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青春的童话

尽管莫南做了充分的精神准备,但当她迈进豪华而不失典雅的安特大酒店的自动门时,心里还是不由得有几分紧张。

就在这时JP机响了。莫南下意识地捂了一下,然后掏出来看了一眼,立刻皱着眉头将它关掉了。此举自然把无奈和焦急留给了吴家驹,任凭他怎么呼叫,只是没有应答。

经过一条窄窄的长廊,莫南来到了接待室。这是一个套间,十几个衣着时髦打扮俏丽的姑娘坐在外屋的长沙发上,莫南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她们多大的注意,她们的目光竟然是那么一致,焦急地望着通向里屋的门。

门开了,一个身材苗条、有张红红的小嘴的年轻姑娘走出来。她马上成为了众人追逐的焦点,有一个身着超短裙的红衣少女甚至站起来追在她身后问:“怎么样?有戏吗!”

姑娘红红的小嘴噘得老高,摇摇头,忿忿然地回答:“我看张曼玉来了也考不上!”

人群中发出一阵啼嘘声。

莫南的心也随之紧缩了一下。

但情况也并非如此。排在她前面的人进进出出,还是有几个被录取了。

她是最后一个走进里屋的。里屋不大,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脸色严肃的年轻小伙子,见到她的时候,眼睛似乎眨了一下。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小门。

小伙子看了看桌子上的一张表格,问:“你叫莫北吗?”

莫南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是。”

“今年高中毕业?”

“哦……是”

幸好小伙子没有怀疑。他的眼神多了一些和气,望着她说:“请你站起来一下。”

莫南不解其意,顺从地站起来。小伙子打量了一眼,说:“有1米70吧?”

莫南不假思索地纠正他:“不,1米69.”

她的回答使小伙子颇感意外,顿了片刻,不无遗憾地摇摇头:“对不起,离我们的要求差一公分,你……你可以走了。”

莫南顿时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结果了,她不由反问道:“难道这一公分就那么重要吗?”

小伙子的脸上现出一丝近乎苦涩的笑:“没办法,你应该看过招聘简章吧?其实,相差一两公分人的肉眼是根本看不出来的,再加上如今的鞋跟越来越高……奇怪的是,你居然没有听出我刚才话里的意思。”

莫南忿忿地打断了他的话:“可我不会撒谎!”

小伙子没有想到一个应聘者会这样和他讲话,也怒了:“这不叫撒谎,这叫随机应变!一个不会随机应变的人不适合来这里应聘。请你走吧。”

就在莫南满腹委屈地正要忿然离去的时候,小伙子身后的那扇小门开了,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莫北小姐,请等一等。”

莫南回过头,眼睛不觉一亮:叫住她的是一位目光炯炯、身材适中的女子,她身着黑色的西服套装,雪白的村领衬出白皙的皮肤,更显出几分高雅。莫南想:这无疑就是“白领”吧?

小伙子也立刻站直了身子,微微点了点头:“杜总管。”

被称作总管的女子走到莫南身边,目光停在她的脸上不肯移开,问:“为什么不化妆?好像今天你是唯一的。”

莫南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以为青春少女最具魅力的当然应该是自然美,这是其他年龄的女性不可能具备的条件。”

杜总管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赞许,她没有再问什么,吩咐小伙子:“给她一份合同,让她明天上午来报到。”

小伙子显然没有料到总管会这么快就决定了一个应考者的留用问题,愣了一下,接着欢快地答应着把一份合同递到莫南的面前:“好好看看,没意见咱们就签字。”

莫南感激地点点头,看完合同后,她却拿着笔犹豫起来:“杜总管,我……我能不能今天就来上班?”

杜总管的眉梢微微一动:“为什么?”

莫南垂着头回答:“我是瞒着家里人硬跑出来的,所以……”

杜总管沉吟片刻,对小伙子说:“把她安排在101房间吧。”

莫南没想到应聘的事会如此顺利,更不会想到和她住一个房间的竟然会是莫北的两个同学“多情种”贾曼和“丑丫”高玲玲。

这两个高中毕业生当然也感到十分的惊喜,不容分说地搂着她的脖子将她按在床上,两张嘴在她耳边说个不停。

莫南被她们揉搓得满身是汗,好不容易抽出身子说:“看来咱们是有缘分啊,一下子又考到一个酒店了。”

丑丫说:“可不。不过,我可是沾人家漂亮的贾小姐的光,人家只是稍稍嗦了一声就成了,而我呢?多亏她说话,把我像卖西红柿搭苦黄瓜一样给搭过来了!”

贾曼不无得意地接她的话茬:“总提这些干什么?咱俩谁和谁呀!”

三人闹腾了一会,开始给莫南收拾床铺。丑丫心眼少,铺着铺着不由叹了一声:“过去我们一直和莫北睡一个宿舍,可惜……”

贾曼咳嗽了一声,丑丫立刻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莫南的眼眶里已经溢出了泪水。丑丫再也忍受不住,叫了声“南姐”便嚎陶大哭起来。贾曼虽然嘴上劝她,却已经听不清说什么,比她还哭得伤心。

倒是莫南最先控制了感情,又劝止了她俩,说:“别哭了,我们刚来,让酒店的人听到会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等她俩到卫生间里处理完眼泪鼻涕,莫南又告诫她们:“还得劳驾你们为我保密。记住,只能在这屋叫我大姐,出去一定要叫‘莫北’。”

贾曼此时的情绪已经好多了,一边对着镜子化妆,一边开玩笑:“叫你鬼子六行吗?”莫南不禁又有些伤感:“唉,我要是有她一半鬼就好了!”

一句话又使得三个年轻姑娘沉默了。

毕竟她们还年轻,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该唱该跳依然如故。直到上培训课,贾曼还免不了向年轻的男同事飞媚眼,惹得教官瞪了她好几回。

莫南却是另一种样子。她十分珍惜这一份工作,听课非常认真,还做了一些笔记。到行为操作训练时,她更是没有半点马虎,各种姿势都做得一丝不苟,尤其像擦地板这类重体力活,她总抢着干,使得一旁的贾曼不得不提醒她别那么犯傻。

下班的时候,莫南感到浑身酸痛,一进宿舍就迫不及待地扑到了床上。

贾曼跟着进来,看见她这样子,不无关心地嘲讽说:“大姐,就你那身子骨,别那么卖命了。来,我学过按摩,给你露一手。”

说着,她便伸出那双修长娇嫩的手为莫南按摩起来,从肩上到背上捏着、捶着。她这一招还真管用,莫南身上立刻觉得舒服了许多。

莫南扭回头夸奖她:“行啊,在哪儿学的?”

贾曼说:“学美容时捎带学的。咱不傻,知道这是赚钱的手艺。哼,那些腰缠万贯的款爷们哪个不想让漂亮女孩在身上捏一捏?”

莫南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贾曼以为她是不同意,马上接着说:“你别不以为然,社会上就是这么回事。我如果有你长得这么没挑的,早就充分利用优势,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大姐,你要是化化妆,明天再去听课,我敢保证,那些男生们肯定不听教官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你这儿了!”

莫南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多情种,尽听你瞎白乎,我什么岁数了?”

贾曼摸摸她的脸:“比我们还光滑呢,只是眼角有细纹了。没关系,我给你来点防皱霜,保你比十八岁的还水灵!”

说完,不管莫南同意不同意,打开一盒防皱霜,用指头蘸了一点,轻轻抹在她的眼角两侧。松开手后,莫南还没有睁开眼,她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哎呀,丑丫,快来看,咱们大姐比电影明星还漂亮多少倍呢!”。

莫南微微睁开眼,镜子里的她果然比平时年轻了。

惊讶之余,她的心中发出了默默的叹息。

一直注意她的贾曼窥见到了她心里的秘密,得意地问:“怎么样?我的技术还可以吧?年轻加漂亮,这就是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的资本。”

莫南听着这话别扭,忍不住反问了一句!“不完全对吧?”

丑丫也来了劲,顺着她的话叫起来:“可不,人家大姐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那才叫真本事呢!”

贾曼从不把她放在眼里,不客气地挖苦道:“有你什么事?你是名牌大学的?别忘了你是怎么录取的!”

丑丫被她顶得哑口无言,噘着嘴坐在床边生闷气去了。

贾曼大概也觉得言重了,搭讪着要出门。莫南问:“这么晚了,你还去哪儿?”

贾曼回过头诡秘地一笑:“业余时间,自由活动。”

贾曼其实是去赴一个约会,一个英俊的新员工在大家墩地板的时候悄悄约她晚上出去吃夜宵,她知道那家伙出手不会阔绰,也就是玩玩而已,但她还是答应了,因为她不愿放弃这种能够展示自己女性魅力的机会。

半个多月的培训确实使莫南长了不少本领,她不但可以按照要求把酒店里的各项服务内容作得十分规范,而且还掌握了一些她过去闻所未闻的劳动技能。就说洗涤吧,她现在非常清楚血渍、尿垢和汗渍等主要成分呈碱性,洗涤时需要用酸性物品;而菜汤、油渍等则属酸性,要想洗掉自然得选用碱性物品。

她好几次擦地板的时候总感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有一回,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发现盯着她的竟然是杜小凡总管。当时,她立刻有些慌了神。

杜总管却什么也没有说,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开了。

培训结束后,她们十几个人被召集到大会议室里开会。按照要求,她们整齐地站成一排,等待领导的到来。

贾曼就站在莫南的身边,趁着别人不注意,她悄悄告诉莫南:“‘决定我们命运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我猜,肯定是那个杜小凡来宣布。”

“杜小凡?”

“就录取时的那个杜总管啊。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莫南轻轻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她一心用在掌握技能上,竟然没有注意总管的名字。

“大姐可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竟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贾曼又酸溜溜地补了一句,“听说,她还是咱们德国大老板的红人呢!要不然,怎么会那么牛?如今办事……”说半截,她噎住了。她看见了那个望而生畏的杜小凡。

杜小凡还是那样严肃,因而也永远是那样冷冷的美丽。她毫无表情地走到年轻员工们的跟前,又没有任何声响地从她们身边走了一圈。贾曼不知是为她的威严所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本想给总管一个近乎讨好的灿烂的笑,谁知竟笑得十分尴尬。

幸而杜小几并没有在意,她退到后面,吩咐另几位男女主管选择自己需要的员工。

贾曼本来希望自己被选到大厅之类的有面子的岗位上,不想年轻漂亮的前台总领班张莺莺硬是选了一个小伙子。她心里非常羞恼:哼,果然是同性相斥,如果领班是个男的就好了,凭我的条件……

最终她和丑丫被分配到普通客房,虽说不十分如意,但比餐厅还强一些。

离开会议室的时候,丑丫悄悄拉了她一把:“哎,怎么大姐也到了餐厅?”

贾曼这才注意到莫南还混在分配到餐厅的七、八个人里面,心里不禁有些不平,正要过去安慰她几句,站在一旁的杜小凡却说话了:“莫北,你过来。”

莫南听话地走到她面前。杜小凡淡然地告诉她:“明天,你到高级客房去上班。”

这意外的喜讯并没有使莫南多么激动,倒是丑丫高兴得双脚一跳,差点欢呼出声来。她把胳膊搭在贾曼的肩上,说:“怎么样?大姐就是大姐,就是比一般人高一个档次!”

贾曼陪着她笑笑,心底翻腾起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滋味。

从这一天起,莫南真正走上了工作岗位,真正走上了社会。她干得很认真,全身心地投入到为住宿客人的服务中。如果说闲暇时候她还有所想的事情,那就是惦记着爸爸妈妈,他们一定在苦苦地四处寻找自己。

莫南好几次都想给二位老人报个平安,三思之后都忍住了。她觉得只有做出个样子才能告诉他们,现在还远远不够;再说,吴家驹肯定还不死心,在到处寻找她,免不了通过爸爸妈妈那里打听,她不能让他存有不必要的幻想。

这天,她下了正常班,正倚着床边看书,丑丫急匆匆推门进来,手里举着一份报纸大惊小怪地嚷起来:“大姐,你看!”

莫南接过一看,不由大吃一惊,报纸上竟然登着这样一则寻人启事:莫南,女,24岁,北方大学硕士生毕业,1999年10月10日从医院走失,家中十分惦念,寝食不安。望本人见此启事后速与家人联系,以慰挂念之心。若有知其下落者,亦请与佳艺广告公司吴先生联系,当面重谢。电话是……

莫南再也看不下去,气得把报纸摔到地上,这一摔吓得丑丫一哆嗦。莫南定定神,一咬牙,走出屋门。丑丫追了几步,又回身捡起地上的报纸,对着上面的那则广告狠狠地骂道:“这个姓吴的,汽车压死你!”

莫南一口气跑到酒店门口,气乎乎地抓起了公用电话拨号。对方好像正等着她的电话,刚一通,里面就传来吴家驹急切的声音:“喂,您是哪位?是莫南吧?”

莫南忽然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傻事,连忙慌乱地将电话挂了。

然而吴家驹是何等聪明的人?他马上就从手机上查到那部电话的号码,并没费多大力气就知道电话的位置在安特大酒店门口。他也没有费神地去想她为什么会在那里打电话,拦了一部出租车直奔而去。

汽车在安特大酒店停下,吴家驹一眼就看见了酒店门口那部装饰得很有特色的公用电话,他走过去拿起话筒试了试,仿佛要找到莫南刚才打电话后的去向,然后,通过自动旋转门进了酒店里面。

他明白搞清楚这件事应该去找谁,于是,就直接叩响了总管办公室的门。

杜小凡正在低着头处理公务,并没有注意来人,只是点点头,让他坐下等候。吴家驹掏出一张名片放到她的眼前。

杜小凡看了一眼,这才抬起头来:“哦,对不起,您是客人,我以为是店里的员工呢。不过,我们店已经有了广告代理商,您看吴家驹淡然一笑,连忙解释说:”经理误解了,我并不是来联系业务,而是来打听一个人。“

桌子上的电话铃响起来,杜小凡一边拿起电话一边对吴家驹抱歉地点了点头:“请您稍等。”接着很麻利地问清了来电话的人的事情,请对方五分钟后再联系。说完,她不失礼貌地朝吴家驹点点头,“是不是时间短了一些?”

吴家驹说:“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十天前你们公司好像招了一批新员工吧?”

杜小几眨眨睫毛长长的大眼睛:“您的消息够灵通的。”

吴家驹耸耸肩:“这大概不是商业秘密吧?其实,即使是秘密我也得打听,因为这里面恐怕……恐怕有我的……我的前妻。”

杜小几微微一怔,接着不以为然地笑起来:一对不起,您可能搞错了。我们这次招的除了两位男士是已婚的外,其余都是二十上下的小姑娘。“

吴家驹连忙解释:“我不会搞错,她在你们大厅门口的那部内部电话给我打了电话。”

杜小凡反问:“难道打那部电话的就一定是我们酒店的员工吗?请直说吧,您要找的是谁?我们酒店不是保密单位,您尽可以打听查询。”

吴家驹想了想,没有说出莫南的名字。杜小凡看他迟疑的样子,索性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花名册递给他:“这就是新招的技术员工,您可以自己看看。”

吴家驹接过看了一遍,不觉大失所望,轻轻把名册推还给她。

杜小凡又说:“还有几个服务员的名册,还看吗?”

吴家驹自负地摇摇头:“不必了。她怎么可能当服务员呢?”

他的话显然刺痛了杜小几,她不客气地一挥手,下了逐客令:“也许您就不该来这里找,既浪费您的时间,也影响了我的工作。请走好。”

吴家驹一出酒店大门,就立刻给莫时之夫妇打了电话。电话中详细讲述了到安特酒店寻找莫南的过程,当然也讲了很多安慰的话。莫时之和欧阳心茹不免又相对落泪。

莫时之一边安慰夫人,一边用手帕擦着泪水说:“小南是个有思想的孩子,她肯定在做出能够给我们带来惊喜和欣慰的人生选择。说实在的,我这个俗凡夫子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儿女情长啊!我总是有这样的感觉,我们的两个女儿既然已经合二为一了,小南当然会把我们的生命和期待融人一体,你说呢?”

欧阳心茹含着热泪不住地点着头。

吴家驹的目光离开了安特酒店,这使得莫南暂时松了一口气。抛开了许多的烦恼,她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本职工作上。以她的能力再加上努力,自然赢得了上上下下的好评。高级客房部住的大多是外国人,国情和民族习惯使然,这些人举止言谈都比较随便,有时玩笑还开得过了头。莫南开始有些不习惯,时间长了,知道他们并没有丝毫恶意,也就能够从容应答了。唯一使她感到不得劲的是她的同事阿林,这个比她早来一年多的小伙子总是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注意着她,那目光火辣辣的,有时刺得她心里一阵阵发痛。

有一天上晚班,阿林一把拉住她的手要给她看手相。莫南虽然觉得无聊,但同事之间,不好驳他的面子,就勉强同意了。

阿林抓住她的手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突然讲出一句令莫南羞恼的话来:“我敢肯定,莫小姐至今还是个处女,对吧?”

莫南的脸“腾”地发烧了,她一下子甩开阿林的手,抗议道:“无聊!”

阿林不但不生气,反而乐了,不由分说地把她的手抓回来,摸着:“瞧瞧,开个玩笑小姐就生气了?我赔礼还不行吗?这么着,下班后我请你到对面的红玫瑰酒吧跳舞。”

莫南又一次把手挣脱出来,扭头走开:“对不起,我晚上一般不出门,只想自己看书。”

阿林不甘心地追了几步,说:“那好啊,我有不少书呢,都是畅销的武打书,热闹着呢!明天我给你带几本来……”

莫南像逃避瘟疫一样走向女洗手间,回头说:“谢谢你,不过,我生来不喜欢热闹。”阿林还要说什么,莫南已经进去了。

经过几次冷遇,阿林在莫南面前变得老实多了。最初他的确是想让这个刚刚来的“小师妹”知道他的地位,凡事言听计从,后来却发现杜小凡特别欣赏莫南,甚至多次在众多的服务员面前表扬她,便知趣地退缩了。

他的尴尬反倒搞得莫南有些难为情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独自一人在灯下读书,往往会产生一种孤独感。这时,她总要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怅然而生怀念父母的情绪。也许他们正在朝着这里眺望自己的女儿呢。可是……

每到这时,莫南简直恨不得马上收拾东西回家,扑进爸爸妈妈的怀抱,向他们撒娇,向他们述说离开家以后的日日夜夜……但她还是抑制了自己的感情,她不能这样回去,她得让爸爸妈妈看到一个崭新的成功的女儿!

贾曼的夜晚却是在酒吧中度过的。来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过去,新鲜感也渐渐消失了,她总想寻找一点能够刺激神经的事情干,于是选择了酒吧。当然,经济力量所限,在那里她也是过眼瘾的时候多,看着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们喝着高级的法国酒,目睹他们大把大把地为靓丽的小姐们花钱就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嫉妒的背后藏着深深的不平。她觉得自己的外部条件比起那些靓女们毫不逊色,可只能要一杯最廉价的咖啡,眼睁睁地看着人家过着天堂般的生活。

有一天,她借口不干扰莫南学习,带着丑丫去了咖啡厅。她一边指着那个搂着一个手指上戴满了大戒指的男人撒娇的小女子问:“喂,丑丫,瞧那位,是不是长得特别靓?”

丑丫认真看了看,回答说:“一般化。比你可差多了!”

“是吗?”贾曼等的就是这句话,高兴得眉飞色舞,“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就那德性还有人吹着捧着,跟戴安娜王妃似的。再瞧瞧咱们,喝这样的咖啡还得自己掏腰包。”

话音刚落,一双毛茸茸的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接着耳边响起了一个男子僵硬的中国话:“小姐,可以请您跳舞吗?”

贾曼抬起头,邀请她的竟然是一位高高大大的老外,心里不禁一阵狂喜。她故作矜持地耸耸肩:“可是……我的朋友正准备拉我回去呢。”

老外微笑着朝丑丫点点头,又叫来了服务员小姐,吩咐上了法国葡萄酒。

丑丫被他的举动搞得有些惊慌失措,可没等她反应过来,那老外已经搂着贾曼的腰进了舞池。贾曼不愧是舞场高手,优美大方的舞姿很快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老外的情绪也来了,趁着转圈的时候将毛茸茸的脸贴向贾曼的脸。贾曼一怔,轻轻躲开,小声警告说:“先生,我可不习惯这样做。”

老外的双手箍得更紧了,把嘴附在她的耳边说:“对不起,我并没有什么恶意,按我们美国人的习惯,这是爱慕的表现。当然,爱像您这样美丽的小姐应该是有代价的,我可以以我的人格向您发誓。”

不知为什么,当那毛茸茸的脸再一次贴上来的时候,贾曼没有躲开。这一切都被坐在一旁的丑丫看见,她突然觉得脸上一阵滚烫,慌忙把眼神移到别处去了。

贾曼这晚上跳得很尽兴,还陪着那个老外喝了不少酒。那老外倒也没有食言,分手的时候悄悄塞给她一张一百美元的钞票。

从这一天起,贾曼茅塞顿开,突然间发现了一个新天地,她觉得自己干的那份工作实在太委屈自己了,一个月下来还不及这里一个晚上。于是,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酒吧、咖啡厅了。随之而来,交际手段越来越高明,酒量越来越大,钱包也越来越鼓了。

莫南发现了她的变化。每天半夜,当贾曼带着微微的醉意回来,莫南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白天的时候她也问过,贾曼总是不以为然地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作为好朋友,莫南还是对她的夜出昼伏不放心,便瞅个时间悄悄问了丑丫。

丑丫对莫南从来没有什么隐瞒的,就讲了那一百美元的事情。莫南听了又暗暗多了几分担心。不知为什么,伴随着这种担心她的心底突然产生了难以遏制的想和爸爸妈妈通话的渴望,那简直是冲动,她丝毫没有犹豫就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当对方拿起了话筒之后,莫南的鼻子一酸,涩涩地叫了一声:“妈妈!”

接电话的正是欧阳心茹。这意想不到的幸福使她愣了片刻,然后感情失去了控制,几乎是操着哭腔朝莫时之喊道:“时之,快来,是咱们的小南!”

莫时之顿时傻了:“你说什么?”

“快来啊,是小南的电话!”欧阳心茹提醒他。

莫时之恍如大梦初醒,飞快地跑过来抓住了话筒:“小南,真是你吗?”

话筒里莫南的声音抽泣着:“爸爸,是我。你们好吧?”

莫时之连连答应着,全然没有了一位名教授的镇定:“好,好,好……爸爸、妈妈都挺好……”

欧阳心茹等不及了,按下了免提键:“孩子,你现在在哪里啊?我们快想疯了!”

莫南显然不想把报平安的问候搞得悲悲切切,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所以电话里的声音渐渐地显得平和了:“妈妈,我现在一切都好,你们放心好了。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已经工作了,在一家效益相当不错的合资企业,而且还领到了第一份工资:一千元呢!”

莫时之不住地点着头:“好、好……”

欧阳抢着问:“孩子,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莫南在电话里说:“请你们放心,等该回去的时候就回去了。”

莫时之接了话茬:“小南,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已经一个多月了,该到医院好好复查一下了。”

莫南的声音里又添了一些酸楚:“有妹妹保佑,我身体一直很好,前天刚去胡伯伯那儿复查过!”

说到莫北,一家三口又在电话里感慨了一番,直到莫南那边到了上班时间,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电话。

第二天中午,一位花店小姐给莫时之家里送来一大束粉红色的康乃馨。莫时之看过系在花上的贺片,不禁老泪纵横:“小南,爸爸、妈妈一猜就是你送的。”

花店小姐又递给二老一部BP机,说是买花的姑娘特意让她捎来的。欧阳心茹一下子就认出这是莫南用过的BP机。花店小姐刚走不久,BP机就响起来了。老两口高兴地打开,看见莫南在上面用歉意的语气告诉他们,以前她不懂事,让二老担心了;从今后,她会每天通过这部BP机向爸爸、妈妈报平安的。她自己用一个月的薪水又买了一部新的BP机。至于新号码,不知是疏忽还是其他原因,她没有告诉他们。欧阳心茹问丈夫:“吴家驹对莫南的情况挺挂心的,要不要把小南的情况告诉他?”莫时之稍加思索便同意了。他并没有考虑到这样做后来又给莫南带来多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