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李航的家后,郭强林有点不知道要再去哪儿。按理说,他该回家,可是家里等着他的会是什么?这四天里王妍会把她能搅乱的东西全搅乱,他郭强林变心了,他郭强林离家出走了,他郭强林的父母肯定已经知道了。这让他实在是不想回家去,就算他特别想看看儿子,都抵消不了他对王妍的厌烦和恐惧。
这时陈石告诉他:“局长让我通知你,只要你一回梅林,就马上给他打电话。你这就打[被屏蔽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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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强林一惊:“局长什么时候说的?能有什么事?”
“放心,不会是公事。不然早直接把你叫回来了。”陈石轻描淡写地说。
可郭强林的心更往下沉了下去,要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难道王妍不仅把他们家里的事捅到了局里,而且还直接去找的局长?这太不像话了!郭强林一阵光火,都想先把电话打回家里,直接问问王妍这是怎么回事!可陈石在边上一个劲地催他,他只好给局长打了电话,这时都是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了,他想了想,打了局长的手机。通了,传来了王局长破锣一样的嗓音:“喂。”就这一个字,郭强林的心就提了起来:“王局,是我,郭强林,你找我?”
“嗯,我找你,你回来了?”局长的声音倒很平和的,感觉上危险不是那么的大。
郭强林简洁的回答:“是。”
“才回来?到家没有?”
“没有。陈石通知我马上给你打电话。”
“好,那你就过来吧。啊,要下班了,那这样吧,你到我家吧。现在就去,要是我没到,你就在外面等着。别进屋,我老伴没在家,我女儿一个人在家里呢。”说着电话撂了。郭强林举着手机哭笑不得。
“什么事?”陈石问:“你干吗这副嘴脸?”
“做贼心虚呗,我马上就得去他家。”郭强林摇着头说:“要不你陪我去得了。”
“我不去,领导找你,又没找我,兴许要是好事呢?”陈石有点要笑的样子,像是幸灾乐祸。
郭强林瞪了他一眼:“没义气,那你滚蛋吧。”说着他先走了。后面传来陈石的声音:“好,你先滚。”这让郭强林的心情变得好多了,就像他又回到了以前和陈石亲密无间、随心所欲的工作时光,那时他们真正可以说得上是无忧无虑的啊。可惜,那时再也回不来了,也可惜,他这时没有再回头看。陈石脸上的笑容正在逐渐地消退,他一直目送着郭强林背影的目光里闪烁着些不可知的东西,这种东西让陈石年轻英俊的脸上好像再没有了以前的硬朗和倔强,让他变得更“耐看”了。
郭强林在王局长的家门外足足等了有半个小时,王局长的座驾才开进了楼区。郭强林上前给他拉开了车门,十足的下人模样,可嘴里却说:“王局,你不是在道儿上光顾着看小姑娘,结果闯了灯,让人把牌扣了吧,怎么开这么长时间……”他还要再往下说,但突然打住了,他看到他的吴队长也在车里,正瞪着他。
“吴队,你也来了。”郭强林心虚地说。
吴队长看着他不说话,和王局长下了车,直接上楼。郭强林只好跟着,心里更捉摸不透是有什么事。结果进了屋后,都坐好了,吴队长先说了话:“郭强林,你面子不小啊,你的队长也跟你沾了光,能到局长家里坐一会儿了,这是殊荣。是不是?”
郭强林没敢答话,啊了几声,不知所云。
吴队长的脸色更难看起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前一段干得不错,所以尾巴就往上翘?赶着赶着的找麻烦?非得让领导给你个好脸子看?”
这话难听,可郭强林的心里有点底了,看来二位顶头上司倒并不是真的生他的气,倒像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那通常来说就不用怕了。
可是吴队长下面的话更不对了:“你知道今天找你来是为什么吗?”
“啊?”郭强林愣了,这是他们警察提审疑犯时常用的话啊,怎么会用在他的身上?他想了又想,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好,好啊。局长,”吴队长把脸转向了王局长:“你看看这人,自己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王局长就看着郭强林笑,很有点唱红脸的意思。吴队长拿手点了他两下:“你后院起火了!你知不知道?”
郭强林明白了,他猜得没错,王妍,王妍真的把家里的事捅到局里了,真他妈的不像话!他心里骂了一句,手心里不由得发了痒,是什么人说过来着,女人都得打,不打不懂事。自从结婚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动过王妍一个小手指头呢,可现在他真想给她两下子,他烦什么她就偏偏做什么!
看他不说话,吴队长又说:“你家里的事,我们根本就不想管,也管不着。除非你犯了法,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可是人家王妍找到了我们,说你生活作风有问题,这都是真的吗?”
这要郭强林能怎么说?他当然要否认,但那也没意思,谁会承认?这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这时王局长说话了:“小吴,你也别净发火。郭强林,你得知道你们队长这是对你好。你先别说话,”王局长把郭强林一连声的几个“知道”给打断,又说:“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按住屁股还有不认账的呢。你也不必解释,但愿你真没有!不过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有的话,那就把你自己给害了。这屋子里只有咱们三个男人,我女儿也没在家,都是大老爷们儿,有什么说什么,你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生活作风上出问题。这话也许不该跟你讲,但是为了你,也为了咱们局,得跟你说说了。小吴,你跟他说。”
“跟他说?那他尾巴不更得翘到半天上去了?”吴队长瞪着郭强林说,口气一点没放松。
“队长,我不是,不是没有尾巴嘛,拿什么翘啊?”郭强林皮着脸跟他贫了一句,他知道吴队长一直都看好他,把他当个贴心的部下,今天也真是为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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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队长果然笑了笑,但马上又郑重起来:“小郭,你可得认真点。最近市里面要在各方面都立些典型,我们局里,你平时干得不错,最近又出了彩,让市里的人都知道了你,谁让你抓了贼,还受了伤呢。”说着他撇了撇嘴:“所以呢,我们就把你报了上去,而且那关系到最近一次提干的机会,你懂不懂?所以你现在不能往自己身上抹黑,明白吗?”
“明白!”郭强林一阵兴奋,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好事。如果真能当上市里的典型,那这次的提干基本上就是他的,没个跑。他还不到三十岁,那应该能成为个“有培养前途”的年轻人的。
“明白就好,可你想想你这段日子都干了些什么?”吴队长的脸又阴了下来:“不是请假外出,就是家里出事,还是什么生活作风问题!再看看你的工作,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给我抓紧起来!对了,你把你前些天帮助那家艾滋病病人的事也跟局长和我说说……”
郭强林走出王局长的家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多钟。他在这个大领导的家里足足呆了有两个多小时,三个人还将就着做了顿饭吃,这让郭强林觉得特别地满意,这顿饭吃得比在大酒店里还有滋味,还有效果。他走到大街上时,心里非常地兴奋愉快,他不想回家,就想找个人聊聊,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陈石。他想让他最好的朋友分享他的快乐。领导的赏识和前途的光明是对他工作上的肯定,一个男人首先得在事业、在工作上有作为才行!他真的高兴,就算他已经得了艾滋病也不能消除或者减弱这种兴奋。
他给陈石打了电话,可陈石接得很慢,响了十多声才听到他说:“喂?林子,什么事?”
郭强林听着信号非常不好,他问:“石头,你在哪儿呢?怎么信号这么差?”
“我在车上。”陈石回答。
“车上?什么车?你要去哪儿?”
“我在火车上,我回义县去。”陈石平静地说。
郭强林觉得心里“咯*-”一声,坏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义县就是陈石的老家,他这么晚了回老家去干什么?不会是已经和吴队长他们把申调的事儿说完了吧?!就在这几天里?他愣了有好几秒钟才问:“石头,你回义县去干吗?你,你可别干傻事!”
“我没有,”他听见陈石轻轻地笑了:“我是回去看看我妈。怕吴队不给假,我明天赶早就回来,误不了上班。好了,你找我有事?”
“没事,”郭强林松了口气:“我刚从王局家里出来,想找你聊聊天。你可真行,这么神出鬼没的,你小心点今天晚上城里出事,叫你不到,明天吴队非扒你层皮不可。”
“那你就替我盯着点。”
“事后才想着我?没工夫搭理你。我得回家抱我儿子去。”
“你心情不错啊,王局都和你说什么了?”
“嘿,你小子终于问出来了。我告诉你,咱哥们要指日高升了。看来上次在苞米地里的血没白流,王局和吴队都说想把我当典型报到市里去,还说近期就有提干,他们看样子是内定了我了。你怎么出梅林了,要不我真想和你喝一顿。”郭强林一口气就把事都倒出来了。
电话里传来了陈石的祝福:“好啊,那太棒了,林子,这可真是好机会,你一定得抓住喽!早知道我就明天晚上再走了。你想喝明天我陪你。不过你可别再告诉别人,小心着队里有人眼红。”说着陈石已经怕他在关键时候出错。
“明白,我也就是跟你说一说。跟别人说了还怕人笑话我眼皮子浅呢,才有点影儿的事就美得冒泡了。对了,你回家给我带好,下次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你妈。不过你妈给你找的那姑娘的事可先别忙,别出事!懂不懂?”
电话里没声了,陈石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再说吧,我回家主要是看看我妈。好了,没事明天见吧。”
“好。”郭强林关了手机。他的心情比刚打电话时多了点担忧。这些日子陈石显得心事重重,他知道那是陈石要决定的事情很多,而且都非常重要,让陈石心烦意乱。可他一直没能抽出时间来和陈石好好谈谈,这时真让他有点后怕,要是今天晚上陈石回义县真的是已经调转了工作,那他不知道要多自责多后悔!幸好陈石只是回去一晚,明天早上就会再回来。郭强林决定明天无论如何也得跟陈石好好谈谈了,不管陈石爱不爱听。
可是他不知道,很多的事情就因为差了一天半晚那么点的时间,就再也不能挽回了。
陈石这时坐在开往他老家义县的火车上,他原本平静的心被郭强林这个电话搅得乱了。他回义县去,本是要告诉他妈妈,他还得在梅林再干一段,因为警队里现在工作很忙,需要人手,他实在走不开。他妈妈很支持他的工作,也理解干警察这行的不容易,应该能答应他。
另外,他的心里总是不舒服,特别是在晚上。自从他从周群的身上得到了那些好处后,就总有点恍惚,虽说他从来也没觉得后悔过,或者说是自己干错了,但是一个人的时候,他总觉得与以前不同了。
他总是想起他的妈妈。他妈妈年轻守寡,不求亲不靠友地把他养大,在他警校毕业前不知受了多少苦,挨了多少累。可她老人家都苦苦地忍着熬过来了。她对他的要求没有别的,只是要他本本分分地做人,老老实实地工作。这句话她都不知道对他说过多少遍了。
她只是个小县城里的普通人,他的父亲也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她总是对他说:“可别让人瞧着咱老陈家的孩子不成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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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什么才算成个样子,但他从小就是个乖孩子,总是听她的话。可现在呢?
他看着在漆黑的窗外偶尔闪过的明亮的灯火发呆,他知道那每一片灯火都是铁道边的一个小村子,或者是个小城镇。那里有无数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户人家,那里面也应该有着无数个向往大城市里跳的焦渴心灵。人,都是要往好里奔啊……但什么才算是好?
这个问题他再也搞不清了,就连他这次想回家,也说不清到底是想干什么。或许他只是想再看看他的妈妈,看他妈妈满是皱纹的脸,还有她衰朽佝偻的身子,不知为什么,他想起她时,心里面是那么的悲伤。
但是他又那么的不想去见她,那满是皱纹的脸,那衰朽佝偻的身子能让他再也不愿回到梅林,陪着妈妈就在义县这个小镇活下去,平平淡淡地活下去,又有什么不好……
没人知道他曾经干过的一切,没有人知道,他收手还来得及……他茫然地盯着疾驰的火车的窗外,外面是什么都看不到的黑夜,他无论怎么凝聚目力,也什么都看不到。他那么的企盼能再看到一片一掠而过的灯火,那里面应该有欢乐,有笑声,有人……他突然有种冲动,他要下车,不回义县了,那里总有人会认得他。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单独在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呆过。要是在这样一个夜里,他一个人下车到一个小镇上去,他有的是钱,为什么他就不能像那个用高级跑车带走张洁的男人那样去找点快乐呢?为什么?!
在摇晃的车厢里,陈石站了起来,火车还远远没到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