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几家欢喜几家愁-血罂粟

如果说一审过后的这段时间,是张家的受难日的话,那无论如何对康大为来说,都应该是种胜利后的轻松感觉。事实上他赢得很漂亮,无论是在法庭结果上,还是在由此产生的社会影响上,他都是彻头彻尾的赢家,信威药业集团的信誉危机和他本人所受到的压力都缓解了。这几天以来,他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微笑,给人的感觉也是步履轻快,精神焕发。这也影响了他身边的员工们的情绪,信威药业集团又恢复了往日一贯的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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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谁也不知道,康大为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的心还是被焦虑和不安所包围着,还是在强烈地忐忑着。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还远远没有完,那不光是说张家很可能还会继续上诉,要求二审,他还有些别的事情也没有处理完。

首先就是他的领导,信威药业集团真正的大老板,控有绝对股权的董事长高信。这件事所有的始末,这时必须得上报给高信了。他早就该这么做的,但是无论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还是心理上的隐忧,他都必须得等着事情有了个好的结果后,才能给这个人打电话。

信威药业的大老板高信长年都住在海南,对于集团的决策和经营他几乎是全权交给了康大为负责,那是真正的用人不疑,集团内部没有人可以掣肘康大为的任何决定,而且为了让康大为有归属感,高信还半是赠送半是出让给了康大为近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权。这样的数字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那已不仅仅是一笔庞大的金钱那么简单,那里面的信任,那里面的情义,还有连同着由此而产生的权力分配中的风险,都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做得出来的。这也让康大为每一分钟都过得兢兢业业,唯恐有失。

康大为一连酝酿了一个多小时的情绪和内容,才拨打了高信的电话,电话马上就通了,传来了高信沉甸甸的嗓音:“喂?大为吗?我是老高。”

“董事长你好,是我康大为。好久没有和你联系了,你好吗?”康大为正规地问候。

电话里一阵大笑,高信的声音好大:“我好,我好……大为,你可真行,我们是很久没有联系了,结果你就这么拿我开心。什么董事长啊,要不要我叫你康总经理啊?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

康大为苦笑了,面对这个人总是让他难以措词。这样的话他最爱听,但他深知为人下属者应该有怎样的自觉。等高信的笑声落下来,他才说:“董事长,最近我这边发生了些事,给我们信威造成了些不好的影响。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希望你不要生气。”

“哦?是吗?”高信的声音也严肃正规了些,但还是亲切随意居多,“是什么事啊?我不生气,现在你都已经处理好了吧?是吗?”

“是,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这件事里总有些突发的情况,我没法向你随时请示……”

“大为,你总是这么的谨慎。”高信打断了他,“我欣赏你这一点,但是我更喜欢你办事的能力。你能独自作主的,就独自去做。不要总想着我会怎么样,信威那边你当家,我是甩手掌柜嘛。我跟你说,我现在算是真正明白活着应该干什么了。我现在忙得很,你仔细听一听,听到什么没有?好好听,”说着高信不再说话。康大为屏住了呼吸认真地听,果然他的手机里传来一阵阵海风吹拂,还有海鸥鸣叫的声音,他说:“董事长,你是在海边吗?”

“对,你听出来了,我在海边!今天我从早晨起来到现在,一直都在海边!最近我才算真的明白,什么工作啊,赚钱啊,其实都是为了享受!”高信大有感触地说,“你也应该来体验一下这种生活了,不要总是把自己绷得紧紧的。好了,我说呢,你要是实在要向我说说这件事,我就洗耳恭听。要不然,你让你底下人给我整理个报告,然后寄过来,我会看的。你说好吗?”

康大为沉吟,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坚持一下,马上就向高信汇报。要知道事情过后才想着说明,这本身就招人忌讳,现在再借坡下驴,无论如何高信事后想想总会不舒服。但高信现在情绪这么好,硬生生地非要把他拉回到这么恶劣的案子里来,真又太不明智。他想了又想,只好说:“那就按董事长说的办,我尽快把汇报传真过去,等你的电话。”

“好,那就这样,我等着。你也要注意身体,劳逸结合嘛。好,再见了。”高信关了电话。

康大为也收起了手机,他坐在那里没动,他要逐字逐句地回想、分析高信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句他都要好好地消化。他心里的问号好多,最大的一个就是为什么高信对他的报告一点都不感兴趣?那真是那么的信任他吗?可就算再信任也不应该什么都不过问啊。而且据他所知,高信不可能这么放任,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他康大为,高信都不会。但是也不能排除高信今天真的心情太好,不愿意惹烦恼,也许就在放下电话后,高信就会脱口而出:“事情都过去了,还非要我马上就听报告,这个康大为,简直不知所谓。”

要是那样还算好了,康大为再次苦笑,怕就怕高信是早就知道了梅林发生的这些事,所以才不愿意在电话里再浪费时间,而且还顺便给自己顶高帽子戴,表示亲近。他是太了解高信了,这样去想他,绝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康大为的心更乱了起来,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不由自主地又拿起了电话,拨通了日本东京的国际长途,他强烈地想念他的女儿康敏,尤其是在这个时候。电话通了,他迫不及待地说:“喂,小敏,是爸爸。你好吗?”

“爸爸?”康敏明显地出乎意料,“我好。你好吗?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康大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虽然是有钱人,但是把唯一的女儿送去东京留学后,并没有给她太多的钱。相反他要求她自己打工挣钱维持生活,就在电话这一项消费上,他都规定了女儿每个月的最高用额。于是他自己也只好每个星期只打给女儿一次电话。而今天不是他[被屏蔽广告]

[被屏蔽广告]们约定的日子。他想了想,只好说:“小敏,今天爸爸想你,想和你说说话。你身体好吗?”

“好,”康敏回答,“可是这不公平,爸爸,你想我,就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想你,就只好忍着,你说说这公平吗?好了,今天我不想你,你可以放电话了,小心电话费超支。”她知道爸爸打电话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后,就发起了小脾气。

康大为笑了,女儿这是在跟他算账了,这都是他以往跟她说的话。他说:“小敏,对爸爸这么有意见啊?说吧,你有多想爸爸?都想爸爸什么了?”

“嗯,想你什么呢……”康敏二十一岁了,可在她的爸爸面前总是长不大,“对了,我还没说想你呢。老爸,你怎么想我了?都想我什么了?”

“爸爸……爸爸想听你说说话。”康大为想了半天,也只还是这句话,他是想见见女儿啊,可还不到她放假的时候。而他一定要让女儿能养成独立生活的本领。他说:“今天你就跟爸爸多聊聊天吧,说什么都好,就说说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吧。”

于是康大为听到了女儿给他汇报了一天的作息时间表,跟他说她什么时候起的床,都做什么梦,又上了什么课。渐渐地他们就聊开了,什么都说,康大为也跟女儿说了梅林现在发展得怎么样,信威药业的生意也很好,但绝口不提官司之类的烦心事。康敏听着这些都觉得没意思,她跟爸爸说了跟她一起来日本的留学生都发生什么事,但都是些有趣的,好玩的,没把一件遇到的难事跟他说。可是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说她想他了,要回国去看他。康大为强忍着答应的冲动,告诉她不行,一切要以学业为重,要她向她的留学生同学看齐,他们也都要忍着想家想亲人的痛苦去求学,而且学不成的话就意味着前功尽弃,甚至一无所有。不能因为咱们有钱,就什么都不在乎,爸爸总不能跟你一辈子……说得康敏不爱听了,要撂电话,康大为才说实在不行,爸爸去看你,反正你说什么也不能回来。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康敏没再说别的,她答应了,说那就等到放假时再回来吧。然后电话就挂了。

康大为放下了电话,心里的感受很复杂。他知道康敏这孩子现在肯定心里也不好受,在她眼里,他实在是太过苛刻,要求太过严格了。但他这都是为了她好,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守着她多少年。康敏一定得能很好地照顾自己才行。

想到这些,康大为的身心就更加的烦躁疲惫起来,但同时,他也重新感觉到了另外一种力量,现在他最重要的就是要把信威药业给管理好,发展好。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他的女儿康敏,或者是为了远在海南的高信。无论谁想损害信威药业的利益,都是他绝对不能容许的!

发了烧的张小月马上被送到了江虹那里,杜月清楚地记得,江虹曾经郑重地告诫她,他们一家三口人都已经度过了艾滋病初期的窗口期和无症状期,都已经有了持续性腹泻、体重锐减、疲劳和胃口不佳等艾滋病晚期的症状。身体里的各种病毒载量、CD4+细胞值等数据更是让人无法乐观,所以要特别的注意平时的起居生活,艾滋病患者的死亡原因有百分之九十二与机会性感染有关,就算是普通类型的感冒也不能忽视,这尤其对小月这个年幼体弱的小孩子更为重要。小月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把她吓坏了。

江虹更是不敢怠慢,她马上就开始了给张小月的治疗。但她自己清楚,她所能给小月做的,只能是缓解小月目前的病情,减少她体内艾滋病病毒趁机加快损坏她的免疫系统的速度。受制于各种现实状况,主要是钱,江虹没有办法给小月用更好的治疗方式,用更有效的药。一番忙碌后,她告诉杜月,小月要留院观察了,希望她的症状会马上变好,否则就要进一步治疗。而那时需要的药物和钱财就都不再是小数。

杜月望着病床上的女儿,心里无比地痛苦和悔恨,她恨她那时为什么就没有注意到女儿已经离开了家!要是小月因此而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也更不能让她原谅张一民,他不仅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反而更加重了她和女儿的苦难,她绝不会原谅他,和他离婚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