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狂热的追求-没有激情也拥抱

两天后,肖建业要到上海出差,临行前打电话问风和要不要买什么东西?风和想都没想就回答,自己什么都不缺,不要白白地浪费钱。

肖建业在上海一待就是一星期,每天都用手机给风和打电话,且一说起来就止不住。风和知道他经济不宽裕,为了给他节省话费,几次要结束谈话,肖建业都叫她不用考虑这个。突然拉大的空间距离壮大了他的胆子,一天,借助黄浦江的劲风,对着听筒他大声地喊出来:“风和,我想你,真的非常想,离开厦门才知道这种思慕之情有多么的强烈,从来没有人给过我如此强烈的感觉,如此强烈的震撼!”

“从前没有吗?你的妻子,还有你的情人,你没有爱过她们吗?”风和一半狐疑,一半是女人的好胜。

“没有,绝对没有,从前、现在、将来惟一仅有这一次,但我已经知足了,人的一生,只要有这么一次就足够一生回味的了。风和,你知道吗?我喜欢你,爱你,欣赏你,我为你感到骄傲。我要用全部的生命爱你、珍惜你,使你快乐。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风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一辈子,那是多长啊,什么样的感情能经得一辈子考验。”

“爱情,我对你的爱,真的,我是认真的,我发誓,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一辈子爱你,一辈子做你的牛马,为你驱使。真的,风和,请你一定相信,我是有过一次的人,对第二次的选择会相当慎重。”

风和似被火点着了,火苗从耳朵往心里窜去,但她仍不停地抗拒着:“那你的第一次就不慎重吗?”

“不,那不一样,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真的风和,你和她们完全不同,认识你之后,我突然觉得,从前的我是白活了,从前的生活也是白过了。在一夜之间,我的过去突然变成毫无价值的空白,这种感觉让我感到恐惧,也使我兴奋,知道吗,你揭开了我生命中真正的一页。”

风和道:“以前那些页呢?都不算了么?”

肖建业十分坚定地答道:“没有以前,只有现在,只有我们,你和我!小心我娶你。”

当晚,风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索性翻身坐起来,下颌抵住膝盖,两眼盯着湖蓝丝绒被面,渐渐地,肖建业那温软、甜蜜、热烈、关切、呵护、宠爱,还有时时颤动着媚嗲的笑容从一片深湖蓝里浮出,起先只是一点大,后来一圈圈,往四下里漫去,漫得整张床,整个天花板,整个房间都是。她问自己,她也喜欢他吗?或者只是不讨厌。一个不讨她厌的男人在她空寂的生活里投了一个石子,她躲了半天,还是被溅起的一片水花打着了。或许正如他所说,在她找到她要的人之前,她可以尝试着接受他。突然地,她感到一丝羞愧,一向律己的人,怎会想到用权宜之情。她的脑袋隐隐地闷痛,眼前氤氲糊涂一团。

肖建业终于盼到返还的一天,一出机场,他立刻打电话给风和,约她吃晚饭。挂断电话,他先回家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便早早地来到约定地点,看看表,时间还早,就在附近转转,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转回来,眼光在人群中不停地索寻,很远处,他一眼便把风和从人丛中看出来,浅青的连衫裙,小朵紫红的玫瑰盈盈开在裙摆上。玉一般皎洁的脸庞衬在一片浅青的湖光山色中,风情中还有一丝美不胜收的风骚,引得马路上的人都往她这边看。

肖建业赶忙迎上前去,他们四目相对,都是一笑。肖建业道:“真是太美了,都快要想死我了。”说罢递上一只袋子,道:“这是给你的,一点上海滩上最有名的小吃,希望你喜欢。”风和抿着嘴唇,垂下眼睛,羞怯地只是笑。肖建业抢前一步为她推开厚重的木门,随手做了个绅士的动作,笑眯眯地说:“请吧,小公主。”

他们穿过宽敞的大厅往里走,一座浅窄的木梯,向上延伸着一直连到小阁楼上。阁楼上光线很暗。肖建业凝视着风和,浅浅一笑,道:“咱们到楼上坐吧?”说时有意无意间碰了一下风和的胳膊。风和稍稍退后,把身子移开一点去。肖建业暗自笑了,随在风和的身后,走上楼去。他们拣凭栏杆的一面坐下。肖建业的眼睛像是黏在了风和身上,一瞬不离地凝视着她,好一会儿才道:“终于又见面了,真好。”

风和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颤颤地开在眼睛上面。她的手不知该放哪里,只不停地拨弄着腕子上的镀金手镯表,文不对题地说道:“这是只手镯表,表老早不走了,手镯的款式是国外流行的,所以舍不得扔掉,兴致来的时候,还戴起来。”

肖建业盯着她,没有看表,而是盯住她嫩藕般的腕子,眼睛里汪汪地窝着一个深情的世界,这个世界正向他开放,突然,他飞快地伸出手去,抓过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轻轻一吻。风和愣了一下,立刻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回。放到桌子下面,两只手合在一起对绞着。两个人的世界,安静的,只听得见肖建业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幽暗的背景托着他紫红的脸膛,眼角边一条青光蠕动,他的手他的心和他的声音都抖得厉害,“风和,你是我的梦,我爱你我要你我想娶你,现在就想。”

“现在么?”风和惊异地瞪着他道:“我从来没想过这么快结婚,虽然谈过几个朋友,可从来没想过结婚,至今没有人给我想结婚的冲动,可能我是特别理智的人。我对婚姻很慎重,期望也很高,我希望一辈子只结一次婚,不离不弃,厮守终身的一次婚姻。但我一直没遇到令我想结婚的人。或许我是过于理想主义了。”

“对不起风和,我是结过婚的人,我已经无法给你一个完整的我了,真的,你想像不到我有多羞愧,真恨不得没有过去,这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些。风和,请相信我,虽然我无法抹掉过去,但我会加倍珍惜现在,加倍对你好,把过去的加倍补回来。风和,请给我机会让我永远给你做牛做马好吗?你可以先尝试着接受我,好吗?”肖建业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濡湿的眼睛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在幽暗的背景之中闪耀着一点晶莹的光芒。

风和从前的男友都是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学校毕业,工作,谈恋爱,使使性子,又都是心高气傲的人,互不相让,到头来,就只有分手了。很简单的过程。她从没跟年纪大自己很多的男人有过深的交往,肖建业是头一个。他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大胆、奔放、缠绵,总之是样样与别的男人不同。这是她人生里面从没体尝过的经验。女人是需要哄的,风和也不例外。有些虽然与她古典的性情起冲突,却给了她新奇的刺激,就不免对他的唐突有几分好感。

凭着肖建业的年纪、经历和对女人的经验,除开真情流露外,更多靠的是技巧。他虽然不说,心里早把她看穿了。一个单纯的女人是很容易被不单纯的男人看穿的。风和当然无法知道肖建业盯着她看的时候,脑子里已经转过了不少弯子。她羞怯地垂着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肖建业的目光盯着她,继续说道:“风和,我爱你,我一定要娶你。”

“谢谢你的这番心意,但我不想骗你,真的我还不想结婚,这几年我都没有结婚的打算,可能是我还没遇到令我想结婚的男人。并且我们也不十分了解,如果这就谈婚论嫁,未免太草率了些。我觉得我们这样子蛮好的。请别介意我说这些,我是直率的,决不愿意骗人的,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欺骗你,希望你也是。”

“我不介意,我也告诉你,我一定要娶你。说到做到,请你等我三年,我保证三年之内赚到四百万,然后我们结婚。三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你等得了的。”

风和抬起脸来,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看钱很重?”

肖建业道:“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像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没有钱怎么配得上。我必须赚到钱,有足够的钱才能给你更多的自由和快乐。没有经济支持的家庭很容易就动摇了。我不要我们的家庭因为经济的缘故而动摇。我永远不要失去你。”

风和微微皱了下眉,问道:“你离婚是为这个吗?”

肖建业沉吟片刻,道:“有这方面的原因。”

风和不再说话,眼睛看着桌面,好一会儿,突然问道:“你为什么离的婚?”

肖建业偏过脸,炽烈的目光渐渐地冷却,道:“她对我不好,结婚后,她一直不愿意住自己的家,我只能跟着她回她父母家。她们家所有的家务统统是我做,可她们仍然不停地抱怨这个没做好,那个做得不行。他们对我不好,我可以不计较,可我不能容忍他们对我的父母也不好。到后来我爸妈都不敢上家里来了。更为奇怪的是,我们家父母兄弟姐妹之间关系处得非常融洽,从没红过脸,而他们家的父母兄弟姐妹经常吵吵骂骂,一年到头从不间断的。”肖建业有意隐去赵春艳那一节,专拣些无关紧要的说,轻轻几句话,便把责任推给了前妻,把自己择得清清的,还好像是个受害者。把个风和听得忍不住怜悯地看着他,安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别太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肖建业立刻道:“当然,就像现在,上天叫我遇上了你,这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叫我离几次婚,都值!”

风和并不作答,沉吟片刻后,缓缓问道:“她,漂亮吗?”

肖建业一听,立刻挺起胸脯来,脸上的黯然霎时褪去,眉宇间洋溢着自得,朗声应道:“是的,她非常漂亮,个子也有你这么高,还是大学毕业,非常优秀。”

风和道:“你仍爱着她?”

肖建业没有立即就回答,而是使劲吞下一口烟,却仿佛吞下的是口气。好一阵子,方恨声道:“不爱,想到她,我只感到——憎恶!!!无比的——憎恶!”他狠狠地咬着每一个字,咬断,咬碎,再吐出来,每一句话都变成不完整的了。

风和是未婚的女子,对离异的男人有种本能的疑虑和抵抗,使她格外关注肖建业婚姻的底细。这是关乎男人品格德行的关键,怎么能不问问清楚呢,所以,也顾不得是否会进一步触及肖建业的伤处,一只手扶着下巴,郑重问道:“既然她样样都好,你为什么这么憎恶她,还要离婚?是不是你有别的女人?”

肖建业抿一抿圆薄的嘴唇,道:“有的。”

“她是怎样的女子?”

“很年轻,比你还年轻点。”肖建业脱口扯了个谎,一个男人对着心仪的女人想不说谎很难,他不能让她瞧扁自己,他要她知道他不是样样不如人的。

风和有些冷淡地看着他,想了一会儿道:“你爱她吗?”

肖建业迷茫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烟道:“不爱。”

“喜欢她吗?”

“不喜欢,”他把头摇了摇,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拿烟的手,肘弯抵着桌面,道:“就是不讨厌罢。”

“你跟她,”风和顿了顿,提口气道:“你们是不是有那种关系?就是很亲密,很亲密的……那种关系?”风和难为情地伸了伸舌头,捂着嘴笑,原本想说“肉体关系”的,谁知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肖建业是熟经此道的人,怎会不明白,这正是表明自己有魅力、能吸引女人的地方。即使她不问,他还想找个机会透露些,好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无能之辈。更况且是她主动问上门的。所以并不隐瞒,挺了挺胸脯道:“有过。”

风和咬住了嘴唇,好一会儿才道:“现在还来往吗?”

肖建业的眼睛看向烟头上飘渺的一缕青烟,如烟的往事由深到浅,渐渐散去,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不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往事如烟啊。”

风和的眼神有点冷,语气也冷了:“结了婚,还跟别的女人那样?她比你的太太更漂亮,更优秀吗?”

肖建业低着头猛烈吸着烟,吞进去,再吐出来,声音在混沌中浮着,“没有,她没一样比得上我前妻的。只是我的前妻性冷淡,我们,”肖建业顿了一下,接着道:“不和谐。”

风和道:“这很严重对么?”

肖建业道:“当然,夫妻离婚多是因为性生活不和谐的缘故,不好对人说,只好拿性格、感情不好等无关紧要的原因搪塞。”

风和道:“那精神就不重要了么?”

肖建业道:“也不是,真正的爱情,应当是灵与肉的结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爱的最高境界。纯粹单方面精神或肉体的需要,都不是真正意义的爱,也不可能给人真正的幸福和快乐。”

风和道:“若一生一世都遇不到这样的爱情呢?”

肖建业道:“那就退而求其次,找个不讨厌的。”

风和道:“就像你么?”

肖建业道:“错,我现在已经找到一生一世的爱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两人不再说话,托着腮,望一望对方,莞尔一笑。都转眼看着曳曳摇动的烛光,静静如一朵闪耀的花。

不知不觉夜深了,他们起身下楼,风和走在前头,木梯太过斜窄,她忙握住扶杆,小心走着。肖建业从后面靠上来趁势扶住了她的腰。她的身子微微一颤,腰向前挺一挺,回头正对着他的目光,他向她嫣然一笑,柔媚地说了句:“有我扶着,别怕。”风和不再抗拒,由他轻轻扶着下了楼。肖建业把风和送到住家的楼下,在门前的空地上站住,他伸手从胸前的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她道:“到家再看。记住明天打电话。”说罢,掉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又回过身来向风和挥着手,好半晌,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风和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家楼下,手里握着尚留有他体温的信封,一直目送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后,才转身上了楼。一进家门,立刻躲进自己的房间,将门关紧,揿亮灯,小心取出信札,展开,逐字逐句看下去:

风和:我爱你!!!

都说相识是种缘,对此我已深信不疑。你我相遇好像是偶然,又仿佛是上天刻意安排好的,在渺冥之中,命运牵着你的手与我的相握。就这样把一份心灵的契约签订了。淅沥的雨,为惆怅增添无数寂寥,使梦幻更多一丝缱绻,恍恍惚惚中,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欢乐真的属于我。你近乎完美的高贵,使我不敢也不能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了,我对你的爱真真切切刻在我的心上。风,窗前的雨滴答,肯定有一缕是我的思绪,它们代我轻轻叩响你的窗棂,是祝福也是询问:你爱我吗?茫茫人海,滚滚红尘,为何偏偏让我遇见你?潮涨潮落,烟空云散,因何只有你给我格外尖锐异样的感觉?倾听你的声音,端详你的姿容,我的心感到无比的熨贴畅然。只要跟你在一起,无论有声,或无声,灵魂和身体一起化作轻松透明的羽翼,飘然随性如自在的风和云,在宇宙间恣意娉婷,无拘生长。

风,你的身躯如此诱人,宛如一个甜蜜的魔鬼,吸引每一个看到你的人,怦然心动,忍不住,忍不住(只要是身心健康的男人都会忍不住)地想拥抱你,拥有你,可是有谁真正读得懂你的心、灵和思想!

有一股芬芳徐徐袭来,弥漫在我的周围,宛如你的鼻吸和幽幽体香熏沐着我,使我陶醉。此时惟一的念头是吻你,我的欲望震颤着从我的发根一直扩散到身体的全部。我渴望拥抱你,亲你,不单是因为你超凡脱俗的花容月貌,也不单为你卓越的气质和魅力,它更多的涵括着你的思想、情绪、你的脾气,及多不胜数的怪念头和鬼精灵。所有这一切都吸引了我,使我冲动。仅此一点,我便与那些纯粹猎色的人不同,会高尚一点,认真一点。

时空之神将怎样安排结局呢?我不知道。但我们共有的时光已深刻进我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