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很快就是1991年了。
1991年,对于大多数中国留学生来说,依然是非常艰难的一年。而对于我来说,却是事业蒸蒸日上的一年。这一年,我的中医诊所,从一家发展到了三家。按每个诊所4到6名中医师算,再加上秘书和会计,我的三个诊所一共招聘了20多人。在澳洲,超过20人的私人公司就已经不小了,差不多可以算一个中型企业了。为了扩大影响,我仿照西方连锁店方式进行管理;当然,也给它们起了相同的名字——澳中中医中心。
此外,我还创办了一家杂志——《新移民》。
我的第一家诊所那时已经非常有名了。我说过,我的病人多为澳洲人。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突然发现,开始有华人关注我的诊所了。请注意我的用词,我说“关注”,我没说“我的诊所的华人病人多了起来”。什么事“关注”呢?就是,有中国人来,但不是来看病的。到诊所不看病干什么?取经。学艺。偷手艺。刺探情报。
有一段时间,我的诊所差不多成了中国留学生的“俱乐部”。我是说在晚上。因为我还单身,住得又离诊所很近,晚上没什么事了就来诊所看看。晚上的病人比较少,有时就会聊一些当时留学生中比较关心的话题。那时关心什么?居留!我的身份虽然搞定了,可是我的那些朋友们却没有一个搞定的。而且,他们明明知道我走的路成功了,可是没一个敢象我那样试一试“特殊人才”移民的。他们倒也会自我解嘲:“特殊人才”移民名额有限,已经被金凯平占了,没他们的机会了,再去试就是东施效颦了。
那么,他们在等什么呢?他们在等澳洲政府的“恩赐”。霍克总理曾在一年前与移民部长韩德联合发表声明:1989年6月27日已经在澳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将被允许一特殊类别的临时入境许可在澳洲临居四年。而且还答应:在这四年以内或之后,将不会在违反他们意愿的情况下被要求返回中国,除非他们严重地违反了澳洲的法律……霍克总理对待中国留学生的慈悲曾引起中国留学生的广泛爱戴。
然而,最近一个时期,反对党领袖候信博士及影子移民部长雷铎则在多种场合下重申反对党的一贯立场:工党政府对待中华入人民共和国公民的特殊政策,损害了澳洲的正常移民程序,也损害了政府在萧条时期减少移民的政策……
中国留学生开始担心了,工党政府会不会因为反对党的攻击而改变对中国留学生的特殊政策呢?抑或,万一在四年临居结束之前,反对党上台怎么办?
中国留学生心中再次布满阴霾。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诊所这里就成了一个小小的信息中心,和商讨的场所。
那时,我的诊所一到晚上就会有很多中国留学生来。有很多根本不是我认识的,就是朋友介绍朋友,一贯串联一个,越来人越多。
有时候,我还被他们委派去移民局打探“内部消息”,理由是我英语好,而且在移民局有熟人。我也真的跑去移民局几趟,找Lisa副局长询问。说老实话,我的询问没有得到任何有实际价值的消息,他们不过是重述霍克总理和韩德部长的声明。可每天来我这的这些朋友们还是不厌其烦地追问我所有的细节。
后来,就有人建议我,干脆办一本杂志,专门报导移民消息,肯定畅销。
我还真就动了心。我在上海时就办过报纸,对办报纸和杂志一直有热情,只不过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问题的。我发现有几个我并不认识的中国人每天都来,而且来得很早。早到什么时候呢?早到我的诊所还有病人呢。他们也似乎是很懂规矩的样子,来了就悄悄地坐到接待处的沙发上。
这样几次之后我就发现问题了,他们不是来讨论居留问题,也不是来帮我出主意办杂志的;而是来“取经”的。我发现他们对我的诊所的一切都感兴趣,甚至接待处怎样接待病人等认真观察。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的诊所已经成了也想开这样诊所的中国留学生隔三岔五地来取经学艺的“大寨田”了!
我没有戳穿他们。我不怕别人学,有些东西是别人学不会的。
不过后来他们都没有开成中医诊所,也不知是他们没有资金还是没有胆量。
四月份,我做出一个重大决定:办一份叫做《新移民》的杂志。
在澳洲办一份杂志或者报纸是迟早的事,在中国我就领教了拥有一家传媒所能带来的各种好处。不过,我本来没想这么早就办,两家中医诊所足够我忙的了,何况还要读硕士呢。
事情源于一件意外事件。
有一天晚上,我们正在诊所探讨居留问题,突然接到Jack的紧急电话,和他同居的那个“六四”后来的广州女孩Amy出事了!那一天是Amy的生日,Jack一高兴,就带Amy去了一家西餐厅“开洋荤”。Amy来澳洲快两年了,还从没去过西餐厅呢。其实Jack也没去过,不过他跟Amy吹牛说去过两次了。
那是一家法国餐厅,就座落在雅拉河畔。在烛光下,Amy显得特别的漂亮。Jack似乎从没这么认真地看过任何女人,他被眼前的一切感动了,当着所有就餐的绅士和淑女们,他亲吻了Amy,并答应她,一定要娶她为妻。这是Jack第一次和Amy说这种话,因为他在上海的家中已有妻儿,妻子很不容易,就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了,现在已经三岁多了……Jack今天一激动,就说了这句话。这是一个承诺。Amy激动得当即哭了起来。Amy哭了一会儿后,说了一句,她不想破坏一个幸福的家庭……
这样一来,Jack也哭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庭算不算是个幸福的家庭,他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算不算是对不起妻子。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他不应该选择苦行僧的生活。他很幸运,因为他有一个Amy。可是,如果他不做这样的承诺,对Amy公平吗?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喝了很多的酒。
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心里不大痛快又喝了酒的Jack闯了红灯,被一辆卡车从侧面撞上。Jack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可是Amy被卡在车里出不来,Jack眼看着献血一寸一寸地染红了Amy的脸……
拖车。救护车。消防车。警车。一会儿功夫就来了一堆闪着红红绿绿的灯的车。
最后,还是动用了电锯,才把早已经昏死过去了的Amy从车的残骸中拖出来。
当我赶到医院时,看到的只是Amy残破的尸体。
谁应该为Amy的死负责?当然,Jack喝醉了酒,而且闯了红灯。可是,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呢?因为他的生活中充满了无法解决的难题!如果!如果Jack不来留学,后者是来了又回去了,就没有这样的难题了。问题是,Jack觉得没脸回去,而且澳洲政府也没有赶他回去;但是,澳洲政府又不肯痛痛快快地让他留下来,先是四年临居,四年之后呢?这几乎就是一种没有指望的生活啊!苦闷,孤独,无望,迷惘,动荡……他的生活中可曾有过一丝阳光?!他的生命中可曾有过一次欢愉?!也许,Amy曾让他暂时忘掉这些烦恼和不快。然而,Amy也给他带来新的烦恼,和新的问题。最终,他害死了Amy……
我当即决定办一份杂志,我要为中国留学生鼓与呼!
我要利用传媒优势,让澳洲政府及主流社会了解中国留学生的苦处,也了解中国留学生的价值。他们不是澳洲的累赘,他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们都年轻有为,他们将会是促进澳洲社会向前发展的新生力量。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紧锣密鼓的筹备,《新移民》杂志终于在四月份出了创刊号。
《新移民》杂志是一份中文月刊,算一份综合性杂志,16开,48页,主要是报导及讨论留学生所关心的一些事。当然也辟有中国报导及文学版面。
《新移民》杂志一创刊,立即引起中国留学生群体的关注,因为上面谈的都是与他们的命运息息相关的事,而且编辑队伍全部来自留学生群体,无论从语言习惯上还是思维方式上都非常一致,读起来特别的亲切。
《新移民》大概可以算做是墨尔本的第一份大陆背景留学生办的杂志。那时悉尼已经有了几份中文报纸和杂志,并且抢占了墨尔本市场。那时墨尔本本土办的有一定影响的中文传媒只有一份中文报纸,叫做《新海潮报》,是马来西亚的华人办的。现在,又过多了一份《新移民》,差不多可以和悉尼的中文传媒平分秋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