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青春的童话

那晚上,直到天下起了雨毕业生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操场。

莫南挂记着妹妹,第一个跑回宿舍。拉开灯一看,莫北正一动不动趴在床上,她吓一跳,快步走过去问:“小妹,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莫北不回答,只是摇头。

莫南哪里放得下心,摸一摸她的额头,一点也不烧啊,更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她想起了虎子,这丫头肯定是和他有什么不愉快了。她想与她好好聊一聊,这时,一阵喧闹,宿舍里的其他人撞开门跑回来了。

莫南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在这帮小女子们情绪还处在亢奋阶段,一时半会也没有注意到莫北,挤在一堆叽叽喳喳说笑个不停。

莫南拽了拽捂在莫北耳朵上的毛巾,问:“死小妹,还嫌不热?告诉姐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莫北赌气说:“和他吵架?值得吗?浪费我的感情!好像他分量有多重似的。”

莫南说:“既然分量不重,你还气成这个样子?不能自圆其说!”

莫北说:“他这种人啊,有毛病。刚才那眼神,凶巴巴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呢!”

莫南感叹道:“到底还是吵架了吧?唉,现在,如果有人能和我吵两句,我都会幸福得晕过去呢。”

莫北瞪了姐姐一眼:“你说什么呀!不许你再说晕呀昏呀的话。”

莫南看看那些还在无休止地耍贫嘴的女孩子们,目光中充满了羡慕。“以前,我总喜欢一个人独处,静静地看书,或者写日记,正像你挖苦的一样,无病呻吟顾影自怜一番。确实没有人敢惹我,因为我头上有令人望而生畏的阴影,那就是随时可以使我离开这个世界的病魔。因为人们的这种态度,我愈感孤独。在你们这儿就大不一样了,大家生活得无忧无虑,完全不需要小心谨慎,整天吵吵嚷嚷,使我置身在一个正常人生活的环境中,你说姐能不高兴吗?真的,我突然发现这才叫活着,能大声叫嚷,能跟人吵架,还能无拘无束地开玩笑……”

莫北听着听着,猛地翻身起来搂住了姐姐。

这工夫虎子正在接受以“猴王”为首的室友们的批判。事情缘于大家都睡不着,就得轮着讲故事。轮到虎子竟然卡了壳,一言不发还把身于扭得靠了墙,这下犯了众怒。

猴王以身作则,先开口了:“喂,不用猜,刚才和莫小姐发生了点小小的摩擦。不至于吧?吵两句就成了这德性,还虎子呢,将来总是个怕老婆的主。”

大伙也跟着半玩笑半认真地把虎子批了个心服口不服。这一来,大伙更没有睡意了,便催促着虎子将功补过讲一个过瘾的故事。虎子刚要开口,临窗的一个同学叫起来:“你们看,对面的新新人类也没睡呢!”

大伙的注意力马上又被女生宿舍吸引过去了。虎子沮丧地嘲笑说:“刚来了点情绪,又被无情的扼杀了。花果山的猴子真没出息!”

猴王国不转睛地盯着那扇亮灯的窗户,大惊小怪地问:“你们快看,那个捂着脸好像在哭的是不是莫北?”

虎子一惊,忙凑过去:“在哪儿?”

猴王哈哈大笑,操着马三立的腔调说:“逗你玩!谁没出息?我看你最没出息!”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猴王又提议:“要不,咱们也过去凑个热闹?反正明天就各奔东西了,看门的张师傅大概能给咱们优惠政策的。”

猴哥摇头不同意:“想得美,那张老头一脸旧社会,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改革开放!”

“说也是。”猴王沉吟片刻,说,“我倒有个深人敌后的好主意,你们听着。”

猴王把自己的点子说了,获得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整个花果山的猴子倾巢出动了。

莫北她们却毫无党察,这时都已经脱掉外衣,正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剧《牵手》。看到剧中的女主人公夏小雪哭着哀求有了外遇的丈夫回家,几个女孩子竟然不约而同地落下了眼泪,丑丫甚至还哭出声来。

当然,感受最深的要数莫南了。莫北理解姐姐的苦楚,便找话安慰她:“这夏小雪也真是,她那狗屁丈夫有什么好的?要我,看他一眼都后侮。”

莫南也明白妹妹的一片苦心,谈起了另一个话题:“小妹,有一天你要是上了大学,姐姐也不白来这世上一回了。”

莫北说:“世上那么多好事,你也把目标定得太窄了吧?我根本没有上大学的打算。”

莫南大惑不解:“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莫北回答:“我把自己放在人才交流中心的秤上量过,发现自己天生不是那块料。倒不如发挥自己的优势去考艺术团体。实在不行,趁着年轻,先吃几年青春饭。”

莫南愕然:“小妹,我可是越来越读不懂你了。怎么连大学都不想读了!”

莫北不以为然地笑笑,把目光移向电视屏幕。

突然间,外面传来了一片惊叫声:“抓流氓啊,抓小偷啊!快抓啊!”

“别让他跑了,他钻进女生楼里的厕所了!”

“追!不能轻饶了这小子!”

伴着叫声,楼外面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莫北她们宿舍的人立刻乱作了一团,挤到窗口向外眺望。还是莫南想得周到,把屋门使劲磕上,又试了试,没有问题,才松了口气。定神想了想,还不放心,返身穿好外衣,开门跑了出去。

宿舍里的人谁也没有发现她的离去,都趴在窗口寻找贼的行踪。只见男生宿舍楼里冲出一群人,举着墩布扫把朝她们女生宿舍楼跑来,还边跑边喊着,很有点奋不顾身的样子。

负责女生宿舍楼安全的张大妈拦住他们问:“你们看清楚了吗?是小偷还是流氓?”

猴王往楼里一指:“我亲眼看见的,从厕所的窗户跳进去的,咱们得来个瓮中捉鳖!”张大妈还想问什么,猴王已经带领猴子们冲进了女生宿舍楼。

莫北忽然“扑”一声乐了。

贾曼抱怨道:“鬼子六,什么时候了还乐?”

莫北说:“咱们上当了。瞧猴王那个闹腾劲,进楼的时候还偷笑呢!准是又出了什么坏点子。我看,一会儿他们就要来敲咱们的门了,咱们最当紧的是赶快穿衣服!”

话音刚落,就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沿着楼梯上来,还伴着男生们嘻嘻哈哈的议论声:“这禁区也没有什么地雷啊!充其量多了一些异味!”

“异味?!别充好汉了,异味你还那么使劲地吸气?还是闻着香吧?”

“不就多了点化妆品的味道吗?刚才路过厕所,比咱们男生宿舍的厕所还臭!后悔,好后悔啊!”

“得便宜卖乖!有志气,你现在就撤退啊!”

“哎,哎,别使激将法了。还没到鬼子六她们宿舍呢,好歹你也得让我参观参观,也算是保持晚节,有始有终啊!”

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不断深人,许多宿舍的门也开了,女生们纷纷探出头询问流氓抓住了没有。猴王他们胡乱编了些话应付着,但还是渐渐被女生们看出了破绽,引来了一片嬉笑怒骂。这时腿脚慢一些的张大妈也觉悟了,追上来好二顿臭骂,赶他们走。

大多数男生经不住张大妈的严词指责,灰溜溜地顺着楼梯退去,猴王却趁乱拉着虎子和猴哥敲开了莫北她们宿舍的门。

莫北一脸嘲笑地将他们放进来,问:“班长大人驾到,有失远迎,只是不知流氓抓到了没有?我们这里可……”

她还想挖苦几句,猴王“嘘”的一声制止了她。外面又响起张大妈的吆喝声:“还有男生吗?赶快离开女生楼,要关门了!”

好不容易等到楼道里的声音消失了,猴王他们三个男生夸张地舒出憋在胸中的气,很响地叫出声来:“啊,差点憋死了!”

莫北正要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屋里的人立刻又紧张起来,莫非还有人这么下工夫,在门外屏声息气地蹲着“坑”?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肯去开门。直到敲门声又一次响起,莫北才硬着头皮走过去。

“谁?!”

“我,莫南。”是姐姐的声音。

“姐姐?!”莫北迫不及待地开了门,“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吓我们一大跳!”

“这么个大活人出去你们都没发现,可见刚才慌成什么样子了。”莫南说着进来,一眼看见几个男生,微微地一惊。

猴王认出了她,毕竟不太熟,又是同学的姐姐,连忙腼腆地解释说:“我们都睡不着,书也看不进去,她们屋里有一台电视,就跑过来凑热闹了。”

莫南没说什么,笑着点点头。莫北却不依不饶地问:“哎,哎,还懂不懂校规啊?这是你们花果山吗?谁同意你们跑来看我们的电视了?”

虎子知道莫北因为钱的事气还没有顺过来,埋着头不吭声。猴王也只好孤身作战了,他涎着脸皮说:“没想到我们的鬼子六还这么吝啬。好,咱们不看电视,侃大山总可以吧?比试比试硬工夫,一直侃到天亮,怎么样?”

贾曼第一个响应:“太棒了,我正愁这后半夜怎么熬呢!”

莫北怕影响姐姐的休息,便用征求的目光看着莫南,没想到莫南兴趣一点儿不比别人差。她推了妹妹一把:“别管我,我一点不困!”

男生们听了首先欢呼起来。莫北说:“我姐心太软,便宜了你们这帮猴子!不过,你们是最大受益者,当然得先开侃。你们说,侃什么?”

猴王似乎早有准备,提议:“就侃自己的初恋吧,怎么样?”

“哦——太刺激了!”大家尖声地欢呼起来。

“我看贾曼的追求者肯定特别多,就让她打第一炮吧!”猴王第一个提议道。

莫北正要反对,贾曼却得意洋洋地开口了:“我招谁惹谁了?是那些男孩子要追求我啊,讨厌极了,轰都轰不走。”

猴王顺势鼓动她:“我没说错吧?多着呢。贾曼,就讲初恋,就是第一个追求者吧!”贾曼打开一瓶饮料,痛快地喝了一口,说:“我的初恋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记不清了。大概小学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有男孩子给我写纸条,挺麻的,整个一个早熟。这样前前后后加起来,收到的情书足够出一本书了。不过,真正敢当面说那三个字的也就是五、六个男孩子。”她说着那长着长睫毛的眼睛一眨,向猴王飞了个眼神。

丑“!”惊叫出声:“妈呀,都五、六个了,足足半个班了还‘也就是’呢!都是谁,举一个我认识的怎么样?”

贾曼得意地指了指猴王:“问他就清楚了。”

在一旁一直注意地听着的大毛紧张起来,两眼紧盯着猴王。猴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茫然:“问我?我怎么能知道呢?贾曼,你可从来没跟我谈起过这事啊!”

贾曼急了:“好你个假装设长记性的猴王。你忘了?有一天吃过中午饭,我在池子边洗饭盒,你也凑过来了。我说,我帮你洗吧,你就趴在我的耳边说了句‘你真好,我爱你’,是不是?当时我还羞得打了你一拳呢!”

除了大毛,所有的人都开心地大笑了。猴王也不例外,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说:“我记起来了,是说过那三个字。不过,那只是为了让你们这些有虚荣心的女孩高兴高兴,因为,那天是4月1日呀!”

贾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猴王提示她:“这还不明白,愚人节嘛!”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大毛在里面笑得最开心:“‘多情种’,又自作多情了吧?哈哈……”连莫南都抑制不住笑了。

贾曼恍然大悟,气得直捶猴王:“好你个猴王,讨厌!”

猴王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往大家跟前凑了凑:“嘻嘻,我给大家翻译一下,在最新出版的百科全书中有最权威的解释,女孩子说‘讨厌’其实就是‘喜欢’的意思。”

莫北的心情渐渐好起来,不由看了跟着大家傻笑的虎子一眼,对猴王恭恭敬敬地说:“猴王,你都快成爱情教授了!”

“不错,我们都是他教出来的!”长得有些尖嘴猴腮的“猴哥”对这个观点信服极了,他用眼睛盯着眼镜“九百”,坦率地说,“我呀,就喜欢戴眼镜的女生,因为她曾经望着我这张比较困难的脸说:”你真像个白马王子‘!“听到这话,大家不由地把目光全投在九百眼镜上。

九百脸红了,扭过头骂了一句:“讨厌!”

猴哥故意问猴王:“她说什么?”

猴王连嗑都不打,拉了一个长音:“就是‘我一喜一欢’!”刚说完,他的背上又挨了一下。这回是莫北打的,她说:“猴子们别拿我们女生开心好不好?还是听听我们的超级球迷谈谈她的‘杨晨’吧。”

MIS罗西大方地站起来,说:“不是要交代初恋吗?‘杨晨’可不是,我最初恋的是上初三时的那个物理老师……”

罗西的话立刻招来了惊讶的目光,连莫南的眼里都闪着几分新奇。罗西不满了:“你们于嘛这样看我?这有什么奇怪的?《牵手》里面的王纯不是也爱过一个有妇之夫吗?何况我的那位老师当时还没有结婚呢。他呀,高高的个子,最少有一米八五,眼睛不大,可特有神,喜欢一个人在操场上跑步,那时,我的个头也不小了,就让他带我跑,愣让我跑出个学校运动会的三千米冠军,当然,感情也跑出来了。怎么说呢?一天不见他我心里就好像少了什么似的。再后来呢,他怕人家说闲话,藏在宿舍不出来了。原来,他是怕人家的风言风语,我才不怕呢,一大早到了锻练的时候就去敲他宿舍的门。这下可好,他不开,别人开,一走廊能伸出好几个脑袋来。终于有一天我们在电梯口碰上了。他求我别再跟着他了,说再跟下去他就要触犯未成年法了,有拐骗少女的嫌疑。我没办法,只好依依不舍地对他说:”那好,你吻我一下,我的初恋就宣告结束!‘他没办法,左右看看,刚把脸凑过来,电梯开了……怎么说呢,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漂亮姑娘。她一见物理老师,立刻扑了上去,像盖章一样在对方的脸上亲个没完,根本就无视于我的存在,要不是物理老师一个劲地向我使眼色,我真想冲过去跟她一比高低……“

贾曼附和到:“要我也会,竞争嘛!”

“我没有,我扭头跑开了。后来,我们物理老师真和那女的结了婚,据说也不怎么幸福。而我呢,为了排遣心中的不快,迷上了足球,后来,也就迷上了‘杨晨’。”罗西讲完,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

莫南一直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听着。罗西的真诚和直率感动了她,不由感慨万端,她觉得自己在这世上活了将近25年,读了18年书,还是个文学硕士,竟然第一次听到这么坦诚的初恋故事,实在是孤陋寡闻啊!社会上常常把罗西这样的小青年列人另类,她们的故事当然也会被斥为无稽之谈。可今天,她亲耳听到了,亲眼看到了,亲身体会到了,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违反人类规律的地方。相反,他们很真诚、很真切、很热情,也很感动人大家沉默了好一会儿,大概都在想自己的心事。

丑丫自卑地叹了口气:“唉,我恐怕不会有什么初恋了,我爹妈早就对我说过,就我这样儿,将来不流落街头就不错了!”不论一旁的人怎样宽慰她,她都一个劲地摇头。

为了转移目标,猴王敲了一下还在发愣的虎子:“喂,诸位,你们知道吗,别看虎子平时蔫蔫的,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他是为了莫北才来咱们慢班的,你们说,这不是初恋是什么?”

众人的情绪又被提起来了,把虎子和莫北誉为一对真正的初恋者。虎子不开口,只是憨憨地笑了笑。

莫北煞有介事地反驳道:“谁说的?要说我的初恋,说出来吓你们一跳!”

“鬼子六,别白乎了!”贾曼抗议道。

莫北说:“真的,我呀,从幼儿园开始就有追求者了……”看见大伙都不信,便把姐姐莫南推了出来:“不信,你们问我姐姐!”

莫南有些不知所措,莫北就抓住她的胳膊使劲晃了晃:“姐,你忘了?那时候,你不是老上幼儿园去看我、接我吗?那个小胖……还记得吗?”

莫南想起来了,自己也乐了:“不错,我想起来了!我妹妹那时候能唱能跳的,特招人喜欢。我记得,每天早上,只要莫北一进幼儿园,有个胖乎乎的男孩子就去拉她的手。那小胖也怪,除了莫北的手,哪个孩子的手他都不肯拉。要是莫北不让他拉,他就会大哭起来,甚至躺在地上打滚……如果,如果这也算初恋的话…,,大家都被逗乐了。猴王故意拍了一下虎子的肩:”哎哎,虎子,你瞧人家,多小就有追求者了。你呢,没准娘胎里就有娃娃亲了吧?“

虎子抿嘴一笑,忍不住也开口了:“你还别说,我还在我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听到我娘跟我爸商量着攒钱给我盖房子,将来好娶媳妇。我爸指着他那把心爱的吉它说,算了吧,将来咱娃就娶它得了,和它作伴,肯定能有出息!”

在场的人一片嘘啼不已。MIS罗西佩服地笑指虎子说:“虎子,我服你了,你是我们这些人里面最会讲故事的人!”

一直闷头不语的虎子此时显得有些腼腆,经不住众人的催促,他开口了:“初恋谈不上,但那是一份难得的真情。我个人认为,这种很少修饰的真情是非常感人非常珍贵的。”虎子用近乎崇拜的目光望着莫南,说,“自从遇到大姐,我在她身上感受最深的就是真情了,一个姐姐对妹妹的真情。这种真情没有语言,没有动机,只有心与心的交流。我承认,我喜欢莫北,可从来没有对她海誓山盟过,可我们就凭着那种纯真的情感度过了四年‘同桌的你’莫南看见妹妹的眼圈红了,自己也在虎子说话的时候脑海里不断闪过赖皮狗杨光的那张笑眯眯的脸,心中如翻江倒海,又苦又甜。

就在大家谈兴未尽的时候,眼前一黑,不知是谁把灯关了。有人刚要质问,黑暗中忽然传来贾曼小声的警告:“灯是我灭的。你们听,外面有动静。”

果然,杂乱的脚步声向着宿舍楼传过来。声音越来越近,可以听出足足有六、七个人进了楼门,然后又沿着楼梯上了楼,不偏不倚,停在了他们宿舍的门前。

屋里的人大气不敢喘。

“快开门,我是汪校长!”

听出是校长的声音,屋里的人都惊慌起来。挨着门口的人不得已把门打开了。紧接着,灯也被打开了,房间里乍亮。当众人发现在来人里面竟还站着两个警察,都傻了。

莫南想起刚才听大家聊得高兴,把自己打110报警电话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心里“咯”一惊,会不会……她正想着,汪校长发话了。

汪校长先是质问这些学生黑灯瞎火干什么,而后又追问在讲些什么故事,一个警察打断道:“校长,咱们不讨论这些问题,还是直人主题吧!”他和颜悦色地把脸转向大家,“各位同学,你们不要害怕,我们是来执行公务的。半个小时前我们接到你们这儿打去的抓小偷的报警电话,有没有这回事情啊?”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男孩女孩都哑了,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另一个警察提醒:“是个女的。”得到的回答是七嘴八舌的否认。

莫南站在人群的后面,此刻面色惨白。事情的经过只有她一个人清楚,于是便拨拉开众人往前站了站,说:“对不起,是我打的电话!不过,这只是一场误会……”

莫北一把拽住莫南,轻声地叫起来:“姐……”

另一个警察不相信地摇了一下头:“什么误会,明明是一场恶作剧。竟然还谎报到我们110报警台。这是典型的扰乱社会秩序,妨碍公务,违法乱纪的行为!根据规定,必须对当事人依法拘留三天,根据她的态度再作进一步处理。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众人都惊呆了。

莫北猛地冲到前面,挡在警察与姐姐的中间,大声责问:“你们凭什么带走她?电话是我打的,不是她!”

莫南摇头:“不不是她,是我!”其他几个女生纷纷嚷起来:“是我……是我……”

莫北当仁不让,把手往前一伸:“把我带走吧!”

警察有些懵了:“你们……到底是谁打的?”

莫南不知哪来的力量,一把将妹妹推开:“警察同志,别听她胡搅蛮缠,电话确实是我打的。”她听到一个警察在另一个警察的耳边嘀咕了一声:“是这个姑娘的声音。”便把双手伸到了对方的面前。

也许眼前的这双手太纤弱了,警察迟疑了一下。

莫南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跟在警察的后面走了出去。莫北哭喊着追了出来:“你们不能带她走!不是她,她有病啊!”

莫南回过身,阻止了妹妹,眼里却忍不住溢出了泪花:“小妹,别傻了,在这种时候,你千万别瞎掺乎!听姐说,你一定要好好考,一定要上大学啊!”她示意大家把莫北拦住,自己咬着牙加快脚步跟在警察后面上了车。

直到警车消失了,汪校长才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一问,才知道带走的并不是自己的学生,而是自己学生的姐姐。他有心仔细盘问莫北,只见莫北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莫南的真实身份让那两个警察吃惊不小,想不到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带回来的不是捣蛋的中学生而是一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当他们听完莫南详细的叙述以后,只能遗憾地告诉她:最近一个时期打骚扰电话的大多了,为了压住这股不正之风,局里采取了严厉的措施,一经发现,拘留三天,无一例外。他们说,你运气不好,赶在风头上了,只好委屈了。

莫南本不想让他们告诉自己的父母,但这是必要的程序。

第二天上午,当莫时之夫妇接到拘留所通知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他们担心莫南在里面身体一定吃不消,便告诉了胡克医生。胡克一听,马上带上莫南病历和医院的证明赶到拘留所。没费多少周折,拘留所就答应放人了。

出乎意料的是当他们看到莫南从铁栅栏里款款走出来的时候,脸上竟然还透着灿烂的笑容。

“你还笑!”莫时之抓住女儿的手,责怪道。

“我也不知为什么。”莫南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回答说,“在小妹她们宿舍住了几天,忽然心情好起来了,好像生活挺有意思的。连被抓起来也充满新鲜感。真的,这事如果发生在十天前,我肯定会伤心得背过去呢!”

莫时之见女儿的情绪如此之好,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只是担心一个教授的女儿、而且是北大的研究生,突然在拘留所住了一夜,传出去肯定会招来许多无端猜测的。

其实,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认识生活,比如吴家驹就属于这一类人。莫时之胆战心惊地接拘留所的电话的那阵子,他正兴冲冲地往家中赶。

因为有了莫北当模特的那档子事,他可以说一举两得:一来得到了莫北的谅解,缓和了与她们姐妹的关系,自己在那方面的责任可以冲淡许多;二来,院领导对他的能力十分赏识,这对他以后事业的发展当然大有好处。

他走到新房门口,正要开门,发觉门是虚掩着的,依稀还可以嗅到女人的气味飘出来,顿时一个念头闪过脑际:“肯定是莫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