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两个女人得危机-右边一步是地狱

丽丽每天晚上都要在小区散步。

从春雨潇潇娱乐城出来。她把车开进别墅的车库后,对汪海说。我在小区走一走,你要不要随我一块去7汪海喝了些酒,头有些晕,就说。我回房间等你,早些回来。

丽丽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双网球鞋,在驾驶室里换上,就在小区的林阴道上快走起来。她在一本书里看过。散步是最好的一种锻炼方式,特别是快走,能有效地保持人的体形。

已是仲秋。路旁草丛里,有蟋蟀在欢快地歌唱,萤火虫也举着小灯笼穿行在沉沉的夜色里。一轮弯月镶在夜幕上,银白色的月光如水银泻地。

无处不可照及。树影重重,暗香流动。

丽丽每天晚上散步三十分钟,围小区的林阴道走五圈。

不知为什么,今天她心里有些恐惧。小区还没有住满业主,平时人就不多,今天因已近子夜,更是杳无人声,那幽深的夜色里。似乎有暗流在涌动。特别是如水的月光下,一盏盏节能路灯发出惨淡的白光,显得有些恐怖。她决定回家,可是就在她经过一辆北京吉普时,车门突然开了,一个戴墨镜的人下来一伸手就挽住了丽丽的脖子,她刚啊了一声,嘴就被一只大手堵住了。不到半分钟,丽丽已经被塞进了车里。借着月色她看清了。车里已坐了一个人,戴着面罩,手里还晃动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此人用一卷透明胶条蹭蹭几下,就把丽丽的嘴贴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掏出一只破袜子套在丽丽头上,双手一摁。丽丽躺倒在车里。出小区门的时候,吉普停了一下,似乎是在交费。交费一点也没费周折,车就出了小区。

丽丽知道自己被绑架了。

她又气又怕。气的是买这房子的时候,说有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安全确有保证,可遇上事了那保安都跑哪儿去了?

保安只管收费,为什么不向车里看一眼,让歹徒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把自己绑走?每个月交的保安费都喂了狗!怕的是绑匪敢在小区里绑她,肯定是穷凶极恶,绑匪撕票的事屡见不鲜。这一次恐怕比那次烟台之行还要凶多吉少!

丽丽这么想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她才二十二岁。她不想死。她后悔自己到北京闯世界来了。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爸爸已经在城市信用社给她找了一份工作,虽说收入不高,可也为很多人所羡慕,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绰绰有余了。可自己不甘心,非要杀人演艺界。演艺界有什么好?旧社会不是被归人了下九流吗?上次,为了这破理想惨遭蹂躏,这次如果为这个破理想把命搭上了,更是不值!她又后悔认识了汪海。她住的是一个高档社区,业主都是有钱人,绑匪是吃腥的猫,闻到腥味才跑来,如果自己住在一个普通的居民区,会招来杀身之祸吗?她恨自己虚荣,她恨自己不安分。一个个悔恨像一圈圈涟漪,在她的心头荡开,她的心就像那颗荡起涟漪的石子儿,下沉、下沉,沉人了暗流涌动的水底……

丽丽是被绑匪架进一间地下室的。虽然已经历过许多事,她还是怕得不行,浑身瘫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也是凭着本能判断自己被押进了一间地下室。因为往下走的楼梯好长,越往下走,丽丽越害怕,仿佛在一步步走进坟墓。

扑通一声,丽丽被重重扔在了地上。

有人阻止:“轻点,这小妞细皮嫩肉,摔坏了老子如何享用?”‘有人不屑:“你他妈到底是劫财还是劫色?”

那人嘿嘿一笑:“老子钱色全要,什么也不耽误。”

丽丽喊着不要不要,你们要钱我老公有的是。千万放过我。但她的嘴上贴着胶条,发出的只是呜呜声,像是将被屠宰的猪发出的惨叫。

她头上的破袜子和嘴上的胶条被揭去了。

她睁着惊恐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这两个人。这两个人的面罩没有摘,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眼睛嘀溜溜乱转。目光中透着一股杀气,丽丽觉得似曾相识。不由又想起了那几个打手,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两位大哥,你们放过我吧!”

“放过你?容易啊!你打算多少钱买你这条命?”

“多少钱都行,只要不杀我!”

一个绑匪要摘面罩,被另一个绑匪拦住了。

“怎么着,还要留活儿口啊!”

“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只要这小妞主动配合,咱们不杀她。”说着这绑匪走过来,在丽丽的胸前抓了一把。“这么大的波,一刀割下来多可惜。”

丽丽虽然对他抓了自己一把有些反感,但语调里明显透着感激。她知道,绑匪不摘面罩,她就还有活着出去的可能,一旦绑匪的真面目暴露了,十有八九会要她的命!

“大哥,我给你们钱,我叫我的老公不去报案,你们放了我。我在家天天焚香祷告,保佑你们大富大贵!”

“这小妞嘴倒是挺甜的,抹了几两蜂蜜?叫大哥我亲亲!”

那个绑匪又要动手,被另一个绑匪喝住了:“兄弟,赶快办正事吧。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说着,绑匪递过手机:“给你老公打电话,叫他拿钱来赎你!告诉他,一千万,一个子不能少,交钱方式随后会通知他,他要是胆敢报案,立马撕票。我们可是说到做到!”

另一个绑匪说:“急什么?明天早晨再打,先叫那老东西着一宿急!放心,他不敢去报案。”

凤凰科技跳空低开,不到半小时又跌去了五个百分点。

辛怡和小雨见过面后,往里再投了二百万公款,几天过去。凤凰科技连收长阴,仅今天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十多万真金白银又灰飞烟灭了。辛怡的脑袋已经麻木了,一片空白,一片混沌。仿佛突然失灵的车床,被什么东西卡死了,一动不动。死一般寂静。

昨天盘中。许非同打电话特意嘱咐辛怡,说是庄家在震仓洗盘,千万不要被清洗出局。可有这么洗盘的吗?几个重要的技术支撑位已经连连失守,大笔抛单不断涌出,庄家好像是在不计成本地出逃。以辛怡可怜的实战经验,她的预感也极为不好,怎么小雨还坚持让自己守仓不动呢?话说回来,不守仓又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个点位割肉出局,损失已达二百多万。拿什么去补这个巨大的窟窿?所以,辛怡现在最怕的不是股票下跌。而是突然接到小雨的电话,叫她止损出局!她坚持让自己守仓,总归还有一丝希望!那个金戈不是神通广大吗?英华实业不也是先跌后涨吗?虽然辛怡觉得这张票和英华实业的走势并不相像,但为了给自己一点信心。她还是自欺欺人地拿两张票对比,其实,英华实业虽然下跌,但重要的支撑位没有被全部击破,股票月K线的上升通道保持完好。

而这张凤凰科技已明显呈破位走势了。

中户室的门嘭一声被人推开。老张急赤白脸地走进来。

见到辛怡,一脸焦虑:“辛怡啊!前几天我就要出凤凰科技,你不让出。说是洗盘,你看看,这几天又跌去了百分之三十,我,我可眼瞅着就倾家荡产了!”

辛怡木然地望一眼老张,眼睛里涌出泪水:“您可以查查我的仓位,我也是一股没出,谁想到它会跌成这样,再说,您才买了多少?我可是全仓啊!”

老张叹一口气说,这两天我陆续补票,现在也是全仓了!

辛怡哀怨地望一眼老张,您的成本价比我低多了。我全是在高位进的,再说,赔赚您都是自己的钱,我可惨了,大部分钱都是借的啊!

老张一时无话可说了。他知道辛怡说的是实情。辛怡不是那种奸诈狡猾的人,人家把消息告诉自己,也是为了让自己赚钱,现在股票跌了,她的心情肯定比自己还糟糕。就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我不是埋怨你。我是说,咱们这么被动地守仓也不是个事呀!反正从技术上看,这张票是彻底走坏了,现在关键是看消息来源有没有变化?”

辛怡说:“昨天晚上刚打过电话,说法没有变!”

老张坐在辛怡身旁,神色有些孤疑:“你跟给你消息的人不会有什么仇吧?他会不会在成心坑咱们呀?”

正说话间,凤凰科技突然涌出几笔大买单,股价蹭蹭上涨了两毛多钱,辛怡欣喜若狂,她指着电脑屏幕喊道:“老张,股价涨了!股价涨了!”

老张也看到了,他像一个长途跋涉者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样,瘫软在椅子上,四肢放松,颓然叹出一口长气,说终于熬到头了!

两人话音未落,凤凰科技又掉头向下。卖单像崩塌的雪山一样涌出,不到五分钟,股价牢牢封死在跌停板上。而且封单有几千万股,预示着这张票将上演更加惨烈的跳水走势。

辛怡不相信这瞬间的变化,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使劲擦了擦眼睛,千真万确,凤凰科技几乎已无买单出现,在跌停板上的巨大抛单像一头狰狞的恶魔。正冲着辛怡怪笑!她正不知所措,忽听身旁刺溜一声,回头一看。老张口吐白沫已从椅子上滑落到了地上!

“不好。快来救人!”

营业部的两个工作人员跑过来,架起老张下楼。辛怡如同被雨水打湿了的泥人,瘫在椅子上,直到他们的背影在楼梯口消失了,脑子才像接上电源的机器一样重又启动。她突然想起了老张刚才说过的那句话,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像一片乌云压上心头,那乌云在风雨中变幻着各种形态,时而像怪兽张牙舞爪,时而如浊浪奔腾咆哮。她腾一下站起身跑下楼。叫了一辆出租车急切地说:“送我到天平律师事务所!”尔后把名片递给司机,“这是地址。”

夏利右冲左拐,超过了一辆又一辆车,见辛怡紧绷着脸不说话。司机主动搭讪说:“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吧?凡事想开点,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辛怡勉强冲司机笑了一笑。

司机继续说:“我以前是开军车的。就受不了前边有车挡道。坐我的车您习惯吗?”

辛怡双眼望着车窗外,没有说话。

前面一辆卡车的尾气非常浑浊,冒出好大一股黑烟。司机冲辛怡说:“您看前边这车是烧劈柴的吧?”

辛怡心情焦躁,有些不耐烦:“师傅,您怎么这么多话?”

司机不急不恼,说:“我看你的脸色不好,估计是有什么烦心事,跟你逗逗闷子,让您开开心。”

辛怡心生感动。这司机心肠不错,帮助人是一种快乐。不是有一句谚语说,送人玫瑰,手留余香吗?一个陌生人都愿意真诚地去帮助另一个人,她和金戈毕竟有过两面之交,他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走进事务所,菲菲从前台的圆桌后站起来,微笑着问:“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找人。金戈,金律师。”

“有预约吗?”

“唉,对不起。我找他有点急事,没来得及预约。”辛怡没有事先打电话,一是怕他记不起自己,二也是怕他借故推托不见,她今天必须要见到金戈,问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她像一个已卷入漩涡中的落水者,这是她求生的最后一线希望了。

“噢,对不起。”菲菲仍面露微笑,“金律师事情很多。有事要事先预约的。”

辛怡正要说话,金戈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见到她,神色有点愕然,问:“这位大嫂,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吗?”

辛怡像是见到了救星,急走几步握住金戈的手,眼睛里已闪出泪花:“金律师,您好!”

金戈见她这副神态,就说有事办公室谈吧!

来到办公室,菲菲端来一杯热茶放到辛怡面前。

金戈坐下来听辛怡说明了事情原委,半晌没有说话。他没有想到世事竟会如此乖巧,为他报复的两个人埋单的女人竟是辛怡。辛怡给他的印象不错,她是一位贤淑、端庄的女人,在这场情感的角逐中,她和自己一样也是受害者。她本不该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无力回天了。凤凰科技的股价正进入加速下跌阶段。将连着七八个跌停,到四元附近才有可能止跌。这中间根本就没有出货的机会。如果辛怡早一天来找他,他也许会劝她割肉止损,让她不至于赔得倾家荡产,但是现在已经晚了。他知道辛怡一共投进去四百多万。到最后恐怕连二十万也剩不下。他觉得对不住辛怡,心中有些愧疚,又一想,辛怡和许非同、小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当初即便知道了画家的妻子是辛怡,他能罢手吗?他顾及了辛怡。就会放过小雨和那个鸟画家!金戈信奉曹操的一句名言:宁肯我负天下人。而不能让天下人负我。况且,这一切都是小雨和那个鸟画家咎由自取,搭上辛怡只能怪她的命。有仇有恨,她应该去向那一对狗男女去发泄。他本打算把许非同和小雨的事情告诉她,以求得辛怡的理解,但转念一想,不妥。这样一来,不是叫辛怡明显地意识到这是设套报复了吗?事已至此了,何必还授人以柄?

辛怡见金戈不说话,急切问:“金律师。凤凰科技是不是在震仓洗盘?这张票还有机会吗?”

金戈说。大嫂你先喝点水。他略一沉吟,字斟句酌地说:“从盘面的走势看,这张票的资金链已经断裂了,估计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辛怡顿时如五雷轰顶,张大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直到面见金戈之前,她一直还心存侥幸,希望这是庄家的一种洗仓手法,找金戈无非是想得到进一步的证实。她料定金戈会给她一粒宽心丸,吃了这粒宽心丸,她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只救生圈。总还有生存的可能。即便这张票真的彻底走坏了。她也不愿意听金戈宣判它的“死刑”,因为金戈的否定将会彻底泯灭她心中残存的那一点点希望。希望是什么?希望是人活着的理由啊!没有了希望,人生便没有了岸芷汀兰的风光,只有急湍似箭的激流;没有了沙鸥翔集的景致。

只有浊浪排空的艰险。她的生命不过是滚滚浪涛中的一叶失舵之舟,安有不倾覆的道理?

“金先生,不是您一直让守仓的吗?”

“我?”金戈双手一摊,摆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这张股票的技术图形早就走坏了,我什么时候叫您一直守仓呢?无稽之谈嘛!”

“是柯小姐……”

“柯小姐?”金戈坐下来抽出一支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然后仰起脸注视着在空中变幻的烟雾,轻描淡写地说,“对,小雨说让她哥哥买了两万元的英华实业。我就让她拿着不去管了,亏了的钱我补给她。两万元,连一顿饭钱都不够嘛!”见辛怡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金戈弹去烟灰继续说:“我不知道小雨叫您买了这张票。而且,股票的走势常常是瞬息万变,出现这种情况我觉得很对不住您。,,辛怡的心彻底凉了,感觉自己是已经被押上断头台的死囚,刽子手已经高高地举起了鬼头刀,她已经听到了刀片在空中划过的声音,但求生的欲望还是使她本能地想挣扎一下:”您不知道,如果这张票不能反手拉起,我们,我们……很可能会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金戈把烟头掐灭,双手一摊:“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金律师,您不能这样……”

金戈说:“那您让我怎么样呢?第一,股市有风险,人市须谨慎,您既然炒股,就要做好赔钱的心理准备。中国的象形文字是很有意思的。您看,炒股的炒,就是个火字边,这就意味着炒股赚钱如同火中取栗,弄得不好就会烫手,甚至把手灼伤。第二,我没有让您买凤凰科技,赔与赚完全是您的个人行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对不对?‘’辛怡无话可说。金戈的话无懈可击,他确实不必承担任何责任,他甚至没有义务接待自己。尽管她隐隐感觉到这里或许有一个阴谋,他的未婚妻是柯小雨,而柯小雨和自己的丈夫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顺着这条线索捋过来,谁能担保这不是一个布好的陷阱呢?但是自己能拿出证据吗?即使能拿出证据,又会得到哪怕一点点法律的支持吗?不可能!辛怡站起身,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四十年了,她的四肢健全。岂止健全,还匀称修长令人羡慕。它们轻巧得从来没有叫你感觉到它们的存在。现在,辛怡觉出那两条腿的存在了,它们怎么那么沉,简直就是两节没有知觉的木头,每挪动一步都要使出浑身的气力。

金戈喊住辛怡,大嫂,拿走你的包。辛怡呆呆地接过包。金戈又面无表情地跟上了一句:“还记得我曾经跟您说过的话吗?——不要轻易地去相信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