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青春的童话

两年后,令欧阳心茹最懊悔的事情莫过于答应了这一次吴家驹的造访,关键是她竟糊里糊涂地委托莫南出去送客人。也就是在这一次,莫南和吴家驹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相互留下了联络的呼机号码,并在以后的日子里渐渐地往来甚密起来。主动出击的当然是吴家驹。

学校每晚十点半熄灯铃响,十点三十一分,莫南都会准时地收到吴家驹打来的寻呼,在汉显中向她问候“晚安”,以至久而久之,这条新闻成了同宿舍人睡前的笑谈。

但莫南在她们面前却矢口否认与吴家驹的特殊关系,因为在她的心灵深处仍然留着昔日恋人位置。

阿敏却不然,就在李军为她们打赢那场官司的当天,竟毫无顾忌地当众拥抱了她心中最伟大的律师,并亲吻了他。这让众人既羡慕又忌妒,也深深地触动了莫南。

一天,熄灯铃响过以后,她收到吴家驹的紧急呼叫,说有急事找她。一向守纪的莫南竟破例摸出校园,和吴家驹到了他兼职的一个广告公司。

当他们走进一个大工作间的时候已经是夜晚11时。靠墙的几台电脑前仍旧坐满了人。吴家驹告诉她,来这儿干活的人大部分和他一样都是在干第二职业,所以只有晚上才能来。他和他们的工作不同,他是广告设计员,而这些人都是操作员。他说,他这两天很苦恼,有个公益广告两次创意都被上面的老总否定了。老板希望他再找一个合作者,进一步开阔思路,在寓意和韵味上多下功夫,出出新。

“你懂绘画,又有文学功底,我向老板推荐后,他想见见你再定!”吴家驹说。

这让莫南既兴奋又紧张:“可我从来没有搞过什么广告啊!”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那么有灵气的人,来了就看明白了!”吴家驹鼓励她,并千叮咛万嘱咐说,一会儿见到老板千万不要说自己是个外行。

公司的老板姓汪,四十岁刚出头就谢顶了,待人还挺和气。就在他与莫南握手的一刹那,眼睛忽然一亮,竟能把一连串的赞美之辞都堆在了莫南的身上,什么气质不凡、才貌双全啦,什么名牌大学的名牌学生啦等等,说得莫南身上起了不少鸡皮疙瘩,要不是吴家驹在一旁不住地向她使眼色,这位传统的女大学生很可能半途就逃之夭夭。

到后来,莫南也感觉到,这个汪老板虽然语言肉麻了一些,但目光倒也真诚。他一直信赖地望着莫南。

“是这样,莫小姐,这次我们要做的是环境保护的公益广告牌,内容最好从塑料袋人手,画面的创意要新颖些,质量要上乘,风格要幽默些,内容要有文化一些,环保部门主要在市中心的几个主要商业街道进行宣传。我已经向我的上级老总立了军令状。一星期时间,你们要给我拿下来,不然这么好的一个项目就泡汤了!怎么样?有信心吗?”

莫南思忖了一下,说:“我试试吧!”

“我不喜欢‘试试’这两个字,我只要你回答,行,还是不行?!”汪老板第一次露出不满意的神色。

汪老板的不满多少损伤了莫南的自尊心,加上吴家驹在一旁不断地拽她的胳膊提醒她,于是便挺了挺胸膛回答道:“汪总,我想,我会做好的!不然,我这四年学恐怕就白上了!”

汪老板释然,喜上眉稍:“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材料都在吴家驹那儿,你们一起商量吧!”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钞票和一纸合同书,递过去:“这是你的三千元定金,你只需要在合同书上签一下字就行了!”

莫南慌忙后退,连连摆手:“不不……无功不受禄,这钱我不能收!”

汪老板哈哈一笑:“到底还是个学生。如今,还有见钱往后躲的,少见!要是这样,我可就不好办了……”他看了吴家驹一眼。

吴家驹着急了,赶紧把合同书接过来:“汪总,莫南是我推荐来的,风险应当由我来担,合同我来签,如果创意不过关,我甘愿按合同提到的,双倍赔偿定金,行了吧?”他没等莫南再表态,便毫不犹豫地在合同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汪老板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一旁,肃然地警告道:“家驹啊,我可把军令状又传递到你的手里了,做不好,可不能怪我哟!”

“放心吧,汪老板!”吴家驹说。

汪总回头看了一眼仍旧显得不知所措的莫南,拍了拍吴家驹的肩膀,耳语道:“你小子真行,交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朋友。”

吴家驹听出自己顶头的老板话中有话,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那天晚上,莫南回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后半夜了。吴家驹是用自己刚刚买的一辆二手切诺基送她的。

一路上,她很后悔自己没有亲自在合同书上签字,让吴家驹无端地为她承担那么大的风险。可她怎么也不明白吴家驹为什么非要把赌注压在从没有做过广告的她身上呢?难道……“她用疑惑的目光扫了一眼身边的人,吴家驹把着方向盘,目光紧盯着前方的道路,根本就没有注意她。

莫南立刻否认了自己的猜疑,并为刚刚的想法而感到内疚:“不,我相信他,他为人诚恳,才比我高两届,走上社会不到两年,处理问题却老道得多!”她想起前不久到大酒店失败的打工经历,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我真的只会读书,什么也做不成吗?不,这一次,我就一定要体现出我的价值来,我要告诉在天之灵的妈妈,你的女儿没有白活!没有……”

从这一天晚上开始,一连三个晚上,莫南都是在吴家驹的画室里度过的,甚至赶上周末也没有回家,莫北倒乐得没有人给她出练习题加量复习了。

可惜,忙了整整三个晚上,两人在一起有时争得面红耳赤,都不能达到一个完整的统一。新创意的第一稿和第二稿都没有通过。急得莫南常常回校后还要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光重新设计。好几次要不是阿敏提醒,连药也忘了吃了。只剩下最后三天了,吴家驹建议两人各自想出方案,然后再到一起汇总,这样,多一条方案多一条路子,比在一起无休止的争论省时间。

没想到,莫南最后的创意竟得益于才读高中的妹妹。

那天是星期天,莫南决定自己回家好好想想。她把草图用图钉接了一墙,引起了妹妹莫北的好奇。她发现,聪明、伶俐的妹妹莫北以她独特的角度提出一个建议,让她到老百姓居住最集中的老城去转转,一定能找出灵感来。

莫南欣然接受,正要出门,被妹妹一把拉住:“姐,你怎么走?要二等车吗?”

“你是说……”莫南二时没有反应过来。

莫北调皮地笑笑:“大设计师,坐我的二等车,穿街过巷方便得很哪!”

于是,两人背着父母,绕胡同,穿小路,到大商场J商场以及自由市场、地摊、食品一条街,最后来到一条城乡结合部的小河旁。

她们看见已经是春季的河水被污染得浑浊不清,上面漂浮着大量化学皂沫、五颜六色的塑料袋、塑料盒……

莫北捂着鼻子叫起来:“真臭啊,快恶心死我了!”

她们捂着嘴,蹲在河边,默默地看着艰难流淌的河水。一群乌鸦哀鸣着掠过天空。莫南抬起头,目光有些呆滞。

莫北说:“姐,其实做广告不单单要有文化,更重要的是观念,是意识,最好是超前意识。”

莫南点头:“我们这个广告本身就是超前的,是要告诫世人环境被破坏的危害性!”

“不是危害性,是毁灭性。”

“什么毁灭性,你总不能画一个地球大爆炸吧?那也太直白了,离现代人生活太远。”莫南不以为然。

莫北来了情绪:“姐,今天我这个中学生来考考你这个大学生吧!你说,自然界最美的是哪个季节?”

“当然是春天了。”

“那人呢?”

“人类最美的就是青春年华了。”

“青春年华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莫北又问。

“什么?”莫南没有明白。

莫北自答:“未老先衰。”

莫南不解地望着妹妹。

莫北突然叹了口气说:“姐,我们班有个同学,自小在爷爷奶奶家生活,他家门前就有一条这样的臭水沟,他们成年累月喝的是臭水沟里的水,如今,和我们一样才十六岁就有了三条特深的抬头纹,长得就像个小老头似的,你说悲哀不悲哀?”

她说着,往河里狠狠地扔进一块石头,那浑浊的河水溅起高高的水柱,臭气又一阵扑鼻。

莫南望着水面,沉思着:“她是指内心?还是人类生命的自毁……这个鬼丫头!”她的心豁然一道光亮,激动地拉住妹妹的手:“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那个同学?”

“中介费!”莫北伸出手。

莫南一巴掌打下去:“小小的人,哪儿学的这一套?”

“信息时代嘛!”莫北笑嘻嘻地望着姐姐,骑上车,一溜烟钻进一个又深又长的胡同。在一个拐弯处,她停了下来:“姐,那个同学的家我不知道,我得给你找虎子帮忙!”

“虎子是谁?”莫南问。

莫北迟疑了一下:“怎么说呢?算我同学里的一个哥们儿吧。他的吉它弹得特棒,还是他告诉我的吉它和钢琴、小提琴是乐器王国中的三套车呢。”

莫南沉吟了一下,忍不住捏了捏妹妹单薄的肩膀问:“喂,小妹,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没想到,对方回答得那样爽快:“是啊!”

“小妹,你还小……”

莫北“咯咯”一笑:“姐,你想哪儿去了,我这男朋友和你的那个男朋友不一样,还处于哥们儿阶段。”

从不远的前方传来敲锣声,一个近五十岁矮个子男子推着排子车,操着地道的北京腔向另一条胡同走去:“收废品罗,归了包堆旧报纸、旧书刊破鞋烂衫铜铁易拉罐废旧家具……”

莫北兴致勃勃地蹬着车,哼起了流行歌曲《酒干倘卖无》,不时地回头津津乐道地告诉莫南:“姐,你知道吗?虎子弹这首歌最拿手,谁听了谁掉眼泪,特动情……”

妹妹滔滔不绝地说着,姐姐惬意地听着,路过公厕,莫南申请下车进去一趟。急性子的莫北让她出来后在原地等着,她先去把虎子找来。

莫南答应了。莫北继续哼着《酒干倘卖无》的乐曲,骑车飞速拐过两道弯,看见不远的一家街道工厂大门旁有一溜垃圾筒,垃圾筒前有一个瘦高个子男孩在拣垃圾,他戴着墨镜,身上穿着又宽又大的劳动布工作服,戴着手套,蹲在那里,用一根小铁棍不停地把垃圾勾来勾去。

莫北突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把车停在垃圾筒对面,靠在墙根,目光惊疑地盯着他。她吃惊了:难道真是他?!这时又有一个五十岁的矮个男人推着一排子车垃圾走了过去。

男孩脱下手套,帮助老工人把车里的垃圾一点点挑拣着倒进垃圾筒里,顺手把有用的东西放进一个大编织袋里……

蓦地,莫北看见了一双熟悉的手,那双手的十指都缠着厚厚的白胶布,那双缠着白胶布的手曾经熟练地弹着吉它,那吉它流淌着让人听了心碎的《酒干倘卖无》的旋律,至今仍忧伤地响在耳边……

她的心在惊呼:“虎子?!”不敢相信地眨着眼睛,双脚却情不自禁地奔去,但很快又停了下来。

她清楚地听到了那两个人的对话。

“叔,你下岗的事,婶婶知道吗?”

“唉,我,我没勇气告诉她……”

“要不,我休学,帮您……”

“混账话!虎子,叔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念完高中!”

莫北的双脚颤抖地向后退着,退着,她默默地望着他们,眼里的泪水泪泪流淌着……

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她很快转过身,把车骑进另外一条胡同,然后才回到莫南久等的公厕旁。没等姐姐埋怨,莫北先搪塞说没有找到虎子,便不由分说把她带出胡同。

天色渐渐地暗了。莫北一路沉默不语,一直快出胡同口了。莫南觉得有些蹊跷,故意问:“小妹,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啊!”莫北掩饰道。

莫南不信,伸过脸瞧了瞧:“没有?你的脸就是晴雨表,我怀疑,你刚刚下过雨吧?”

莫北把车停下,闷闷地说:“姐,我饿了,想吃麦当劳!”

莫南知道妹妹的脾性,故意用天津腔调侃道:“呵,人没找到,饭量见长!”把妹妹逗得破涕而笑,她说,她很少听姐姐跟别人这样开玩笑过。

莫南说,从那一天起,她开始对莫北刮目相看。因为从那一天起,莫北成熟了许多。这个成熟就在第二天得到了应验。因为第二天,当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当教室里只剩下虎子一个人的时候,他像平日一样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干馒头和一根咸萝卜条啃起来,又从抽屉里掏出一本金庸的书看。突然,他意外地发现,在抽屉的一角,放着一个小方塑料盒。那是麦当劳的巨无霸。

虎子惊奇地打开巨无霸盒,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从今天起,我每星期请你吃一次麦当劳巨无霸!”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体了。

一滴泪无声地落在纸条上……

很久以后,当虎子有机会向莫南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嗓子还会哽咽许久。莫南也向他讲起莫北的这份情意的缘由,但没有告诉他,每次买巨无霸的钱都是从那笔广告费的定金里支出的。

那一天,莫南尽管没有见到她要见到的那个小老头似的中学生,但她心里已经有了完整而又新颖的构思。这个构思很快得到了认可。

广告的创作获得了很大的成功。莫南高兴地说,其中有一半的功劳应当算在妹妹的身上。

才华横溢的吴家驹把她的创意表现得淋漓尽致,并在广告图的下端写了一句醒目的广告词:万紫千红不是春……

莫南注意到,每张草图的右下角都写着一个潇洒的“W”字母。

吴家驹说,这是他画画的习惯,每次画完都喜欢写这个“W”的字母,那是他姓名的缩写。

定稿的那一天,莫南主动留下来陪了他整整一夜。可惜身体不作美,只好在吴家驹的床上躺下。那一天,她是第一次在家和学校以外的地方过了一夜,而且睡得很安详,很恬静,惹得吴家驹好几次搁笔跑到莫南身旁,深情地凝视着她那张秀美、白晰的脸庞。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姑娘已经完全占领了他的整个生命,也占领了他全部的爱。

尽管莫南和吴家驹的接触十分隐蔽,但仍然没有逃过在同一所美院工作的欧阳心茹的眼睛,而且越来越引起了她的注意。

几个主要街道高高悬挂的那个公益广告下赫然写着他们俩的名字,在莫时之的眼里也同样写上了危险的信号。于是,老两口商定;不管两人的关系到达什么程度,一定要把这个萌芽扼杀在摇篮里。方法是,由作为吴家驹老师的欧阳心茹亲自出面,和吴家驹认真谈谈。

谈话起到了效果。

接连两天,在学校熄灯铃响过后,莫南的BP机没再响起。连同宿舍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更何况莫南本人了。她本想悄悄爬起来,到走廊里呼一下吴家驹问明缘由,但女孩子的自尊心让她屡屡放弃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周末,企盼了三天的莫南彻底失望了,只好悻悻回到家。

那天晚饭,欧阳心茹费尽心机炒了好几样莫南最爱吃的菜,但都没有引起莫南的食欲。

回到书房,欧阳心茹有些于心不忍:“时之,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莫时之说:“你可别心软!爱情就像洪水猛兽,一发不可收拾,别忘了上次那个叫杨光的教训!”

欧阳心茹看了丈夫一眼,把一包药放在他的面前说:“这是白天从胡克医生那儿取回来的新药,是从加拿大方面寄来的。时之,你发现了吗?小南服了进口药好像病情稳定多了。我想,也许……”

“没有也许!那只是表象。即使有这药,小南也很难越过二十世纪了。”莫时之难过地说。

“你为什么变得这么悲观?”欧阳心茹有些不高兴。

莫时之只好坦白,他说他白天也去了一趟医院,知道她把药取走后,就跟胡克聊了会儿。胡克拿出莫南最近照的片子给他看,告诉他,莫南的心脏已经萎缩到接近极限。

“心茹,我这不是悲观,是事实。胡克还告诉我,进口药不是万能药,它只能控制,却不能根治,而那种控制也是有极限的。现在,只有你我心里明白这个残酷的事实,为什么不去正视它。为了女儿,也为了对方,我们这一次一定要把这个苗头尽快遏止住,最好不要让他们俩再有任何接触了!”莫时之的眉头一直紧锁着,这让欧阳心茹的心里很不好受,她沉重地点了点头:“我尽力吧。”

时钟才过九点,莫南便闭上台灯,一头倒在自己的床上,将BP机狠狠地塞进枕下。

莫北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最近可谓喜讯不断。先是学校合唱团成立,她和虎子都是合唱团的骨干,她自己还是其中的一名领唱;再就是她的作文得了上学历史以来的第一个“优”。

好不容易等到姐姐回来了,她怎么能轻易放过这次显摆的机会呢。见莫南关灯躺下,她忍不住从书包拿出作文本,走到姐姐的床边,洋洋自得地说:“姐,这次作文我竟然得了个优,是写那次到臭水河边的体会,你看看,学习学习!”

莫南不理,把被子一拉,蒙住了头,不声不吭。

“喂,你怎么回事儿?你忌妒啦?”莫北很扫兴,见对方心情不好,倒也识趣,回自己床上去了。

其实,莫南一点睡意都没有,她辗转反侧了许久也没有睡着。

半夜,莫北被一声声轻轻地叹息声吵醒,朦胧中她欠起身往莫南床上看了看,发现姐姐的神态和情绪和当年与那个外号叫“赖皮狗”的男生相处时一模一样,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天刚蒙蒙亮,莫南被一阵扑鼻而来的气息弄醒。她睁开沉重的眼皮,倏然看见莫北一张笑嘻嘻的脸近在眼前。

“小妹?”莫南奇怪地问。

莫北坐在莫南身边,诡秘地眨眨眼:“姐,你是不是又恋爱了?”

莫南把眼光瞥向一边:“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一晚上不停地翻身,吵醒我好几次!怎么没关系?”

莫南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四天没有给我来电话,也没有呼我了!”

莫北把眼睛一瞪:“那你还等什么?”

莫南无奈地说:“我能干什么?”

“很简单,丢掉你那份矜持,拿出勇气来,去找他呀!”

“找他?”

“不找他,你能问出个究竟来?你呀,打的士花十几块钱,坐公共两块,总比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划算得多吧?”

“可是……”莫南仍在犹豫。

莫北把她从床上揪起来:“别可是了!臭老九,谈恋爱都比别人节奏慢。姐,你要实在好面子,我替你去!”

莫南急了:“哎哎,你别乱来啊!”

莫北笑嘻嘻地俯在姐姐的耳边说:“再不行动,小心帅哥让别人抢走了!”

这话让莫南的手心都出汗了。她真正领会到当事者述的滋味,伸出一只手使劲捏住莫北的脸蛋,狠狠地说了句:“谁敢?!”

莫北疼得直咧嘴,却很开心,喃喃地赞扬道:“中!这还差。差不多!”

连莫南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听一个十六、七岁毛丫头的话,真的一大早就独自赶到了美院。当然,这一行动是在莫北的掩护下背着父母进行的。

心里本来就七上八下的莫南一走进那个画室外的走廊,心绪更加忐忑不安起来。她听吴家驹说过,每逢周末的上午都是他带学生练习基本功画素描的时间。

走廊里很静,很少有人走动,她惴惴不安地走到那个画室前。门紧闭着,门媚上新贴出一张横标:“绘画速成培训班”。门把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请勿打扰”。莫南犹豫了一下,轻轻推了推门,门没有开。她又下决心轻轻地敲了敲。里面似乎有了动静,却仍旧没人来开。

莫南的疑虑越来越重,她紧锁眉头,气恼地喊了一声:“吴家驹!”

门果然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人正是吴家驹,他意外地望着莫南:“是你?”

莫南反问:“怎么?不欢迎吗?”

吴家驹迟疑地向后退了两步,却明显地让人感到是在极力地用身子在遮挡着什么。这让莫南更加敏感,下意识地朝他的身后望去。

蓦然,她看见了一个年轻女子裸露着身于端坐在椅子前,几个学生围着她在画素描。莫南难为情地转过身:“对不起!”转身欲走。

吴家驹一把将她拽住,反而把她拽进了门:“莫南,听我说!”

“我什么也不想听!”莫南挣扎着。

下课铃骤然响起。学生们和那个女模特纷纷走出来,礼貌地冲着吴家驹说:“吴老师,我们走了!”

吴家驹一边应付着,一边用手使劲按了按莫南:“莫南,求你,别走,我马上就回来!”他迅速一转身,“啪”地把门一甩,自己朝那群学生追去,却把莫南一个人锁在了画室里。

望着顷刻间空荡荡的画室,莫南百无聊赖地走到每个学生的画架前,巡视着每张尚不成熟的人体素描,不时地用手摸了摸画夹、画板和画笔,这些曾经都是自己热爱和使用过的东西呢。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打开其中一画夹,坐在一尊石膏像前,开始画素描。

泪水不争气地滴在了画面上。莫南赶紧用手把它抹掉。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她听出那是吴家驹的脚步声,听到了他的开门声,继而又嗅到了那熟悉的气息和充满歉意的声音:“莫南,你听我给你解释……”

“我说过,我不想听!”莫南冷冷地说。

吴家驹沉吟了一下,明知故问:“你,你怎么啦?”

莫南抬起头:“没什么……家驹,我,我改变主意了,打算报考你们美院的研究生……”

“你,你没开玩笑吧?”吴家驹半信半疑。

莫南郑重地摇了摇头,提笔下意识地在画纸上涂抹着。

吴家驹小心翼翼地坐到莫南身边,说:“太好了,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一种强烈的欲望充满了莫南的脑海,她低着头咬了咬下唇:“我也想画一次素描,如果不勉强的话,愿意做我的模特吗?”

“画油画吗?”吴家驹问。

莫南:“对,画人体!”

吴家驹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看了对方一眼,转身走到床前,伸手把床帘拉住。

听到拉床帘的声音,莫南的手突然微微颤抖了起来,心里变得紊乱躁动起来。她又听到缓缓拉开床帘的声音和吴家驹小心翼翼的问话:“莫南,可以开始了吗?”

莫南猛地抬起头,不禁面红耳赤。她看见吴家驹微笑着,挺挺地站在床前,那充满青春活力的酮体裸露着,犹如一幅壮美的大理石雕塑。

她拼命地控制着心跳,一再地告诫自己:“莫南,你现在是画家,是准备考美院研究生的画家,不是吗?”那只握画笔的手还是抖了一下,掉在了地上,滚到吴家驹的脚边。

吴家驹俯身将画笔拾起,走到莫南面前,认真地问:“是站着,还是坐着?”

莫南羞怯地背过脸去:“我,我没想到你真的会……”

吴家驹坦然地笑笑:“就你这样还想考美院研究生哪?”

莫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我不过是……”话音未落,她感到有一双年轻、健壮的手轻轻地按在她那颤动的肩上,她听到了一个温柔和坚定的声音:“莫南,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为了你,我愿意做你需要的一切事情,相信我!”

终于,她动情地把头靠在了对方宽阔的肩头上……敲门声突然响起,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吴家驹赶紧返身去穿衣服,莫南接了按胸口,勇敢地跑去开门。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站在门口的竟是继母。莫南不知所措地望着对方:“是您……”

欧阳心茹同样吃了一惊:“小南?!”

吴家驹走过来,局促不安地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欧阳老师,我违背诺言了!”

莫南不解地看着他们俩想问问,但始终没有开口。

欧阳心茹严厉地问过莫北后,从小女儿愤愤不平的话语中听出大女儿的去向才匆匆赶来看个究竟的。而现在,真的当着莫南的面却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含蓄地向吴家驹提醒两句,便匆匆地离去。她一回到家就把这一紧急情况汇报给了丈夫。

莫时之颓然地点燃一根烟,对妻子哀叹道:“没想到你、我满腹学识,凡事又思前顾后,却哪个也没顾好。现在,连在大女儿生死大事面前都这样束手无策,真是悲哀呀!”

欧阳心茹坐到丈夫的身边,轻轻地摇了摇他的手说:“时之,看来优柔寡断最不可取,我们需要下决心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只有在‘拒绝’和‘成全’两者之间作一次选择了。”

“依你之见呢?”

欧阳心茹说:“我选择前者。”

莫时之问:“为什么?你不是讲过这样做太不近人情了吗?”

欧阳心茹苦笑着摇了摇头:“因为吴家驹不是杨光。”

“但方法只有一个,像请杨光一样把你的学生也请到家里跟他谈一次吧!”莫时之建议道,所不同的是他这一次不主张有莫南在场,因为他知道女儿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恐怕再也经不住这样的打击了。

欧阳心茹答应,在适当的时候把吴家驹叫来。她不用“请”,而用“叫”,因为她觉得他是她的学生,她有权力批评他违反了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