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李荷所愿,郑明桂的心脏二尖瓣置换手术在星期日上午八点开始。
她像主刀医生一样做了术前准备,站到了手术台的尾部,也就是手术时病人的脚下——实习医生的位置。
李荷这一有自知之明的举动平衡了许冠今的心理。看上去,这位资深的主任医生状态正常。
麻醉医生崔艺站在手术台的前面——病人头部的位置。他一面跟郑明桂聊天,一面观察着他全身麻醉的情况:“昨晚睡得好吗?”他问。
“好。”郑明桂是这样回答的,心里却在想在心脏上开刀,换了谁都会紧张的。他的紧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作为普通人,他的思想无法抵达心肺手术的深奥,可他会担心类似这样的问题,例如,万一心脏缝得不结实,出院后开了口子怎么办?昨晚,这事一直在折磨着他。天亮时分,他终于意识到给自己做手术的是专家。自己的这种担心实际上是对不起医生,当然也把担心的话讲了出来:“大夫,千万把我的心脏缝结实了。出院时我给恩人磕头了。谢谢恩人们。”说着,他进入了麻醉状态。
“可以手术了。”崔艺告知主刀位置上的朱文医生。
朱文的对面是许冠今,尽管是助手,但他在这些天里可谓挑灯夜战,按照书籍上提供的手术图解,他反反复复地在猪的心脏上摹拟过。家里
冰箱里大量的被他剖开的猪心便是最可靠的证明。因此,他在手术步骤的配合上是没有问题的。
作为助手,许冠今履行着职责,他跟这台手术的器械护士于彩珍一同把一张绿色的消毒罩单盖在了郑明桂裸露的胸前,把手术区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朱文随后开始了手术前的最后准备,他亲自为手术区消毒,然后招呼站在手术台尾部的李荷:“请你走近些。”把穿着手术隔离衣的李荷招呼到自己的身边。
在她的注视下,朱文从于彩珍的手里接过电锯,从郑明桂的胸骨正中劈开了切口,止血,改用手术刀切开了包裹在心脏外面的心包组织。
然后,他动作娴熟地用开胸器撑开郑明桂的胸骨。人体中连接心脏的最重要的一条大动脉——升主动脉暴露在人们的面前。
朱文医生需要在这条动脉上打一个洞,目的是让灌注师所说的吸管能插进洞里。一旦心脏停跳,升主动脉暂时下岗,胶管取代它向全身运送血液。
李荷怀着无比羡慕的心情注视着朱文,他天生就是为外科手术准备的双手“纤细而灵巧”。当年,她有心做外科医生,来人民
医院报到时,说明愿望之后,老院长仔细地查看她那双骨结大并且粗壮的手指,说:“如果你做了心外科医生,恐怕连‘荷包’都打不了。”老院长指的“荷包”就是朱文正在升主动脉打的洞。她的手指比洞口还要大,压根就无法探进洞去在洞口的周围用羊肠线锁上“边”。那时,她还隐约感到老院长是托词。现在,她眼看着朱文的手在洞口的周围飞檐走壁似的,这才完全理解了老院长当年的评价。
准备好两个“洞口”,灌注师把一根胶管从上面的“洞口”插了进去;下面的“洞口”用于往郑明桂的心脏里灌停跳液。
手术顺利进行,“一切正常。”朱文告知期待着好消息的李荷。可是,她的心仍然是悬着的。接下来的步骤对心理脆弱的人无疑是一个严重的考验。因为,灌注师准备好了停跳液,一旦从下面的“洞口”灌进心脏里,意味着郑明桂的生命真的要交给了朱文和操作机器的灌注师。
“冰屑准备好了吗?”朱文的目光落在于彩珍的脸上。“准备好了。”她把一小盆用生理盐水冻成的冰屑交给了朱文。
“准备——”朱文深吸了一口气:“灌注师,准备好了吗?”这时的灌注师从机器前站了起来,身子前倾看着主刀医生朱文。
朱文往郑明桂的升主动脉里灌了停跳液,用止血钳夹住升主动脉,倒入冰屑保护心脏。然后指挥着灌注师:“转——机器!”
这时候,李荷特别注意灌注师,灌注师仍然奉行着理性主义的精神,冷静地按下了心肺机的按钮。机器的“泵”如她形容的那样,取代了郑明桂的心脏。
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除了心外科医生和配合手术的人,没有多少人能亲眼看到一颗人为地停止了跳动的心脏,它是那样的脆弱和渺小,完全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朱文用手术刀切开郑明桂的心脏时,李荷退出了手术科的一号手术间。她对麻醉药有些敏感,想到手术家属等候室透透气。
因为是星期日,等候室里只有郑晓慧心事重重地坐在长条凳上,陪伴着她的人是谢锋。
这一天的凌晨,谢锋早早地就到了医院,他是心外科惟一的男护士,因此,郑明桂术前备皮的工作需要他完成。
心外科手术需要把手术部位的体毛刮干净。谢锋用备皮刀刮到郑明桂的胸部时,他一把抓住了谢锋的手:“孩子——”他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看出来她喜欢你。”
“我知道。”谢锋点点头,继续备皮,术前的病人普遍感情脆弱,他制止了郑明桂的话,因为这种交待什么事的语言对病人的状态没有帮助。
“谢护士,我做手术的时候,你能陪着我的女儿吗?”备过皮,谢锋到护士站流水洗手,返回单人病房为他测术前的体温时,他提了要求。“我今天休息,”爱帮助人的谢锋一口答应下来,“我可以陪着她。”从这一刻到于彩珍来接郑明桂到手术科,谢锋一直呆在单人病房,陪伴着没有其他亲人的郑明桂父女。
郑晓慧一直沉默着,靠在窗前,眼睛越过窗外凝望着苍穹,仿佛很久没有享受到早晨的太阳,她尽量地沐浴在阳光之中,惟恐动一动就会失去什么。而郑明桂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移动着,仿佛在向谢锋诉说着父女间一直是相互依恋的情感。
谢锋虽为护士,但他知道任何一台手术都存在着风险。这对父女显然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心里就有了某种莫名的不安。
“谢锋——”郑晓慧看到李荷在门外一闪而过,以为手术就要结束了,“我到外面的美食街订餐。许主任连红包都退回来了,我真是过意不去。”
“你又来了?”郑晓慧的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李荷的质疑。“是来采访手术的。”与李荷在手术室大门外相遇的是记者柳迎春。
“我是来采访的。”她直言相告,“听说你们搭了草台班子,开了一台新手术。”李荷对她的问题视为挑衅。立刻反击道:“你是记者,说话时要注意修辞。什么叫草台班子,这叫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她一语双关,在柳迎春联想到是她集结了人民
医院的一些人把父亲柳松仁排挤出去时,李荷已经得意地出了手术科。
她顺着楼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下到十楼,站在十楼的中间位置探视家属休息室门前,准备把麻醉药所致的头晕目眩驱赶掉时,突然想到在门诊部中心注射室见到的叫小秋的女孩。
她说过妈妈在心内科住院。很久了,李荷没有到心内科,即使院领导查房日,她也很少来这里,尽量不与每时每刻都保持着优雅气质的安韦怡大夫照面,因为这会让李荷在女性形象方面自惭形秽。
但这一回,那个可怜的女孩驱使她走进了心内科,每个科室的一号病房都是女病人。她透过一号病房门上的玻璃往里面望去:靠窗的一张病床上,一个女人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上去病得非常厉害。
小秋坐在床边的一个木凳上,在用铅笔刀削着那个几乎烂掉了的青
苹果,她把烂掉的部分削去,然后把青苹果塞到妈妈的嘴里,眼睛却看着另一个病人手里的煮鸡蛋。
李荷看着,心情酸楚地去了护士站,从病历柜里抽出小秋妈妈的病历:“宋桂英,丧夫,失业,5年前发病,无任何治疗。诊断:再生障碍性贫血。”
“李荷院长,许冠今请你回手术科。”王宏亮按照李荷的指示在男医生更衣室里,一边看报,一边守着电工的全套工具待命,是许冠今让他找回李荷的。
“手术结束了?”
李荷询问王宏亮的空档,叮咚,电梯门打开,他俩进入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李荷看到安韦怡大夫和门诊部的颜主任往单人病房走去,他们很可能去见为徐麟陪床的梁启德。
或许,梁启德通知他们来是随时准备抢救郑明桂。“手术还没结束。”王宏亮不知李荷的想法,回答了她,然后问道:“这手术都做了四个小时,还没结束。我听说,技术可靠的医生手术时间短,病人的损伤也就降到最低。”
“你这是听谁说的?”李荷瞪了他一眼,匆匆地进了手术科,更换了隔离衣,担心再次受到麻醉剂的刺激,她在嘴上捂了两层口罩,站到了朱文大夫的身旁。
朱文准备缝合瓣膜,看上去,瓣膜的型号不那么合适。他是拽扯着周围组织才与瓣膜的边缘对接的。这一举动让李荷的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股力量把她朝手术间的门外拉——是求助于什么人的感觉。她定住神,歪着脖子凝望主刀医生朱文,他的脸上仍然挂着那种不可思议的自信。好像在批评着李荷庸人自扰。
一小时左右的时间,心脏二尖瓣终于置换完毕。朱文在许冠今助手的配合下缝合了心脏的切口,取走放置在心脏里的冰屑,灌注师的工作也进入尾声,她调节了心肺机的温度器,郑明桂的体温上升到正常后,“可以开放止血钳。”朱文医生开放了夹在升主动脉上的止血钳,心肺机上的胶管里的血液开始往郑明桂的身体回流……
此时的李荷比任何人都紧张,她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郑明桂的心脏,连王宏亮也换了隔离衣跟到手术间,绝不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要知道,一个人的心脏停跳——重新起跳,是多么振奋人心的时刻!
可是,郑明桂的心脏肌肉完全瘫软着,没有一点复跳的迹象。
“怎么回事?”由于过度紧张,李荷的声音走调,听上去像是突然被人绑票。朱文的情形也比她好不了多少,额头上沁着冷汗,他几乎是用颤抖的手把住郑明桂的心脏,缓慢地挤压着,但仍没有复跳的迹象。
“病人的呼吸停止。”
麻醉师崔艺告知主刀医生朱文。这时,灌注师意识到手术出了问题,趁所有人盯着手术台的空档,她悄悄地溜出了手术间,连隔离衣也没换,顺着楼梯往下奔。
坐在手术家属等候室里的柳迎春在与谢锋聊天,不经意间发现灌注师溜出手术科。半小时前,郑晓慧到外面的
美食街去了。柳迎春放心不下郑晓慧,交待谢锋:“在这等着,一直等到她取餐回来。”柳迎春穷追不舍,在十楼的楼梯口堵住灌注师:“手术科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到四楼的药房取药。”四楼与门诊部相通,她是想从门诊部逃出人民
医院。“取什么药?”她问。
大概是慌乱的缘故,她答道:“肾上腺素。”柳迎春是健康版面的记者,常跑医院,对肾上腺素的药理作用非常熟悉。一个灌注师的职责是看管心肺循环机,她的离岗本身就说明出现问题了。加之又借口取药,柳迎春预感到病人死在台上。
她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灌注师往下狂奔。想到抢救徐麟时的安韦怡大夫,她转身去了心内科。
在徐麟的病房里,柳迎春找到了想找的人:梁启德、安韦怡大夫和门诊部的颜主任。
“你们到手术科看看吧,可能出事了!”安韦怡大夫和颜主任职业性地交流了眼神,立刻夺门而出,正赶上电梯上行……
梁启德把柳迎春从病房叫到走廊上:“好吧,告诉我怎么回事?”柳迎春呼吸急促地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告知梁启德:“灌注师已经跑了。如果病人真的因为这台手术死亡的话,死亡原因足以构成丑闻,人言可畏啊!”
“首先,你不要报道此事,可以吗?”柳迎春马上作出反应:“当然。梁院长,你这个要求太愚蠢了,我怎么会呢?现在,你是院长。”
“迎春,我先谢谢你。”梁启德的神色已经非常凝重了。去手术科的安韦怡大夫和颜主任是他亲自通知到心内科待命的,为的是预防万一。可是,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但他从内心期待着没有死亡。
安韦怡大夫和颜主任抵达手术间时,所有的抢救也都停止了。许冠今在为郑明桂缝合被电锯锯开的胸腔。
安韦怡大夫上前查看了郑明桂的瞳孔:已经散大,所有的生命体征消失。
当着所有人的面,安韦怡大夫为郑明桂录了一份心电图。这一正常的程序不知怎么突然惹恼了李荷,她指责道:“安韦怡,这么着急搜取证据,你安的什么心?”安韦怡大夫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回答道:“我是医生,死亡病历需要附上呈直线的心电图,这是规定。”她把心电图交给了一言不发的许冠今,深感悲哀地向曾经是自己的病人、现在已经死亡了的郑明桂告别。
“谁去通知家属?”安韦怡大夫和颜主任一离开,朱文就急切地问李荷,“我还要赶下午的航班呢。”他说罢有些急躁地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往外探了一下头,发现祁汉忠正往门诊部里走。
“祁主任——”他大声招呼:“到手——术科。”按说,祁汉忠作为医务科主任是应该到手术现场。李荷没有批示,他懒得主动,听到朱文的招呼,不得已而为之,他去了手术科。
“怎么办,她到外面的美食街取餐去了,马上就会回来。”谢锋已经从安韦怡的口中得知里面发生的事。
“李荷不是安排你上特别护理吗?执行即可。”祁汉忠说着看到了于彩珍,她满头汗水,像是经历了一场劫难:“快进去吧,他们在等你。”祁汉忠立刻意识到麻烦事来了。果然不出他的预料,“你和许冠今主任通知家属吧。”李荷指示道:“别皱着眉头,这也是医务科主任的职责范围。”祁汉忠舔了舔厚嘴唇,暗自报怨李荷的话真是荒唐。谁是主刀谁去通知家属,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他后悔没有耐得寂寞,从家里跟过来落实手术的结果。
手术家属等候室里,站钟嘀嗒地响着,谢锋和许冠今并排坐在连椅上,祁汉忠用手托着脑袋,似乎很痛苦的样子在站钟前踱来踱去。
等了大约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郑晓慧双手拎着打包带回来的海鲜,一眼就看到了许冠今,她把海鲜放到另一张连椅上,从包里拿出一瓶开启了瓶盖的葡萄糖液:“许冠今大夫,辛苦了,喝些葡萄糖液补充能量吧。”
“晓慧,我们很抱歉。”在等郑晓慧的这段时间里,许冠今一直思忖着是由自己告知她,还是由祁汉忠来做这件事。反复思忖过后,觉得由自己做比较合适,毕竟,这台失败的手术,自己是以助手的身份参与的。
看上去,郑晓慧并未意识到死亡事件,这离她实在太遥远:“抱歉?”她以为猪瓣膜不合适,“那就改用机械瓣吧。”
“是这样,”许冠今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用悲哀的语调告知郑晓慧:“你的父亲,他——他死了。我们尽力抢救,但没有挽回他的生命。”郑晓慧随着他的话尾走到他的面前,蹲下来,仔细地打量着他那已是老泪纵横的脸:“你是说,我的父亲,他死了?”
“是的,孩子。”
郑晓慧的脸突然抽搐起来,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但又僵住了。她猛然起身冲进了手术间。她在离郑明桂的脸很近的位置凝望着:“这是真的吗?父亲。”她用手抚摸着父亲已经冰冷的脸和一双曾经把父爱传达给自己的眼睛,啜泣着瘫倒在父亲的身上。
谢锋就站在她的身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他也不擅长这一点。如果是其他的事情,他会做得非常到位。可是,这件事毕竟是超出一个人的承受能力的灾难,任何语言上的安慰都无法抵消来自这种灾难的痛苦。他经常出入郑明桂的单人病房,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里,他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郑明桂是她惟一的亲人,她甚至扔掉公司的生意,昼夜陪伴着父亲。他的死亡毫无疑问让她坠入绝望的深渊。
“谢锋——”李荷朝他做着手势,意思是让他协助善后处理。这时的李荷心情也有些沉重:“暂时存放在病理科的解剖室吧,那里的环境比太平间好些。”她又一次提醒谢锋,并且让祁汉忠协助。
祁汉忠和谢锋仍然站在手术台的旁边一动不动,不知是想让郑晓慧跟父亲多呆一会,还是别的什么复杂的情绪?
是有情绪,祁汉忠比谢锋的心情更为复杂,他想到了妻子张文:同样的疾病、必须的手术。一旦不成功,瘫倒在手术台上的人可能是自己。
手术病人家属等候室里的站钟开始打响,沉闷的钟声仿佛在诉说着郑晓慧内心的悲伤。
朱文着急赶下午的航班,尽管如此,他还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这台手术的主刀医生,他必须参与善后处理。
首先,他得安抚郑晓慧:“节哀顺变吧。”他一脸无可指责的表情说道:“死亡是外科手术的一部分,没有死亡,哪有经验。现代医学是无数病人的死亡积累而成的。我是医生,作为临床一线的医生,我应该向你的父亲表示敬意,他也是为外科手术做出贡献的人。”
郑晓慧缓缓地从父亲冰冷的遗体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主刀医生朱文走去:“可是,朱文大夫,我只有一个父亲!”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眼眶里一下子涌出长串的泪珠,“我只知道你是医生,我把父亲交给了你,可是你却要了他的命!”
“晓慧——”谢锋上前把灌注师坐过的椅子放在她的臀下:“你休息一会吧,请允许我去送你的父亲。”谢锋把已经换了病号服的郑明桂抱到了担架车上,往手术间的外面推的时候,郑晓慧停止了啜泣,上前抓住担架车的车把,说道:“我想让朱文大夫亲自送我的父亲一程,只送到病理科,可以吗?”
朱文不想拖延时间,痛快地答道:“可以,当然可以了。这很正常,按规定,术后,主刀医生和器械护士负责送病人回——”他欲言又止,因为已经死亡了的郑明桂没有必要回病房了。这也是谁都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这时的于彩珍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上前扶住了担架车,她看上去疲惫不堪,在台上站了六个小时,腿脚因血流不畅已经开始肿胀。
郑晓慧把她推到一边:“让谢锋送。”她说着抓住谢锋护士的衣襟,望着他连连答应,手却不肯松开。
“祁主任——”一旁观察事态发展的李荷觉得事情的进展比她预料的要顺利,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在第一时间处理好,开始督促祁汉忠:“你跟病理科联系一下,谁值班?”
“沈殿青在,就是那位进修医生,他就住在病理科的资料室。”说罢,他打电话落实了,向李荷报告道:“沈殿青在。他有解剖间的钥匙。”
送郑明桂去病理科的队伍开始行动了。朱文的双手拽住担架车的前把,谢锋托着担架车的后把,和郑晓慧一道,活着的三个人和死亡了的郑明桂一同进入电梯。
病理科在住院大楼的一层。一扇门冲着电梯间和营养科,后门的外面是停车场。
电梯每下一层,谢锋都要向乘电梯下行的人做着解释。
二十分钟后,电梯抵达一层。出了电梯间之后,依然是朱文在前,谢锋随后。三人的心情各不相同地走进病理科的走廊。
走廊里寂静得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由于沈殿青接到了祁汉忠的电话,解剖室的门已经打开了,钥匙在锁眼里,朱文和谢锋一起将郑明桂抬到解剖台上的时候,郑晓慧突然飞奔到谢锋的身旁,几乎是把他拖出了解剖室。然后,她抓住门把用力一拉,碰死门锁,拔下钥匙,把尚未反应过来的朱文关在了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解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