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梁毅看见了佳佳那沉睡的脸。这女孩侧身躺着,头枕靠在他的臂弯里,浑圆的手臂搭在他宽厚的胸脯上,赤裸的身体蜷缩着,贴得很近。伴着均匀的呼吸声,轻微的气息吹在他耳边,他闻到了她胴体的幽香。
盖在身上的毛巾被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到了脚底,两人的裸体失去了遮掩,暴露在洒满晨光的卧室里。低眼看去,梁毅发现这女孩身体并不象外表那样瘦弱,那高高隆起的乳房,象两颗成熟的桃子,充满着诱惑。腰很细,腿修长,臀部则比想象的要肥大,皮肤细嫩,很象南方的女子。
梁毅轻轻叹息一声,轻轻抓住她的手臂,把它从胸脯上移下去,又抬脚把毛巾被撩过来,用手抓住,盖住两具裸体。
梁毅仰面躺着,昨天的事烟雾般在眼前飘摇。从见她那天起,他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却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顺利!他本来只想带她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她说天气太热,想到海滨浴场去游泳,他只好随她。她并不会游泳,他便买来救生圈让她套在身上。面对着波涛翻滚的大海,她说她很害怕。他微笑着,拉住他的手,一步步迈向大海。波涛卷着浪花向他们扑来时,她惊恐的呼叫着,紧紧抱住他。浪涛过后,她用手捋着脸,把呛在嘴里的海水吐出来,对他微笑着说原来大海并不象看去的那样可怕。他笑着,扶住她往深处走着,身体随着海水沉浮。海涛再向他们扑来时,她的呼喊中夹杂着欢悦的笑声。
她套着救生圈在海面漂浮着,他在她身后护卫着,推着她往大海里游着,眼见着离海滩越来越远,她并不惊慌,不时回过脸来,笑吟吟地看他。她那笑容很甜很美很纯,促使他不断向她靠近。
在沙滩上躺着,她孩子气地捧着沙粒往他身上洒着。他问她怎么问不害怕。她说有他在身边有什么可怕的,他就象一颗大树,靠在他身上就有安全感。他听着只是一笑,却从她的眼光里读到了什么。
在海滩玩了一个下午,又一起到酒店吃了晚饭,过后他本来要送她回去的,她却说想到他那去看看。那时天已经很晚,他预感到什么,却没想过拒绝。路上,她突然变得沉默起来,只是不时地侧脸来看他。他开着车,没去看她,却能感觉她眼光里的热度。后来,她的脸依在了他的臂膀上,他扭过头来对她笑了笑,腾出一只手来给她,她抓住它,放在嘴里轻吻一下,抬头对他甜甜一笑。
到了宿舍,他带她到各个房间参观,她说你这房间在北京够一个部长住的,你一人住着不觉得寂寞?他看她笑着说寂寞又有什么办法?她瞅着他笑了笑,低着头没说话。到了卧室,她突然说她想洗个澡再回去,他说你今天不是洗过了吗?她仰脸看他,笑眯眯不说话。他便走过去,捧住她的脸,低头亲吻起来。
“出汗了,先去洗澡!”她推开他,笑着说。
“一起去吧。”他撩起她身上的T恤衫,说。
他把她从浴盆里抱出来,用浴巾裹住她赤裸的身体,把她抱进了卧室,她的手扳住他的脖子,咯咯笑着。他把她放倒在床上,撩开浴巾,扔到地上,看着她美丽的胴体。她显得有些羞涩,嗔怪地看他,拉过毛巾被盖住下体,翻开两条腿把它夹住。
他对她笑了笑,俯下身子,用宽厚的身体把她盖住,吻着她的脸,手则在她身上搓揉着,渐渐往下滑落。很快,她的身体蛇一般扭动起来,嘴里大口喘息着,呻吟着,迷朦的眼睛里透着饥渴和乞求。两只手扳住他的两臂,把他往下拉着。
事后他才知道她早已不是少女,对这一点他并不在意,也不奇怪。她在床上的表现却有些做作,还没到高潮就大喊大叫。他对她还多少有些怜惜,动作起来格外温柔体贴。
躺在他的臂弯里,她说跟他在一起她很畅快很满足,她早就渴望这一天了。从见到他那一天起,她就爱上了他。她来海南不是为实习,也不为来玩,而是为了同他在一起。
当她问他是否也爱她时,他只是说她很可爱,同她在一起他很快乐。嘴上那么说,心里却很茫然。情呀爱呀之类的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有些拗口了,情爱之类的东西,在他眼里也早就变得很陌生。爱是什么,谁说得清?他同许许多多的女人睡过觉,可她们中有几个是他真正爱过的?
他曾经同楚光谈论过性爱的问题,楚光说性与爱是不应该分离的,爱是性的基础,性是爱的升华,一个女人,即便很漂亮,倘若他并不爱她,她就是脱了衣服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同她上床的。那时他听着觉得很可笑,以为楚光这么说纯粹是自欺欺人,便嘲笑他性功能有毛病。就他自己来说,性和爱经常是分离的。不能说他对那些同他做爱过的女人全然没有情感,却说不上是爱。多数女人对他来说就象身上穿的衣服,需要就找来用,穿过就扔。事先没有感情的酝酿,事后则把她们忘得干干净净,一辈子不见面也不会想到她们。他曾经把那些同他有过性关系的女人在脑子里筛选过,发现能够在他心里留下印象的实在少而又少。同女人交往多了也会感到厌倦,有时也羡慕那些能够守着一个女人过上一辈子的男人,希望能找到一个心爱女人厮守在一起,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可上哪去找这女人?
与康妮分手后,他还没有真正找到过爱的感觉,也没想过要同女人结婚。朋友们都说他风流成性,又有那么多女人爱他,对他羡慕不已。他也常在在他们面前炫耀一些他的风流韵事,内心却有些底气不足。他从不怀疑自己对女人的魅力,除了康妮,他没有在别的女人面前失手过,然而他却从来没有象当年爱康妮那样去爱过任何一个女人。楚光说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爱,而是丧失了爱的能力。被爱是一种满足,爱才是真正的幸福。听这话时很不以为然,而今却有了深切的体会。有时他怀疑自己真的不能爱了,这想法令他感到恐慌。楚光却说,不是他不能爱,而是还没有碰到真正喜欢的女人。
有时候他也想,性这玩意跟吸毒很相似,玩上了瘾就象掉进了沼泽地,越挣扎陷得越深。男人和女人本是个整体,分离后造成的空虚只能通过性交来填补。人心就象个大漏斗,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每时每刻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填补着,欲望却把漏口越拉越大。性生活,既满足生理的需要,又能消散内心的孤寂。性交过后,他却感到内心的空虚在增大,而这空虚只能通过更剌激的方式来弥补。
那次他和夏阳一起到千佛山,算命的老道说他这辈子风流成性,会有很多女人爱他,但最终也会毁在女人的身上。他劝他离女人远一点,尤其是比自己年龄大的女人。他本来是不相信算命的,老道的话却使他感到震惊。的确,在与他交往的女人中有些是比他年纪大的,包括湘雯和雅乏在内,可老道怎么看得出来?
佳佳没有追问下去,很快睡了过去。或许在她看来,那是用不着再问的,要是他不爱她,能对她那样吗?看着佳佳那沉静的脸,他有些内疚。这女孩的确有些迷人,也许有一天他会爱上她的,就象当年爱上康妮那样。
好久没跟康妮联系了,上次听楚光说,她同那生物博士离婚了,又找了个美国人做新任丈夫。那美国佬是她的导师,年纪比她大二十岁,胡子都白了。楚光很遗憾,说康妮怎么会找这么个老头做丈夫。他却不觉得奇怪,康妮是个任性的女人,做事从来不计后果,也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一点倒跟自己很相像。她不是傻瓜,对男人又挑剔,那老头能被她看上,肯定就有过人之处。
他第一次到导师家就见到了康妮。那时他还在上大四,准备报考研究生,想找导师探探口风。敲开门,里面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笑吟吟地看着他。他看着她,心里狂跳起来。她问他找谁,他对她说明了来意,她微笑着请他进去。
他猜想这少女肯定是导师的女儿,这个猜想在见到导师后便被证实了。他本来对是否报考这个专业还有些犹豫,也就从那一刻起,他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成为导师的弟子。
不能说他第一眼看见康妮就爱上了她,那一眼给他的感觉却是刻骨铭心的。以后他经常同康妮在一起,那感觉却再也不曾有过。那时他觉得她简直象天仙一样,那样美丽,那样高贵,令人高山仰止。尽管他对这少女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同她之间会发生怎样的事情,这却似乎预示了他的命运。
为了那感觉,他破天荒地用起功来,终于如愿以偿成了导师的研究生。接到通知,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以后可以经常到导师家走动,可以经常见到康妮了。
再次拜见导师时,给他开门的依旧是康妮。她一眼就认出了他,还知道他考上研究生的事,笑吟吟地向他表示祝贺。他看着她,心里甜蜜蜜的,说起话来却是笨嘴笨舌。
那以后他便总要找借口往导师家里去,久而久之便成了导师家的常客,与康妮接触的机会也越来越多。每次到导师家,他心里便想:要是能见到康妮就好了!见到康妮,他就会兴高彩烈,谈笑风生。要是康妮不在家,他就打不起精神来。
那时他已在女人堆里摸爬滚打了几年,在校外租的那间平房里,他曾经十几个对他有情或无情的女人放倒在床上,也练就了一副厚脸皮。可对康妮,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他走近她时,他的心从来没有那么紧张,也从来没有那么洁净过。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想的是怎样引诱她们,把她们弄到床上去。在这方面他总是很成功,凡是走进那间屋里去的女人,没有不屈服于他的,而那些女人当中又没有一个是他真正爱过的。同康妮在一起,他没想过要占有她,更没想把她带到那充满淫邪气味的小平房里去。
中学时代,那女人使他失去了童贞,也为他撩开了女人神秘的面纱。在同女人交往中,对女人的认识越深,失望也会越多。“女人嘛,就那么回事!”他总是带着鄙夷的口吻对人说,而在生活中他却从来离不开女人。女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份,他鄙视女人,却需要女人来为他驱散孤独,排遣寂寞。对那些与他发生过关系的女人,他从来没感到愧疚过。在他看来,性生活能给双方带来满足,谁也没占谁的便宜,他也从来不强迫她们。他不想承担责任,任何女人,只要透露出要同他保持长久关系乃至表露出要与他结婚的念头,他就会把人拒之门外。有时他更愿意找那些结过婚的女人,跟这种女人在一起,完事就拉倒,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有时他觉得自己是在玩一种游戏,他对这游戏的规则已十分熟悉,玩得得心应手。平时他爱把在自己打扮成一个情场老手在学友们面前夸耀自己的艳遇,也乐于向那些初涉情场的同学传授一些获取女人欢心的技巧,他自己对这游戏却早已感到厌倦。他征服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内心里却还是空空荡荡。他厌倦了别人,更厌倦了自己。
认识了康妮,他心里也浮出了一片绿洲。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这女孩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她的出现唤醒了他内心最美好的情感。她是那么漂亮,那么纯洁,那么朴实自然,同他交往过的那些女人根本不是一回事。他战战兢兢地仰视她,生怕她会从眼前消失。
楚光说在同女人的交往中他总感觉到从爱到性是个很艰难很漫长的历程,听这话时他暗自过嘲笑楚光的幼稚和儒腐。在他看来,性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他可以在第一次同女孩见面就把她引到床上去。性爱说白了是生理上的满足,在这方面,人与牲口并没有什么两样。
与康妮交往后他才相信,在双方投入真正的感情之后男女感情发展反而会变得更加复杂而艰难。当他试图走近康妮时,他才发现他们之间竟会有那么多障碍,这种障碍主要还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自己。在同那么多女人游戏过后,在自己真正心爱的女孩面前,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在康妮交往过一段后,他的心被这女孩完全占领了。无论在路上行走,还是在图书馆看书,他满脑子全是她的身影。他思念她,为她寝食不安。每次见面他都很激动,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笑脸,都会牵动着他的心,事后更令他回味无穷。“难道这就是爱?”他总这样问自己。不管怎样,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真正品尝到恋爱滋味。
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很难缩短,每一次他试图走近她,心里就会变得紧张不安。“她会爱我吗?”他这样问自己,显得那样不自信。在别的女人面前,他可从来没有这样过。事实上他也知道,康妮对他很好,每回见面她都很高兴,她还不止一次主动来找他,要他陪她去打网球或游泳,还帮他洗过衣物。连寝室里的同学都看出来了,说康妮对他有意思,把她当作他的情人,见她来了,就主动回避。这往往使他很尴尬,康妮却从不在意。是的,他有理由相信康妮对他是有情意的。有好几次他都下了决心,要对康妮表白自己的感情,可一到她面前又没了勇气。就这样他很笨拙地扮演着一个羞涩而怯懦的初恋情人,一次次的退缩令他沮丧万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面对的可是康妮,这女孩对他太重要了!他不想失去她,他不能失去她!
那一次他们一起到乡下去玩,村里没有旅馆,只能住在农民家。晚上他们漫步走出村外,来到河边的沙滩上。时值中秋,圆月悬挂空中,月光如水漫过田野和沙滩,河边的树影清晰可见。蝉儿不知疲倦地鸣叫着,蛙声此起彼伏,打破着黑夜的宁静。
坐在草垛旁,看着天幕上勾勒出的高山轮廓和山底下闪着灯光的小村落,任凭清爽的夜风吹拂着脸,细细地品味着这群环抱着的小山村里的宁静,心境是那样清澈,那样祥和。
转脸去看身边的康妮,康妮曲腿坐着,下巴顶在膝盖上,仰脸望着天空。月光映照下,年轻的脸显得那样美丽。高高的鼻子,下巴翘得很高,嘴角挂着微笑,美丽的眼睛闪出圣洁的光亮。
他痴痴地看着,心想:多好的女孩啊,要是能与这样的女孩长相厮守,这辈子也不算白过了。想起以往同女人鬼混的事,他感到无地自容。噢,那也叫生活?那也叫爱情?不,那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种肉欲的发泄,对别人的糟践,也是对自己的。在他眼里,那些女人一个个都变得那样丑陋,那样狰狞,他感到恶心,感到厌倦。他感到自己在沉沦,在堕落,他要抗挣,同自己,也同别人。是的,他要同过去的生活告别,为自己寻找新生。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去爱她,才不会亵渎他对她的那份真情。
回到农民家,天已经很晚。女主人把他们引入厢房时,他神态很坦然。睡觉以前,他们面对面坐在土坑上交谈了许久,康妮对他说起小时候的事,也说起了她的父亲和母亲。她生活在那样温暖和睦的家庭里,父母亲对她是那样疼爱,她对他们又是那样敬重。他静静地听着,想起自己那个残破的家,想起了去世的母亲,不由得有些感伤。
“睡觉吧!”康妮用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说。
他笑了笑,把床上的被子推过去,说:“山里天气凉,盖上吧。”康妮看着他,问:“你盖什么?”“我身体好,没事的。”他说。
康妮把被子展开来看了看,说:“这被子很大,够两人盖的。”他看她那无邪的脸,点头说:“好吧!”“我睡这头,可以看到外面的月亮。”康妮用手指着,说。
他笑了笑,合衣躺下来。康妮把被子盖在他身上,自己也躺了下去。
山村的夜是宁静的,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狗叫,什么声音都没有。月光柔如水,白似霜,从窗口斜射进来,映在床头,给人如梦如幻的感觉。
他侧身躺着,思绪纷繁,好久没有睡意。和心爱的姑娘躺在一条被子底下,她离他那么近,只要翻过身去,就能把她搂住。他想接近她,亲吻她那可爱的脸,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做呢?不,他不能做任何伤害她的事,连想也不应该去想的。她是那么好的女孩,又是那样信任自己。
看着床头的月光,他的心境变得平和起来。听到轻微的呼吸声,知道康妮睡着了,心想:康妮睡觉的姿态一定很美!这么想着,忍不住翻过身去,却发现康妮正面对自己躺着,她的脸离他不过半尺,随着呼吸声,他闻到了她嘴里吐出的温香气息。她的睡态是那么安祥,他看着心里充满着怜爱,坐起身来,把被子移过去,把她盖得严实些。
那天晚上,他的心灵好象经受了一次洗礼,污垢沉淀下去,感情却变得纯净起来。第二天醒来,看到康妮脸上的笑容,内心是那么欣慰,那么坦然。那以后,他对她的感情更深了,他对她的感情每增加一分,心里清澈度也会增添一分。他真正为自己的过去感到愧疚,为了洗心革面,他把校外的房子转让给了别人,并斩断了同所有女人的来往,就想一心一意地去爱康妮。
然而他的梦想很快就被一个女人打破了。那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他和她有过一段来往。他本来只是逢场作戏,没想过负什么责任的。没想这女人占有欲极强,缠上他就不肯松手。她说她爱他,她是为了他才同丈夫离婚的,他想甩了她,她也不会放过他的。他看着这丑陋的女人,厌烦极了,心想自己当初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女人,她的爱简直让人觉得恶心。他很冷漠地对待她,把她赶了出去。
那时他一心扑在康妮身上,对那女人的事根本没有在意。可是有一天,当他去找康妮时,发现康妮正伤心地哭着。他问怎么回事,她便把一封信匿名信和一沓照片交给他。他一看那些令他脸红耳赤的照片,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没有勇气为自己辨解,也没法为自己辨解,低着头,默默地离去了。
他心灰意懒,甚至也没去找那毁掉他幸福的女人算帐。失去了康妮,他也把自己最后一片纯洁埋葬掉了。他重新在外面租了间房子,同各种样的女人鬼混着。不久,便听说康妮要出国了,他一个人到附近的小酒馆喝得酩酊大醉。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睡在那个给康妮写过匿名信的女人的床上。他把那女人抓过来狠揍了一顿,然后把她压在身底下,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
“你在想什么?”佳佳的声音。
他扭过头去,佳佳正瞪大眼睛看他,便笑了笑,说:“哦,醒来了。”“你想什么,刚才?”佳佳翻了过身,伸手摸着他的胸毛,内乎乎的乳房紧贴在他的臂膀上。
“没想什么!”他笑了笑,想敷衍过去。
“你骗我!”佳佳抓住他的胸毛扯了一下。
他感到一阵疼痛,忙把她的手抓住,说:“在想你,行了吧?”“想我什么?”佳佳把脸靠过来,轻声地问。
“你,很可爱!”他用手指捏住那褐色的乳头,说。
“怎么可爱了?”佳佳身体动了一下,脸往他臂膀上蹭着。
“哪都可爱!”他的手从她脸上摸下去,说。
“你说的是真话?”佳佳抬起身子,看着他的脸。
“真的,骗你是小狗!”他说着,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蛋。
佳佳咧嘴笑了起来,突然俯下身去,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
他觉得脸颊上湿润了一块,便抬手到上面去摸着。
佳佳看着他,突然笑起来。
他看她笑得有些古怪,便问:“你笑什么?”“看你,大花脸!”佳佳做出个鬼脸,说。
他看看佳佳那樱红的嘴唇,明白了怎么回事,说:“你干的好事!”抓住她的手臂,往下拉着。
佳佳咯咯笑着,用力挣扎。
电话铃响。
他拿起话筒,听出是湘雯的声音:“哦,是我!”“还没起床?”湘雯问。
“没哩,刚醒来,有事吗?”他瞅一眼佳佳,说。
“九点钟,你到公司找我。”湘雯说。
“什么事?”他问。
“你来了再说。”湘雯说完,放下话筒。
他撂下话筒,叹口气,心想:什么事,神秘兮兮的!
“是那女老板?”佳佳噘着嘴,问。
他“嗯”了一声,用手摁住眼睛,揉了揉,打了个哈欠。
佳佳坐起来,把毛巾被拉在胸前,看着他:“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他心一惊,警觉地看着她,说:“什么关系,合伙人呗!”“这公司,是你们俩一块出钱办的?”佳佳问。
“钱,主要是她的。”他不想跟她谈这事,从床下面找到衣服,从头顶往下套着。
“你要走?”佳佳帮他拉扯着衣服,问。
“我得到公司去。”他说着,把被子撩开,腿抬高,伸进裤子里。
“那,我怎么办?”佳佳扳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
“你不也得上班?”他把她的手拉开,脚落在地上,站起身来,把裤子往上拉着。
“我不想去。”佳佳噘着嘴,说。
“那你就在这呆着吧。”他说着,系好腰带,看看她,走出卧室。
在洗手间,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脸上的唇印,笑了笑。用毛巾擦洗着,心想佳佳这女孩真是很好玩的,只是有些刁钻古怪。
回到卧室,看见佳佳仍旧躺在床上,似乎有些不高兴,便说:“起来吧,喝早茶去。”佳佳瞟了他一眼,把脸转到一边,说:“我不去!”“那好,我走了。”他说着,看看手表,转身要走。
“等我一下。”佳佳说。
他瞅着她,皱起了眉头,问:“干什么?”“把衣服递给我!”佳佳用手一指,笑着说。
他过去把衣服拿起来,扔过去。
佳佳坐直身子,胸部裸露出来。她从衣服堆里挑出乳罩来,戴在胸前,抬眼瞅着他,嗔怪说:“快过来,帮我扣一下。”他苦笑着,有些厌烦,勉强走过去。
“王克强被抓了!”刚进门,湘雯便过来拉住他的手,说。
梁毅心往下沉,看着她问:“什么时候?”“早晨五点,他老婆刚来过电话。”湘雯抓住他的手不放,神色紧张。
“什么事,知道吗?”梁毅问。
湘雯摇着头,说:“不知道,说是检察院的人抓的,肯定是经济方面的事。”“你别着急,先找人打听一下看怎么回事。”梁毅扶她坐下,说。
“找谁打听呢?检察院那些人,平时又不跟他们打交道的。”湘雯说着,求助地看着他。
梁毅看湘雯那六神无主的样子,心想:到底是女人,总有软弱的时候。也难怪,王克强那么大一个公司老总,手头压着十几个亿的资金,真要有事,肯定小不了。湘雯与他,无论私交,还是业务往来,向来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他要有事,湘雯肯定难脱干系。
“你想想看,他的事会不会把你牵扯进去?”梁毅瞅着湘雯,问。
“你是说,那笔款子的事?”湘雯想了想,皱起眉头。
梁毅摇摇头,越发觉得事情严重。湘雯说的那笔款子是不久前以公司名义向王克强的公司拆借的,经手办事的就是他本人,手续齐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那以前他们之间的经济往来太多了,没有王克强,又哪里会有湘雯的今天?眼见着王克强倒了,等待这女人的又会是什么呢?
“得想想办法,帮帮他!”湘雯说。
“找找人看吧。”梁毅说,心里却想:都这样了,怎么帮!
湘雯在屋里来回走着,眼睛突然一亮,对梁毅说:“你去找找夏阳吧,他这人本事大,肯定有办法的。”在海南,夏阳算得上是个通天的人物,可这种忙他未必肯帮的。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好歹也是朋友,前不久又帮他挣了大钱,没要他回报,真要厚了脸皮求他,估计不能不给面子。梁毅这么想着,对湘雯说:“给他挂个电话,看能不能找到他。”梁毅拨了夏阳公司的电话,接电话的人告诉他,夏阳没在公司。他又拨了他手机,手机也是关着的。
“得想想办法!”湘雯在屋里来回走着,对梁毅说。
梁毅把话筒撂下,想了想,对她说:“这样吧,我出去找人想办法,你在家里呆着,看有什么要处理的。也许,他们会找你的。”“找我,为什么?”湘雯停住脚步,看着梁毅。
“你应该有这种心理准备。”他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说。
王克强就是大学时代湘雯抛弃的那个恋人,这个谜底是上次同湘雯前夫高山见面后才揭开的。
梁毅是通过湘雯认识王克强的,不久就发现他与湘雯的关系很微妙。湘雯说他们是大学同学,但梁毅觉得他们的关系并不止这样。王克强说得上是湘雯的后台老板,他不仅从自己公司拆借资金给她,还以公司的名义为她向银行担保贷款。她在生意上遇到难题,总要先找他商量。他还经常介绍些生意让她去做,为她疏通各种关系。他在海南生意场上很有名气,手底下又掌握着实力雄厚的国有大公司。有他作为后盾,生意上的事就好办得多。
“这个狠毒的女人,我知道,她是存心要羞辱我!”三杯酒下肚,高山已是满脸通红。
梁毅看着他,没有说话。眼前的这个男人同他原来的想象相去甚远,看上去这已是五十来岁的老男人了,中等个头,头顶光秃秃的,眼睛不大,眼角往下拉着,眼珠发黄,没有神采,说话时总是盯住人看,好象怕人家不信他。梁毅耐着性子听他唠叨,却越来越感到悲凉,这男人无论外表还是精神都那委琐,又哪里还有风流倜傥的才子模样。
“是的,她就是要羞辱我!”高山又重复了一次,眼睛里象要冒出血来。
梁毅淡然笑着,陪他喝了杯酒。那天吃饭时他也在场,在他看来,湘雯对他还算很客气,王克强也是。梁毅那时才知道他们三人原来是大学同学,并有过很深的交往。那天出钱请客的是王克强,说是给老同学接风。南海渔村是海南有名的大酒店,那桌酒席至少花去两千来块钱。高山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来,话说得少些,酒却没少喝,似乎有了醉意。后来还是梁毅开车送他回去的,也许就为这点交情,他才请他来喝酒。
“她是个爱虚荣的女人,当年我有名有利,她就扔了他找上我,后来看他有钱了,又离了我,找上了他。”高山说。
那天的酒席上,梁毅就猜出了三人的关系,从高山嘴里得到证实,他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湘雯并不是为了王克强才同高山离婚的。湘雯说过,她刚来海南时很惨,穷得连店钱都付不起,差点就要上街去卖身了。要是她一开始就是奔着王克强来的,又怎会惨到那等地步!
“我知道,他们请我吃饭,就是要向我摆阔,表明他们是胜利者。”高山愤愤不平地说,又倒了一杯酒。
梁毅觉得这人很没劲的,明明自己是那种心态,却要反咬人一口。那天他还带了个姑娘去,说是某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很快要同他结婚的。那姑娘很年轻,看上去也很漂亮,只是有些俗气,在气质上与湘雯没法比。湘雯大概知道他的用意,坦然地同女孩交谈起来,那女孩毕竟年轻,在雍容华贵的湘雯面前先就没了底气,很快让湘雯给压了下去。湘雯又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送给她,女孩高兴得一口一个“姐姐”。梁毅正好坐在高山对面,看见他脸色很难看。
“其实他们有什么,不就有几个臭钱嘛!钱有什么了起,谁不能挣?我下海做了生意,肯定比他们要强得多。不是吹,不信你问姓王的,上大学的时候,我哪方面比他差过!”高山用手扶住酒瓶,嘴里冒着酒气。
“这我相信。”梁毅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很可怜他。这个吹着大气的男人其实很虚弱,很无能。一个真正强大的人是用不着这样来表白自己的。楚光说过,一个人在表明自己强大的地方,往往也是最虚弱的。一个人到了要靠幻想中的强大来支撑自己的地步,这人的衰弱就是无可挽救了。
“别看他们有钱,老实说,钱这东西在我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古往今来,你听到过谁是靠有钱名垂青史的?曹雪芹当年穷得去要饭,却写出了千古不朽的《红楼梦》。你说说看,象《红楼梦》这样的著作,它的价值,难道是能够用金钱来衡量的吗?”高山满脸红光,眼睛也冒出光亮来。
“要是真能写出《红楼梦》那样的作品,就是天天扫厕所也是值得的。”梁毅用调侃的口吻说。
“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我?”高山用手指着梁毅,沉下脸去。
“哪能呢!”梁毅板住面孔,正儿八经地说。
高山瞪大眼睛看了他好一阵,突然叹了口气,说:“天才总是孤独的,我这人就这样,不求别人能够理解我,只求无愧于心。”梁毅看他那样伤感,有些愧疚,对他说:“我看过你的作品,说实在的,有些还是很棒的。”“噢,你看过哪些,说说看!”高山似乎来了兴致,揍过脸来。
梁毅说出几部作品来,谈了自己的看法。
“你这当老总的,对文学能有这么深刻的见解,真是不容易!就为这个,我要和你干一杯。”高山说着,端了酒瓶往杯里倒酒。
梁毅不想扫他兴,陪他喝干那杯酒。
“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高山把酒杯放下,微笑地看着梁毅。
梁毅知道他想说什么,却故意摇着头说:“不知道!”高山叹了口气,凑过脸来对梁毅说:“告诉你,我就想在有生之年,写出一部真正有价值的作品,得个诺贝尔奖回来。”梁毅觉得好笑,故意逗他说:“我想你会的。”高山眼睛发直,对梁毅说:“我会的!也许,我是个悲剧性的人物,贫穷,孤独,不被人理解,到处受人攻击,还有伤害,可是这有什么呢!他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别看他们有钱,有女人,在我眼里,他们就象蚂蚁一样……”说着,用手往四周指了指。
“别喝了。”梁毅看他又要倒酒,伸手把酒瓶摁住。
梁毅开车在路上走着,心想:夏阳这人也真够牛的,竟然把导师都请来了。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那老头来海南玩了这一趟,以后就得事事给人方便,到头来还得乖乖地把学位证送到人家手上。那老头现在肯定很得意,毕竟这么有来头有本事的学生并不太多,却不知自己正被人当猴耍。有什么办法呢?有些人,别看是什么教授,其实是不值几个钱的!
梁毅想着,却不由得有些愧疚。当初自己也是为这事才同夏阳认识的,托他办这事是楚光,楚光又是看了金哲的面子,金哲与夏阳是连襟。就为这事,他认识了夏阳也认识了金哲。后来,他还真的想办法让夏阳进母校上了在职研究生。母校的牌子对夏阳有无限的诱惑力,无奈他基础太差,学经济学又必须有数学基础,不象别的学科那样好唬弄,上过几次课以后,也就知难而退了。没过多久,听说他在武汉联系了一所大学,专门在海南办了个学位班,把那些有钱又想要文凭的官僚和公司老总们都招收进去。
“我什么都有了,就缺个文凭!”那次梁毅带夏阳到教授家去,夏阳当面这么说。教授对这话似乎没什么反应,梁毅在一旁听着却很不舒服,心想这人也太张狂了些,什么东西都想得到。楚光当时也在场,听着这话便皱起了眉头。
事后他曾经同楚光谈到过这件事,楚光说托他办这件事也是万不得已。在他看来,这其实是夏阳与金哲这对连襟之间的一次较量。夏阳这人,别看什么都有,可没有上过大学这一点总使他在金哲面前抬不起头来,他在金哲面前炫耀金钱和权力也好,送他名贵的物品也好,与其说是想羞辱他,不如说是要把他压下去好为自己寻找一种心理上的平衡。金哲是个很自尊的人,一直同这位有权有势的连襟保持着距离,他的施舍却总是使他处于十分尴尬的境地。按他的为人,是绝不愿意接受别人施舍的,为了扯平这件事,也给自己寻找心理平衡,也就投其所好,主动提出要想办法让他过过大学瘾。
“金哲这样做不是很傻吗?夏阳要是也上了研究生,不是哪方面都比金哲要强了?”梁毅有些疑惑,对楚光说。
楚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没什么,他就是真的把文凭弄到手了,拿去唬弄别人还可以,在金哲面前是一文不值的。再说,金哲不是又要上博士了嘛。”那时梁毅就觉得夏阳这人真是很没劲的,什么东西都想得到,哪方面都想压过别人,就连自己的亲戚也不放过。夏阳看上去一表人才,又会来事,没想也爱动这种小心眼。幸亏他在母校读不下去,让这种人混到母校去拿了文凭,那才真是对母校的亵渎。
“夏阳这人很有来头,他要是能帮忙,事情就好办了!”说这话时,湘雯显然抱了很大的希望的。按照她的理解,梁毅与他是朋友,又是梁毅介绍他认识王克强的。王克强在生意上也没少帮过他,平时来往很多,关系也不错。现在王克强出了事,他怎么也不能甩手不管。
一般说来梁毅也同意湘雯的看法,心里却有些不安。夏阳平时给人的感觉是有通天的能耐,其实他的本钱不过是给某位首长当秘书时结下的那些关系。夏阳是个很会拉关系的人,也很会利用关系。别看他下海经商也有三年多了,又当了几家公司的董事长或副董事长,对生意的事却全然不懂。他经商靠的也是关系,就象玩政治一样。从本质上说他还是个搞政治的人,迷恋权术更胜于迷恋金钱,但他知道没有金钱的铺垫,玩弄政治也就没了底气。他经商就是想赚足了钱以后,再回过头去搞政治。而对于玩弄政治的人,梁毅向来是没有好感的,他很清楚夏阳与自己不是一路人,总是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要不是夏阳主动打电话过来,梁毅还真没法找他。他的手机总是关着,公司里的人又不肯说出他的行踪,梁毅和湘雯急得要上火时却接到了他的电话。他打电话来只是想让梁毅去陪陪他请来的那位导师,梁毅对他说起王克强被捕的事,他好象很吃惊,说他根本不知道这回事。梁毅却从他话里感觉到他是知道的。梁毅答应去见见那位教授,心里想的是怎样才能使夏阳答应插手王克强的事,这很难,不过为了湘雯,他还是要试一试。
梁毅正想着,手机响了。是佳佳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他告诉她自己有急事要办,回不去。佳佳说要是他不能回去的话,她就要走了。他听出她很不高兴,想了想说,也好,有空我会去找你的。佳佳没说话,撂下了话筒。
把手机收好,梁毅叹口气,心想:这女孩好玩是好玩,就是年纪太小,还不懂世故,就想男人整天陪着。真要找她做老婆,日子就不好过了,好在自己还没有要结婚的打算。
“这是梁毅,也是一家公司的老总,清华毕业的。”一见面,夏阳便把梁毅推到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前,对他说。
梁毅很客气地同老头握着手,明白了夏阳请他来的用意。到底是当秘书出身,什么场合请什么样的人,要达到怎样的气氛,都是有个讲究的。那老头好歹也算个教授,是做学问的人,请来作陪的至少也应该能同他说得上话的。在夏阳周围的人当中,有钱有权的人有的是,要找在学问上有资格与教授对上话的却是很难。梁毅之所以被他选来作为陪衬,说到底还是他背着那块名牌大学的招牌。
“梁毅是我的小老弟,在经济学方面,我从他那里得益不少!”刚落座,夏阳拍拍梁毅肩膀对那老头说。
梁毅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反感。夏阳这么说显然是在抬高他自己,他对经济学其实是狗屁不懂的。原来他倒是借过几本经济名著给他,却从没见他看过,猜他也看不懂。他真正爱看只是那些政客的传记,还有玩弄权术的书,象《资治通鉴》、《反经》之类。前些日子,他还到处向人推荐《曾国藩》这部小说,说如今在台湾经商者人手一册《胡雪岩》、从政者则人手一册《曾国藩》。曾国藩作为汉人,能在满人把持的朝廷里位极人臣,善如善终,就在于他精通为官之道,能屈能伸。
夏阳说还有客人没到,还得等一会儿,顺便也可以聊聊。梁毅与教授一同坐在长沙发上,不好同夏阳谈起王克强的事,只得同那老头聊起来。
老头看上去倒是很有些教授的派头,满头银发,红光满面。谈起话来才知道这是一个很精明的老头,很健谈,也精通世故,全然没有那些坐在书斋里做学问的教授们的儒腐。话题转到经济学方面,梁毅才发现他原来是没有读过几本书的,尽管他嘴里也能读出一些新名词来,他对经济学的理解却根本没有超出中学时学的那本《政治经济学》教材的范畴。这种人竟然还能带研究生,还是博士生导师!不过这有什么奇怪的?如今在大学里,招摇撞骗的学术骗子多的是,那些带博士带硕士的教授们又有几个真正达到了硕士或博士的水平?文学教授读不懂小说,哲学教授没读过黑格尔或老子,经济学教授没有起码的经济类概念,这种事在今天的大学里绝不是危言耸听。不过这老头同夏阳作为师生倒也很相配,有这样的导师,才会收下这样的弟子。
“你导师是谁?”老头似乎不想再谈经济方面的问题,有意把话题移开。
梁毅把导师的名字告诉了他。老头点头说他认识,有一次在南京开会还同他住在同一个房间里,那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为人也很和善。接着,就说起了自己的学生来。
“我有个学生,考上清华经管学院的博士,去年毕业留校的,叫张锋,你听说过吗?”老头看着梁毅,显然是有种炫耀的意味。
梁毅摇摇头,告诉他自己毕业好几年了,对学校的事知道很少。
老头有些遗憾,又说起别的学生来。用他的说法,他的学生现在一个个都是很有出息的,不是当了政府部门的处长,就是当了公司老板。
梁毅觉得他有些吹嘘,但知道这是大多数教书人的通病,这也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大满足了。他这么想着,也就不想扫他的兴,装出感兴趣的样子听着。
夏阳的妻子李彤彤牵着孩子的手同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女人一起走进来,见了梁毅,很随便地同他打了招呼,便拉着那女人到了教授跟前叽叽喳喳地说起来。梁毅听她说的都是商店里的事,那女人进来时手里又拎了几只塑料袋,猜想她们是逛完商场回来的。
李彤彤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看见她,梁毅便想起金哲离婚的事。这事是楚光在电话里告诉他的,说是金哲老婆好象是同某个有权势的人有了关系。楚光猜测,夏阳夫妇在其中是起了坏作用的。
夏阳没有对梁毅介绍那女人,这种疏忽对当秘书出身的夏阳来说似乎有些不合情理。听他和李彤彤都叫她“张老师”,又见教授对她那副殷勤劲,梁毅才想她可能是与教授一块来的的同事。
“马老师,张老师可真够有眼光的,她给您买一套皮尔-卡丹牌西服,您穿着肯定很有风度。”李彤彤笑着说。
“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老头哈哈笑着,瞅那女人一眼。
“哪呀,您这样子看着可不显老。路上我还跟张老师说呢,就您这精力,年轻人还赶不上。”李彤彤说着,不时转脸去看他身边那女人。
梁毅听着有些肉麻,觉得那女人与老头关系还真不同一般,不然夏阳夫妻也不会这样费心去巴结了。
上了酒席梁毅才发现这是一个很有家庭气氛的宴会,除了他以外,别人都是男女成对而来。在这个最低消费至少在四千元的包间里,偏偏要创造出温馨的家庭氛围来,可见夏阳夫妇用心的良苦了。梁毅很后悔,早知这样他就把佳佳带来了,要不然随便在路上捡只“鸡”来也是好的。这种恶作剧的想法令梁毅觉得好笑,不过这种事他也不是干不出来的。
夏阳是很会调节酒席气氛的,他能让主客享受到众星捧月的满足,又能使每一个陪客不会感到自己受到了冷落。对夏阳这本事梁毅很服气,却一点都不羡慕。他真没法象他那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一点不脸红,就象真那么想似的,不与他深交的话还真听不到真假来。不过在梁毅看来,人活到这份上也真够没意思的。
所有那一切都是为那老头和那女人设置的,夏阳夫妇一唱一和,配合得恰到好处。李彤彤看上去象大家闺秀,说话做事都很得体,在丈夫面前永远扮演着温顺妻子的角色。夏阳对她也总是很体贴,很周到。开头梁毅对他们也是很羡慕的,后来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有一次夏阳对他说过,女人是最不可信任的,男人的事往往都是毁在女人手里。听金哲说,这对夫妻在半年前吵过一架,夏阳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煽了李彤彤几大嘴巴,最后竟到了要离婚的地步。李彤彤逼急了就说,她不怕离婚,反正手头有是他把柄,把他送去枪毙都够了。那以后,梁毅见他们在一起就觉得不对劲,怎么瞅着都是别扭。心想:夫妻做到这份上,那不仅是可怕,更是可悲了。
老头与女人的关系很快得到了证实,梁毅并不感到吃惊。这年头老夫少妻是很时髦的事情,当教授的自然也难免俗。人这玩意就那么回事,脱了面上那层皮,也就管不得教授不教授了。梁毅在大家里呆了那么多年,知道这年头许多教授学问上是没见长多少,心却大了许多。说到底教授们也是人,也要食人间烟火的。梁毅这么想,对老头和那女人却也没什么好印象。那女人看上去带有一股骚劲,年岁不小了,却偏偏爱象小姑娘样嗲声嗲气地说话,还挤眉弄眼的。老头对她也是很肉麻,说话也带了几分女气,似乎要讨好她的意味。
“怎么样,喝不了就别喝!”每次有人劝酒,老头总要看那女人,殷勤地说。
“没关系的。”女人没看他,态度很有些冷漠。
酒席上真正的明星却是坐在李彤彤和那女人之间的那个小公子,这是夏阳夫妇的心肝宝贝。李彤彤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她,不时给他夹菜,哄他多吃一点。夏阳一面同别人应酬着,眼睛也不时落在儿子身上,那眼光似乎影响了所有的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关注集中在那九岁的小男孩身上。
“这孩子看上去很聪明,将来肯定能有大出息的。”那老头看着那小男孩,微笑着对夏阳说。
话题便转移到这男孩身上,那女人问李彤彤:“这孩子真是可爱,你将来想让他干什么?”“这得看他自己了。”李彤彤拍拍小孩的脑袋。说。
“我要当官,当老板!”小男子昂起头,大声说。
除了梁毅以外,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小家伙有志气!噢,读书怎么样?”老头摆出一副教师爷的派头,问。
夏阳马上告诉他,他儿子成绩在班上总是排第一名,智商高出同龄孩子许多,才念二年级就已达到了四年级的水平,老师说他这样学下去太可惜,他准备让他跳两级。
“好,好,是块读书的料,好好学,将来也考个清华北大,就象这位梁叔叔一样。”老头指着梁毅对小男孩说。
小男孩却不买账,歪了头一本正经说:“我才不哩,爸爸说要送我上哈佛大学,回来当大官。”老头看看夏阳,笑着:“小家伙,真有志气!”梁毅坐着没说话,看着夏阳夫妇那美滋滋的模样,心想那老头原来也是很会拍马屁的。对夏阳来说,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东西比他这个宝贝儿子更重要了,包括他自己在内。听金哲说,有一次他同夏阳夫妇到车站送小姨子,小姨子要上厕所,便让夏阳夫妇帮她照看自己的三岁的小孩,夏阳的宝贝儿子不知为什么总要去掐那比他更小的孩子,夏阳为满足儿子的欲望,竟把小姨子的小孩抱住,好让自己儿子顺利地掐那孩子的小腿,那小孩哭得叫爹叫妈,他们夫妇却象看把戏一样乐哈哈的看着。金哲说他当时在一旁看着很难受,却没敢告诉小姨子。
“谁要敢动我儿子一根毫毛,我就敢毁灭整个人类!”那一次夏阳的儿子在学校被人打了,夏阳正在气头上,就对梁毅说。
那是梁毅第一次看到夏阳到目露凶光。梁毅不知道夏阳能用什么办法去毁灭整个人类,那时的感觉却告诉他,倘若夏阳具有那等能耐,他会那样去干的。梁毅由此想到,这样的人去干政治实在是太可怕了。那次同楚光谈到诺查丹玛斯的预言,正好报上刚刚刊登了一个关于小行星要撞击地球的报道,那篇文章当时在京城引起了很大的恐慌,好象世界的末日就要来临了。楚光那些日子正在看《圣经》,他说真正能够毁灭人类的不是那撞击地球的行星,也不是诺查丹玛斯说的地震、洪水和瘟疫,而是人类自己。人类的邪恶加上能够毁灭人类多次的核武器,就象悬在人类头上的达摩克理斯神剑。设想一下,要是希特勒当年造出了原子弹会怎么样?现在有了足以使人类的毁灭的原子弹和氢弹,谁又能说不会再出现另一个希特勒?
“梁毅,你怎么不说话!”听到夏阳的声音,梁毅的心思回到了酒桌上。看到夏阳脸上那副微笑,心想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了。
“你来劝两位老师一杯酒吧。”夏阳说着,让旁边站着的小姐给梁毅倒满酒。
“好吧。”梁毅说着端了酒杯站起来,对老头和那女人笑了笑,把杯里的酒喝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