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流年中的错爱-一地相思两处凉

他忽然蹲在地下哭了,哭得很厉害,他说,你个混蛋,你为什么不珍惜她?她似一块碧玉啊,你为什么啊?

刹那间我呆住了,马加,他爱过杜婉这么多年!

我与杜婉,算是金童玉女,天赐良缘。她是我同学的妹妹,小我三岁,我们算得青梅竹马,长到二十岁,便有人说杜婉是我的媳妇,我亦没有否认,这样的说法久了,连我自己也认为是爱她的。

杜婉有贤慧的品质,再加上温柔美丽的那张脸,以及说话时细细的声音,总会让人以为她生来就应该被保护。

二十一岁,我大三,去北京西站接刚下火车的杜婉,她穿了一件黄裙子,更显得皮肤白,和我同去的有室友马加,马加说,你的女友,怎么如同一个芭比娃娃。

她跑过来,亲昵地叫我小林哥,我接过她的东西说,怎么又长个了?的确,我的女友是越来越漂亮了,但她漂亮得没有个性,不像米蓝是那种野性的美丽,我们同班,她喝多了酒让我背回来,她涂艳红的口红问我美不美,她的头发永远是那么乱,黄的,蓝的,紫的,米蓝,什么颜色都也染。我总以为她是肆无忌惮的。她是马加的女友。

马加说,他喜欢的就是米蓝的那个劲,他们一起疯一起闹,马加是艺术系的男生,生得人高马大,不似我,我是南方男人,与北方男人比,在身高上没有优势,可我长得很细腻,米蓝说,看到我,她总想摸一摸。总之,她总是没什么正经。

米蓝看到杜婉的第一眼说,这个女孩子,只适合做男人的妻子,不适合做男人的情人,因为漂亮得那么单薄,没有力度感。

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她趴在我耳边说,她肯定还是处女,我敢打赌。

我的脸一下就红了。

米蓝说得很对,杜婉还没让我亲过她,有一次骑着脚踏车去雨花台玩,遇到一个坑,颠了她一下,她一下子抱住我的腰,也只有几秒种吧,马上就又松开手,她的样子,总像一只受伤的小松鼠,让人怜爱。

杜婉的哥哥曾说,把我妹妹照顾好,否则我和你没完。

我知道杜婉是为了我才来北京的,她从十二岁开始迷恋一个叫林野的男人,直到现在。

米蓝说,林野,你真幸福啊。杜婉也很幸福,如此迷恋一个人是一种幸福,但我并没有感觉出来,有时候,我对杜婉的感觉,更多的时候是手足之感。

我们四个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常常一起去郊游,米蓝的笑声总是那么刺激,她尖叫着,穿超短裙子,烫大波浪,有时露出很诱惑人的乳沟,马加和她调着笑,我和杜婉远远地看着她们。杜婉说,林哥,他们是真心相爱吗?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虽然他们看起来真的很相爱。米蓝会当着我的面坐在马加的大腿上,然后把马加爱吃的菜喂到他嘴里,我和杜婉就取笑他们太闹了,可他们还是那样干着。

那时,杜婉就会把腿伸到桌子低下,离我很近,偶尔会碰触到我,她的小腿又细又长,冰凉似水,她的脚缠在我的腿上时,我会心跳,但很快就会平静下来,我还是喜欢米蓝的妖娆,喜欢她喝醉了酒给我们唱黄梅小调,她说自己的外婆是个戏子,跟人私奔过,她很羡慕那个年代,三十年代,居然还可以私奔。

现在,谁还私奔啊?她眨着眼睛说。

我啊,我暧昧地说,杜婉的脸沉下来,我赶紧说,我开玩笑呢,因为根本用不着私奔了,爱上谁,就是谁了,是不是?

马加说,当然是。

他的眼睛没有看着米蓝,而是看着杜婉,他不只一次说过杜婉的好,说这样的女孩子才是最性感的。他说,你看看杜婉像不像十八世纪中叶的大小姐,穿着紧身长裙,带鲸鱼骨的那种,什么都不露着,但却万种风情,对吗?

我以为我会吃醋,但我没有,我说不知道。因为我们到现在只是拥抱亲吻,仅此而已,有几次我想把手伸到她的内衣里,都被她用力制止了,但我感觉出来了,她的胸很平,不似米蓝,波涛汹涌。

事情的变化是在我们三个毕业的时候,米蓝和马加哭得昏天黑地,把小酒馆中的酒全喝光了,他们是那天分手的,米蓝说,马加,我从来不曾爱过你,马加说,米蓝,我也是。

他们抱头痛哭,不知是为爱情还是为什么,大概也是为光阴?大家也许很快就会变老吧,谁知道呢,那天我不在,我和杜婉去了北京的香山上,上面有个寺庙,据说许愿很灵,杜婉让我许个愿,等着她,然后我们结婚生子,慢慢变老。

她也许了愿,她说,青梅竹马,不离不弃,青丝白发,一生相随!

其实我许愿的时候想的不是她,而是米蓝,那是我心里的一个秘密。

三年后我开了自己的公司,卖汽车配件。杜婉大学毕业就和我结了婚,我们的婚姻如同过了七年之痒一样,即使新婚之夜也没有什么新鲜感。

虽然杜婉真的是处女,这不但不让我感觉珍惜,反而觉得索然无味,我想自己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我喜欢那些充满了鬼魅感和神秘感的女人,比如米蓝。

米蓝去了哪里?毕业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她是上海人,应该回了上海,有人说她跟一个意大利人走了,谁知道呢。

马加还在北京,我们常常聚在一起喝酒,他还是一个人,随便搞点卖买,生意时好时坏,有了钱就请我去王府,没钱了就吃点街边小吃,他一直没再找女朋友,我问他是不是忘不了米蓝,他答,不是。

我们已经不小的,家里催着我们要一个孩子,征求杜婉的意见时,她说,不,怕影响身材。

即使做爱,亦是一是一,二是二,我渐渐生出倦意。

当然,外面有了女人是结婚五年之后的事情,我三十岁了,如果再长期和杜婉这样不愠不火,早晚会连婚姻也守不住。我常常怀疑杜婉是不是爱我,不然,为什么不肯生一个孩子给我?

我在外面的女人是米蓝那样的女人,吸烟,涂很艳的口红,就连指甲也是妖娆得很,我喜欢她们把自己打扮得俏丽一些,然后拍拍她们的屁股说,来,上车,哥哥带你去玩。

直到有一天,我在外面胡闹让马加撞到,他狠狠地打了我,说我真是王八蛋,杜婉这么爱我,我怎么对得起她?

这让我很恼怒,这本来是我个人的事,与他什么关系?

我们动了手,他肯定打得我落花流水,我的鼻子流了血,我倒地上说,你他妈吃多了是吗?这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忽然蹲在地下哭了,哭得很厉害,他说,你个混蛋,你为什么不珍惜她?她似一块碧玉啊,你为什么啊?

刹那间我呆住了,马加,他爱过杜婉这么多年!

是的,他爱她,一定是,否则,不会这样心疼她。

而我的爱的人,始终是米蓝,可惜,我们都相互错过了。

春天的时候米蓝回来了,她更洋气了,和从前比,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有点似梅艳芳,我们都跑过去拥抱她,只有杜婉没有。杜婉怀孕了。

她亲着我们的脸,说我们怎么变得这么老了,特别是我,胖得让人简直差点没认出来。我们四目纠缠,我从她眼中看出一种东西,那种东西,叫做难忘,或者说,叫做爱情。

那天我们喝了很多,是在北京饭店。记得上学时我们四个就说过,以后有了钱,就来北京饭店吃,天天吃鲍鱼,如今我们常常能来,却很难四个人再在一起了。

杜婉一直没有喝什么酒,中途她说累了,我已经喝多了,马加主动说送她回去,这正中我和米蓝的意,那时天开始飘着雪花,快春节了,街上挂着红灯笼,米蓝从意大利回来的第一站就是北京,她说,就是想看一个人。

谁?

你。

我们彼此看着对方,好久好久,米蓝的眼泪掉了下来,掉在面前的盘子里,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她哭得很厉害。我带她去电梯里,她忽然蛇一样缠住我,林野,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你是我唯一的挫败感,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开始爱,别人都以为我和马加是恋人,只有我知道,我是爱你的,为了逃避你,我才跑到意大利,我发现我根本忘不掉你,于是我又跑了回来,爱情折磨得我快疯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们还有好长的人生可以走,是不是?

我听呆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结果,我一直以为是我喜欢米蓝,没有想到她爱得这么刻骨铭心!

我紧紧地抱住她,我们的唇吻在一起,辗转沸腾,体内好像有什么被点燃,我知道,这才是让我燃烧的女子。

她的眼泪好咸,她的吻好凉,我们纠缠了好久,上上下下,后来我说,米蓝,我们去开个房吧。

电话,就是这个时候响的。

是杜婉打来的,她说,快回家吧,我为米蓝铺好了床,我们两个住一间屋子。

才知道,我们都不年轻了,她不是她,我亦不是我了,何况,杜婉的肚子里有我的孩子。

开车回家的路上,米蓝吐着酒气说,如果有下一辈子,我一定会先遇到你,还请你,还爱你,等我,好吗?

这话听得我心痛,我眼睛酸酸的,说,不如和马加结婚吧,他现在也和你一样,也是一个人,何况,你们曾经是恋人?

她摇了摇头,马加不爱我,你应该知道,马加爱的人是杜婉。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马加爱的是杜婉。

只有杜婉不知道,她一心一意想和我白头到老,为了孩子,我不能负了她。

杜婉生孩子的时候我去了上海,是米蓝让我去的,她说,你来上海送我吧,我回意大利。

我不能拒绝,去上海的飞机上,我有种私奔的感觉,这次去上海,我与杜婉说了谎话,我说出差。杜婉说你开着手机,我生产就在这三两日。

见到米蓝,米蓝说,关掉手机行吗,我只要你一日,你的一日,就是我的千年。

我掏出诺基亚,关掉,然后觉得有热气从后面涌上来,是米蓝,她抱住,亲爱的,你要我吧。

那是怎么激情的一夜,一夜过后我愿醉死了,我想,米蓝才是我要的女人。我决定与杜婉离婚,米蓝说得对,这人生,还有太长路要走。

开了手机,有二十几条短信,我读了,刹那间傻了。

全是马加发来了,他最后一条短信说,林野,你会后悔死,杜婉死了,她为了给你生孩子死了,死时,你不在她身边,她有先天性心脏病,根本不能生孩子,为了留住你才舍命为你生孩子,可你在哪里?你一定在米蓝那里。

我狂奔去机场,米蓝在后面追着我,我反身对她说,我们分开吧!原来,在亲情面前,爱情那么轻,轻到可以飘浮不见。

我有了儿子,杜婉却再也回不来了,杜婉下葬那天,我跪在她墓前说,亲爱的,我刚知道珍惜爱情,刚刚明白青丝白发是多么美,可惜你走了。

米蓝又回了意大利,马加也离开了北京,没有了杜婉的城市,于马加而言就是一座空城了,我看着襁褓中的儿子,第一次,眼泪落得很急,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