说:“只怕那项王性情暴躁乖戾,若有一句不合他心思,便要怒气冲天,不管不顾其他了。要想派人去议和也行,只是要先挑选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才行,否则倒会酿成大祸。”
这时话音还未落地,忽见一人闪身入帐中,应声答道:“臣愿往。”
汉王一瞧,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洛阳人侯公。这人年方三十多岁,很有才气。从军多年,很善长辞令答对。于是汉王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准许他前去和项王议和。但仍不放心,便千叮咛万嘱咐,恐怕有什么差错。
这样侯公才领命出发,骑马出营直奔楚帐,求见项王。
项王自从听了武涉回来说了游说不成之事,心中更是焦虑不安,一筹莫展。同时还听有人报告说军粮和马料也快用完了,简直都快愁死了,正在营帐中苦思冥想,忽见有人禀报说汉营已派出使者,来求见楚王。
项王一听,便手握剑柄高高坐在帅位上,传命汉使来见。只见那侯公不慌不忙,稳稳当当地步入帐中,见了项王面无惧色,从容上前行礼。
项王一看,怒目圆瞪吼道:“你家主子既不敢出战与我战上几个回合,又不赶快收兵退走,到底想干什么呢?现在又派你来见我,要讲什么话就快说吧!”
侯公镇定自若地应道:
“项王之意到底是愿意打呢还是愿意退呢?”
项王说:“当然愿意打呀!”
侯公道:“要打肯定有危机,开战后对谁来说都是胜负难定,不可预料。况且双方已在此对峙多日,想来早已是军困兵乏,没多少锐气可谈。我现在来此就是为了使双方停战息兵,因此才敢冒死来见大王。”
项王一听这话不觉脱口便问:“依此而言,莫非你是来此和我议和吧?”
侯公道:“汉王本不想和大王争雄论战,大王您如果能从百姓安乐,国家太平的大局着想,就应该立即停战议和。那样一来我们自是不敢违背您的意愿了。”
项王听到此话,原有的怒气早已减了大半,心里也稍稍平静了许多,便把手从剑柄上移开,问起议和条件来。
侯公便乘机说:“我奉汉王之命,来此谈议和的条件。主要有两条要说清:一是汉楚两国,划定边界,彼此相安而处,不再互相侵犯,刀兵相见。二是请大王你放了汉王的父亲刘太公和妻子吕氏,使他们一家骨肉能团聚一处,这样他们会永远感念您的圣德的。”
项王一听这话,手捻长须狞笑道:
“哼,看来你们汉王并非真心议和,只是又在设计欺骗我上当吧!他想保全亲属骨肉,才派你来花言巧语地劝我议和。”
侯公忙说:
“您这话是没有道理的。您知道这次汉王东进的意思吗?常言道,人情无不顾念父母,惦记妻儿的。当初汉王被封于蜀汉之地,西蜀偏僻,远离故土家乡,免不了要动思念乡土之心。上一次偷偷进到彭城,无非是想搬走家眷,一同到西蜀团圆。可后来听说家眷已被大王捉去拘押,急不择路,才只得同大王决一死战。这样楚汉之间战火连年。现今大王如果根本没有议和意思,就不必再说别的。既然您商议和谈,为什么还不将汉王妻室父亲放回去呢?这样放回两人后,不但会使汉王感恩不尽,自会发誓不再向东进兵。而且天下的诸侯,也会因此而仰慕您的大仁大义,没有不称颂您的。试想,大王您虽早就抓住汉王的家眷,可没有杀死他的父亲,这是明孝之德;没有玷污他的妻子,这就是明义之德;现在你又把捉来很久的亲眷放回去,这就是明仁之德;三德你已都俱备了,名声自会远扬天下。如果您还是担心汉王会负约,那也没关系。汉王负约,他是理屈的一方,而你是理直的,古人常说:‘师直为壮,曲为老。’大王您如今直道而行,天下人谁敢与你为敌呢?何必怕他一个小小的汉王呢!”
项王平时最喜欢听奉承之词,听了侯公这一番言语,更是惬意无比,心中美不胜言。
于是马上又叫来项伯,和侯公商议划定边界的事项,这项伯本来就心已向汉,袒护刘邦。一听说要与汉王议和,真是高兴得很。也想借此机会向汉王卖个人情,便与项王商议决定,就依着荥阳东南二十里外的鸿沟为界,鸿沟以东属于楚所有,鸿沟以西属于汉所有。
边界定好后,侯公便请求项王派一使臣,一同回报汉王议和详情,订好盟约的章程。双方既已都无其他意见,就从此休兵息战。
并且汉王又派侯公前去迎回太公和吕后,以免项王夜长梦多不守约。于是侯公又不辞辛苦,率众差同楚使一起去见项王。
项王订约以后,心中很是高兴。于是当侯公率众差来迎接太公、吕后,便一口答应,毫不犹豫地将吕后、太公及随同的人员一并送交侯公带回汉营中。
刘邦看太公和吕后回来了,赶紧走上前去,与亲眷相见。太公、吕后痛哭流涕,悲喜交加之情真是感人之至呀!在旁跟随的将士们也都一齐行礼庆贺,一时间汉营中欢声不断。
汉王更是高兴,当下封侯公为平国君,以嘉奖其功。
这是汉四年九月的事了。
汉楚议和之后,没过几天,项王便先起营拔寨,挥师东回了。
而此时汉王一听项王已有动作,便也决定起兵西返,立即传令将士整顿衣装,准备明日就动身回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