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为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这时天还没有全黑,他是推掉了好几个应酬之后,执意要回来的。因为他实在是心神不宁。
这时与杜月从他这里拿走那些名单资料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星期的时间,这两个星期以来艾滋病与信威药业的关系已经在各种传媒和老百姓的嘴里由更新更刺激的新闻所代替。可是在他的心里,那片阴影却是越来越重,那些资料,那些资料……他现在实在是后悔把那些东[被屏蔽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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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时的形势是必须得要有个交代的,给或者不给,一定得有个决断,不能再拖拉。他是在焦虑中灵机一动,想到得给,但是不全给的。他在当年保存下来的那些名单资料里挑又挑选又选,找出了十三个献血的人来应付杜月。按说这十三个人不是外地的流动人口,就是已经死亡的本地人,绝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可是他的亲信却在这几天里不断地报告着杜月那几个人在这些天里着实地各处奔波着,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发现没有,但是现在居然已经在找律师了!
这意味着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足以控告他和他的信威的证据了!
可那到底会是什么?!他在电话里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再没有心思做别的事了,他推掉了所有的事,赶回了家里,要静静心。等那个亲信亲自过来,他要详详细细地知道这些天来杜月他们都到了哪里,都干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他的亲信赵勇就来了,赵勇的年纪在三十二三岁左右,很瘦很精干的样子,对康大为的态度远比那些信威药业里的员工们更加的恭谨。他没有磂唆,马上向康大为报告了这些天他和另外一些手下监视杜月等人的成果。那虽然不能说事无巨细他们都照顾到了,但至少对方都到过什么地方他们都记了下来。有些不太敏感的地方和人。他们在杜月等人走了后还去调查了一下,尽量地多了解了些情况。但说实话,除了那次到郊外的强制戒毒所外,他们都觉得对方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可是从今天的上午开始,那个警察郭强林已经在为张家找律师了。这其中的变化让赵勇等人摸不着头脑,只好来报告。
康大为静静地听着,手上翻阅着赵勇抄写的监视时间表,他对每一个细小环节都不放过,但是最后也只好放弃。从这些表格上看来赵勇的确已经尽了力,但是对方敢于起诉的真正原因还是没有找到。也就是说他们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也没找到!
康大为的心里更加混乱焦急了,可是他没有表露出来。他挥了挥手,要赵勇离开。可是赵勇没有走,反而试探着说:“康总,我看,我看……”
“你说。”康大为抬起头,看着他。
赵勇小心地说:“康总,你看这事,要不要告诉高老板一声?我看……”他住了嘴,因为康大为的神情变了,目光冷冷地看着他。赵勇没再说话,但也很坦然,不解释。
康大为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垂下了目光,继续看那份时间表,他说:“赵勇,你继续看着那些人,加大些力度,我多支些费用给你,别怕花钱。我一定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律师。”
“是。”赵勇简洁地答应。
“你去吧,其他的事你不要管。”
“是。那我走了,康总。”赵勇走了出去。
康大为听着外面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目光一下子从手里的时间表上抬了起来,这时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再也不必隐瞒克制自己的不安和烦躁了!他站了起来,在屋子里团团转了起来,他把胳膊向四面八方用力地甩来甩去,他难受得要命,他真的要做点什么,好把自己的苦闷和恐惧都发泄出来!
可是这屋子里只有一个人,他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知道,除非他打电话约人,不然再不会有什么人会走进他的家里的。他的妻子早在四年前就死了,而他唯一的女儿康敏还远在日本,她的学业还要再过两年才能完成,要到那时他才能和她朝夕相对……他多么盼着那一天能早日到来,可是也盼望着永远不要有那一天……他是多么的矛盾,可是又有谁能真正知道那些原因!
想着这些让他更加的烦躁起来,他强迫自己忘记这些,眼前的事才最重要。他一定得想出来他都做过些什么,是哪里出现了错误。得好好地想一想……他的目光习惯性地向东边望了过去,脑子里想着事,可是心却漂向了日本,他的女儿,他唯一的亲人……他是多么的想她!可是随即他的头又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南方,他知道,在那个方向,即使离他有几千公里远的距离,也一直都有个人在观望着他,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留意着他的每一个错误。
那个人叫高信。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郭强林带着一个叫王健的人来到了杜月的家里。这让杜月措不及防,很有些慌张。她现在已经非常地不适应有客人来访,张一民更是马上又回到了他自己的小屋子里,只有他们的女儿小月瞪着双大眼睛,看着这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
郭强林给杜月做了介绍,王健是他为她找到的律师,突然来访,也是王健想亲眼看看张家的真实情况。杜月看着王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在慌乱中像得病以前那样伸过手去,结结巴巴地说着欢迎什么的话,等她惊觉不对时,王健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说:“来得冒昧,打扰了。”他的神态语调都非常的自然。
只是这一个举动,王健就赢得了杜月的好感和信任,她依照王健的要求把她要起诉信威药业集团的理由和她得病的经过都详细地说了一遍。她有时会有遗漏,要郭强林给她些补充,但是却没有夸大,始终让王健都觉得她很诚实。在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王健不停地发问,杜月和郭强林逐一解答,直到最后王健笑着站了起来,说今天就问这么多吧,我会再来。就告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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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和郭强林送出了门口,她没有注意到,王健和郭强林握手告别时,两人的笑容各有不同,郭强林微笑着像是在询问什么,而王健边笑着,边点了点头。然后郭强林如释重负。
杜月不知道,王健走进她家的门时,还没有正式地答应要接这个案子,他只是答应郭强林来实地看看,来亲耳听听,然后才做决定。现在好了,他终于肯答应了。
回到了屋里,杜月欣喜地问郭强林是怎么找到这个人的,同时怪他也不事先打个电话来,好让她准备准备。郭强林只是笑笑,轻描淡写地说是朋友介绍的,这人的业务能力非常强,他接手的案子大部分都胜诉了,而且特别热心。
杜月随后又问了这位律师的报酬是多少,这一直是她的心病,她现在实在是拿不出什么钱来请律师、打官司,可是没有律师又上不了法庭,而且现实要求她还必须得有个很好的、管用的律师。郭强林认真地对她说,他并没有和王健谈到具体报酬是多少的问题,这也是王健亲自到张家来看看的原因之一,谁都知道治疗艾滋病得需要大量的金钱,何况这是一家三口都得了艾滋病。他与王健约定,如果胜诉,王健可以在张家所获得的赔偿金里分成,具体是不可以超过百分之七;如果败诉的话,那么一切免谈,王健分文不要。
这让杜月放下了心,进而她觉得有点对王健太薄了点,应该多给人家点分成才对。还要郭强林谢谢他那位介绍了王健的朋友。郭强林都点头答应了,然后也告辞走了。他很累,也得歇歇了,杜月根本就不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跑的,又是怎么把王健这个人找出来的。
首先他是先走访了梅林市里的各家比较大的私人律师事务所,那里的律师们都有着很高的学历和几十个或数百个不等的丰富的出庭经验,有一些的确有成绩的律师还把自己的胜诉率都计算了出来,那还真是让人一目了然的东西。可是这些人的出庭费用都不低,更重要的是,他们对所受的委托是有选择的。郭强林就只好把张家起诉信威药业的理由和依据等来龙去脉一次又一次地跟一个又一个的大律师来解说,然后被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并且每次都被问及与这家人有什么样的关系。
那每每都让郭强林的怒气难忍,第一他只习惯问人,从不习惯被人盘问;第二,他真是讨厌为什么总是有人问这个!
于是走了一家又一家,家家都如此。接连碰壁后,他想了想,也难怪这些律师缩头,这案子真的就是他们必胜吗?或者说是肯定能占上风?都不见得,信威药业是个什么东西?他那天在信威厂区外,围着它的外墙转圈时就想得很清楚了,而这些律师更是对与之对抗有什么后果想得清楚明白。他们所掌握的这些所谓的证据能否把对方在法庭上扳倒还很难说,况且周群的事是个机密,他也不能随便就跟每一个律师都说,我们找到了个人,这人会让这个案子如何如何……
就是这样,二三天的时间就过去了。直到陈石给他出了个主意。要他去法律援助中心碰碰运气。郭强林听后立即就骂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为什么就没想起来这个。法律援助中心是政府为打不起官司,交不起各种费用的百姓新成立的一个免费咨询、免费出庭的机构,那里的律师虽然不排除有新入行,没委托,为了积累经验而来的新手律师,但是更多的都是些极有正义感,金钱欲望都很少的好律师。
郭强林在法律援助中心没有直接说要请哪位律师出庭,而是先查了一下有哪几位律师的免费出庭率最高,他决定在那里选一位。他选中的就是这个王健。
而现在看来,他这回选对人了。
隔天之后,王健正式接手了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