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尔萱离校在即,她实在等不及了。
她要独自去见巩岳生!
女学者的迷梦被灭之后,她似乎只能转移到百万富侨夫入的宫殿里去。至于去做什么中学教师,那是不堪设想的。
在离开她的宿舍之前,她对自己的外观细细修饰是四年来的第一次。她按照“华侨——半个外国人”这个概念,推测着巩岳生的审美类别。她想当然地认为:华侨理应是满脑子西方意识,他们心目中女性美的根本含义是性感。于是,她便按照这样的蓝图来描绘自己。
无袖、凹胸的半透明纱连衫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穿上的。面脂、唇膏也是她第一次使用的。她因为宿舍中无人,故而对镜梳妆也无需不好意思。
巩岳生吃罢晚饭,坐在宾馆的房间里喝咖啡。常克隆在两个小时前已经打来了电话:“兄弟,我给你划拉了一个‘露水’,价钱都讲好了!她今天晚上就‘上工’,你坐在房间里等着就是了!大约六点半左右,她就推门进去……”
真是阴差阳错,这个女人刚刚走出家门,就因另外的劣迹而被派出所的警察带走了。
巩岳生不知此事有变,仍然间坐在房间里,等待着敲门声。
咚,咚,咚……
敲门声果真响了。
巩岳生按捺住心头发痒,起身走过去开了门。
他一惊!这……不是他为之动心多日的茹小姐么?这不是他曾经动过觅妻之念的女性么?她……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出现?天!千万别和常克隆的电话有什么牵连呀!
巩岳生之所以有此恐惧,原因之一就是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茹小姐与他当初见到的茹小姐判若两人!如此裸意十足的衣装是当初那个茹小姐不会穿的……
茹尔萱的神态大不似往常。
她已经按照“半个外国人”的审美意识推测过巩岳生的情趣了。今天,她要在巩岳生面前展示的形象,只能是通身自由气息的现代派女郎,或日性感女郎。
“嘻……”她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傲然地笑着,“想不到我会来么?是的,你应当奇怪。不过,这也正是我的行为逻辑——当别人需要我的时候,我未必就范;当我需要别人的时候,我就会毫无顾忌地走到他面前……”
她坐在沙发上,脸上是一派自由之笑。
巩岳生寒暄一番之后,坐在她身边。为了解开心中的疑团,他婉转地问:
“最近见到常克隆了么?”
“嘻,怎么,难道你以为我的行动是什么媒介物可以制约的么?巩先生,我希望在我走进你的房间之后,就把一切多余的话题都排除掉!”
巩岳生越发犯疑——这女大学生的话虽然含蓄,但并未否定她的到来是和常克隆的安排有关的。
他把这个疑团藏在心底,暂以别的话过渡。他说:
“茹小姐,你只身一人到我这里来,就没有预感到什么危险么?”
茹尔萱以为巩岳生在“考”她,意思是想试探她的观念是新的还是旧的。她认为自己有必要表现一下她的解放意识。
她笑着问:“你所说的‘危险’,含义是什么?”
“我想我的意思很明白——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单独接触总是包含着某种危险的……”
茹尔萱站起来,在巩岳生面前踱来踱去。她用一种近乎发表宣言式的神态和语气,将那些从书本上、从电影或小说中借用过来的语言做为自己的观念卖弄着:
“你把我们九十年代大学生的观念看得太陈旧了!嘻……男人和女人在接触中可能产生哪些情感、哪些心理反应和生理反应,我们都能想象得出,并且毫不惊奇。因为这是人性,是正常而又正当的。假如男性和女性在接触时丝毫不产生与性意识有关系的情感和心理,那倒是十分奇怪的,世界也很可能就不再成为世界……”
她很满意自己的表白,她相信他也一定会对她肃然起敬。
这样的见解,以及持有这种见解的女人,巩岳生在外面见得多了。老实说,这也正是他不能娶她们为正式妻子的原因。
为了促使茹尔萱把话说更直率,巩岳生不得不做出一点嬉皮笑脸的样子了:
“嘿嘿嘿……听你这么一说,我浑身松快多了!刚才还真有一点紧张呢!”
“为什么会紧张呢?”
“嘿嘿嘿……我一见茹小姐这么漂亮,骨头就发软,心里也开始不老实……”
茹尔萱继续显示着她的解放意识:
“嘻……吓我么?那你可看错了对象!我做为女性,完全能猜测出男性的正常心理冲动,而且我认为这是正常男性才有的机能反应……”
巩岳生越听越怀疑茹尔萱就是常克隆替他物色的那个“露水”。为了进一步证实,他鼓起勇气,从衣袋里摸出一叠美元,笑着递给茹尔萱说:“茹小姐,我是个直性人。你看,我想不出另外的表达友情的方式,只好如此不雅地送给你这么一点儿俗物。如果茹小姐不接受,我只能认为这是茹小姐对我的鄙夷,那么……我也只好送客了……”
茹尔萱绝不是贪财之人,但是这同样没有杜绝悲剧发生的可能性。她似乎过分随意地猜想了“现代派女性”的应有性格,认为在接受他人财物馈赠时应采取爽快态度,否则便有土气、古板之嫌。
“嘻……”她作出大度的样子笑着,“怎么,以为我没有勇气接受么?不,我们九十年代大学生没有那么迂腐!凡是做为表示友情、表示美好意愿的馈赠,我们都敢接受!否则倒是不通情达理的……”
她走到巩岳生面前,挑战似地伸出了手。
至此,巩岳生已经有理由认为她就是常克隆荐来的那位“露水女郎”。这个发现对于巩岳生来说虽然会带来一瞬失望和悲凉,但他毕竟不是君子和思想家,一股不做赔本生意的意识流在他心底涌动起来。
他将钱拍在她手上,看着她傲然装进挎包,他又从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笑着说:
“请茹小姐笑纳……”
茹尔萱伸出手,巩岳生将戒指给她戴上,并趁势一拉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一边抱吻,一边笑着说:
“茹小姐果然爽快……看来什么多余的话也不要说了,让我们……开始吧!”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当然是要使茹尔萱吃一惊的。但她很快就认为这很可能是“西方人”示情动作的通例,若是她表示出某种拒绝之意,反倒会被对方视为“层次太低”。
她没有拒绝他。
“嘻……”她笑着,她的嘴唇被他的嘴唇挤压着,只能在他的间歇中开口,“果然……如我所料……你的勇敢性……比大陆人……强得多……”
巩岳生伸出双臂,像抱一个婴儿那样抱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