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案子闹得很大,上上下下都很关注,高检的人都惊动了……”说话的是检察院的郭处长,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
梁毅看着他,试探着问:“到底有多大,这案子?”郭处长吸了口烟,猫样的眼睛盯住梁毅,叹息着说:“有可能是近两年来海南最大的一个贪污案!”梁毅皱起眉头,问:“多少钱?”郭处长叹了口气,说:“这个,我也说不好,案子还在审理中……不过我想,怎么也得有个几千万吧!你想,都是玩钱的。”“告他的,真是他那副手,姓张的?”梁毅看着他,心想:那钱是现在拿出来给他,还呆会再给。
“是他,听说这小子很有背景,来头也很大。没看这些日子上窜下跳的,花了不少钱,看来是想把人往死里整!”郭处长喝了口酒,夹菜往嘴里送着。
梁毅陪着他把酒杯端起来,送到嘴里呷了一口,看着郭处长,问:“那姓张的,你认识?”“他来找过我,说要给我钱,我没理他。”郭处长说着,用餐巾纸擦着嘴,看着梁毅。
梁毅知道他的用意,笑了笑,说:“他这么做明明是心虚嘛!听说他是王克强一手提上来的,平时关系也不错,怎么会这样?”“这有什么奇怪的,还不是为那个利字!你想想看,姓王的一进去,那老总的位置不就是他的了?”郭处长摆出一副很世故地说。
“这我知道,不过这小子也忒狠了些。”梁毅看他那副嘴脸,心想: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不过得想办法把他拉住,别让拿了钱不办事。
“这种事,不狠也不行呀。你想想,他这回要是不能把姓王的整死,姓王的牢里出来,会给他好果子吃?这商场也跟官场一样,你不整死我,我就要整死你。”郭处长很老道地说。
梁毅看着他,心想:他自己大概也是这种心态,听人说这家伙也是很黑的,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肯定也整过不少人。跟这种人打交道不能不防一手,要是他拿了钱不给办事,就得让他好看。楚光总说自己心太善,当不好商人,说不得这一回也得黑上一把了。这么想着,嘴里却叹息着对郭处长说:“可他这一弄不要紧,很多人都要跟着遭殃的。”“有什么办法?法律是无情的嘛。哦,对了,你跟那女老板,到底什么关系?”郭处长说着,把头探过来,盯住他,意味深长地笑着。
“什么关系?不就是合伙人嘛!”梁毅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就这些?我看那女人还真很漂亮,很性感的,是男人见了就想跟她上床的那种女人。难怪那姓王的对她那么好,肯为她弄钱。”郭处长笑眯眯的,眼睛里带着淫邪的意味。
梁毅听着,心里感到很舒服,笑了笑,对郭处长说:“别想歪了,她,不象你想的那样。”“那你说还能有哪样,跟你说,这女人什么德性,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要我说,没准那姓王的就毁在这女人手里。”郭处长叹息着说。
“她是我老板。”梁毅提醒他,心想:这小子也太放肆了,一点面子也不给。
“那又怎么样?我不知道你和她有没有那种关系,不过作为朋友我得劝告你,这绝对是一滩浑水,弄不好你也会搅进去的。”郭处长看着梁毅,手放在桌上,几根细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梁毅有些紧张,看着他,故意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笑着说:“我怎么啦?他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说没关系,可这种事情,说你没关系是没关系,说你有关系就有关系,得看怎么说了!再说,你是公司的总经理,他们之间的事你能一点不知道?”郭处长皱着眉头,冷笑着说。
梁毅看着他,警觉起来,心想:这小子别是来探我底的?笑了笑说:“生意上的事,有些是我经手办的,那都是合法的,检察院不都已经检过了,我真要有什么问题,也不能跟你坐在这里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这种事,离得越远越好。”郭处长说着,抬手理了理光亮的头发。
“我也这么想,可是你知道,公司里有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现在公司的帐户都给查封了,我得想办法把我的钱弄出来。再说老板对我也不错,我不能扔下她不管的。”梁毅嘴里说着,心里却想着怎么把钱给他才好,看来这小子胃口不小,那一万块钱没准会放在眼里,好在这小子很色,晚上找个象样一点的小姐陪陪他,效果会更好,当然那钱也是要给的,但不能白给。
“这种时候,你顾得上讲这个!”郭处长吐出大口烟来,烟雾缭绕中他的脸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人嘛,总得讲点义气,对不对?如果我是那种无情无义的,象那姓张那样,你也不敢这样跟我坐一起了。”梁毅笑着说。
“说的也是。”郭处长连连点头。
梁毅坐着觉得有些难受,便把身子往后仰了仰,靠着椅子后背上,看着郭处长,恳切地说:“我对法律上的事知道很少,今天我来就是想向你请教,看我们老板的事到底会怎么样?有什么办法能救她?”“你真要帮她,先得花大价钱给她请个好律师。”郭处长打着官腔说。
梁毅觉得喉咙口有些发涩,便喝了口茶,然后对郭处长说:“这没问题,我已经跟人说好了,检察院说这案子还在侦察中,不让律师见面。我想,你能不能帮我找找人?”“我出面找人?这可不方便!”郭处长为难地说。
梁毅看他不肯帮这个忙,强笑着说:“你要不方便的话,给我引荐一下,我来出面就是了。”“不是我不肯帮忙,你知道,我这身份,总得避点嫌才好,要不然对你们也是不好的!”郭处长说。
“这我明白,对了,你帮我找人,总得要有些开销,这点钱,你先拿着……”梁毅的手伸进皮包里,先按下了里面微型录音机录音键,再把那装钱的信封掏出来,推给对面的郭处长。
“怎么跟我来这个!这钱,我可不能收……”郭处长伸手拦住,嘴里说。
梁毅知道他是赚少,便笑着说:“你拿着吧,你知道我的帐户都被封了,我手里有些紧……”“也好。不过,如果你真的想把事情办好的话,得多准备点钱。我这样说可是为你作想,你知道,人家那边是花了大价钱的……”郭处长说着,很熟练地把信封摸起来,揣里衣袋里。
“要说钱,咱可没法跟人比,人家用的是公款,又是那么大一个公司,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我想,这世上总还有个正道对不对?要是有了钱,就什么事都能办成?那这社会都成什么了?我就信他们能一手遮天,不说别的,在咱们的司法机关,不是还有你这样正直的人在嘛!”梁毅说着,仿佛听到皮包里录音转到的声音,不安地看了看郭处长,很不自在地笑着。
“你放心,我会尽力帮忙的。”郭处长笑着点头,说。
梁毅对郭处长笑着,心里有些不踏实,把皮包从桌上拿起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梁毅刚关掉录音机,佳佳便看着他,问:“你这是要干嘛?”梁毅把录音带拿出来,翻了佳佳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不干嘛!”说着,拉开床头柜下的抽屉,把录音带放进去。
“你是想将来告他们,说他们贪污受贿?”佳佳说。
“你别瞎猜!不是那么回事。”梁毅说着,突然想起带到北京去的那盘录相带,心想,得找个机会把它毁掉,要让佳佳看到了,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的。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佳佳从床上坐着他,转脸看着他,不解地问。
梁毅笑了笑,用手摸着她散乱的长发,说:“傻姑娘,别问了,这些破事,你还是不去弄明白的好。”“我就是想弄明白,你快说嘛。”佳佳俯下身去,抚摸着他脸,撒着娇。
梁毅苦笑了笑,说:“你这么聪明的女孩,这还能不明白。这些人都是有权有势,犯不着去惹他们。不过他们都拿了我的钱,我总得防上一手,要不然他们到时候不给我办事怎么办?”“要是他们不帮你忙,你就会告他们?”佳佳瞪大眼睛,问。
梁毅看她那天真的样子,觉得很可爱,说:“傻姑娘,我真要那么干的话,以后谁还敢跟我打交道!”“那这东西,你留着有什么用?”佳佳看着梁毅,有些困惑。
“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去告他们,不过,要是他们不帮忙的话,我也许还能有办法要他们把我的钱给我吐出来。”梁毅冷笑着说。
“你这样子真是很可怕!”佳佳看着他,说。
“怎么可怕了?”梁毅抬眼看她,又想起了那盘录相带,心想那东西留在手里也是没用的,今天就得找机会把她毁掉。佳佳整天呆在这屋里,没准什么时候翻出来看了,那就糟了。
“我真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多花花肠子!”佳佳说。
“商场如战场嘛,这根本不算什么的,不信回去问你爸,他老人家玩的花花肠子肯定比我厉害多了。再说,我也是被逼无奈。你根本不知道那些人,他们拿了你的钱骨头都不吐的,这种事多的是。我现在手头很紧,这点钱还是东拼西凑弄来的,要给人骗了去,那不是太冤枉了,再说,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提防着点,到时候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怎么回事。”梁毅说着,激愤起来。
“怎么啦,是不是怕把你拉扯进去?”佳佳担忧地看着他,问。
“不,我不担心这个。”梁毅摇摇头,说。
“要不,我们一起回北京去?”佳佳把手放在他的大腿上,抬眼看他。
梁毅把手放在她后背,轻轻拍着,说:“要走你走吧,这个时候,我不能丢下她不管。”佳佳听着皱起眉头,看着他问:“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梁毅抓住她的小手,笑着问:“你说说看,我和她能是什么关系?”佳佳看着他,大眼睛眨巴几下,说:“看你对她这么好,我真是有些吃醋了。”梁毅苦笑了笑,心想:女孩就是女孩,都这种时候还顾得上吃醋!嘴里却说:“真是傻女孩,也不想想,要是我现在能背叛自己的老板,以后不是同样会背叛你嘛。”佳佳甜甜地笑起来,噘着嘴说:“我可不在乎!”梁毅笑了笑,没心思同她多聊,看看表,想起与黄律师的约会,便拿了手机,抬腿落在地上,站起身来。
“又要出去?”佳佳抬头看他,有些不高兴。
“是,找律师去!”梁毅穿着衣服,说“我跟你一块去?”佳佳坐直了身子,说。
“不。”梁毅把手机揣进衣袋,走出卧室。
梁毅坐在出租车后座上,看着路边一排排的椰子树,想起了牢里的湘雯。皱着眉头盘算一阵,湘雯被抓到现在正好二十天,现在她关在什么地方,没人知道。这些日子,他一直托人打听着,原来有人说是关在区里的看守所,后来又说是转走了,到底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
湘雯被抓时,他正好也在场。那时他正在湘雯办公室里同她商量那笔资金的事,那几个穿制服的检察人员从外面走进来时,他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他强作镇静,问他们要干什么。他们说是检察院的,并向他出示了证件。然后他们就把他撇在一边,径直走到湘雯跟前,说经调查,她涉赚卷入一起巨额贪污案中,他们要带她去接受调查,说着拿出一张纸来,让她在那上面签字。
梁毅傻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事后回想起来,当时湘雯倒是很镇静,她接过那张纸看了看,抬头看着站在他跟前的两位检察官,从他们手里接过笔来,什么也没说,就在那纸上写了起来。
那时梁毅就站在屋子的角落里,隔着两个检察官的背影看着湘雯,湘雯签完字抬头的时候也看见了他,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凝聚了好一阵,嘴角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他感到自己的嘴巴往两边挤了挤,算是对她的回报。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于是他迈开步子向她走过去。
“你想干什么?”那个浓眉大眼的检察官转过身来,厉声说。
他愣住了,看着那严厉的检察官,心里一片茫然。
“我有话要跟他说,生意上的事。”他听到湘雯的声音。
两个检察官相互交换了眼色,相互点了点头。
看着两位检察官退到一边,他笑了笑,走到湘雯的跟前,看着她。
“公司里的事都交给你了,我会没事的,等着我出来。”湘雯说着,把手伸给他,脸上的笑容却很苦涩。
他握住她的手,那手却是冰凉的,看着那双隐含酸楚的眼睛,他内心里产生出一片悲悯之心,他强笑着对她说:“我会尽力而为的。”看到检察官拿出手铐向湘雯走过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着。他看着那无助的女人,为她担忧着。湘雯却很坦然,苦涩地笑了笑,把手伸了出去,看着检察官把那手铐套在自己细嫩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梁毅觉得自己的心收缩了一下,原本麻林了的神经有了些知觉,他看见湘雯那双戴上铁铐的双手紧握在一起。当检察官带着她要离开时,她转过脸来看了他最后的一眼。他苦涩地笑着,看着他们把那无助的女人带了出去。
“我会尽力而为的。”他把这句话看作是对湘雯的最后承诺,然而走出那间办公室,他便发现自己已是无所作为。公司所有的帐目都被检察院查封了,账户也被冻结了。一夜之间,他发现自己几乎成了穷光蛋。没有了钱,他还能干什么呢!当他走出那座豪华的写字楼里时,觉得命运这玩意真是不可捉摸。
王克强出事后他和湘雯都有不祥的预感,那几天湘雯给人的感觉如同惊弓之鸟,那天他从夏阳那里回去,谈到王克强的事,湘雯说老王出了事,他们肯定会找上她的。看她那神情,他怀疑她有很多事情瞒着他,便要她回想看看王克强手里有她什么把柄没有,有的话就得采取些防范措施。湘雯说对老王这个人她欠太多,不过在钱方面的事,他们向来是很清白的。不过,梁毅并不完全相信湘雯的话,就他们那种关系,要想清白是很难的,何况生意上又有那么多的往来!
出事前那天晚上湘雯说过要把公司那几十万元流动资金转移到他的名下,万一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就算是对他那部份股份的补偿。他不同意,说她要是出了事,他未必就能跑得了,再说一下转移那么大笔资金也不是很方便。湘雯这不关他的事,她这样做也是想她将来进去了,他好在外面为她跑动。听她这么说,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他们本来想第二天就去办这事的,没想到事情会来得那么快!
“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想着刚才佳佳问他的话,梁毅苦笑起来。其实有这个疑问绝不止是佳佳,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次找人打听湘雯的事,别人都在问这个问题,只是有些人没从嘴里说出来。他对他们说她是他的老板又是生意上的合伙人,他们就说这事很棘手,劝他不要把自己拉扯进去。为了减少麻烦,他不得不为自己找出一些自私的理由来搪塞,说他帮她主要是为了自己,公司里有他的股份,现在公司的帐户都给冻结了,她真要有事,他也得破产。
“我为什么要帮她?”梁毅也这样问过自己,心里也时时感到茫然。的确,他和湘雯算什么关系呢?是情人?朋友?或者仅仅只是合伙人?不错,他同湘雯是有过那种关系,可这种关系早就变得淡薄起来。再说,与他有过关系的女人实在太多了,他从来也不是那种女人拴得住的男人,他从来没想过要为那种关系承担什么责任。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对湘雯的感情跟对别的女人不大一样。说到底湘雯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在海南无样无故,要是他也象别人那样舍她而去,外头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作为男人,他怎么能干出那种事来!
“这案子很大,背景也很深,你最好别插手,还有你那女老板,你最好离她远点,多想想自己的退路。”那天送走那老头,夏阳在车上对他说。同在电话里的感觉不一样,夏阳似乎对王克强的案子了解很多,他的含糊其辞和脸上那副莫测高深的神态使梁毅觉得他是知道很多内幕的。可是听他说话那口气,你还能指望他什么呢!
他昨天跟楚光通了个电话,谈到这里发生的事情。楚光说他以为在这件事情上夏阳是难脱干系的。这话很令他感到吃惊,他知道夏阳平时与王克强的关系很不错,又有很多生意上的往来。想当初夏阳来海南时,虽有很多关系,却缺乏资金,也不懂生意上的事,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玩的又都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要不是王克强帮他,他肯定没有今天的。夏阳为人是不怎么样,却是很会来事的人。再说,王克强坐在那个位置上对他是大大有利的,他有什么理由害他?可楚光也不是轻易下这种结论的,他是不是从金哲那里听到什么风声了?他这样问楚光,楚光却说不是那样,他这样说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
又是感觉?梁毅苦笑了笑。楚光曾经不止一次夸耀自己的感觉,说他做什么事都是凭着一时感觉去做的,他认为感觉比理性更为可靠。面对一个人,用不着同他说话,也用不着了解他的过去,只凭他周围的气场就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善恶,知道他与自己是不是一路人。所以同有些人他能一见如故,而在不喜欢的人当中他是话都懒得说的。他每回出去旅游也是凭着一时冲动,从外出旅游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出现到他背了包走出房间所经历过的时间往往不会超过几个小时,在通常情况下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到哪里去,有时本来想好是要到山东泰山去的,到火车站时那感觉一变,最终到了山西的五台山去。梁毅有时觉得楚光这人性情很豪爽,其实在为人上很有些拘谨的,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份浪漫和潇洒是自己所没有的。
楚光在电话里没有过多地谈到夏阳,却谈了他对世人的看法,他说按人生境界的高低可以把人分为三种:第一种人是自己活得不好却希望别人活得好,这是人生最高的一种境界,是常人很难达到的。第二种人是自己活得好也希望别人活得好,这种境界与前一种相比要低一些,却也不失为好人。第三种人是自己活得好却希望都活得不好,这是一种病态的人。
楚光的话说得很含蓄,不过梁毅心里明白,他是把夏阳算作是第三种人的。说到底楚光只是一个书生,他对人生的险恶并没有亲身体验过,他对人性的看法其实在很大程度也是出于个人的臆断,不过他对人的感觉往往是很敏锐的,而且能够用一种理性的分析把这种感觉表达出来。
怎么看你也不象个生意人!那次他从海南回到北京,楚光打量着他说。他问他怎么不象生意人,生意人又是什么样的?楚光说做生意先得学会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他笑着说我现在已经学得够坏的了。楚光说你能这话说明你还坏得不够。他笑着说你小子怕我坏得不够安的是什么心,我要变坏了对你来个六亲不认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楚光说听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你的生意做得不怎么样,不过看你没变我还是很高兴的。
象许多文人一样,楚光总爱把商场看得很坏,好象那里面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充满着贪婪和罪恶,在商海里沉浮着的人不把自己变成葛朗台老头也要成为纽沁根男爵。他根本不知道这商场上其实也是有规则的,谁要违反了这种规则,最终总会受到惩罚。梁毅也算是在商海里搏过一把的,对商场上的险恶他有着切身的体验,商场如战场这话是没错的。在战场上,两军对垒,不是你弄死我,就是我弄死你。这一回那姓张的把王克强打败了,王克强要是死不了,以后从牢里出来,他又怎么会放过那姓张的?可怜的是湘雯,她似乎是成为这两人争斗的牺牲品。
那姓张的梁毅也是很熟的,记得第一次见面是饭桌上,还是王克强介绍认识的。这小子看上去仪表堂堂,也很会来事。那时他刚从北京过来,表面上对王克强很尊重,很殷勤,一口一个“王总”的。夏阳和湘雯当时也都在场,大家对他的感觉都很不错。以后为生意上的事,梁毅也与他接触过,对他没产生什么恶感。据说王克强待他很不薄,他能当过公司的副总,完全是王克强全力举荐的。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把王克强给卖了。
朋友圈里对这件事有许多议论,有人说这本来是早有预谋的,总公司对王克强早有疑心,姓张就是他们派来卧底的;也有人说王克强得罪了顶头上司,他的顶头上司因为炒期货亏了三个多亿,在公司的地位笈笈可危,他以为王克强背后投靠了新来的一位老总,为了保住自己,就想把王当作替罪羊;还有人说夏阳也是参与这件事的,告发王克强的许多证据都是他提供的。对这些说法,梁毅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不过,他可以肯定,那姓张背后肯定有人在操作,否则凭他的本事要把在海南根深蒂固的王克强弄下来是不可能的,他也没有那样的胆量。说到夏阳,按他为人的圆滑,考虑问题的精细,一般情况下不会参与此事,除非那个幕后操纵的人同他做了一笔交易,给过他什么好处,而他自己又看好王克强这回要完蛋了,才有可能做出这样落井下石的事情来。
梁毅想着有些头晕脑胀,便把心思转到湘雯身上,心想不知湘雯在牢里过得怎么样?人都说那牢里的生活是很阴暗的,尤其跟那些刑事犯关在一起,挨打是小事,能够把命保住就算不错了。湘雯当然不是那种随便让人欺负得到的,湖南辣妹子的倔强和为人处事的周全或许会帮助她对付那些人。湘雯也是经过许多挫折的,却也没受过皮肉之苦,又过了这么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那牢里的苦也是有她受的。眼下最重要的是为她找到一个好的律师,再想办法同她见上面,要不然真是没法可想。
想到请律师的事,梁毅不能不为钱的事发愁。以前他对律师从来没有好感,以为没有陪审员制度作为支撑,律师也就是一种摆设。上次同黄律师谈过以后,这种看法到底有了改变。这黄律师是经朋友推荐的,据说为人很不错,在业内口碑甚好,又是从法院里出来的,法院里那些人,上至法官下到一般的书记员都很买他的帐。前不久他刚打赢一场官司,他的当事人被指控贪污钱财几千万元,他却想法保全了他的性命。梁毅也觉得他很精明能干,就是要钱的时候太黑了些。他一开口就要五万块钱代理费,还说是看了朋友的面子。要在以往,他对这笔钱也不会在意,可如今囊中羞涩,便觉出了这钱的分量来。
“先生,到了!”司机的话使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抬起头来,见司机正看着他,便歉意地笑了笑,往窗外看了看,对司机说一声:“噢,谢谢!”说着,推开门,下了车。
梁毅把车门关上,抬头看看眼前这座高大的建筑,笑了笑,迈步往前走着。
“先生,你还没交钱!”听到司机的声音,他转过身来,发现司机已经下了车,来到他的跟前。
“噢,对不起!”他歉意地笑着,掏出钱包来,把钱交到司机手里。
“这官司很有些打头!”黄律师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看着梁毅。这是个典型的南方人,四十岁左右,身材不高,皮肤黝黑,脸上颧骨突出,眼睛下陷,细小的眼睛透出精明来。
“什么意思?”梁毅看着他,心情有些紧张。
“据我了解,王克强这案子不象他们说的那样。原来都说他至少贪污了几千万,可查来查去,并没有多少可靠的证据,连检察院的人都觉得很扫兴。”黄律师说。
“这么说,没什么大事?”梁毅松了口气,问。
“那倒不,那几个告他的人正四处活动,看样子是要把他往死里整。你知道整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真要较起真来,几千块钱就能判个十年八年。你们这些当老总的,谁屁股里还能不夹点屎?”黄律师手里拿了支笔,随意摆弄着,对梁毅说。
梁毅看着黄律师,心想,说的也是,真要贪污几千块钱就要把人送到监狱里去,别说是当老总,手里稍稍有点权力的人,又有几个跑得了?这年头多数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态:不捞白不捞,捞着了是赚,捞不着白眼红。既然大家都在捞,也就没有什么道义好讲了。
“那我们老板呢,她怎么样?”梁毅问。
“她嘛,很微妙!”黄律师手里的铅笔转动着,对梁毅说。
“为什么?”梁毅皱起眉头,问。
“他们本来是对着王来的,后来发现没有可靠的证据,就想从她这里打开缺口。根据掌握的情况,有两件事是跟她有关系的。”黄律师说。
“哪两件事?”梁毅看着黄律师,心想:这人还真是有本事,几天的功夫,竟把情况摸得这么清楚,看来找他真是没错。
“你知道你们老板是怎么发起来的?”黄律师问。
“不知道,没听她说过。”梁毅装出一副迷糊的样子,摇头说。
“就在海南开始炒房地产的时候,王克强找人批了一块地,总共有一百二十亩,以你们老板的名义买下来,事实上你们老板那时候手头根本没有钱,订金都是从王的公司借的,后来一经转手,几百万就到手了。”黄律师说着叹了口气,手里的笔停止了转动。
“这事,我可没听老板说过。”梁毅说。
“另一件事,你肯定知道!”黄律师看着梁毅,笑着说。
梁毅让他看得有些不舒服,问:“什么事?”“前年,王是不是从你们公司买下一层楼来?”黄律师用铅笔头指着梁毅,问。
梁毅想了想,点头说:“没错,这事还是我经手办的,这有什么不对?”黄律师笑了笑,说:“他们说,那时房价正往下猛跌,你们老板也被套住了。他们出的价还很高。后来他们把那层楼买了出去,一下就亏了一百来万。”梁毅听着有些心虚,这事还是他同那姓张的一起经手办的,那时他心里就明白,王克强是用公司的钱为湘雯解除了困境,但怎么说这生意也是合法的。他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这得看两人的关系怎么样了,要是能证明他们是一种情人关系,或者王在你们这个公司占有股份,要不,就是他从你们公司得到过什么好处,譬如你们老板送过他钱,房子什么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黄律师说。
梁毅觉得事情越来越严重,姓张的肯定知道王克强与湘雯的那种关系,王克强原来对他很信任,生意上的很多事都是由他来出面做的。
“我猜想,要是他们在别方面找不到证据的话,一定会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的。从我们这方面来说,只要他们找不到证明两人关系的证据,这官司就有赢的可能。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的。”黄律师把手里的铅笔立起来,眼睛盯住梁毅。
梁毅勉强地笑了笑,说:“说实话,我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有没有那种关系,别人怎么知道?捉奸还要捉双嘛,你说对不对?”黄律师意味深长地笑着,把手中的铅笔扔在桌上。
梁毅舒了口气,心想:这家伙是有些名堂,看来这场官司非得请他来打了。只是那五万块钱是个大问题。这么想着,看着黄律师问:“那您看,这官司能打赢吗?”“能打赢?当律师的谁敢说这话!再说我还现在没看到起诉书,也还没有同当事人见面,什么情况都不了解,要说能打赢,那是在骗你,知道吗!”黄律师说着,又拿起了桌上的铅笔玩弄起来。
梁毅不喜欢他说话的口吻,强笑着说:“那是,法律上的事我不懂。这事就全拜托你了。”黄律师瞅了梁毅一眼,慢悠悠地说:“你知道,一般来说,当律师的都不愿意接刑事案,这玩意费力不讨好。一场官司打下来,费老劲了,到头来也挣不了几个钱。经济案就不一样了,你想,一场几百万的官司,要打赢了,就算得百分之五,你算算看,那得多少?”梁毅生怕他又要讨价还价,连忙说:“你知道我们公司的帐户都被冻结了,不过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你别误会,我并不想向你多要钱,跟你说我当初答应接这个案子,是看了朋友的面子,不是为了钱。不过,你要知道,要想打赢官司,没钱是不行的。”黄律师说。
“这我知道。”梁毅点头说,心里却在发愁:妈的,上哪去弄这么多钱!
“这样吧,明天我们就去检察院提出申请,要求同当事人见面。”黄律师说。
“他们能让见?”梁毅看着黄律师,有些担心。
“为什么不让见,我是律师,有这个权力。”黄律师笑着说。
“噢,那太好了。”梁毅说,想到要与湘雯相见,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些紧张。
想到借钱的事,梁毅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很多真正的朋友。平时里往来的老总们倒是依旧风光,哪个手里都揣着百八十万没问题,当初得意时与他们称兄道弟,在一起海吃海喝亲热得不得了,而今自己沦为穷光蛋,在他们眼里也就狗屁不是。湘雯的事在海口传得沸沸扬扬,可这些人中没一个打电话来问侯一声的。在商场是没什么感情好讲的,有钱你爷,没钱你就是孙子。刚才给两位老总打过电话,想从他们那里借个七八万块钱救救眼下的燃眉之急。这两人资产都在千万以上,那姓钱的是个东北人,平时看上去豪爽得不行,似乎他的钱总是为大家挣的,谁缺钱都可以找他。不久前自己还帮他一次大忙,那时他口口声声说要给自己十万块作为回报,看自己不收还作出一副不依不饶的生气模样。可如今说到借钱的事,他反而向自己哭起穷了,说最近做期货亏得一塌糊涂,五百万块钱扔进去打了水漂漂,他被债主逼得没了活路,就差没跳楼自杀了。另一个是上海人,也是研究生毕业,来海南赶上好时候,靠炒房地产起了家。梁毅心想大家都是从学校出来的,总不会象那东北人那样低的层次,再说平时关系又不错,从他那里借个三五块钱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这人接他电话时倒是非常热情,得知他的困境便邀请他到他公司去干,说是可以给他安排个副总的位置,说到借钱的事,他也满口答应,可听说他是用钱去为湘雯打官司,就劝他别做这等傻事,说那女人这回肯定没戏了,再说你出钱为她打官司算什么呢?这钱我不借了,这可是对你负责,怎么着我也不能看着你干这种傻事。梁毅听着直感到恶心,什么也说就撂下了话筒。
梁毅靠在黑色的转椅上坐着,双脚搭放在办公桌上面,仰头看着白色的屋顶,心想这人的脸面真是变得快,昨天还说你是他的朋友,今天就翻脸不认得你是谁了。楚光说自己心太善,当不好一个商人,他当时还很不以为然。毕竟,跟楚光相比,自己总会把人想得更坏些,可在骨子里对人还是抱有幻想的,不然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向他们求助了。那些人绝不是没有钱,而是看准他也好,湘雯也好,这回肯定都没戏了。这年头谁愿意把钱借给一个穷光蛋呢!
昨天跟楚光通话时,楚光问他是否需要钱,说他可以在北京的朋友中筹集点钱寄过来。他相信楚光说的真话,却不能不拒绝他的好意。楚光是个穷光蛋,周围朋友也没几个有钱的,就算他们个个都能倾囊相助,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他不能为自己的事连累了朋友们。不过楚光的话还是令他感到有几分温暖,毕竟在这个世界他还能有这样的朋友,对他也是莫大的安慰。
屋子里一片空寂,从湘雯被抓以后公司里的业务完全瘫痪了,雇佣的职员都已相继离去,为工资的事他们还找他闹过一阵,没办法他只好从仅有的两万块钱里拿出一万块钱来打发了他们。没有走的只有小叶,她是那个做过妓女被湘雯收留了的女孩,后来湘雯让她当了公司的会计,她对湘雯倒也忠心耿耿。他曾劝她暂时另外找个公司干上一段,等这边的有了了结再回来,她说湘雯对她那么好,她留下来没准能帮她做点什么。梁毅被她着实感动了一把,心想当过妓女的小叶真比他那些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老总朋友们要有情有义得多。
为了那五万块钱的律师费,梁毅真有些一愁莫展。同黄律师交谈时,他总觉得这人贪心太重,后来打听才知道他开出的价钱的确不算太高,问题是他手头连这点也拿不出来。他冥思苦想中突然想起来,还有几家公司还欠着自己公司债,数目还不是很小。他觉得眼前一亮,连忙把腿从桌上撩下来,站起身匆匆忙忙屋外走着。
“小叶,你帮我查查看,还有哪些人欠公司的钱。”推开门,他对正在埋头看书的小叶说。
小叶抬头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你想干什么?”“我想,讨债!”他说着,走到小叶跟前。
小叶看着他,似乎有些困惑,拿来抽屉,翻出帐本来,查找了一下,把几家公司名字告诉了他,并担忧地说:“这些钱都是欠了好几年的,这个时候恐怕更难要回来了。”梁毅笑了笑,说:“没别的办法,试试看吧。”回到办公室梁毅便给依次给几个公司的老总打电话。第一个电话是给海南金鹏贸易公司的贺总,去年做过一笔水泥生意,还欠着十万块钱没给。接电话的正是贺总本人,开头他还了几句客气话,说到这笔欠款,那口气就有些变了,说今年生意不好做,公司亏得利害,别说十万块钱,就是一万块钱他也拿不出来。梁毅说这可是救人如救火的事情,你不把这钱还回来,我可要找上门去了。贺总说我没钱你找上门来也没用的,说完便把电话撂下了。梁毅看着手里的话筒发着呆,然后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硬着头皮找另一个老总,这回接电话的是老总的女秘书,秘书说老板欠人一屁股债被人追得四处躲,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什么地方。梁毅无奈地笑了笑,又给拨通了第三个电话,这位老总梁毅也是打过交道,他同寒喧了几句便提到那笔欠债的事,谁知这家伙给他来个翻脸不认人,说我现在穷光蛋一个,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梁毅放下话筒,心想看来叶子的话是对的,这些债主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久借债不还了。眼看着湘雯出了事,正是耍赖的大好时机,怎么会把钱送上门来呢!真要有人那么做,那才真是傻冒一个。
梁毅在屋里来回走着,心烦意乱,却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个叫阿标的人是他一年前在一次朋友聚会上偶然认识的,他看这人外表有些粗鲁,却很豪爽,别人对他极为恭敬,与他聊起来觉得很投缘,后来又相互劝了几杯酒,酒席散后他拍拍他肩膀说以后有什么事用得着他的说一声就是。他当时没在意,后来悄悄地告诉他这位阿标是海南黑道上的大哥大,谁都惹不起的。以后他们又在一起喝过几次酒,便称兄道弟起来。以前他从来没想过要请阿标办事的,他知道这些人下起手来没个轻重,真要闹出个人命来可就没法收场了。眼下要对付这些流氓,说不得就要动用这层关系了。凭他的感觉,只要他开口,阿标肯定会出面为他摆平这件事。不过事先得跟阿标说清楚,只要把钱拿到手就是,千万不要动用武力。
梁毅正想着,伸手去摸话筒,却见夏阳推开门走进来。“噢,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夏阳微笑着,来到办公桌前。
梁毅连忙把手缩回来,站起身说:“怎么有空过来?”“到这边办点事,顺便来看看你。”夏阳说。
梁毅走过来,指指旁边的沙发,说:“坐吧。”“这些天为生意上的事忙得一塌糊涂,也没过来看你,噢对了,你怎么样?”夏阳看着他,说。
“我?还凑合吧。”梁毅觉得他的话里含着虚伪,从上次见面过后,给打过几次电话都没找着他。那次他本来答应到检察院找人打听王克强案件的底细,却连个回音都没有。也许楚光的分折是对的,在王这件事上他是难脱干系。在王克强被抓以前,有人看到过他同那姓张的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在一起,那个男子据说就是王克强的顶头上司,也是这出戏的幕后策划者。现在他来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以他平日的为人,绝不可能特意跑上门来看望自己。
“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太累了?”夏阳看着他,说。
梁毅用手在脸上摸了摸,说:“没什么。”“我看你这里现在真够清静的,整个楼道里一个人也没有。”夏阳似乎有些不自在,仰头看了看四周,说。
“人都走光了,还能不清静!”楚光苦笑着,说。
“这公司搞起来不容易,这样垮下去可真是太可惜了。”夏阳叹息着说。
梁毅看着他那张阴沉沉的脸,总觉得他的话里隐含着幸灾乐祸的意味,淡然说:“这种事,能有什么办法?”夏阳低头叹息了一阵,抬头看梁毅说:“听说你忙着为湘雯打官司?”“你听谁说的?”梁毅审视着他,问。
“这种事,还用瞒着我?”夏阳伸手摸着茶杯盖,说。
“说到哪里去了,这些天我给你打过很多次电话都没找着你,就算我想告诉你,也没有机会嘛。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好事,犯不着大张旗鼓四处张扬。”梁毅有些恼火,用讥讽的口吻说。
“噢,忘了告诉你,我上香港去了一趟,昨天才回来的。”夏阳说。
梁毅知道他是在撒谎,也不想点破他,笑了笑,没说话。
“我就知道你这人爱讲义气,跟我一个德性,做人嘛就得这样。湘雯交了这么个朋友,也是她的运气。”夏阳说。
“我可没那么高尚,我说过了,我这样做只是从自己的利益来考虑的,你知道这公司有我的股份,她要完了,我也就成了穷光蛋。”梁毅说。
“别这么说,我们是朋友,还能不了解你的为人?不过作为朋友,我还是得说一句,这个案子背景很大,你根本插不上手的,弄不好对你会很不利的。”夏阳说梁毅知道他话里有话,心想不妨试探他一下,便看着他说:“噢,是这样?你好象对这个案子了解很多,对了,有人说看见你同那姓张在一起,他没向你透露点什么?”“谁说我跟他在一起了?我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呢?”夏阳顿时沉下脸来,眼睛里掠过一道可怕的亮光。
梁毅看他那副紧张的神态,知道他心里有鬼,笑着说:“那可能是看错了,不过你要有机会见了他,跟他说说,别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是想威胁他?”夏阳皱起眉头,看着梁毅。
“不,不是威胁,我是什么人,还能威胁得了他?再说啦,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要威胁,也不能由我来出面对不对?”梁毅说。
夏阳看着梁毅,摇摇头说:“我看你是陷进去了,可是你何必要这样呢!”梁毅笑了笑,说:“我这人跟你可能不大一样,做什么事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我想,要是每件事情都要弄清楚为什么才去做,是不是太累了?就象一个人杀了人,你问他为什么要杀人?也许他会说出很多理由来,可都是狗屁骗人的玩意,其实在杀人的时候,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想过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夏阳讪笑着,有些不自在。
梁毅看着他,没说话。
“对不起,我得走了。”夏阳抬手看了看手表,从沙发上站起来。
梁毅也站起来,准备送他出去。
夏阳却从旁边的黑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来,说:“我知道你手头紧,这一万块你拿去用吧。”说着,把那信封硬往梁毅手里塞着。
梁毅感到有些意外,连忙伸出手推挡说:“不,你别这样,我不缺钱!”“你就别客气了,你的情况我都知道,最近我生意也做得不顺。这钱算是我对朋友的一点心意嘛,不行的话,算我借你的,以后你有钱了还我就是。”夏阳说着,把信封塞进他的手里,转身就往外走。
梁毅手里拿着那个信封,有些不知所措,追出门去,见夏阳已匆匆走出十几步远,便苦笑了笑,看着他的背景在走廊的拐角处消失。
梁毅拿着那个装着沉甸甸的信封走回自己空寂的办公室,苦笑着,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这时他第一次体验到了金哲从夏阳手里得到财物时的那种心境,金哲的话是对的,夏阳这人是惯于扮演这种施舍者角色的,他就是要通过施舍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此外,他也想用这一万块钱来堵住他的嘴,让他不好意思开口向他借钱。这一万块钱好象要把他们以前所有的恩怨都一笔勾销,从此他们的之间再没有任何瓜葛。
梁毅把那信封塞进抽屉里,坐下来歇了口气,想了想,拿出电话本来翻找着,很快找到了阿标的手机号,便拿起话筒拨打起来。
看到佳佳那张挂满泪珠的脸,还有地上那一堆从破碎塑料盒里拉扯出来的黑色磁带,梁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离佳佳几步远的地方站住,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为什么?”佳佳冲着他大叫着,抓起那磁带盒向他扔过来。
梁毅站在那里没动,任那磁带盒砸在自己胸口,看着佳佳那愤怒的脸,心里感到有几分愧疚。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佳佳扑过来,抓住他衣服,哭着说。
梁毅长长地叹息着,不知说什么好。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佳佳大声叫着,仆倒在在床上痛哭起来。
梁毅默默地坐下来,看着佳佳不住耸动的肩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知道佳佳此时的心境,看到她可敬的父亲在录相带里的那副丑态,那感觉他能想象得到。那是一种幻灭,一种刻骨铭心的屈辱!她以后会怎么对面对她父亲?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发现父亲与人通奸时的感觉,那是没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对他一生是莫大的伤害。为这个,他至今不能原谅自己的父亲。
梁毅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站住,想安慰她几句,可是他能说什么呢?他心里只是懊悔,怎么就没有把那盘录相带藏得好一点?早晨起床前他还想到了这回事的,怎么就忘了去做呢?什么叫在劫难逃,这大概就是了。说心里话,他是绝不愿意伤害佳佳的,一个多月的相处,他对这女孩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别看她父亲是个混蛋,她却是一个很单纯很可爱的女孩,他相信她是爱上了他,而他对她也多少有些感情。也许他们之间缘份已尽,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梁毅正想着,手机响了。他叹了口气,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来,放在耳朵边听着,很不耐烦地说一句:“谁呀?”“哥哥,是我!”里面传来小妹梁燕的声音。
“什么事?”他问,看一眼佳佳。
佳佳直起了脑袋,一双泪眼怨恨地看着他。
“老爷子病了,很危险,你快回来吧。”小妹说。
梁毅皱起眉头:“什么病?”“胃癌,晚期!”小妹说。
梁毅停顿了一下,问:“住院了吗?”“在医院哩,你快回来吧。”小妹焦急地说。
梁毅想了想,说:“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不过我会尽快回去的。”“你要快回来。”小妹说。
梁毅把手机收好,心想这下可好,什么事都凑在一块了。抬眼看佳佳时,却见她正收拾着自己的衣服往箱子里放着,便看着她问:“你要上哪去?”“不要你管!”佳佳把提箱重重关上,气呼呼地说。
梁毅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恨我,你是有理由恨我,我不怪你。不过,你最好还是别走,你可以住在这里,你不想跟我在一起的话,我可以住到外面去。”“不,我要回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佳佳对他大声嚷着,眼泪流了下来。
看着佳佳那幽怨的眼光,梁毅感到愧疚,对她说:“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不过你看天这么晚了,外面很不安全,要是你出什么事,那我更没法做人了。这样吧,这附近有家宾馆,你今晚上那里住去。你要回北京,我给你订票,明天送你走。要不然我是不会安心的。”佳佳转过脸往窗外看看,没说什么。
梁毅伸出手去,从她手里接过提箱,对她说:“走吧。”佳佳恨恨地瞪他一眼,转身往门外走着。
梁毅苦笑了笑,提着箱子跟上去,走出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