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两个女人在同一房间-没有激情也拥抱

好容易熬到上海,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原本只安排了八个人的住宿,预先订的是两间三人,一间两人的客房。六位男同事分住两间三人的客房,另一间两人的客房就由风和与小夏合住。现在突然多出一个人来。这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房间了。一时安排不过来,所有的人就只有先坐在大堂里等。

肖建业与吴国香有意坐得远一些。

许副总请领班帮忙打听后才知道,所有宾馆的房间,都被参加会议的人订光了。许多事先没有预定房间的人,都挤在大堂里面,无头苍蝇似的乱嚷嚷成一片。

许副总返回来,为难地看着众人,众人也都看着他。正当大家不知如何是好时,小夏突然站起来,说她有个亲戚在这里,她可以去她家住一晚,等天明了,再另想办法。众人一听都松了口气,只有风和万分紧张起来。事情再明白不过,小夏一走,就她和吴国香两位女士。六个男的分住两个三人套间,惟一的一个两人套间,正好给风和跟吴国香住。

不出风和所料,许副总果然把她们安排在同一房间。许副总的话刚一出口,风和整个人像被炮弹击中了似的,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惊叫一声后,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一下子便脱口而出:“不行不行,她会骚扰我。”她的脸色变得异样苍白,整个人都摇晃起来。众人面面相觑,竟是哑口无言。肖建业像给呛了口水,脸皮一直红涨到脖子下面,吭吭哧哧站起来说:“我们另外找地方住吧。”嘴上说是要去外面住,两只脚却站着没动。一阵难堪的沉默,发酵般在暖烘烘的空气里面冲来撞去。

看着同事都陪在这里,风和就觉得十分地不过意,她咬咬牙说道:“我刚才在飞机上已经睡过了,现在没有一点睡意。今晚就在这里的沙发上打个盹儿。你们都安心回房间去吧。别管我了。”

“那怎么可以。”众人听了都纷纷地摇头。风和却紧忙地点头道:“可以可以,我真的可以。”她用手拍了拍沙发说:“你们看,这里的沙发比床还要舒服呢。”众人没再说话,也都站着不动。吴国香像是急着上楼去,时不时用手指戳一下站着一动不动的肖建业。

小夏在一旁把这一切看了个清楚明白,她也不理会别人,提起行李要向外走时,突然走近风和身边,嘴巴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别怕她,你才有资格睡在房间里。”

风和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整个人都瘪下去了。两眼望向门外面,哪里都是深沉的黑暗,黑暗里鬼影幢幢。她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一个声音在心里面隆隆地响着:“她算什么?凭什么为了她我要在这里干坐一夜。”蓦地,她站起来,说:“好吧,我跟你们上去。明早还要开会,别再耽搁大家的休息时间。”说着,拖过行李箱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众人都松了口气,纷纷随在她后面上了楼。

许副总路过风和与吴国香的房间时,停住了,站在门外,把头伸进去,大声叮嘱了一句:“我们就住隔壁,有什么事情,招呼一声。”听到风和应了一声,便走进隔壁的房间,关上了门。

吴国香没洗澡就上床了。

风和洗了澡,换了睡衣,背对着吴国香躺着,眼睛却不敢闭上。生怕她把眼睛一闭上,吴国香便会从床上爬起来,掐住她的脖子,或是用枕头压住她的脸,直到把她闷死为止。往日看的那些恐怖片里面的情节,这下子全派上了用场。她越想越怕,不由地把头稍微转过去一点,眼梢向吴国香的床上一扫,撇见那边静悄悄的。惊惧狂乱的思绪才略为平复些了。可还是睡不着,不敢睡着。

岑寂的黑暗里,各种声音百折不挠地涌向她的大脑,摧毁着她的意志,渐渐地消磨了她的知觉。突然,她听到吱吱呀呀的声音,吴国香从床上坐起来,一掀被子,下了床,猫着腰,一晃,不见了。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吴国香就站在床边,一前一后两只眼睛看着她,双臂高高举起,顺着她的手臂上去,天哪!她的手里竟抱着一只暖水瓶,暖水瓶正对准她的脸。

风和张着嘴,想喊,又喊不出去,声音憋在喉咙里面,气管里面,心里面全是她的呼叫,“救命!救命……”

终于她被自己叫醒过来,四周听不到一点声音,整个世界仿佛死过去一般。只有她的心脏还活在她的胸膛里面,怦怦地狂奔乱跳,遍身都在颤栗。延续的惊惧,让她不敢相信这仅仅只是一个噩梦。她使劲睁大眼睛,看到哪里,哪里就是黑暗。上天入地,人间地狱,远古的过去,现在,还有未来都连成了汹涌的黑暗。她沿着黑暗的甬道进入宇宙天体,茫茫不知所终。

她实在不堪忍受这么多的黑暗,便把手伸到床头柜的一排按钮上面,正摸索间,忽听得啪一声,灯亮了。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她的眼睛抽搐了几下,不由得伸手挡了挡。刚恢复了一点视力,突地惊怔了,她仿佛被毒蛇咬着了,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面如土色,声颤心竭,舌头也僵了,“你,你想干什么?你,你别乱来呵。”她紧紧拉着被子,浑身的肌肉缩紧了。吴国香的水泡眼睛被眼镜挡着。隔着白花花的玻璃镜片,斜眼看着她,一声不吭。方才梦里的情节飞跃而出,风和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与此同时,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门被推开了,肖建业像一股风似的刮了进来,慌张地问着:“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半夜打电话,究竟有什么要紧事情?”一低头,看见吴国香坐在地上,她原本站着,只是在肖建业进门的前一刻才坐下去。

风和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傻呆呆地看着她。就见吴国香捧起地上的一堆碎纸片,抽抽搭搭的声音从喉管深处抽上来:“都是她,她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放在枕头底下的照片偷走了,还把我从床上硬拉起来,不停地恐吓威胁我,说要叫人绑架我。我求她放过我,把照片还给我。可她就是不肯,说一定要让我们不好过,让你得到应有的报应。然后就把照片全部撕烂了扔在地上。你看这可全是咱们俩儿的合影啊。”

风和惊骇莫名,除了张着嘴巴,睁大眼睛呆怔地瞪着她,都想不起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寂静的夜里,吴国香的喉咙仿佛一部运转不灵的抽水机,抽出来的声音一会儿粗一会儿细,一阵大一阵小,但还是不停地抽出来,“都是她干的好事。她把照片撕碎了,还把我推倒在地。我再三地哀求她放过我,她就是不肯。”

“你这是血口喷人,”风和总算回过神来,气得浑身战栗得什么似的,“不是我,是她。我醒过来,刚要开灯,灯突然亮了,看到她站在我的床跟前,然后你进来了,她就坐到地上去了。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你这么庞大的规模,我能拽得动你推得倒你?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真是有病!”

肖建业抿着嘴唇,没说话,他蹲下去,把地上的纸片捡起来看了看,又放回去。然后,扶起吴国香坐到床上面。吴国香指着风和道:“我早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就是不信,现在你该明白了吧。”她斜眼瞟着风和,偶尔抽搭一两下,却一直捏着一小撮被子在腮边靠近下颌的地方,擦了又擦。额头底下圆锥体的眼镜,亮晶晶的像两把金刚钻头,在房间里尖尖地钻来钻去。

肖建业把她身后的枕头放直,让她靠上去。

此时门外又响起脚步声,许副总和其他人也跟进来,一连声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肖建业忙站起身来说没什么事情,要他们放心回去休息。许副总走到风和身边担心地看着她,问道:“你还好吧?”

风和还在惊疑当中,许副总的话,一点没听进去,兀自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说自己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是被她诬陷的。肖建业赶紧插进来再三地解释说,真的没什么事。许副总见问不出什么名堂,便再三地叮嘱风和,有事情一定要叫他。风和忙不迭地点头。许副回头递了个眼色给其余的人,众人便都跟着他默默地走出去。肖建业也要走,却被吴国香伸手抓住了,“你别走,留下来陪我,我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她抓着肖建业的手,时不时瞟一眼风和,脸上面金刚钻头一闪一闪。

肖建业没走,倒了杯水,端到她手上。他的头颈僵直地插在肩膀上,眼睛也是僵直的,不敢看风和。

吴国香哧溜哧溜吸下几口水去,把杯子递还给肖建业,突然伸手到他面前说:“我要打电话到美国。”

“这么晚,就别打了,躺下吧,抓紧时间还能睡个回笼觉。”

吴国香把脑袋一歪说:“不行,舅妈要我把这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都告诉她,如果她知道有人骚扰威胁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胆敢骚扰威胁我的人。”

肖建业低声下气地央求着:“有我在这里,你就别担心了。”

“那好,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就算了。下次要再敢骚扰我,就绝不轻饶。”肖建业被她紧紧抓着,木木的脸上,红一阵,青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