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蝴蝶飞飞

为了确定自己在心上人心中的地位,女孩子有时会故意在心上人面前说些试探性的反话。钟小印也不例外。她怀着最后一线希望等待着蓝冬晨对她说的话进行全盘否定。

“小印,”蓝冬晨急忙收回视线,双手捧住她的脸,然后,凝视着她的双眸说:“照顾你,是我的责任和必须。我会认认真真地遵守我的诺言,关心你,爱护你,护卫你。请你相信,也请你放心,我会一辈子遵守这个诺言的。”

他说话的语气软软的,使钟小印不得不抬眼去迎接他的双眸。

他的眼神和暖得像雪山上的阳光,刹那间笼罩住她的身心。钟小印感觉到,自己怎样也冲不破这个柔软的樊笼了,而且,她还心甘情愿地让这个樊笼将她软禁,使她做一个永远无法逃脱的囚犯。

他承诺了,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承诺,但是,他毕竟承诺会一辈子在自己身边了。这样的感觉好美好美好美,像踩在柔软的云端里,身边还有很多扬着翅膀飞呀飞的蝴蝶,宛似一个个可爱天使围绕在自己的身边。做他的什么朋友呀,什么同事呀,什么妹妹呀,都统统不要管了。只要一辈子能天天见到他,天天陪伴在他的身边就好了。此刻的钟小印只知道,她要伸出双手,将眼前的幸福紧紧抓住,再也不要放手,不要放松,不要放弃,任凭自己跟着这种感觉随波放逐。

这种特殊的心情一直围绕着钟小印,如此这般的过了许多天。她和他天天见面,每个“8小时之外”都相处在一起。她和他不再提金薇薇,也不再提吕辛,见了面只提他和她。

这天晚上临下班时,蓝冬晨拨通她的对讲机,带着职业的严肃通知她,第二天早上他会到她家门口接她。

第二天,是她的生日。

钟小印开心地早早起床,换上了蓝母给她定制的衣服,将头发用花洒微微打湿,好好地梳理一番,还在秀美的唇上刷了些口红。这支口红是她昨天下班后马不停蹄地赶到商场买的,这也是她出生后的第一支口红。口红的颜色有些淡淡的偏粉,像她这些天的心情一样,些微加深一点就可以变成彤彤的红色,减少一些也不会褪变为白色。

钟小印临下楼时飞快地端详了墙上的日历,感觉它们就像幼时与妈妈玩耍的跳棋,一个格一个格地数过去,忽然数到了第22个驿站。

青春是多么美好啊!又快乐又潇洒,像一只蝴蝶,可以飞呀飞地,到各处去采撷甜蜜的芳香。虽然也会有一些像妈妈生病这样的不顺心之事,但是,毕竟青春是有生命的,是勃勃向上的,使任何一个搭上这节列车的人都会随着它不知不觉奔向美好的前程。

22岁,正是青春迈开的第一个舞步,窗外的阳光已经倾泄了进来,像一池温暖的水团团围住她,使她快醉倒在青春的徜徉中了。

“安排了什么节目,蓝……总经理?”钟小印掩饰不住的笑意像剥开的橘子瓣一样裂在嘴边,微微侧了头看着蓝冬晨。

本来很帅气的他,今天刻意穿了一身雪白的衣服,从上到下连熨烫的褶皱部分都显得没有一丝阴影。他这一次不仅没有在意钟小印又喊他“总经理”,而且还特别开心地顺着她的话说:“既然我是总经理,那就要听从我的安排,‘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没有学过吗?一切行动听指挥!”

“好啊!我听你的——总经理!”钟小印说话的同时还拿出迎接客人的姿势——双手在衣摆处微微交叉,然后,微微向蓝冬晨鞠了个躬,俏皮无比。

一种异样的情绪涌了上来,蓝冬晨冷不丁走到她面前,猛地用了些力气将没有丝毫准备的她抱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使钟小印大惊失色,不过,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蓝冬晨放到了jeep的座位上。

活动地点被安排在北海公园。北海公园对于很多北京人来讲,是童年一个瑰丽的梦境。钟小印清楚地记得,儿时,能在节假日或春游时被父母或老师带到这里玩耍是一件极其快

乐的事。春天,冰雪融化后,北海公园的湖面上通常都荡漾着一只一只彩色的小鸭船,湖水随风忽高忽低,将每只船摇得斜矮不一,宛似生日蛋糕上的罗列在不同层面上的叮叮当当的小饰物,极其耀眼。

钟小印跟随蓝冬晨登上的是一条镶满了满天星的白色游船。小船的面积不大,跟钟小印小时坐过的小船一般大小,可以承载6个人的那种。游船的前行是要靠划桨来完成的,不像现在有的公园那种可以用脚蹬着行走在水面上。船舱中央摆放了一个小小的银色托盘,盘上盖着一个像是清朝官吏戴的官帽,除此之外,还有2个在阳光下焕发出七彩光芒的玻璃杯和2瓶矿泉水。

“喜欢吗,小印?”

“喜欢!太美了!”

“那好,”蓝冬晨将一根浆递到钟小印的手中,说:“来吧,生命之浆交付给你,请快快地划向心目中的目的地吧!”

“我划船——不会吧?”

钟小印执着扁扁的木浆,伫立在船头。她的丝裙和发梢像波浪一样随风翩翩,像极了上古时期传说中的碧波仙子。

“是啊,是要你自己划的。不过,如果你划不动了,可以邀请我帮你啊!”

“你好坏啊!说什么给人家过生日,原来是自己想享受北海的湖光塔色,让人家给你当划船女。”

钟小印假装不太情愿地坐下来,将木浆套进浆环,瞟了一眼坐在对面早已收不住笑意的蓝冬晨,用尽了力气向湖的中心划去。

此时,太阳还没有上升到天空的中央,空气中的热气还没有达到令人无法喘息的地步。不过,即使如此,钟小印划到湖中央时,汗水已经打湿了皮肤,像一颗一颗凌晨的露珠一样,硕大而透明地挂在她白皙的脸和胳膊上。

“怎么不划了?”

“唉……我……我实在划不动了。蓝……冬晨,你太坏了!你让我一个人划桨,你……你还逍遥自在、袖手旁观?”

“喂,你真的不讲理啊!我刚才都说了,你需要我的帮忙请讲啊,是你自己愿意一个人划呀划的,不干我的事!”

“那我罢工了!”

说着,钟小印听之任之地撒开了握着木浆的手。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发现,诺大的湖面上,他们的船形单影只。

“咦,怎么只有我们一条船?”钟小印问。

“……”

“是不是今天不是休息日,所以……也不会呀,往常路过北海,总能看到有好多条船的,今天怎么会没人了呢?”

“答案很简单,你再仔细想想!”

蓝冬晨看到一支木浆已经脱离了浆套,像一弯纸船一样平躺着飘向了远方。他趁着钟小印冥思苦想之际,索性用手指轻轻一推,将另一支木浆也送了出去。

“不会是……你做的手脚吧?”

“为什么不会呢?我昨天让小康送来一张支票,将所有的游船都包了下来,所以,只有一条船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蓝冬晨耸耸肩膀,将身体向后面斜仰了过去,双手支撑在后面的船棱上,望着天空中飘动的白云,神色里写满了惬意。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曾经有人说,为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这就是其中的一种。”

“……你说——你是说——”

“没听懂啊?没听懂算了。以你的智力你当然听不懂了。不过,我倒想问问你,你会不会为喜欢的人做让喜欢的人喜欢的事呢?”

蓝冬晨立起了身体,认真地看着钟小印。他的眼中燃烧着两簇腾腾的火苗,仿佛只要对他看上一眼,就会被它点燃,被它熔化。

钟小印浑身上下热得出奇,她看了看天空的太阳,太阳高高的像个探照灯,正在徐徐地升到她的头顶;再望了望湖尽头的树木,树木远远地像油画中的风景,点缀在叠满青砖的岸边。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自己该到哪里去躲藏,她呆然地立在那里。

“你回答我,会不会啊?”

突地,钟小印的双手被蓝冬晨握住,她回过神来,眼前只有蓝冬晨深沉而凝练了万般情结的双眸。是不是船上的空气全部沉落到了湖底?她感到一股滚烫的热浪窒息住她,使整个人都像被包裹在1万度的高温炉中,从未有过的感觉突袭而来,每个细胞和每根血管都要在瞬间爆破。

钟小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一点声响:“不……不要这样。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你,因为,我……真的不知道。”

蓝冬晨轻轻放开了一只手,用另一只手将钟小印从座位上拽了起来。钟小印跟随着他走到船的中央,他们两个人像两棵芭蕉一样,头发上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蓝冬晨温情脉脉地俯视着钟小印,而钟小印也微仰了脸,半眯了眼睛凝视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几根发丝从钟小印的臂边迎风飞扬开来,恰巧捎到他的唇边,一个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地响起:“这是我为你定制的生日蛋糕!很小的,只够我们两个人分享。里面那环是你的,外面那环是我的。但愿,我能永远像生日蛋糕一样在你的外环包围着你。”

蓝冬晨为她掀开盖盘,22支象征生命的绿色蜡烛早已插在蛋糕的边缘。

“来吧,许个愿!我想,你的愿望中,一定会有三个字。”

“是什么?”钟小印抬起眼帘看向他。

“现在拒绝透露。”

钟小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糅合了湖水的清凉空气,默默许下了22岁的心愿。

蛋糕盒里配带了一个圆型的分配器,将分配器的圆心对准蛋糕的圆心套下去,自然而然地将蛋糕分成了里环和外环。钟小印将外环的蛋糕放在银盘上,拿给蓝冬晨,自己则留下了里环的蛋糕。

“唔,太好吃了!”蓝冬晨很快地将手中的蛋糕吃完,虎视眈眈地看着钟小印手中的,说:“若是有人天天过生日该有多好,就可以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蛋糕了。小印,你要慢点吃呀,细细品尝才会品到真谛!”

蓝冬晨话还没说完,钟小印就感觉到手中的小叉被什么物体硌了一下。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她一点一点地用小叉将蛋糕挑开,盛装蛋糕的纸盒底部露出一枚精致的小锁。

“哦,你能当斯皮尔伯格的女主角了。寻宝的本领简直让人叹服!”

“到底是什么?”

“打开看看!”

“我这支小叉,”钟小印对着阳光举起小叉,说:“这支小叉难不成是——钥匙?”

“你越来越聪明了!”

这时,钟小印才发现,手中这小叉竟是合金造的。将小叉嵌进小锁,豁然地从蛋糕纸盒的底层升起一对小小的银鱼。钟小印举在手中仔细端详。两只鱼胖墩墩的,鱼唇也是又厚又大且两唇相接,通体银白,只有眼珠乌黑油亮,甚是可爱。

“知道这是什么吗?”蓝冬晨问。

“你,你太坏了……”

“我怎么坏了?这是泰国的接吻鱼,这种鱼有一个特点,当两条鱼相遇时,它们会类似这样嘴对嘴的……就是这样的品种啊!你看看,你看看这水里是不是有好多对?你看啊——”

钟小印放眼望去,一对对的接吻鱼正双双遨游在船的四周,用亲昵的肢体语言诉说着特殊的情感。

“这些也是小康放的吧?”

“当然!很可爱吧?”

“咦,”钟小印忽然发现手里两只鱼的嘴唇相接处好像还镶嵌着一个物体,她轻轻地捏了下来,是只银色的指环。她的心砰砰地跳得没有了规律。

指环?这,是什么意思?上次,他还说他会像对妹妹一样对自己,今天,他怎么……莫不是他改变了主意?不……不会!他不会这样做的。他这样做了,岂不背叛了薇薇姐?他不会背叛薇薇姐的!他不会!那么,这指环又该做何解释?

“是……你的?”钟小印拈着银环,送向了蓝冬晨,语气中充满了疑问。

“不,是你的。”蓝冬晨很随意地接过银环,然后,随手抓过了钟小印的手,将还带着些许蛋糕的银环套在了她的一根手指上。

“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别害怕,即不同于订婚戒指,也不同于结婚戒指,不会让你有任何负担。如果你执意觉得没有理由收下的话,就多给我打三天工吧!”

钟小印的心忽地从云端上坠落了下来,跌得粉粉碎碎,像水面上的阳光一样,碎得像没了痕迹。打工的报酬?难道,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可以用打工这种形式来偿还吗?那么,自己对他所做的呢,他又能拿什么来偿还?用钱吗?世上自从有了钱以后,两样东西的交换好像都可以用钱这种形式来完成,其中不同的只不过是钱的多少而已。要真的是这样简单就好了,像是一个数据库里到底可以容纳多少条数据只一计算就可知能不能做,也就是上海人习惯的一句口头禅——“划不划算”。指环、衣服、住院费等可以用钱来衡量,而感情呢?感情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想到此,她好想将手抽回来,将指环褪下还给他,可是,心中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阻止她,打动她,将她那些想好好思考一下的思想湮灭得烟消云散。她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蓝冬晨以往的种种体贴与关怀。

“蓝……”

“叫我冬晨!”

“……”

“听到了嘛,我说——叫我冬晨!”

“冬晨!”

钟小印一阵晕旋,将秀发靠进了已经伸展过来的温暖臂弯。

一阵轻风从岸边的树梢上传递了过来,更多的长发飘逸地卷向了蓝冬晨的脸颊,他低下头去,情不自禁地寻找那一片能够到达梦中仙境的湖泽。

“蓝冬晨,不可以!”

钟小印挣扎着将手挡在了蓝冬晨的嘴边。此刻,她只觉得好慌乱好惊恐,她不知自己附和着蓝冬晨的热情会做出些什么令她将来后悔的事来。

“小印,小印……哦,小印,你看那些鱼,我们像不像那些鱼——”

蓝冬晨的头深深埋向钟小印的发际,宽大的肩膀将她的身躯紧紧地箍住,整个人像正在燃烧的蜡烛,从里往外散发着热气。

“蓝冬晨,不可以——”钟小印猛地推开了蓝冬晨,像只惊飞的海鸥,拍打着翅膀慌乱闪躲。

“可以的,小印,可以的——”

被激情燃烧的蓝冬晨又一次捉住了她的手臂,他想用力将她揽进怀中,告诉她自己有多么在乎她。可是,他这样一坚持,钟小印更受惊了,她猛力地挣脱着,想象自己真的像海鸥一样可以飞离这里。

小船猛烈地摇晃着,两个人的挣扎像是一出戏,吸引了岸边的人,黑压压的驻足观望。这其中有两双眼睛是钟小印熟悉的,一双是属于麦乐乐的,一双属于是被强拉来的吕辛的。

小船又一次地大度倾斜,吕辛眼睁睁地看着钟小印失足落进了水里,蓝冬晨紧跟着跳了下去。

“啊”——岸边的人全部大叫,大家的心悬了起来。

吕辛将手按向面前的护拦,他准备将身体撑过护拦,跳下湖中救援钟小印。

“你站住!”

麦乐乐死命地抱住了他。

“乐乐,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冬晨和小印!他们会有危险的!乐乐,你放开我!”

“我不要你去!你看这距离离他们有多远啊,你不容易游过去的,我不要你冒险!你不能去!”

“这小姑娘说的对!小伙子,你就不要添乱了!”

岸边的一部分人向他们两人围拢过来,帮助麦乐乐拦住吕辛。

“啊,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一些人欣喜地鼓掌大叫,像是看戏看到了英雄救美。

放眼望去,钟小印确实已被蓝冬晨救上了对岸。

水,淅沥哗啦地落到了青砖上,发出了呲呲的声音。饶是烈日炎炎的夏季,蓝冬晨上岸后,招了点儿风,还是有点发冷的感觉。

许多人都围了过来,圈成一个大大的圆圈,但是,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每一个人都被惊呆了——被蓝冬晨拽上岸的钟小印直条条地仰向天空,不呼不吸不再动弹。

“快给她做人工呼吸吧!”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

“不!”蓝冬晨的手举了起来,做了个坚决的手势,说:“别靠过来,谁也不要靠近!我不许任何人靠近她!”

然后,他蹲下身来,抱起小印。人群迅速地给他们闪出一条路,他大声地边跑边说:“既然,你不肯答应让我碰你的嘴,我就不违背你的意愿。我送你到医院,好吗?你要坚持住,小印!无论到哪里,我都会陪你的。在海角,在天涯,在今生,在来世,甚至,在黄泉路上,我都要和你牵着手,听你喊我的名字——冬晨!”

可是,他喊的这一切,沉实在昏迷中的钟小印连一个字也没办法听到。

几只蝴蝶飞了过来,飘啊飘的,缠绕在小印的发间、腰间和脚间,像是有精灵牵动着,一刻也不肯离开,而且,越聚越多,越聚越快,不一会工夫,好像已经有上千只蝴蝶团聚了过来,远远地望去,像极了蝶舞。

“蓝……冬……晨——”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蝴蝶丛中发了出来,蓝冬晨像是一个猛然被放了气的气球,缓缓收住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将钟小印放到了地上。可是,蓝冬晨没有料到,被放到了石板上的钟小印又一次昏迷了过去。任他怎样呼喊,她的眼睛都是紧紧闭着,没有再发出一个声响。

“小印,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说给你吧。听完了这个故事,我想,你一定会醒来的。从前,我听说过一个关于蝴蝶的故事——”蓝冬晨低哑着嗓音开了口。

“在一个小城的角落,住着一个年老的妇人。她终日对着昏黄的油灯,巧剪着一只只美丽的彩蝶。因为,她心爱的男人曾向她许诺,当她剪满999只蝴蝶时,他就让她做他的新嫁娘。可是,那男人于一个事件中悄无声息地不幸死去,没有人知会那妇人。为了那一个承诺,她依旧剪着蝴蝶,等待着他的出现。不知不觉,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她数不清自己已经剪了多少份999只蝴蝶,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便许下心愿化羽成蝶,一心一意地去寻找关于他的春天。……我多么希望,也能有那样一个女子,肯为我真心真意化做蝴蝶,与自己像梁山泊与祝英台一样演绎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如果,你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去了,你会发现,花间多了一只美丽的彩蝶,而彩蝶旁边与你共舞的,一定是只蓝色的、名为冬晨的蝴蝶。……也许,你听了以后,会觉得我很自私、很卑鄙,但是,这真的是我现在的所思所想。如果,命运安排我们活着不能相恋,那么,死后总可以让我与你在一起吧!……小印,你恨我吧,恨我将你的生命置之不顾,恨我自作主张地想与你有一个哪怕是凄美的爱情故事,恨我从一开始就对你心存不良,恨我不能抛弃世间男朋女友的道德标准,恨我的懦弱胆怯——直到现在都无法表达你期待的心意……小印,你醒醒,我只要你醒一醒……”

蓝冬晨决定抱起她,再跑向医院。虽然,他知道,她生存的希望很渺茫了,但是,他没有不感到特别的悲伤。他已打定主意准备和她共进退,因为,如果真能如此,他就再也不用纠缠在一些令人困惑的烦恼之中了。

几滴水又落在了飞浮在石板上端的蝴蝶身上。

奇迹发生了。

钟小印嘴里发出了“唔唔”声,她的眼睛渐渐睁开,像透过浮法玻璃一样,最后锁定在蓝冬晨的眼眸处。蝴蝶依然包围着钟小印,只是面积渐渐扩大,然后,竟将他们两个人团团围住。几只幼小的彩蝶像鱼儿一样,在他们两个人的眼前和鼻尖交叉游过,他们彼此凝视着对方,都有一种恍若来世的感觉。

“哦,冬晨!”

钟小印伸出双手搂住了蓝冬晨的脖颈,她的眼中涌出了眼泪,与头发上的水珠一同滚落,纷纷跌在托着发梢的蝴蝶肩上。

“小印,你没事了吗?你真的没事了吗?没事就好。”

“冬晨,是……你……把我……放到这里的吗?”

“哦……不是。是蝴蝶,是蝴蝶把你载到这里的。是我……不小心害你落水,我向你道歉。”

“冬晨,不要不要,不要向我道歉,好不好?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拒绝你的……我……”

“好了小印,你体力透支了,别再说话了。以后,我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会像……对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爱护着你。”

飞舞在他们周围的蝴蝶好像能听懂人语,振颤着翅膀向四周扩散开去。

不远处,吕辛和麦乐乐痴愣在一旁,看到蓝冬晨慢慢的,慢慢的,将温柔而厚润的双唇印向了钟小印的额头。

不能放弃!

吕辛的喉咙里始终滚动着这样的呐喊。他开着车在街上已经转悠了一整天,挥之不去的是钟小印粲然的影像,了无痕迹的是昨天看到的那一幕影像。

街上到处是红绿灯,闪烁着走、停和犹豫的颜色。人的心是否也经常对外闪烁着这三种颜色?吕辛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摸向了自己身体的心脏部位。

“笛”——后面的车在按喇叭了。已经是绿灯了,吕辛竟然没有感觉到。

前面的路好熟悉,吕辛定了定神,发现车子已经开到了双安路口。路口的东南角耸立的是熟悉的数码大厦,吕辛妈妈的一家名为Massiness的信息公司就设在里面。好久没有到这里坐坐了。漫无目的的吕辛索性将车泊进地下停车场,上了楼。

他只认识公司里的几个高层管理人员。妈妈虽然很长时间不来北京一次,但是,公司的事物因为有专人打理,所以一直井然有序,生意兴隆。

前台接待的小姐认得老板的儿子,径直将他引进了总经理办公室。这一届总经理还是由汪总连任,他已经在这间公司做了6年。

汪总对吕辛讲,由于上半年度运营得超乎寻常的好,所以,为了适应不断扩大的业务,下半年度招兵买马,增加人手。如今的社会,市场竞争激烈,拼到最后,取胜的关键就要看哪家公司拥有高素质的人才了。

“这几天,我正忙着会同人事部招聘兼职的信息管理员呢。现在啊,想招到毕业于名校的专业人员可真的不容易。”

“是吗?”

吕辛灵光一闪,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张熟悉的久久不能让他忘怀的脸。

“我倒认识一个名校毕业学这个专业的人,只是,不知道你们这里的工作强度是不是很大,会不会影响她正常的工作?”

“真的?那太好了!其实,之所以招聘兼职,主要是因为工作强度不是很大,每周只要来两次就可以了。只是,因为要开发和管理的几个数据库都有一些技术上的难题,寻常做技术的人不一定能解决得了,而且,为了遵照公司的保密制度,做这项工作的不仅人品要靠得住,户口和居住地也要在北京。哦,对了,还有一点,就是我们要走正常的面试等手续,如果不合格的话,是不能被录用的。我要对公司负责。”

“你说的这几点都应该没有问题。不过,我还有一个小问题——薪水会很高吗?”

吕辛记起钟小印好像一直生活得很拮据,平常很少看到她买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连衣服都很少买,甚至,都没见过钟小印自己坐过出租车。按理说,Bewiek酒店职员的薪水一直笑傲同业,钟小印应该不至于这样节俭,所以,吕辛几次直面地向她探问,钟小印都没有回答他,每次都是对她赧然地笑笑,像鱼缸里受了惊吓的小鱼,让他不得不远离这个话题。

“恕我直率地问一下——你的朋友很需要钱吗?这你不用担心,薪水没问题。”

“是啊。我想让她多挣点钱。”

吕辛说这番话时有点不好意思。他拿出随身带的万宝龙钢笔,取过桌上的便笺,说:“那好,我将她的联系方式写给你,你自己与她联络吧!千万要记住,不可以向她透露是我在背后举荐她的。”

再过一周,Bewiek酒店里一年一度的初级、中级岗位聘任活动又到了。小印也参加了竞聘活动。竞聘的岗位是销售部会议组的组长,竞聘的对手是她的好友小红。

“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啊?”

麦乐乐看到小红独自在办公室里坐着,心事重重。

“麦经理,不好意思,我正在想竞聘的事,没看到您进来。”

“没关系的。竞聘是一个机会啊,能做到会议组组长,将来就有机会竞聘我现在的销售部经理啊!”

“不、不,麦经理,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红吓得赶紧站了起来乱摇双手。她历来都很钦佩麦乐乐,也一直将麦乐乐当作自己工作中学习的楷模,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竞争麦乐乐的职位。

“唉,不是啦——”

麦乐乐拍了拍她的肩膀,亲热地与她一同坐了下来。

“竞争销售部经理怎么了?你必须要有这样的鸿图大志,能做到会议组的组长为什么不能做到销售部经理呢?就是做到总经理又有什么呢?只要你真心的努力了,说不定你就会有这样的能力。小红,你也要考虑清楚,竞聘上会议组组长并不是当上了什么官,有了什么特权,而是能在一个更好的位置上发挥你的工作才能,为酒店创造更多的效益。”

“哇,麦经理,你说的太对了,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好好参加竞聘的。”

“是啊,咱们是同期到这家酒店的,算算也有4年了吧?论资历论能力,我看这次都非你莫属。”

“可是……”

刚刚本来还很兴奋的小红又有点灰心丧气了。

“可是什么?你还有什么担心吗?”

“我在想……我会不会竞争不过钟小印啊?”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知不知道同事们都怎么说?”麦乐乐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下来凝视着小红。

小红摇摇头,困惑地望着她。

“同事们说呀——她钟小印要不是后面有人撑腰,怎么可能和你竞聘呢?就凭她刚来酒店还不到半年,她有什么资格和你这个对销售部作过巨大贡献的人竞聘呢?你知道我听了以后我怎么说他们的吗?我说竞聘不是看谁来得早,关键是看谁有这个能力。是不是,小红?我总不能让人家说我偏向老人儿。”

“是,麦经理,您说的对。我一定不会输给钟小印的,就算是她有后台,我也不怕。”

“对啊,这样才对。我会支持你的。预祝你这次竞聘成功!”

可是,事情真的出乎麦乐乐和小红的意外。她们原本认为这次竞聘上岗犹如探囊取物般轻松,却没料到以一票之差输给了钟小印。宣布结果那天麦乐乐在小红的面前眼圈都红了,她连连地捶胸顿足,然后又唉声叹气地靠在自己的椅子上脸色发青。

“经理,对不起……”

“算啦!我刚才心里暗想,大力举荐你参加竞聘是不是——我太一相情愿了?现在倒好,钟小印不仅竞聘上了岗,而且连开发酒店客户数据库这样的重任都交给了她,我简直是……唉!”

麦乐乐挥挥手,示意自己要单独休息会儿,让小红先退出去。

就在麦乐乐不开心的时刻,蓝冬晨和钟小印正漫步在五环外的一条林阴小路上。

前些天,通过几轮面试和考核,钟小印获得了Massiness公司数据库管理员的职位。这一切,她是瞒着蓝冬晨做的,因为酒店有明文规定。当一纸招募书寄到她手上时,她就决定一定要尽最大的可能获得这份工作。得到这份工作不仅仅可以挣些外快补贴家用,最重要的是又可以进行数据库的开发研究了。虽然她对酒店的工作很满意,但是,她最大的心愿还是能够将所学的发挥效用。如果能有一个锻炼的机会,她更是梦寐以求。她当时看着寄到家中的招募书,猜想一定是Massiness公司从学校的档案中得到她的资料,所以,也没有多想,按照上面规定的时间,前去面试。

一切比预想的还要顺利,那家公司虽然离家远了点,但是,作为研究用的软、硬件设备都是她所见过的最好的,令她叹为观止,就连学校里的设备都比那儿略逊三分。在那样的地方工作,让人会油然地升起一种浓浓学术的、重温学生时代的感觉。

不过,钟小印有一个问题想得非常清楚。她知道,虽然在Massiness公司工作既能满足自己的学习的需求,又能挣不菲的薪水孝敬妈妈,但是,这毕竟是兼职,而自己主要的工作——Bewiek酒店的工作她不能放松。不能因为兼职耽误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况且,况且……况且在Bewiek酒店还能与蓝冬晨一同工作。一想到这儿,她的脸就会微微绯红,心儿就会没了规则地狂跳。近来,酒店里的同事好像都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不寻常,连看她的眼光都变了样。她的心里既甜蜜又紧张。甜蜜的是与她连在一起的对象是蓝冬晨,紧张的是她怕薇薇姐知道、怕大家因薇薇姐指责她。

一个路人骑着一辆绿色的小三轮车,三轮车上载满了高高矮矮的花盆。车子细细地在路上压出一个灰色的车辙,向他们身后莽山的方向消失去。

“知道那是什么吗?”蓝冬晨站在路边,一手习惯性地插在兜里,一手指点了一下车上大大小小的花盆。

“啊?”钟小印回过神来,慌张地顺着蓝冬晨的手看去,“你是问我吗?问我那花?应该是……是紫色的花——”

“我色盲——要你说啊?谁不知道它是紫色的?”

“我以为——即使你不是色盲,也应该是个近视!”

“我是近视啊!近视到让你一脚将我的鞋踩脏了,将我的心也踏乱了!”

“嗬,你还敢说——”

钟小印作势向蓝冬晨挥了挥拳头,摆出《我的野蛮女友》里女主角经常做的架势。

“喂,不要这样不讲理嘛!我只是让你猜猜那盆植物,我可没有别的意思。这当了官了就跟不当官不一样啊。你以后要当了某个总经理的夫人那……?”

“好啊,蓝冬晨,你敢胡说——”

这回,钟小印可不依不饶了,她的拳头真的挥向了蓝冬晨的身上。可是,由于蓝冬晨的个子太高又东躲西闪,她的拳头怎么也沾不到他的衣边。

几分钟之后,钟小印就香汗淋漓了,蓝冬晨只好站住脚步,故意让她打上几下,而且,还佯装体力不支一样,晃了晃身,双手颤抖着向前倾去,抱住了一棵大槐树。

“别抱着这树了,快看看你的衣服,都脏死了。我不打你了还不行吗?”

“衣服脏了怕什么,因你而脏的,你负责洗。”

“好啊,我给你洗。那你现在就脱吧!我现在就给你洗!”

钟小印插着腰,恶作剧般地看着蓝冬晨。她深知像蓝冬晨这样讲究绅士风度的人怎么也不敢光天化日的在街上脱衣服。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蓝冬晨一粒一粒地开始解衬衣上的纽扣了。

钟小印呆了一呆,转身向小路的尽头跑去。她一边跑一边急促地大喊:“蓝冬晨,你真没羞!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一前一后地奔跑在小路上,像极了两只高矮不一的羚羊。不一会儿,两个人在路边的一片草丛中坐了下来。蓝冬晨将身子背靠了一棵高大的杨树,并轻轻地揽过钟小印,将她一头秀美的长发披在了自己的肩侧。

“我吓吓你的,看你跑的,也太夸张了吧?”

“那紫色的花好美啊,你还没有告诉我它的名字。”

“那是蝴蝶兰。你有没有发现,它长得很像你腿上的那朵蝴蝶?”

“你是说这个吗?这是我认识你之前刚刚买的。别人都以为这文身是真的呢,连你都这么傻!嘻嘻嘻——”

钟小印从脚踝上取下蝴蝶文身贴,对着光影眯着眼睛照看着,笑个不停。她哪里知道,她的妈妈早将此事告诉给了蓝冬晨。

“我看看啊——”蓝冬晨一把夺了过来,紧紧地攥在手里,口中说着:“你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个了,放在我这里,我会替你长期保管。这样,你就像仙女没了羽衣,再也飞不走了。”

“你讨厌,蓝冬晨!你凭什么说这种话?抛开上下级这一层关系,你只是我的哥哥,你没这个资格!你还我——”

蓝冬晨冷不丁听到这话,握着文身贴的手像冻僵了一样停滞在了空中。他知道钟小印说这话的潜台词,他也想顺着她的潜台词给她个承诺,可是……可是他毕竟是个成熟男人,要对自己曾经做出的和将要做的事负责。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金薇薇的影像。这些天他也想过要找薇薇好好谈谈,一来近日酒店事物格外繁忙没有抽出时间,二来他实在没想好怎样向金薇薇说明这件事。毕竟8年了,普通的说明不能对他们8年的感情进行足够的交代。所以,他心里一直在挣扎的表白现在还不能对她说。

“是啊,我是你哥哥,我当然会尽哥哥的职责保护你。再者……再者你知道嘛小印,幸福在你的手上,不是在你的脚上。小傻瓜!”

“那你的幸福呢?”

“我的幸福?”

蓝冬晨深感诧异,他不知道钟小印何出此言。

“你……和薇薇姐很幸福吗?你的幸福是在你的手上还是在薇薇姐手上?”

蓝冬晨推开钟小印,从地上站了起来。

天空瓦蓝瓦蓝的,像极了钟小印那一眼能看透的心思。她哪里在是问他和薇薇的幸福,简直就是向自己和薇薇的感情挑衅。从小到大,除了自家的长辈,还没有谁敢这样对他呢。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做主了?这丫头也太胆大了,照这样再发展下去,她见了金薇薇也这样问,那还了得?

“小印,我的事不劳你操心,你干好你的工作就行了。”

“干好工作?我干的不够好吗?我的工作不努力吗?我没有工作成绩吗?”

钟小印心想,他不回答她的话就算了,还跟她以工作为说辞,强行转移话题。钟小印冲他瞪圆了眼睛。

蓝冬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还可以吧。不过,那只代表你以前的工作还可以,不代表今后,再过半个月,总部派顾问团审查的事,你知道了吧?”

“工作工作难道我们在一起只能谈工作吗?工作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钟小印气愤地不去看他的脸。

“当然。你认为还有什么事比工作更重要吗?”蓝冬晨尽量克制着自己,使声音充满了理性和坚定。

“好——”

钟小印大声地抱了双肩像支被强行收了火焰的打火机一样,闷下无数的火苗。

蓝冬晨知道她是在赌气,并不去理会她,他的心也是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今天拉她出来是不是个错误。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下来,各怀着心事去想酒店将要发生的大事。

顾问团来酒店审查的事,钟小印前些天听蓝冬晨念叨过。酒店的高级管理层都已经为此事开过无数次会了。为了迎接2008年在北京召开的奥运会,蓝冬晨的家族也就是蓝冬晨父亲担当董事长的董事会特意派来家族在2002年奥运会指定接待的酒店顾问团成员到蓝冬晨所管辖的酒店进行视察指导。如果有一项服务没有合乎标准,董事会就会放弃酒店参与承接奥运接待的竞标,因为,既然不具备这种资格,就不能承担这种重任。为了家族和酒店的荣誉,工作上一直一丝不苟的蓝冬晨对此非常重视。

“数据库的事没问题吧?”

蓝冬晨问。

“你希望有什么问题?”

钟小印学着蓝冬晨的声调反问。

“没问题就好,那我放心了!”

酒店的客户数据库一直是困扰着蓝冬晨的一块心病。由于国内的付费方式与国外的使用的是两套不同的金融体系,而且,身份的验证方式也有不同,所以,如何能让国内酒店的数据库直接连到位于国外的总部,直接关系到酒店整体的经营水准。

“小印,也许你不理解,我父亲这次到了美国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边的事都交给我来负责。平时,你看我很洒脱很轻松,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很紧张,紧张酒店和酒店里的每一个细节。我不愿意酒店在我的管理之下出任何差错。我是一个成年男人,而且,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我不能允许自己在工作和事业上犯错。”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意思就是如果我的数据库没有开发好,就是犯了很严重的错误,而我由于身在酒店,是你的下属,所以,也就等于你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是不是?你放心,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拜托你去管管其他的人,不要总是一见到我就板着脸和我谈工作。”

“你说的没错,如果你犯了错误就是我犯了错误,而且,这句话不仅仅是针对你一个人的,酒店的任何员工在工作中出了问题,我都有责任。所以,我希望,这些天你——”

“好了,不用讲了,我要回家了。请你送我回去好吗?”

自那天从郊区和蓝冬晨散步回来后,钟小印再也没有休息过一天。甚至,她每天的工作时间都达到了18个小时以上。她将所有清醒着的时间都用来思考、实践客户数据库。

只用了9天的工夫,一个能满足多种功能的、能无限扩展的、跨越多平台的、领先于同业的数据库终于瓜熟蒂落。随之而来的数据库灌装工作就很轻松了。酒店迅速组织了有关专家进行鉴定,鉴定的报告显示,运用了该数据库后,能为酒店节省46%的市场费用,并能实现16%的营业额增殖。如此一来,Bewiek酒店的整体水平承接奥运团的事就应该不成问题。钟小印由此为酒店立了一大功,大多数的员工都对她刮目相看,只有麦乐乐和小红并不开心。

接受检查的这一天敲锣打鼓地来到了。全酒店的人都信心百倍,认为他们的准备工作稳妥、周到,肯定可以得到顾问团的肯定,从而能够顺利地参与奥运接待的竞标。

就像所有的被视察对象一样,钟小印安排完了会议组的工作就来到了计算机室。视察团从前台、客房、餐饮部一路下来,最后一个视察点就是计算机室。从国外来的顾问团成员一早就听说了位于北京的Bewiek酒店终于有了能够与总部无缝链接的数据库平台了。

小红今天充当演示员,她穿着笔挺的制服,端庄地坐在计算机前。钟小印站在她投影用的屏幕前,面带微笑地以演说员的身份等待着这一光荣时刻的开场。

十几位顾问安然就坐,蓝冬晨和酒店的总经理、销售部的麦经理等也随同落座。麦乐乐的脸上划过一层不经意的讪笑,她这天的眼睛好像格外光亮。

也许是太在意今天的审定了,此时钟小印竟感到并不狭小的计算机室有些拥挤得熙攘不堪。

“怎么回事?钟组长,数据库程序打不开了!”小红一边用鼠标不停地点击数据库程序,一边不安地小声叫钟小印。

啊?这是怎么回事?钟小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操作结果,也心下慌了神。

那十几位顾问素养真好,一点也没有焦急或不耐烦的神色,倒是麦乐乐先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钟小印身边。

“要帮忙吗,小印?出了问题吗?”

“麦经理,我……不知道为什么,程序好像出了点问题。”钟小印已经来到了计算机前,替代了小红,亲自操作。几番检查,钟小印的脸色刷地白了,豆大的汗珠也不规则地落了下来。

“麦经理,数据库程序不能启动了,里面的数据好像也消失了。”

钟小印小声地说。

“什么?”

麦经理激动地拍了一下电脑显示器,她用眼睛求救似的看向了蓝冬晨和总经理,并摊了摊自己的双手。

“有什么问题吗?”

蓝冬晨瞬间来到了她们身边。

“对不起,蓝总,不知道怎么回事,数据库程序出问题了——好像遇到了一种专门破坏数据库的病毒。”

钟小印咬着下嘴唇,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还能恢复吗?”

“彻底……不行了。”

“我知道了。”

蓝冬晨点了点头,转过身来,面向着顾问团成员坐的位置。

“对不起,数据库程序出了点问题,由于此事一直是由我全权负责,所以,一切责任我会承担。届时,我会向董事会做个交代的。还请各位顾问按照既定的程序进行审查。”

暴风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钟小印已记不得自己是怎样从计算机室走出来的,她的耳边、目光里全是员工们的责备和痛斥,她木木地照单全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和不服。

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她动也没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像台刚刚关了机的电脑。此时,办公室里一个人影也不见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对讲机,像雪封的山端等待着太阳。顾问团成员想必已经走了许久,可他的频道依然没有接通到自己对讲机的迹象,难道,这件事就这样烟消云散,抑或是自己风声鹤唳?钟小印如坐针毡。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时间已近10点,下班已经4个多小时了。钟小印向酒店的几个出口处打电话,得知他的车还停在停车场。她顺手拿了对讲机,心情复杂地溜到总经理的办公区。

楼道里静悄悄的,什么声响都没有,像极了那天她到蓝冬晨家郊区别墅里的情形。不知道蓝冬晨是不是在办公室?如果他没在,那他又会去哪呢?

敲门?敲门是万万不可以的,在这静寂的楼道里,敲门声很容易惊动别人的。

钟小印想了想,捏了捏手中的对讲机,一个按键一个按键地拨通了蓝冬晨的手机频道。

“叮铃铃——”副总经理室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这一串声音将钟小印吓了一跳——蓝冬晨还在里面!

她手足无措地按断了对讲机,慌忙地想转身逃掉。此刻,她并不打算出现在蓝冬晨的面前,因为她还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可是,偏巧,这时蓝冬晨的门开了。

“你进来!”

蓝冬晨的声音沙哑,他说完话后并没有回头看钟小印是否跟在了后面,而是径直地走到了观景窗前站下,整个身躯僵硬得像块铁板,没有一丝的要回转过来的意味。

“你喝水吗?”

沉默了一下,蓝冬晨竟问出这么一句。

“不……喝!”

蓝冬晨的手向后伸来,钟小印将他的茶杯递给了他。

他还是呆立在那里。片刻之中,他的背影流露出数不清的落寞、道不尽的悲伤和挥不去的失意。钟小印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对不起,蓝总!”

“你是特地来向我道歉的?如果是的话,那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透过玻璃的倒影,钟小印无意中睹见一滴水正从蓝冬晨端着的茶杯边沿扭曲地滑向杯底,她的心呼地一下,像一只麋鹿歪歪扭扭地迷失在了广袤的大森林中一样,失去了心灵的目的地。

“蓝冬晨,你不要用这种态度对我,好不好?数据库出了问题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也不愿意让数据库出事,这你知道的。”

“请称呼我为‘蓝总’,现在是工作时间!数据库出了问题当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也有很大的责任,因为,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向管理层推荐你,如果委托给外面的专业公司开发,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蓝冬晨,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不够专业、水平不好?我想跟你说的是——”

“好了,至于你专业不专业,这问题已经验证了,我们没必要再讨论了。你该下班回家了吧?我也该走了。”

蓝冬晨不再给钟小印说话的机会,他拨通对讲机叫了小康,然后目光示意钟小印他也该下班了。

楼道中,钟小印看着蓝冬晨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淹没在墙壁的壁纸中,那感觉就像一个没有制作好的Flash动画,身影虽然消失不见,却被记录下了部分印记,而且,非常清晰。

客厅里又传来了电话铃声。金薇薇到家已经有3个多小时了,电话在她到家后已经响过两次,而且,每一次都令她心跳加速。这一次又会是谁的呢?她端详了一下阳台上的几盆兰花,没有移动脚步。

刚才,第一个电话是雷雨来的。听得出他是有心约她出去。但是,从他有些含混的邀请语言中也能听出他邀请她的心不是那么肯定,也许,他在为她是蓝冬晨的女朋友这一身份感到困惑,是的,这本身就是个足够令人困惑的理由。

约一个已经有了男朋友的女孩出去玩毕竟是件难以启齿的事,虽然他可以找到这样或那样的借口。例如,上上周,他借口答谢自己在他住院期间对他的照顾,在一家情调不错的小茶肆与她促膝畅谈了数个小时;上周,他又借口向她学习摄影拉她去了城西的紫竹院大逛了半天;今天,他借口为了职称考试让她帮助温习英文,请她到他家去。金薇薇本来答应了他,可是,第二个电话一来,她就没心思去了。

第二个电话是乐乐来的。一上来就听出了她今天心情不止不错,而且,还格外地好。她眉飞色舞地向她讲述了今天酒店里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钟小印的出丑和蓝冬晨的震怒,甚至,连她申报上去的处罚钟小印的建议都一字不差给金薇薇念了一遍。

这钟小印不知怎么了。平时,看她做事还算细致,不应该出现如此纰漏的!也难怪蓝冬晨会格外震怒,他是最注重工作和事业的。不知道这件事是否还能弥补,若是因为此事就放弃竞标也真的太可惜了。

乐乐也太小孩脾气了。听得出她对钟小印的心结还没有解开,她还在将吕辛不能接受她的事责怪到钟小印身上。其实这件事每个人都看得清楚,吕辛一直都是将她当作比较好的朋友,换言之也可以称为兄妹情,可是,乐乐却是人在其中独自迷惑。要怎样才能使她明白呢?再这样下去,乐乐很可能陷入单相思的境地。乐乐说,她这段时间一直将吕辛缠得寸步不离,这已从一个侧面表明,她和吕辛已经到了非分手的地步了。试想想,如果对一个人的喜爱已到了奢求只要人不要心的地步,那么,这岂不是她对爱的最后一个防线了吗?

钟小印是个可爱而又聪慧的女孩,吕辛如果能够得到她,是他莫大的福气,只可惜,吕辛好像并不能够如愿以偿。他的对手太强大了,强大到那个对手只要动一动他就会彻底兵败。蓝冬晨本身就是一个足以令任何竞争对手退出舞台的人,无论是在商场上还是情场上他都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

蓝——冬——晨——,金薇薇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三个字。

不知从何时起,金薇薇就已经发现蓝冬晨对钟小印有特殊感情了。虽然他并未有所表示,但是,以她多年对蓝冬晨的了解,以她和蓝冬晨多年的交往,她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从未发觉蓝冬晨像对待钟小印一样对待过她。蓝冬晨是桀骜不羁的一个人,难得他对一个女孩有不同寻常的热心和与他年龄不相称的火一样的眼神,也许他自己并未察觉,但是,任何一个女孩都能从一个男孩眼中读出自己和其他女孩之间的不同之处。这就像是看一幕电影,笑与悲很自然的就能在观众眼中闪现,并不需要什么特异功能。

蓝冬晨会是真心喜欢钟小印吗?他会不会是一时的冲动呢?他为什么会喜欢钟小印呢?因为钟小印的可爱、聪颖,还是因为她像田间小蝴蝶一样的随意?这些,好像都构不成蓝冬晨喜欢的理由。若是吕辛还可以理解,放在蓝冬晨的身上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像他那样平常对自己要求很高的男人,喜欢的应是像自己一样有淑女气质的女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谜题几天一来一直困扰着金薇薇。她想,也许是自己太多心了!她对着面前挂的自己前不久刚拍摄的照片苦笑了一下,颇有点自嘲的味道。蓝冬晨也许只是喜欢钟小印罢了,不太可能是喜爱!即使是他很喜爱钟小印,钟小印也不一定能够接受他。他蓝冬晨什么脾气别人不知道,她金薇薇可是再了解不过了。例如这次钟小印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蓝冬晨的脸色一定会让钟小印接受不了。唉!蓝冬晨也真是的,谁能不犯个错误呢?想也能想得出钟小印肯定不是故意犯的错。

“铃——”电话铃又响了。

金薇薇还是没有动身去接的意思。可是,这一次,电话响个不停了。再仔细一听,不是电话,是门铃。

金薇薇从贵妃榻上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来,懒洋洋地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当她看到门口出现的人时,大吃一惊,一时之间竟忘了开门。

“怎么,不欢迎我?”蓝冬晨的脸色不太和缓。

看来他是从酒店直接过来的,那个事故的阴影还在笼罩着他。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金薇薇倒了两杯热热的咖啡,然后,关心地看着他。

“我在楼下打了半天电话你都没接。楼下的管理员说你在家。薇薇,你没什么事吧?”

“啊,刚才的电话是你打来的?我只是在里屋躺着,……走到外面的时候,电话就断了,不好意思让你在外面久等了。”

“没事的,只要你没事就好。”蓝冬晨说。

蓝冬晨端起了咖啡杯,送到唇边又停了下来。无意中他发觉,薇薇的眼睫上好像蒙了一层雾样的东西。好久没来看她了,她一定是怪他了。他不好意思地将咖啡杯放了下来,绕过薇薇面前的咖啡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纤细而柔软,像极了芦荟的肉质部分,润滑中有一丝冰凉。

这一握如果按时间来计算的话,也就有三秒钟。接着,蓝冬晨像是逃避什么似的又将手移了下来,同时将身子站了起来。

“冷气开得太大了吧?”

蓝冬晨边说边准备调节空调的温度。他在走到空调前面的那一刹那,又想起了钟小印,是她,一定是她!是她驱使了他离开薇薇那双冰冷的手。

金薇薇扭脸看向窗外。此时窗外空荡荡的,什么景致也没有。

“冬晨,你是不是有心事?”

“你指的是——”

蓝冬晨转过身,有点愧疚地向她走来。

“今天酒店的事。乐乐刚给我打了电话——”

一说到“电话”两个字,金薇薇陡地联想到雷雨来的电话,她的脸不禁红了起来。

好在这个细节对于正在思索其他事情的蓝冬晨来说,并不起眼。

“是。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很多天来,为了奥运接待的竞标,酒店所有的员工齐心协力,不敢有一点怠慢,谁知……有的人没有责任心,致使酒店全体员工因为一人的失责而功亏一篑,我真不知怎样向员工们交代!这个责任在我,当初真的不该将开发数据库这样重要的事交给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说着说着,蓝冬晨竟将头深深地埋在手掌里,金薇薇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沮丧、如此失落。

“冬晨,喝点咖啡吧!”

金薇薇将咖啡往前推了推,特意在玻璃茶几上弄出点声响,她依然将眼光移向了窗外,因为她知道,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让一个女孩看到自己的不佳状态,虽然他会在精神不佳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蓝冬晨听了金薇薇的召唤,缓缓抬起头来,他的眼光有点迷离,伸向咖啡杯的手竟有点找不到方向。

“你说的——这个不负责的人,是不是钟小印?”金薇薇问。

“不要提她的名字!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蓝冬晨大叫了一下,刚刚要拿到咖啡杯的手又倏地抽了回来。

“冬晨,一个人工作当中犯了一些错误不至于连她的名字也不想听到吧?这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呀!你不会想告诉我,谁都可以犯错误,只是钟小印不可以犯错误吧?冬晨,我觉得小印不会轻易地犯这样的错,是不是平时,你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她应该不是个工作不细致的人啊!”

很自然地,一想起钟小印,金薇薇就忍不住想替她辩解几句,她毕竟是个很可爱的女孩,没有理由因为蓝冬晨喜欢她就嫉恨于她。

“怎么会呢,我能给她什么工作压力?我也知道她工作细致,但是,无论如何作为管理者来讲,谁出了问题谁就应当承担责任。不管因为,错误终归是出现在她那。这是无可争辩的。这就像一名运动员没有跑在第一名,无论什么原因他都不能拿到冠军奖杯是一个道理。我本来就是个视工作如命的人,酒店里的每个员工都知道,她没理由不知道。工作上对她严要求也没什么不对的吧?”

“是很对啊,你没错。”金薇薇点点头,又说:“那出了这事,酒店打算怎么处置?”

金薇薇很替钟小印担心。

“还能怎么处置?开除……她……”蓝冬晨想起了钟小印进入到酒店的原因,他不可能讲给薇薇他和钟小印之间的那个“擦鞋”故事,他接着说:“开除她不太可能,能对她做出的处罚就是……撤掉她现在的组长职务,再扣除一部分薪水,”

一提到薪水,他又记起钟小印每个月只是在会计那领取100元薪水,都扣掉了她该怎么生活呀?唉,管那么多干吗?这是她咎由自取,谁让她这么不负责任!

想到这,蓝冬晨竟然哑口无言,想不起后面要说的话了。

“这样也好啊,工作中出了失误,理应按照规定接受处罚,你当副总经理的也尽了职责,我相信酒店的员工一定能理解的。再者,”金薇薇信任地笑了笑,说:“以你的能力,不会拿不出补救的办法吧?”

“哦——”蓝冬晨长吁了一口气,“办法倒是有了,只是……”

“只是还是有些不开心,是不是?”金薇薇接着蓝冬晨的话说:“冬晨,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两个事情如果混淆的话,很容易陷入困境。在意一个人,大可不必为她工作中所犯的错误耿耿于怀,谁能在工作中不犯错误呢?除非是不工作的人。工作做得越少,越没有错误,是不是?”

“‘在意’?”蓝冬晨诧异地看着金薇薇,像是不认识她一样,“薇薇,你知道我很在意她?你——”

“小印是个很好的女孩,是不是?我也很喜欢她呀!冬晨,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想,出了这样的事,你也不要对她很不好,好吗?毕竟她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女孩,还没有什么工作经验,犯点错误也是难免的。”

“薇薇,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不要总提她了!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