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穿过光阴的花朵-一地相思两处凉

正要离去,背后传来的她的声音,不如,去我家里吧,我一个人。

我呆了呆,内心有些起伏,背后,站着一个要勾引我的女人,她正等待着我上勾,我明白她的用意。

我知道很多男人都爱宝蓝。漂亮的女孩子是一副让男人欲罢不能的毒药,我坠入了对宝蓝的单相思中。

宝蓝是那种让人看见一次就忘不了的女孩子。她妖妖地画着很浓的妆,穿吉普赛人的大裙子,长长的大卷发如茂密的森林一样,我想像中把手插在里面的滋味,但也只想像而已。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我是很信的。宝蓝撞到我们宿舍找汉杰的时候,我一抬头看到了她,那时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正在看一本村上春树的小说。

我记得那是一个春天的黄昏,所有男生去忙着谈恋爱了,他们开玩笑说自己是一只只叫春的猫。已经大三了,我还没有女友,我喜欢的女孩子一直没有出现。

她好像刚洗了头发,头发里有极好闻的薄荷清香。

汉杰呢?她问。她的裙子是长长的格子裙,上面是带流苏的黑领毛衣,很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极芬芳的眼神,原来,有的女孩子眼睛真的是芬芳的。

汉杰是她的老乡,汉杰也是她的暗恋者之一。

我庆幸汉杰没有在。我跳下床来,把书碰落在地上,结果她惊喜地说,我正想找这本书呢,多么忧伤的村上啊,你喜欢吗?

其实我不喜欢,我只是闲来无事。我说我喜欢卡尔维诺和艾略特,你知道他们吗?

她茫然地看着我,然后说,中文系的人就是知道得多。

她走后我的心里就乱了,恍来恍去是她的眼睛,当然,她那条紫色的大裙子也把我迷住了,我从来没有发现哪个女孩子可以把格子裙子穿得这么好看。

她在隔壁的师大,我去找她时,她显然忘记了我是谁,我有点尴尬,但还是直抒了胸臆:我想我喜欢上了你,你能做我女友吗?

呵呵,宝蓝嘻嘻地笑起来,没有和别的女孩子一样的羞涩,也没有冷淡地拒绝我,她的笑声十分有磁性,在空气中颤抖着,我浑身一颤,看着她,忽然有一种想吻她的冲动。

我们开始约会,她却并不承认是我的女友。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和所有恋人一样,她的眼神缥缈,似狐狸一般,暗夜里,我突然搂住她。然后把自己凉的唇贴上去。她仍然笑着,说,痒。

我疑心她是个没心的人。

除我之外,她还与别的男生约会,见了我也并不避嫌,邀我一起去吃饭。

心里软软长出一根刺来,伤得当然是我自己。宝蓝是一支招摇的花,她美丽,但从来是有毒的。

在一个下雨天,我站在她楼下喊,宝蓝,宝蓝,你下来!我和疯了一样!我没办法不疯,我喝多了酒,内心里全是那个妖娆的女子。

很多人伸出头来看我,我继续嚷着,宝蓝,宝蓝,我爱你!!——我和所有那些犯了相思病的傻男孩儿一样,没完没了地宣泄着,天知道我真的快疯了。

她下来了,打着一把红色的伞,穿着动人的白色长裙,我一把拉起她就跑,她的伞滑落在风中了,我顾不得了,拉着她跑到楼顶上,在大雨中,我吻了宝蓝。

她依然那么冷静地看着我,一直看到我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宝蓝,这个狠心的女子,她到底爱谁?

没有人知道宝蓝爱谁。她冷静地出现在好多男生身边,然后看我们表演,然后将我们淘汰。

我恨宝蓝。

不爱,却给了我们缠绵的眼神,却给了男人最初的勾引。离毕业还有一个月时,我每天都要喝酒,每天要出现在一个小酒馆中,因为那个小酒馆中,有一个女孩子。

是一个叫晓蔻的女孩子。

那么像宝蓝,但却没有宝蓝的媚态,她有宝蓝的形,没有宝蓝的神。她穿蓝色碎花腊染的衣服,做山西的刀削面油泼面和其他我叫不上来的面食给我吃。她安静地坐在我对边,然后笑着问:哥哥,要不要再来一碗面?

一样的脸孔。却是两重人间,一个冷若冰,一个花似锦,晓蔻常常给我讲山西的故事,她的姐姐,她的弟弟,她住的窑洞,她梳着油光光的大辫子给我看,她叫我哥哥。

这个只有初二文化的女孩子,轻轻地打动着我,可我不爱她,她只是一个让男人温暖的角落。当我喝醉了酒时,她会扶着我去卫生间吐,当我眼神忧郁时,她会唱《兰花花》给我听。

当然,她只是一个打工者,老板是她的姨,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总是托着下巴看天,看着我和晓蔻聊天。后来我再去吃面喝酒,她总是说:算在我身上,就当姨请你了。

那时的宝蓝又和一个学德语的男生在一起,她是不是又想去德国吃黑面包呢?

我们路遇,她总是很热情地说,一起去吃饭啊。明明,她的身边还有她的新男友。

这个女孩子总是在用过分的热情伤害着男人,她装似没心没肺,其实最知道用什么样的武器来对付迷恋她的男人。

她不爱任何人,除了她自己。

毕业前的最后一夜,天降大雨,风声雨声中,大家抱头痛哭。

总有哭的理由,总有难以割舍的东西,宿舍里全是摔碎的酒瓶子了,空气里也弥漫着酒精的味道,宿舍外面的合欢树被雨水打得一片粉红的飘零!

半夜,我去敲晓蔻的门,我去和她告别。

我要谢谢她的微笑,谢谢她的《兰花花》。

她轻声问着,谁?声音里是害怕和小心翼翼。

我。我吐着酒气说,我来和你告别,明天早晨六点的火车,就此,我别过这个城市。

哗啦,门拉开,我和雨水一起扑到门里,一下子跌到一个软软热热的身体里,我抱住她,她贴上来,声音婀娜地叫我哥哥。

血,轰隆隆冲了上来,一把将她抱上二楼的小阁子间,低矮的阁子间碰了我的头,我开始疯狂地吻她,不,是在咬她。

她隐忍着,隔壁是她的姨。

我们缠在一起,我一声声低叫,宝蓝,宝蓝。

全然忘记怀里是一个叫晓蔻的女孩子。在冰与火的缠绵中,在罪与罚的涅磐里,我一次次在火中上升坠毁。

凌晨三点,我离开阁子间,雨已经停了,街上空无一人,我大声地唱着——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唱了好久,我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十年以后,我已经是北方一家贸易公司的老总,娇妻爱子,房子车子都是极好的。有人来组织同学聚会,妻子说,去吧,看一看你的初恋情人。

宝蓝的样子一下跳到我的心头。

隐隐地,心被什么刺了似的,我疼得说不出话。晓蔻的名字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个小面店,是不是还开着?或者也拆迁了?

坐飞机去的时候,妻子说,不要和旧情人死灰复燃啊。我搂了搂她说,放心,那时我只是暗恋,是一个人的爱情,没有一个女人如你一样爱我。

到达的时候正是雨天,我忘记这个城市是爱下雨的,更忘记了带伞。

打车到门口时,远远看到一个穿着宝姿黑衣裙子的女子,我正叹这女子身材的美妙,她一转头,我呆住,明亮美艳与十年前一样,不不,比十年前更美艳的宝蓝出现在我面前。

她过来,热情的拥抱我,来来,我们的吴总来了。

我说你怎么知我来,我们又不是同学?

我问汉杰的,你来我怎么能不来?你们宿舍的人我全都认识!说着,她居然在我掌心里轻轻拧了一下,那是个十分暧昧的动作。

十年过去,她变得更加老练了。我轻轻笑笑,可惜,我不是十年前那个青涩的小男生了。

我们一起进去,汉杰过来拥抱我,他胖了许多,带着自己美丽的妻子,我说原来可以带家属的,我真后悔没有带子怡来。

大家哄着要看子怡照片,我掏出钱夹子,里面是她们母子照,一个似张曼玉,一个似小熊维尼。

一片羡慕之声。我看到宝蓝黯淡的样子,她独在角落里吸烟,汉杰告诉我,宝蓝毕业后嫁了个香港人,后来才知那香港人原是有老婆的。再后来又嫁了比自己小五岁的男人,搞行为艺术的,当然又是鸡飞蛋打。总之,她真的是红颜薄命的,说着,汉杰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人家可是冲你来的,她说想做你的情人啊。

我笑了笑说,汉杰,你别开玩笑。

去阳台上找她,她正吸烟,看着外面灯色阑珊,这真是个寂寞的女人,可惜我不是十年前那样容易被引诱的小男生了。

我们聊着天,中间我接了几个电话,全是几百万的业务,她静静听着,很乖的样子。

雨还在下,聚会已近尾声,我的秘书安排了我去酒店住。正要离去,背后传来的她的声音,不如,去我家里吧,我一个人。

我呆了呆,内心有些起伏,背后,站着一个要勾引我的女人,她正等待着我上勾,我明白她的用意。

转过头来,我一如她当年的冷静,谢谢你,我还有一单生意要谈,说完,我转身走。

我知道一个道理,一个人不能同时被同一块石头绊倒。

我没有去香格里拉酒店,我要去看当年那个小面馆。

那里已经是一片高楼,我甚至搞不清方向,更不用说那个小面馆。

第二天我再来,天晴了,高楼的玻璃幕墙恍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打听那个小面馆的老板娘和晓蔻。

一个在这里居住的老人说,十年前就走了,那个女孩子被人搞大了肚子,她姨骂她不要脸,说她没本事,那个男人据说还是个大学生。

呆呆地我愣了半天。老人说,你说那个男人多差劲啊,那个叫晓蔻的女孩子多好啊,后来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反正没有人再见过他们。

回来的路上,我又接到宝蓝的电话,她声音暧昧地说,吴生,你真的一点都不怀念过去吗?

不,我说,我怀念,怀念那个被我伤害过的人。

轻轻地,我挂了电话,把头扭向窗外,眼前的景色一片模糊,我的眼里一片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