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一桶金的开采-澳洲梦

就在这个时候,中医闯进我的视野。我突然意识到,也许这就是我的第一桶金!

那是一次十分偶然的谈话。那时我还在商学院国际部做经理,我和我从大陆招来的一个叫做Richard的留学生聊天。他是一个职业中医师,我们聊天的话题,自然是关于中医的。

我很自然地想到前几天还和维多利亚州长谈过把中医引进澳洲的事。

两件事情捏在一起,我就突然想到,为什么不办一个中医诊所呢?

当时在澳洲,中医作为一种医学科学,还没有被澳洲人认同。而与此同时,很多留学生当中就有不少优秀的中医师。他们在澳洲留学,不得不放弃了自己所学的专业,在一些地方辛苦地打工。所以,在澳洲谁要是能够把中医诊所开办起来,一定是有着非常广阔的市场空间的。

我试着说了我的想法。

Richard当即表示:金先生,你要是愿意投资开办中医诊所,我愿意成为你诊所的首批中医师,和你一起干!

我的问题是,我根本就不懂中医。我于是叫Richard做出一个计划书。

三天后,Richard果然做出一个计划书。我详细地研究了他的这个计划书,知道了投资一个中医诊所,硬件大概需要一万澳元,这里面主要是房租、水电和员工的工资。看到他准备得如此充分,我的信心更足了。

我真的动了心。我就告诉他说:好啊,我去考察考察,然后给你一个答复!

我立即行动起来。

首先,我了解到,在澳洲还是有一些中医诊所的,但是都开在了唐人街附近,病人主要是华人,生意说不上多么好。而且,这些中医诊所其实都是药房的坐堂中医,就是说,主要生意是药房,诊所只是附属。

其次,澳洲人居住区根本就没有中医诊所。而且澳洲人根本就不信中医。

澳洲象所有西方国家一样,非常重视医学,医生也是最受人尊重的职业。所以,高中毕业学习成绩好的,大部分都去学医了。正因如此,澳洲政府及医学界,对医生资格的认定也是异常严格的,不要说中医了,就是西医,如果你是从非英联邦国家学的医科,也照样不予承认。比如说你是个德国医生,想来澳洲行医,对不起,你得先通过澳洲医学资格委员会的考试再说。

照样的调查结果说明两个问题:

一,澳洲基本上没有中医诊所;

二,澳洲人根本就不相信中医。

在我了解到这样的两个结果后,这个中医诊所是开还是不开?

我得先征求一下专家的意见。

我在墨尔本认识一个华裔老教授,他在墨尔本生活了三十多年,对澳洲主流社会及华人社区都非常了解。我便去请教他。他听了我的想法后,告诉我两句话:

一,最好不要开;

二,如果一定要开,就开在唐人街或者是中国人聚集区。

他的道理很简单,白人根本不接受(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中医,开在中国人聚集区起码可以保障基本的客户,有口饭吃。

老教授的话给我泼了瓢冷水。

我想了好几天。最后,我想起一个故事。一个美国制鞋商派两个人去非洲的一个国家调查鞋子的市场,两个人到了那里一看,那里的人根本就不穿鞋子!回来后,一个哭丧着脸回报说,不行不行,那里的人根本就不穿鞋子,我们卖给谁呀?另一个却异常兴奋,说,太好了,那里的人没有一个穿鞋子的,我们的机会太多了!

我想,后一个人是对的。没人穿鞋才有的买,至于他们现在不穿鞋,可以慢慢培养嘛。

我决定全力以赴开一家中医诊所,而且,我要把它开在澳洲人居住区。

我要把中医引进澳洲,培养澳洲人去看中医!

我想,这应该成为我的商业王国的第一块砖。

我之所以选择中医作为我的商业王国的第一块砖,最大的原因是我多年来在商场上滚爬所形成的“边缘价值观”。第一,我要选择“边缘机会”;第二,我要为我的“边缘机会”找出“边缘价值”。我为在澳洲开中医诊所所寻找的“边缘价值”有以下三点:(1)市场——西方社会正日益对返璞归真,回归自然感兴趣,而中医作为一种自然疗法正好与这愈演愈烈的生存倾向相吻合,因此它极有可能成为一种被普遍接受的实事;(2)特色——中医是中国特有的传统项目,它的实用价值已经经过了上千年的考验,所以,其能否被西方社会所接受完全取决于如何推广;(3)人才——澳洲境内有着大批来自中国的优秀中医人才,而且他们正处于健旺的年龄状态,并等待着施展才能。

1990年10月初,刚好是我来澳洲整整三年的日子。我开着车子离开家,朝我家东南方向不远处的海岸线开过去,那里有一个较富裕的白人居住区Frankston。我昨天坐在家里翻了半天的地图,最后选定了Frankston。我要在那里开办我的第一间中医诊所。

我要选的地方必须具备两个条件:

第一,不要离开我家太远,以方便管理;

第二,必须是较富裕的白人居住区。

Frankston刚好满足这样两个条件。

我于是来到Frankston寻找开诊所的地点。

Frankston是这一带比较热闹的地方,也可以说是墨尔本东南30公里沿海一带的商业中心。这里风景秀丽,交通方便,人口集中,商业繁荣,是附近方圆数十公里内居民工作、生活、娱乐和休闲的中心,也是墨尔本东南方向的第一重镇。

我把车子停在一个购物中心的停车场,然后就开始四处转。

我转了半天,竟然连一个诊所都没发现。我觉得奇怪,便问一个行人。结果行人告诉我说,这里的诊所都集中在一条街上,当地人都管那条街叫做“诊所街”。

按照那个人的指点,我来到“诊所街”。果然,那条街上有大小十几个诊所!而且说明样的诊所都有,比如普通科诊所、牙医诊所、耳鼻喉科诊所、体育运动诊所、妇女诊所、理疗诊所一应俱全。当然,是断然没有中医诊所的。

我发现每一家诊所都在门前竖一个大牌子,写上诊所的名称、就诊时间以及诊所擅长的专科等等。我一边看一边想,如果我在这里开一家中医诊所,也要象他们一样,在门口竖一个大牌子,写上什么什么中医诊所字样,也写上就诊时间等。要让澳洲看上去和其它诊所没什么两样。

看着看着,突然发现一家诊所门前的大牌子被贴上“本诊所出租”几个大字。

真是天赐良机啊!

我立刻走进去,联络承租这个诊所的房屋。

说干就干,这是事业成功的重要条件,也是我的决断力的一种体现。

接下来,第一天,我申请了营业执照;

第二天,我签了租约;

第三天,我开始在Richard的帮助下,动手置办诊所所需的家具与设备;

第四天,我就开始招聘中医师了。

除了Richard之外,我还需要几名中医师。我在所有的中文报纸上登了广告,招聘中医师和诊所秘书。

广告刊登出来之后,一下子接到了几十份应聘申请书。我一个个地筛选,最后挑选了几个在中国个名牌医科大学毕业,又有五年以上工作经验的中医师,组成了我的诊所首批四位医师的阵容。

11月1日,也就是在我和Richard谈话三个星期之后,我的第一家中医诊所,就在Frankston正式挂牌营业了。

三个星期就创办了一家中医诊所,这个速度还是十分惊人的吧!

为了迎和澳洲人的口味,在诊所装修的时候,我彻底回避了过去的中医诊所惯常的内部格局,直接采用西医诊所格局,先是接待处和候诊室,然后分为分诊部和治疗区,最后才是医药部。整个诊所感觉上窗明瓦亮,舒适整洁。传统的中医诊所可不是这样的,传统的中医诊所一进来就是一排顶天立地的黑柜子,柜子上藏了无数个小抽屉,里面装满各种中药;然后,是一个戴近视眼镜的长胡子老叟在柜子后面打量你,说不清这里是卖药的还是算命的地方。澳洲人哪里敢进来?

说起来,我根本不懂中医。开办中医诊所,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有人可能要问我了,我既然不懂中医,为什么敢开中医诊所?怎么说呢,我这个人,喜欢“逆向思维”,越是没人敢做的事情我越是要做。当然,前提是我看准了中医市场不会坏。人总是要生病的,生病了就要看医生,这个医生看不好就得去看另一个医生,西医没看好就得去别的什么医试试。我就不信中医治好了数亿中国人,就治不好一千多万澳洲人!

说起来,我和中医还是多少有些缘份的。上小学的时候我的眼睛突然变近视,我父亲曾带我去做针灸治疗。虽然没有什么好转,但是银针轻轻地扎入我的皮肉时,我却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甚至觉得十分奇妙。这件事令我终身难忘。

上中学的时候,我是生物课代表,知道灵芝、虫草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治病的,我也吃过一些中药。但是除了这些,我对中医就完全是一个门外汉了。

就是我这个门外汉,在澳洲竟然开起来了一个中医诊所!

到底行不行啊?说老实话,我心里还真没底。

然而,我已经破釜沉舟了,因为我已经把LV商学院的工作辞了。

老板理解我创业的决心,他很支持我,,他说,金,你一定会成功的。我们做了很好的交流工作。

我知道,开诊所不同于普通零售店或小餐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所以,在我的中医诊所开办之后,我特别注意和澳洲各级政府负责医疗卫生的官员进行沟通,告诉他们我们事业的进展,以求今后取得他们的帮助和支持。后来发生的实事证明,我的这种做法是非常英明的,它帮我躲过了一劫。我在后面会慢慢讲到这段故事。

二月份,我给澳洲联邦卫生部长及维多利亚州卫生部长分别写信,向他们报告我的第一家中医诊所正式成立了。我还在信中要求会见两为官员,向他们当面汇报我创办中医诊所的理念及进展。同时,我还用报告的形式,向两位官员报告了我们诊所雇佣的几位中医生的学历、在中国的职称及工作经历等等,以证明我们的资质是一流的。

联邦卫生部长与州卫生部长都发来贺信,祝贺澳中中医诊所的成立。州卫生部长还专门会见了我。

我开中医诊所的事不知怎么的让Jack知道了,他带着同居的那个“六四”后来的广州女孩Amy风尘仆仆地就杀了过来。

Jack杀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后面忙着,接待他们的是接待处的Lily。

Lily是我雇的秘书,她是第二代移民,长相和性格似乎也受了影响,变得高大丰满,热情大方,当然,讲一口流利的澳洲英语,此外,还会讲广东话以及简单的普通话。开业几天了,几乎没什么人来看病,Lily也觉闲得慌。正闷着呢,突然见到Jack推门进来,以为是来病人了呢,不免喜出望外,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

Goodmorning!CanIhelpyou?Lily这样问。

Jack一听英文愣了一下,疑惑地看了看Lily,认准她是个中国人,才慢吞吞地说,中国人吧?咱就别来英语了。那什么……你们老板呢?

Lily只好换了蹩脚的中文:金先生……他很忙……请问……您看病?

Jack大咧咧地掏出一只烟来,刁在嘴上:看什么病啊,你看我象有病的吗?哎,你中文怎么这么差呀?有空我给你补习补习,中国人吗,不会将中文怎么行?Jack这么说着,又掏出打火机来点烟。

Lily急忙制止:对不起,先生,这里不能抽烟。

Jack有点不高兴了,但还是把烟收起来:操那!穷规矩还不少!

Lily又问:您找金先生……有事?

Jack满脸不屑地说:废话,没事我来这里干什么?你快给我知会一声,就说Jack来了!

Lily又问:Jack……Jack什么呢?

Jack口气更大了:你们老板还认识几个Jack呀?

Jack那天教训完了Lily又开始教训我,好象他是我老爸,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

我说小金子啊(他可是很久没叫我小金子了),我说你脑子又进水了吧?我们这些学医的都没打中医的主意,你说你懂什么啊?你还要办中医诊所?而且……而且还把那么好的工作都给辞了!我给你交个实底吧,就我们祖先那点中医,要理论没理论,要声望没声望,在中国都快没人看了,你还要在澳洲推广?我说你是成心怎么着?骗中国人骗不到骗到鬼佬身上啦?你别以为鬼佬为人诚实,好骗,精着呢!你也不想想,连我们自己都不信的事,怎么可能叫澳洲人信呢?做你的黄梁美梦去吧你!

Jack的话有点损,可我没有反驳他,就任他说下去。

我见我不反驳,更来劲了:我问你,你说中药苦不苦?

我点点头,说,苦。

Jack进一步问:那么苦的东西,你愿意喝吗?

我没回答。

Jack就代我回答了:不愿意。好,那么你凭什么就能让澳洲人听你的,喝那么难喝的中药呢?孔夫子怎么说的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怎么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啦?

我很感谢Jack到如今还这么关心我。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我回答他说,你总得让我试试看吧?

一个月后,我做了下结算——我在帐面上亏了3000多澳元!

诊所的“执行经理”Richard面有难色地告诉我说,对不起,我们做得不好……事实上,在这个月里,我们平均每天只有一个病人……

我笑了笑,说,没关系,做生意就是这样,总得有个开始吗。下个月就好了。打起精神来,好好干!

我虽然表情轻松地安慰了医师和工作人员,还给他们打气,其实我的心情很沉重。

我已经是全力以赴了啊!怎么就没有一点效果呢?到底是哪儿错了呢?我对我的中医诊所报有那么大的期望啊!可回报给我的却是3000多元的亏损!

这天晚上,我想了很多、很久。

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我的计划并没错,只是要让白人真正接受中医,并建立良好的声誉和信任,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我不能后退,必须挺过去。

当然,还是要总结经验教训的。

就象看病一样,先找出毛病之所在,然后才能对症下药。

诊所的所有工作人员坐在一起,开了个长长的总结会,找出病人来的不多的原因。

首先还是文化差异问题。中国人从小就知道针灸能治病,早已根深蒂固了,所以就不害怕;可西方人却对针灸心怀恐惧,所以对针灸带来的麻、酸、胀的感觉反映过于敏感,颇多担心,哎呀,怎么这样啦?是不少扎到血管上去啦?是不是扎到神经上去啦?是不是扎到骨头上去啦?有的人一看见银针扎到自己的身体里面,竟然当场昏厥过去。

再有,中医诊断讲究“望闻问切”。一个“问”字就会带来很多麻烦,比如“腰酸”的“酸”,“腹涨”的“涨”,“手麻”的“麻”,表述起来是很难的。中医有时要求病人空腹,很多病人就做不到。中医有时还要求病人来的时候要心情平静,可是很多顾客是一下了班就慌慌张张地跑来了,时间紧,脉搏快,就不好诊断。

还有草药问题。一般来说,吃中医的煎药,要比吃中成药或胶囊效果好得多,为了保持中药的原汁原味儿,我们在买给他们草药的时候,还要求他们买一个熬药的药锅。这样又有了新问题,经常有病人来换药锅,说没用两次就烧破了。其实是他们不知道怎么熬药,药锅的外面是不能有水的,否则就容易被火烧破。这都要一个个地讲解,一个个地传授。

关于药的问题,连病人自己都发现了,中医和西医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同一个病,医生给不同的患者下的药的剂量是不一样的。这也给病人造成疑惑。澳洲人从小就接受一种医疗的观念,这个观念告诉他,一切都是可以计量的,一切都要求精确。你必须告诉他们,药锅里的水要放多少克,他们就会专门买一个量杯,认真按照你说的来量;你还要告诉他们,药锅需要熬多长时间,他们就拿着手表站在边上看,绝对不多熬一分钟,也不会少熬一分钟。可是我们中医讲究的却是模糊、混沌和神秘,讲究“火候”。然而,什么时候到“火候”了却是只能凭借经验来判断的。

还有,中医和西医的治疗方法也是完全不一样的,西医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可是中医有时却偏要“头疼医脚,脚头医头”,和西医反着来。这甚至让病人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医生。于是,我们不得不向每一个病人解释中医的基本原理,给他们看中医的经络图。在中医理论看来,人和大自然一样,完全是一个整体,并不是病从哪个器官发出来,就去治哪个器官,那样有可能只是治了病的表征;中医讲究的是要找到病灶,也就是发病的真正原因,然后对症下药,才能够真正地把病治好。

这里有一个故事,一个病人头疼,前来求医,结果我们的医师诊断说,你的胃不好!病人听了大吃一惊,心想我头疼怎么和胃扯到一起了呀?我们只好和病人认真解释,头疼只是表面现象,病根实际上是在胃部,所以,治好了胃以后头就会不疼了。

开始这样讲解没有人相信。但日子久了,病人就会由不了解到了解,并信任我们了。

一种新的文化,一种全新的意识在一个新的,完全不同的环境下推广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然而这种全新,又代表了潜力,还代表了挑战,这是一种真正的考验,没有前人的经验,你必须自己努力,自己创造。

总之,这里面有很多奥妙,仔细想起来,中医和西医完全不一样。要让澳洲人全面接受中医,的确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但是,我不可能要我的诊所一直这么赔下去,我应该主动出击,进行市场推广,让病人走进来的时候,能对中医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

我们就这样从一种挫败感中回过神来,重新筹划一个全面的市场开发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