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的眼泪-我的眼泪不会掉下来

王丽丽>>我的眼泪不会掉下来

弱者的眼泪

我一个人坐在这张大大的会议桌子的这头,谢老板坐在这张大大的会议桌子的那一头,我们两个人对坐着。这会客厅忽然显得好空好大

。我一边哭一边偷眼看着那头,只见谢老板很优雅地吐着烟卷,好象在思考着什么棘手的问题,那样子象一个极有风度的绅士,很有深度,很有内涵,很迷人,甚至有些性感。我们就这样坐着。我在这边哭泣着,我哭自己的弱小。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一声深深的、发自心底的、好似深宫的怨妇发生的叹息声,那叹息声从桌子的那头飘过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发出叹息而且这般的叹息?我也不想知道。

但这叹息声让我感到很近,这叹息声离我的心灵很近,正因为这个叹息声,让我对他的恨,恨不起来。叹息声过后,我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向我走过来,然后我听到一个极其温柔的、浸满对弱小者万般怜爱的声音,在我耳朵边响起:"别哭了?啊?别哭了?"接着一张一百元的现钞向我伸过来,"别哭了。别哭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他把一百块钱的现钞伸到我的泪眼下。这是什么意思?拿一张一百块钱收买我的眼泪?抑或拿这张一百块钱,给他刚才的所作所为,镀上一圈又一圈美丽的花环,让人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者,他想买回自己的良心?

不过,那一百块钱,对当时的我来说,可是雪中的炭哪。我当时正缺钱花,不要说一百块钱,就是十块钱,五块钱,甚至一块钱,都是钱哪。但我再没有钱也不卖眼泪。再没有钱也不卖尊严。再没有钱也不卖人格。如果我连眼泪、尊严、人格都卖了,那我还要钱干什么?也许在他的眼里,我的所谓的眼泪、尊严、人格,根本不值什么钱,就一百块钱罢,但是,在我的眼里,它们是无价的,不要说一百块,就是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卖。

所以我对着那一百块钱说了"不。我不要",谢老板也许以为我只是先假客气一下,便又让了几下,那样子有点低三下四。

我坚决地说:"不。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这个老板抢走的我的工钱。我只要我应该得到的钱。"

谢老板更加压低了腰,说:"这是你的工资。"

我说:"不。不是。我没有为你工作,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我的老板夺走的我的工资。"

谢老板说:"拿着吧。拿着吧。"谢老板说这话时更加地低头哈腰了,一边想把钱硬塞给我。

我抓过那个硬塞过来的钱,我把它扔在一边,说:"不。我不要。我说过我不要。我不是乞丐,不是谁的钱都可以要的。"

谢老板被闹了个没趣,捡起那张一百块钱,逃走了。

我又哭了一会,眼泪哭干了,也哭累了,也没有一个人理我,也觉得没趣起来,我就起了身,冲出那间会客厅,边走边喊:"我要告到法庭,我要讨回公道。"

我眼泪汪汪地出了那间厂。

路过大门口时,吴队长叫了我,我没理他,他又叫了我一声,问我工资领了没有,要我过门卫室坐坐,我知道他们关心的是结果,而不是我,我就没过去,但我说了声"我跟他们没完",就不回头地走了。

我擦干了眼泪。

我又上了路。

但我不知道我的路在哪里。

路过第六工业区治安室时,我情不自禁地向那里拐了去,我想看看他们,我也该看看他们了。意外地,我没有看到上次帮过我的任何一个人,屋子里只有一个精干的、高高的、生得很结实、一点也不显胖的年轻人。我问起那个湖南的小个子,那人说走了,不在那里干了。我被这个消息楞住了,我遗憾地站在那里,很久没动,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面感到很失落。

那小伙子看我的样子有些异常,便说:"你有什么事吗?可不可以讲给我听,我是这里的队长。"

我就把我同他们的事讲给了他听。

他听完后,说:"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们这里的同志,个个都是这样的。我平时也是这样要求他们的。他走了,你要是有什么困难,说给我听也是一样的,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这句暖心的话一出口,我就哇地一声又哭出来了,那位差不多与我同龄的小伙子,被我哭得慌了阵脚,先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接着递给了我一张纸巾,说:"别哭了。别哭了。有什么事你就对我说吧。"

我就哭着对他很简要地说了我的事,说得断断续续,我的说话常被哽咽所打断。

那队长听后,跟我要了怡景厂的电话号码,然后打了过去,只听他道:"我找张经理......张经理吗?我是第六工业区治安队的,上个月我到你那里收了治安费,......对对对,我就是那个队长,这样子的,你们厂的王楚楚,她现在在我这里,据她说,你们扣她的工资不发,这是不对的,打工妹挣两钱不容易,你可能比我还清楚这一点,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现在就把她的工资发给她,好不好?......那谢谢张经理。"

那队长挂了电话后对我说:"张经理同意给你工资了。你快去领了。"我坐着不动,还一边哭。这么容易就搞掂了?一个电话,几句话。一个工业区治安队的队长比镇里的那么多执法机关还灵?我狐疑着,张经理真的会把我的工资给我?我很难相信。于是就坐在那里不动,那队长催了我几次,我才动身。

另一个来自河南的保安员陪着我,说省得我受欺负。这一次,有个男人在后面给我撑腰,我觉得心里面很踏实。

门卫队长远远地迎出来,很小心地对那个保安员说,写字楼说只许王楚楚一个人上去。他说的时候脸上有汗水冒出来。

我不是来找事的,我是来讨公道的,于是我说,你先回去吧。

那保安员就走了。还嘱咐我小心点。

我一进写字楼,那前台小姐说:"老板要和你谈谈。"

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老板要和我谈谈?我被那小姐领到会客厅,那小姐帮我倒了一杯水。

之后我听到她叫:"李生,王楚楚已在客厅里等你。"

不一会,那老板就出来了,非常热情地同我寒暄着,问我是用白话交谈还是普通话交谈。

我说:"如果你会讲普通话,咱们就用普通话。"

那老板说他能够听懂,但说不好,不过没关系,他能够应付。他接着对我讲了一大堆废话,说他创业时多么多么艰苦,他不惜把自己说得多么多么可怜。

我说:"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我的工钱。"

那老板很豪爽地说:"工钱嘛?我全部给你。我有的是钱。王楚楚,你开个价吧。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我对老板的这一翻话,感到很意外。这老板说不定把我当成了黑社会的老大,或者他根本就是在放屁。

于是我说:"我只要我应该得到的,你放心,多一分我都不会要你的,但我也不希望你少我一分。"

那老板又对我说了一通废话,然后说:"现在劳资纠纷的事,很让我头痛,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经理的人身安全。类似的事发生了好几次。我不希望你对付张经理。"

我终于明白了,他们怕的是武力是赖皮。我说:"你放心,我只会采取法律的手段。"

那老板舒了一口气。他这一舒口气,更让我坚定他怕的是武力和赖皮,他倒是不怕法律,好象法律拿他没有办法一样,这让我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不过,总而言之,他与我谈话的目地达到了,但我的目的呢?

我说:"其它的,咱们不必多谈,你的问题,我帮你解决了,我现在只关心我的问题,我的工资问题。"

老板说:"好说。我叫经理来。"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对着经理的办公室喊了一声张经理,他问:"王楚楚的工资有没有算好?"

张经理过来了,老板接过张经理递过来的工资单,看了一眼,就给了我,上面写着只有两百多。天哪,就是不补我的加班费,就是不补发深海市规定的最低工资标准以下的工资,公司还应与我结两个月的工资,这两百多,一个月的工资都不止呀。

但我已经见惯了他们的卑劣,所以,我异常镇静地问老板:"这工资是怎么结的?"

老板又叫了一声张经理,张经理又过来了,老板问他:"这工资你是怎么结的?"

张经理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老板就说:"我来给她算吧。"

他又坐回来,把笔和纸给我,说:"你算吧,算好让我看一下。"

我说:"我算也可以。我不会多算。我只拿最低工资。可以吧?"

我很快就算好了,算好之后,我对他说:"这个数字就是你欠我的工钱?"

那老板的脸铁青起来,说:"你怎么算的?"

我说:"你自己可以算一遍。"

于是那老板就自己算起来,奇怪的是,老板并不会算帐的,不是算多了就是算少了,我不得不多次提醒他,算着算着,他停了下来,问我:"王楚楚,你来深海多长时间了?"

我说:"不到一年。怎么啦,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还没有人象我这样告你是吧?"

那老板被我的话噎了一下,接着他问:"王楚楚,你是不是觉得和我、经理这样坐着谈判很自豪?"

我被这句问话搞得莫明其妙,和他们谈判我应该自豪?他们是什么人呀,我应该感到自豪?和几个卑劣小人谈判,我应该感到自豪?

我说:"你们是不是觉得和我这样子谈话很自豪?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感受到自豪?我心里很清楚地是,我一点自豪感都没有,我不清楚的是,你为什么说我会感到自豪呢?在我眼里,高贵的不是钱而是灵魂。"

那老板大概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他,他停了一下说:"我每年发工资要花很多很多钱哪,光红包我每年就要花十几万。"老板说到这里时,好象谁在剜他的心尖肉一样。

我说:"李老板,你的时间是宝贵的,我的时间同样是宝贵的,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我的工钱,你算好没有?"

那老板不知为啥,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情绪异常激烈起来,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说:"你的要求太苛刻了。"

我说:"你不要激动好不好?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我按深海市最低工资算,你都说我太过份了,那你认为我怎么样才不过份呢?"

那老板不再提工资的事,只说我太过份,还一副要走的样子。

我说:"你们既不执行劳动管理站的叛决,又不跟我谈,那么我只有上告了。是你们逼我上告的。"

那老板叫起来:"王楚楚,你懂不懂中国的法律?中国的法律是保护外资厂的利益的,是保护我们的。"

我说:"中国的法律,保护你们拖欠中国工人的工资?哪一条是这么说的?中国的法律保护着你们白白地雇用着我们,你们大把大把地发大财,我们白白地为你们赚钱?"

那老板似与我话不投机半句多,吼了一声:"你尽管告去。我不怕。"说完怒火冲冲地走了。

我坐在那里,没有人理我。我只觉得脸上发烧,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不会与人谈判。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更不知道如何收拾这残局。只好一走了之。在这时候,并不是走为上策,但我在当时不知道除了走,还能怎么样。

我刚出厂没多远,就看到以前作门卫时的同事----老刘,老刘也看到了我,对我咧嘴一笑,说:"听说你‘大闹天宫’呢?"

我说:"你怎么在这里呢?"

他说:"我被XXX炒掉了,正要找张东海的麻烦呢。"

我说:"怎么啦?"

老刘大骂起来,边骂边说一个月前炒了他,到现在还没结工资。

我说:"这不可能。"

老刘说:"我骗你干咋?前几天我还站在大门口,我在那里叫'张东海,你个XXX,你给我趴出来,老子非宰了你不可。'不信,你问问那些门卫就知道了。"

老刘正找不到知音,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同病"的,就嘴巴不停地说个没完,他发誓说,他非宰了张东海不可,他向我保证张东海活不长,活不过今年。就是不宰他,也要找一帮弟兄们把张东海打个半死,叫他生不如死。

我知道这些都是气话,都是转过身就可以无效的。

我只请了一天假,今天要是不回去,明天上班迟到了,林小姐会不会恼火?这天马上要黑了,我要是回不去了,还得赶紧找个地方安身哪。

我心里面装着那么多事,哪里还有心情听老刘的假大空话?正想脱身之时,远远地看到吴助理同李志伟骑着单车向这边驶来。我很奇怪。我向老刘指着他们问:"怎么李志伟还没被炒掉?你记不记得,我一进这个厂,就说要炒掉李志伟,现在咱们这些同事基本上都被炒掉了,怎么他还没被炒掉?"

老刘说:"他整天趴在头头的白屁股上吹,所以才不会被炒了。你的那个河南的老乡被炒了,老门卫差不多都被炒了,只剩下吴大海和李志伟了。吴助理也被炒掉了。"

"吴助理也被炒掉了?怎么可能?他可是厂长介绍进来的。"

"张东海不喜欢他把他搞掉了。厂长又帮他介绍了一份工,离这不远。"

正说着,吴助理他们已经走近了。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吴助理就笑着对我说:"你们两个老同事在叙旧情呢?"

吴助理说话时,已没有了那张监工脸。我忽然有点可怜他,为了那张不得不丢掉的可恶的监工脸。但吴助理毕竟也帮过我的忙,我于是亲切地说:"吴助理,你怎么也过来了?"

吴助理说:"厂里派李志伟叫我来领工资。"

我说:"你的工资才结呀?"

他说是呀,他说这话时,同我一样,一个可怜的打工者的形象,一点当时的助理的威风也没有了。

我说:"怎么这么晚了才来领?"

吴助理说:"上班时没时间,只好下了班才来领。"

李志伟一直没与我打招呼,他也没停下来,吴助理同我们讲话的时候,他只不过走得慢些而已。这时,李志伟扭过头,叫了声"吴助理",吴助理就赶紧说:"他们还在等我呢。有时间再同你们聊。王楚楚在作什么?"

我说:"小文员。"

吴助理说:"好啊,步步高升哪。"

说这话时,他已经边说边走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说:"那三十块钱,还你了吧?"

吴助理只得再次停下,说:"还了。你妹替你还了。借条我也给她了。"

我说:"我收到借条了。"

吴助理就对我说了声再见,就又上了单车走了。

吴助理走后,我就告别了老刘,回到那治安室,那队长一看到我,就问领了没有。

我说了声"没有",就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那队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劲地劝我说:"别哭别哭。你一哭,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费了好大劲才止住,我又对他讲了事情的经过。

那队长说:"小王哪,你听我一句话,别太认真,能要多少就要多少。别太与他们较劲。你也算是给他们找了难看,这口气也算是出了,就别太计较了,他们给你多少,你就要多少吧。人,毕竟是往前看的。象你这种情况,比起那些一分钱不给的,还算不错的。别太认真了。啊?明天我再打个电话,你去结了算了。这事就算画了一个句号,别太放在心里了。"

不管队长怎么说,我就是不吭声,后来我说:"这事,劳动管理站已经给解决好了,他们就是不执行,明天我再去一下劳动管理站。"

那队长沉呤了片刻说:"也好。记着我的话,别太认真。"

说话的时间,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治安员,其中两个,上次帮过我,虽然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我认识他们。他们听了我的遭遇,说:"队长,干脆咱们去帮小王要去,他们敢不给!这些王八蛋真不是人。"

那队长说:"别闹了。你们谁有办法给小王找个地方住一夜?"

其中的一个说:"我有一个老乡就在对面厂里作门卫,我跟他说一声,到他们女生宿舍里迁就一夜,他们女生宿舍就在这附近,很近,几步到了。"

于是那天晚上,我就住在了一间厂的女生宿舍里。那位同志还帮我把梦丽叫了出来。我因心情很不好,加之,我对梦丽没什么话说,梦丽对我也没有什么话说,所以,两个人呆在一起时大多的时间是干坐着。

后来我给了梦丽五块钱,叫她帮我买两个饼子几个桔子吃,经过一天的折腾,我又饿又渴又累。梦丽出去了半天,才帮我买了回来。也许实在饿了,我狼吞虎咽地把那两个饼子全吃了。看着那几个好象在哪捡的破烂桔子,我心里实在不是味,也实在憋不住心中的不悦,就说:"你哪里买的这些桔子?很便易吧?这怎么吃呀?"梦丽说:"别看这些桔子小,可贵了,我还给你加了一块钱。"我也许心情不好,听到这话更加气了,就从包里翻出了一块钱,说:"给你。"梦丽客气了两下,收下了。

我更加气了,我不是气她收了这一块钱,我根本不计较这一块钱,我气梦丽太不讲情义了。我与梦丽之间的裂痕再次加深加大了。

也许因为实在渴了,反正,那几个放在平时瞧都不瞧的桔子,被我和梦丽三下五除二地给解决掉了。梦丽好象比我还馋。

我又叮嘱梦丽,没事,可以过来治安室看一下他们,这些人都是好人,我现在不在她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可以帮她什么忙。

梦丽说:"我知道。前几天我买了五斤苹果看他们,花了我二十多块钱,买的全是好苹果。"

对于这个消息,我简直震惊了,梦丽不傻呀,梦丽不小气呀,也挺会想事的呀,但这些优点为什么只对别人使,不对我使呢?她最该感恩的是我,而不是别人呀。想到这,我更加心冷了。我也累了,说:"你回去休息吧。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借给我的钱,我是回去后寄给你,还是什么时候见到你还你?"

梦丽说:"就一点钱,我也不急着用,你什么时候见到我还我吧。春节要是放假了,我找你和爱花姑玩去。"

我说:"那好。到那里我再给你吧。反正你现在也不缺钱花,而我刚好没钱。你回去吧,我累了,我要休息了。"

梦丽就走了,我没送她。我没有心情送她,也没气力送她。

第二天我睡个大天光。匆忙收拾了一下,就又去了治安室,那门虚掩着,见他们正在打瞌睡,想想他们值了一晚上夜班,也该稍稍休息一下了,就没敢惊动他们。我看了他们最后一眼,心里面默默地祝他们平安。好人一生平安。我在心里对他们挥了挥手,就走了。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我只知道那队长是山东来的。也许现在我与他们街头相遇,他们认不出我了,也许他们根本不记得曾帮助过我,我也说不定认不出他们,但我记得他们无私地帮过我,永远记得。

我打了个电话给林小姐,说事没办妥,今天不能及时赶回去上班,很是报歉。林小姐很不高兴,问我究竟是什么事,可不可以对她讲。我肯定不能对她讲,我正在告我以前的厂,尽管我是受害者。我就编了个慌言,讲得很动听。林小姐说:"现在刚好是年底,正是忙的时候,既然你有困难,你就办你的事吧,但明天一定要赶回来上班。"我谢了林小姐,挂了电话。

但我续完这又一天的假后,心里面慌慌的,因为我听出林小姐很不高兴,本来我请假的时候,她就很不愿意,禁不住我死缠烂磨扮可怜才准了一天,现在我又续了一天,她更加不高兴了。我很担心。现在是年底,我怕她炒我的鱿鱼。今年我没有钱回家,要是她炒了我的鱿鱼,可就惨了。年底了我到哪去找工呀?住哪呀?尽管黄小姐对我不错,可我哪里摸得透她们这些人的心思哪?

正是林小姐的不高兴,让我在这场"战争"中,草草收了战旗,眼看就要成功了,却不得不放弃了,让怡景厂捡了个便宜,也许他们就是看透了这些才敢如些猖狂。后来我仔细地想了这个问题,从某个角度来说,正是我们这些打工仔纵容了老板拖欠我们工资,不把我们当人看,不给我们正常的休息和娱乐,只把我们当成他们嫌钱的机器。

我再次去了劳动管理站,找到了站长,告诉站长,我就是那个昨天镇里群众上访办公室的同志介绍过来的受害者小王。那站长一听我的叙述,黑起一张脸。这可不是包公的一张黑脸,这张黑脸与包公的一张黑脸颜色相似,但性质完全不同。我喜欢包公的黑脸,我也不怕眼前的这张黑脸,他坐在这个位置,就应该为我伸张正义。

他说:"昨天不是给你解决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我说:"他们不执行你们的判决。"

那站长说:"你先到外面等一会,我等一下派人给你解决。"

我只得站到站长室门外等。

等了好长时间,我实在等不下去了,我没有时间等,就又找了站长,对他说我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求他快点,他就说:"我现在很忙。"

我说:"你忙没关系,你可以叫一个你的手下解决嘛。"

他说:"找不到他们,他们也都在忙。"

我只得再出去,我又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动静,我真的按耐不住了,就又冲进站长室,这一次我不再和站长好商好量,口气生硬起来,站长干脆不理我,我没法,只得又去门口等。

我等了一会,我不相信他们真的这么忙,就去其它的办公室转了转。这时我在一个办公室里看到了那个冲我叫的瘦子,他一看到我,就黑了脸拉了脸,我可不在乎,我坐到他办公桌子的对面,对他说怡景厂不执行叛决。他不相信,他要我再去找怡景厂。他犹其对我找到镇政府的事很不满意。他说:"你还去找镇政府呀?你找我们,我们不给解决吗?你知不知道我们很难做的?"

我说:"有什么难做的,你只要本着伸张正义的原则去做,有什么难的!"

那瘦子说:"就你会说。进厂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工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厂规,你自己愿意的,合同是不是你签的?"

我说:"是呀。"

那瘦子说:"你知道工资低就不要进那个厂了,现在你又嫌工资低了,又找我们,你以为我们是万能的?"

我说:"刚开始我不懂法律,刚开始我为了生存不得不进那个厂,现在我懂了法律,我为什么不可以拿起法律保护自己呢?"

那瘦子说:"你比我懂得还多。"

我和那瘦子争了半天,没有一点结果。不管我怎么样努力,不管我如何生动地对他讲述我凄惨的经历,他一点不为之动,后来他站起来走了,根本不再听我说。

我就坐在他的办公室等,后来那个给了我一个比较公正的裁判的同志回来了,我对他讲了怡景厂不执行裁判的事,他说:"你等一下,我帮你解决。这会儿我实在脱不开身。本来今天我们就放假了,但事没做完,镇里发生了一起大的劳资纠纷案,比你的那个严重多了,我们今天牺牲了休息时间,就是为了解决你们的事。你再多等一下。"

我又等了好一会儿,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得走了。因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得抓住现在,我不能为了过去的事,而让现在过不去。

我又去找到站长,对着站长吼了两声,问站长现在给不给我解决,不解决我就走了。

站长说:"就你的事是事,别人的事就不是事!我叫你到外面等一下,你在我这里吵,有什么用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哭了。

我说:"你们怎么作的父母官?你想过没有,我的钱被老板抢了去,我元旦怎么样过?没有钱,我家都回不了。"

站长看着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就哭着走了。我刚走下楼,站在路边等车回公明镇,就见那三个帮我叛决事的人,开着车出了劳动管理站大院,他们一齐看着我,我把头扭过去,在那一瞬间,我想,就是他们去怡景厂,帮我解决那事,我也不去了。

我上了车,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知道只要我有时间,再多一点时间再多一点耐心,我一定能拿到公正。可惜的是,我不得不放弃了。我不能让今天被昨天拖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