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好运”自来-血罂粟

这天晚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可郭强林什么也不知道,他已经一个人出了梅林城。他要再去那几个边远的山村,那里有他必须要得到的证据。本来他想等卫生部派人下来调查后,才作为最初的知情者参与协助调查,但是时间不等人,看样子卫生部不会因为杜月的案子开庭在即,而加快步骤的。

但是杜月为了一时之快,把裴巧贞以及那些村子的事在报刊上都捅了出去。他不知道信

威药业那边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而再过些时日,那些卫生部门的大老爷们下乡后又会看到什么。趁着他还是警察,手里还有警械,他决定先去打个前站。

在离开梅林前,他的家事已经解决了,而且非常的彻底。通过解决的过程,他发现他真的还是不了解王妍这个人,别看他们在一起结婚生子过了将近六年,这个女人在事情发生,或者叫做危机来临时的表现真是让他大吃一惊。她解决得太漂亮了。

她先是提出来与郭强林离婚,对此郭强林没有异议。他满足了她财产分割的方案,还有要独立抚养儿子的要求,并且答应了她不会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尤其是不在儿子的面前出现。他心里的愧疚还让他主动提出了给儿子一定数额的抚养费。

当然在法律上在道义上他都得给抚养费,但是按照王妍的财产分割法,他已经是彻底的净身出户,没有任何一点财产了,并且实事求是地想,在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丢了工作的,全中国好像还没有一个国家公务员感染了艾滋病后还可以继续在原岗位上班的,他郭强林不见得就能首创这个第一。他本人的生活来源都会成问题,何来抚养费呢?

但是王妍也没有拒绝,她没那个心情再和郭强林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要做的是使她和她的儿子能继续在梅林正大光明的生活下去的大事。

她带着儿子上班去,在大庭广众下把办公室领导甚至还有工会主席找到,要他们陪她去市里的规模最大,口碑最好的医院去做身体检查。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她的儿子一点问题也没有,没有感染上艾滋病!

她的领导们没人愿意去,但是也没有谁能拒绝得了她,最后她成功地证明了他们母子的健康。之后她凭着这些体检证明还有与郭强林离婚分居的证明让所有人都没得话可说,她仍然是从前那个王妍,她还可以过着和往常差不多的生活。

郭强林实在是没有想到,那么在乎别人言语的王妍,居然还可以在原来的生活圈子里继续好好的生活下去。女人的坚韧果然比男人强多了。他苦笑着坐在火车上,不由自主地想着要是王妍事先没有知道自己曾经暗中替她和儿子做过体检的话,她还敢这么干吗?

他禁止自己再这么想下去了,再想下去未免就太辜负以前和王妍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了……他的脑海里不禁又想着他们娘俩以后的人生路,不管怎么样,他的儿子从此就有了一个感染了艾滋病的爹,那也是个一辈子都去不掉的污点,就像有些人的亲人坐过牢一样,或许还不如那个……但他没有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甚至不能像杜月那样站出来,大声说他得病是其他的人为因素,不怪他的啊!

他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的艾滋病,这该死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他就这么离开了梅林,丝毫不知道信威药业和康大为正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变化中,对陈石他更没有半点的戒心。

这是杜月永生难忘的一天,或许要比她突然之间知道了自己已经是个艾滋病病人时还要让她刻骨铭心。在这一天里,她第一次的骗了人,骗了人家十万三千六百元人民币。

那是她骗来的吗?那时她拿着那些钱,手在抖,心里也在抖,但是她却把那些精致的纸抓得紧紧地,她清楚,她手里抓着的是她女儿的命。

她终于把房子卖出去了,一切都是出乎意料地顺利,那些过程有时就像奇迹一样,她担心的事儿一件也没有发生。她带着要买房的人来看房子,很多的邻居都在围观,但是没有人给她添麻烦,没有人告诉那个买房的人她是个艾滋病病人,更没有人说这间房子里全是艾滋病病毒。不仅如此,她的“丈夫”张一民也没有添乱,在买房人来看房时他都没有出现。一来是杜月准确计算了他出外的时间,二来也真像是老天爷对她开了眼,反正没用多大的波折,十万三千六百元就已经到手。她要马上把这些钱交到江虹医生的手里,这些钱应该能让她的女儿清醒过来了,应该能让小月重新站起来了吧……

但她知道这些钱肯定是会有后遗症的,那或许明天就会出事。张一民是离不开那个窝的,他回去时发现有别的人在他的家里指手画脚准备装修会有什么反应?他一定会去阻止,一定会发生吵闹,但他是艾滋病病人,什么人敢把他如何呢?

杜月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并不如何的懂法,但是从情理上说,她的丈夫对这所房子至少也有一半的所有权,她是背着他卖的,对他这是欺诈;而那个买房的人呢?她对人家隐瞒了那么多的事情,还让对方时刻都要受着艾滋病病人的骚扰,那更是地地道道的欺诈!

她怎么会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人!

但是她别无选择,她完全没有办法,她需要钱,她只有变卖她最值钱的东西!她带着那些钱来到了江虹的办公室,那心情一半是痛苦甚至屈辱,但那另一半又是那么的幸福和甜蜜,她的心里涌动着无可名状的柔情……

就在杜月为了她的女儿而做着所有的努力时,有一个人悄悄地回到了梅林城里,他是赵勇,他也要为一个人做些努力。他有五天没有接到康大为的电话了。

这时已是康敏死后的第三天,她的死早就淹没在了现代化都市的快速滚动翻新着的资讯里,再无人问津了。她的尸首现在还躺在交通局所属的医院太平间里,没有人去认领。她的身份已被确定,但是没有亲人出面。康大为身在国外,只能等工作告一段落后才能回来……或许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一点意义就在于确认她的父亲到底在哪里。

一个年轻的生命连同她去世时心里的愤怒和悲伤,就像扔进满是波涛的大海里的一粒小石子一样,一点波澜都看不见的就消失了……不过是午夜的一起小车祸而已。

这些连同前几天陈石带队闯进了康大为的办公室的事,都由赵勇现在还在信威药业里的手下们告诉了他。这些事加在一起,让他觉得再没有必要耽搁犹豫了,康总的那封信一定要马上送出去,收信的人就是那个陈石。

康总的原话就是,谁与信威药业作对最凶,谁与他康大为最过不去,这封信就交给谁。现在赵勇有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但是他只是给陈石打了个电话,他不能亲自去见陈石,他为康大为买凶伤人的事已经被警方所确认,他没有忘陈石是以什么理由闯进康大为的办公室的。他这么做时当然也想到了郭强林,但是他找不到这个人,这人警方的说法是正在放大假,暂时不办公。

陈石得到了那封信,当他知道这封信来自康大为时,他就意识到了它的重要性。他在一个绝对没人打扰的地方打开了它,随着康大为写给他的字句的展现,陈石的心跳开始加速,不知不觉他流下了冷汗。他没有料到会有那么多的事他都不知道,他在几乎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就开始算计别人,他没有出事可真是万幸……

康大为在信中写道:“……我不知道你会是谁,是谁来看这封信,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是个正规的警察,是个好的警察,你明白我的意思……你一定很痛恨我,还有信威药业,这很好,只有这样,你才能把我要说出来的事情公之于天下,给很多人也包括我,一个公道。我相信你一定会这么做的,因为我完全相信我托付的送信的人,他会找到这样的一个警察的。说实话,我希望看这封信的人是郭强林,或者是陈石,这两个人应该很乐于干这件事……”

陈石点了点头,他的确愿意干。下面的信又写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失去了自由,也就是说我已经失去了对信威药业的控制。我无须伪言,如果信威药业还在我的手里,而我仍旧自由的话,我绝不会容许任何人损害它。它是我的心血,它是我活过的印记……这么说有点酸,但是绝不虚伪,它的确是我的一切,可是我现在宁愿毁掉它,因为高信已经回来了,他夺走了我在信威的一切……”从这里,陈石的冷汗就流了下来:“……我承认,杜月全家感染了艾滋病的确是因为信威药业早年生产的血浆里含有艾滋病病毒的原因,那时信威药业刚刚起步,为了压缩成本,追求利润,只有尽一切可能地收集血液,而在生产时,也不能完全按照产品质量所要求的那些工序来完成……很多的工序我们都省略了,还有那些必要的设备……郭强林在那些边远农村所找到的小型血站之类的证据,还有那个裴巧贞,的确,那些事都有。除了那里,还有很多的地方当时我们都曾经去过,有很多我现在都已经想不起来了……这些话现在说来都没有用了,我写这封信主要就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信威药业集团的每一个重要决定都是要由董事长高信审批决定的,我是总经理,并且有近25%的股份,这都不假,但我决没有权力像外面宣扬的那样事事都由我一人决断。事实上我被高信强迫着做了许多我不愿做的事……这不是我在推脱,与高信这样的人利害牵涉,我早想到会有这一天,在信后我留着一个地址,那里的东西会证明我的清白……不,我不能再说什么清白,只不过我想让人知道我并不想做那些事,我更不能让高信逍遥法外……”

陈石觉得这封信把他拉出了泥潭。

康大为的失踪,康敏的死,还有康敏死后康大为仍然不露面,都把他的计划搅乱,让他一筹莫展,甚至难以为继。他那天带人闯进康大为的办公室,还有之前想利用杜月绑架康敏,目的无非都是一个,那就是给康大为制造问题,再帮他解决问题。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康大为的问题会这么的大,康敏竟然死了。这几天他深深地后悔,那天他看到康敏走进了那座别墅后就离开了,他要是多等几个小时就一定会看到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这个地址,还有那些康大为早就准备下的东西……还有比这更妙的吗?他要马上就赶过去,但是也要留意,这里面很可能也不那么简单,高信……高信这个信威药业的董事长竟然就在梅林!这是件多么重要的事,而他却一点都不知道!他还想着只要能控制康大为就可以要挟信威药业,现在想想无异于做梦……可是那些东西,会让他梦想成真。

他心里又涌上来在那个夜晚发现周群从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里逃出来时的感觉,莫名的兴奋,夹杂着对发现自己另一面的恐惧……只是这时这些感觉更加地强烈……

陈石在一个年久失修的地下室里发现了康大为隐藏的东西,那是一个触手冰凉的铁箱子,里面除了些发黄变色的卷宗,感觉上是一些文件资料之类的东西外,其余的是七个装着暗红色液体的塑料袋。那是血浆,是在近零的温度下一直保存着的血浆。陈石明白了,他曾经听江虹说过,血浆只要保存在零度以下,在理论上是可以永远保存不变质的。这些血浆一定是信威药业集团当年生产的残次品,他伸手轻轻触摸了那冰冷滑腻的外装表皮,那里面的液体随着他的手在微微地抖动着,突然间他感到不寒而栗,这七袋血浆里一定含有着让杜月感

染上艾滋病的病毒,这是杜月还有郭强林梦寐以求的证据,同时也是江虹要追查病毒来源的绝好证据!

而那些卷宗,一定是可以让康大为证明信威药业的某些决策是由高信所定的原始文件,这更加重要,这可以确定最后的责任由谁来负。高信,高信……这个人陈石没有见过,从来没有见过,但是他觉得他已经握住了这个人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