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校花们

历史系的毕业晚会是在两个班的班委会联席会议胜利召开之后的第二天晚上举行的。虽然在行将毕业的兵荒马乱般的气氛中显得比较仓促,但同学们干劲足、效率高,一点也没耽误什么。会场定在系会议室,当天中午,胡凸这个小组的几个人就把同学们连夜剪成的五颜六色的各种纸花、纸环、纸链等纸饰连同买来的一些纸灯笼张挂起来,会议室也给布置成了联欢晚会现场的感觉。胡凸在布置会场的过程中固然干了一些体力活,但他更觉满意的却是自己在会场的整体布置及其效果上所提出的富于创新意味的主张,这一点,连一直担任着生活委员的魏春秀也感到有点意外,胡凸知道,这跟他前年秋天对文化节开幕式、闭幕式现场布置艺术的留心观摩颇有关系,胡凸甚至为此感到自豪与骄矜。当张有志、陈苗苗、马云洁三位主持人齐声朗诵了一段预先准备好的开场白之后,联欢晚会就算开始了。先是介绍嘉宾,什么系主任、博士生导师严教授啊,系党总支书记、博士生导师段教授啊,以及杨教授、唐教授、温教授、徐华光教授啊,等等,几乎所有比较重要一点的老师都来了,两位班主任秦奋副教授和冯春艳讲师自然也在其中。回想起来,这么多重量级老师一同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情形,似乎也就在刚入学时系里举办的开学典礼上有过。毕业之际而盛况如此,同学们无不激动,各位老师的表现也一如平日的随和之极,主持人每介绍到一位,坐于席间的这位就会笑容满面地站起来向大家拱手致意。末了,几个主持人又极尽挑拨之能事,如此这般,终于鼓动起同学们毫不留情地要挟起老师们来——这些年轻人虽然嚣张,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坏主意,不过就是想看一下老师们的节目,欣赏一下老师们课堂之外的风采,如此而已。同学们热情洋溢地欢呼,甚至辅以击案跺脚等多种办法,什么“严老师!来一个!!”、“段老师!来一段!!”之类,盛情难却之下,各位老师不管是略有预备还是毫无准备,都只好再次地站起来回应同学们的力邀。第一个“被迫”站起来的是系主任严老师,严教授年逾花甲,系业内学术权威,他说:“很高兴今天被同学们邀请来联欢,一直都很忙,今天也不例外,晚饭还在应酬呢,因为是匆匆赶来,所以也就没准备什么节目。这样吧,我就即兴给同学们讲几句话以为共勉吧,大家说好不好?”一听反响不俗,以富有激情著称的严教授停顿了一下,乃开始讲话,“同学们,新的人生阶段马上就要开始了,我谨在此祝同学们前程似锦!芝麻开花节节高!”听到这一句祝福之语,大家不禁掌声雷动,待掌声平息下去,严主任乃继续讲话,“一转眼,同学们的大学时代差不多就算过去了,大家都是青年人,正处在人生道路上上下求索、找寻未来的阶段,我想,在今后的人生阶段,大家一方面要继续努力,力争取得更大的成绩,以回报社会、国家的培养之恩。另一方面,我以为每个人还应该不断的有所思考,对人生的理想、目标、方向等等也要有进一步的落实。具体来说就是,你打算为自己选择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是想做学问,还是想早一点走上工作岗位……总之,这个时候了,不论是接着读研,还是走上工作岗,大家都应该有意识地做一些相应的知识、技能和心理的准备。当然,也有的同学是打算出国留学深造的,这也很好,但即使出国,归根结底,也还是有一个选择事业方向的问题需要提前考虑,早做思想准备是没有坏处的。总之,大学四年可谓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但现在我们已经把它翻过去了,在即将走上新的岗位之前,我希望大家珍惜,珍重!那么,我的话到这里就讲完了。”严教授的讲话虽然比较老套,可确实也是贴近实际的,所以就也有深得人心的一面,再加上毕业在即大家特有的某种情绪,于是同学们的掌声如潮水般掀起。待潮水落下去,作为系内党之一把手的段教授也就应邀站起身来说话了,“刚才,严教授已经给大家作了很精彩的讲话,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这样吧,我表演个节目,给大家唱一段京剧怎么样?凑热闹也罢,献丑也罢,总之是联欢,给大家助个兴。”大家的掌声响起来,又落下去,老北京段教授的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选段乃随之而起,呀哈哇啦的,倒也唱得抑扬顿挫、韵味十足,还跟着有板有眼很是阳刚的几个造型,把个共产党员杨子荣的英雄形象塑造得满是那么回事。段教授只唱了三、五分钟就打住了,他向大家拱拱手,任师生们在主持人的带领下怎样挽留也不再继续,笑容可掬地下场回到座位上坐下了。热烈的掌声之后,其他的老师们也各自露了一手,杨教授来了段极有地域特色的快板《管叫那鬼子有来无回》,唐教授拉了支意境幽幽的二胡名曲《空山鸟语》,温教授当众露了一手书法绝活,徐华光教授唱了支活泼好玩的《康定情歌》……别说,老师们不来则已,一旦来了,还都有自己招架的手段就是。老师们的节目终于告一段落。这时,不论男女,大部分同学除了两只巴掌拍得红朴朴了之外,许多人的嗓子也都有一点劳累了,好在有饮料,有矿泉水,喝几口滋润滋润,感觉就跟往机器上打打润滑油一般。

显然,到广大同学向各位老师有所表示的时候了。在主持过程中一直很出彩的陈苗苗乃及时地做了一下承上启下的接合工作,“严老师中肯的话语开启了我们思考未来的心窗,段老师、杨老师、唐老师、温老师、徐老师的精彩节目给了我们以难得的艺术享受,在这欢乐的时刻,让我们再一次用热烈的掌声向各位尊敬的老师表达我们由衷的感谢和崇高的敬意!”这不,大家的掌声一响起来,就吧唧吧唧、哗啦哗啦地响个没完,好几个男生还故意鼓捣得特别响亮,表情也是无比激动的样子,仿佛伟大领袖毛主席来到了人民中间一般。三位主持人努力又努力,延续了三分多钟时间的掌声总算停了下来,全场安静了没几秒钟,紧接着就爆发出了一阵山洪海啸般气势磅礴的哄堂大笑,全场师生都笑得红光满面,一脸乐不可支的模样。

当此之时,那马云洁副班长扬着一脸灿烂的微笑说话了,“乐过了,笑过了,也该咱同学们上场了,有没有谁自告奋勇来表演第一个节目?有的话,请举手!”

别说还真有,马云洁话音刚落没几秒钟,就有一男生举手了,马云洁一眼望见,就说:“好样的王跃洋!有请!看看他给大家带来了什么好节目?”马云洁见掌声响起,就接着补充说:“虽然他早就不是社会系的人了,可他不见外,咱们呢,也不把他当外人,好歹也算跟咱们同学了一年,我们还是把他当历史系的人看待,大家说好不好?”大家自然“好”声一片。

这时,张有志接话说:“啊,没想到第一位选手就是咱222宿舍的,让我猜猜他会表演什么节目?王跃洋应该是唱英文歌吧?”

王跃洋已经走到三位主持人跟前了,马云洁就问他,“王跃洋,你说张有志猜对了吗?”

王跃洋笑容可掬地点点头,张有志还真猜对了!

马云洁又问王跃洋,“那你唱的是哪一首?自己给大家说说?”

王跃洋对着麦克风告诉大家,“《YesterdayOnceMore》。”

马云洁对着执回的麦克风感叹道:“啊!是一首正在流行的英文经典,好,大家欢迎!给我们自告奋勇的王跃洋一点掌声!”

在不稀也不稠的掌声响过之后,大家以为王跃洋要开唱了,麦克风拿在他手里了,伴奏带也被他放进音响里了嘛,可王跃洋却出乎意料地对着麦克风说话了,“这首歌虽然刚进入大陆不久,还没有传遍街头巷尾,但在欧美却早已是脍炙人口、家喻户晓的保留金曲了,本来也想唱支偏一点的、难度大一点的,不过这首歌的旋律实在太那个了,我喜欢!”说到这里,下面有不少人竟忍不住笑了出来,并且是以女生为主。王跃洋个头不高,可人长得怪机灵的,比较讨人喜欢,也难怪会这样。王跃洋待笑声小了,乃接着说下去,“所以,我还是选择了它!也许大家都会唱,那就最好,能不能跟我一起唱?掩护我的破锣嗓子?按说第一个节目应该比较精彩才对,可我也是为了响应号召才跑上来献丑的——联欢联欢嘛,水平倒在其次,尽兴才是最重要的,我就尽力而为吧。”王跃洋唠叨闭了,总算开唱,结果唱得还不错,远不能算是破锣嗓子,别说,还真有一些女生跟着他深情地哼哼呢。待王跃洋在掌声中完事下去了,笑盈盈的马云洁就迫不及待地请出了下一个节目,“英文歌欣赏完了,下面的节目更精彩,有请我们的特邀嘉宾——著名校园歌手、经济系二年级的高梦扬同学!”话音刚落,台下就有不少的同学笑了,甚至议论开了,马云洁本想再说点什么,因为这时高梦扬已经走到跟前了,就热情地向高梦扬伸出手去,一边握着那女生的手不松开,嘴里一边说着:“欢迎!欢迎我们的校园歌手光临晚会现场,请问你为大家带来了什么歌?”张有志一边儿站着,没有说话,只是充满期待面带微笑地望着那歌手。高梦扬对着麦克风回道:“《好大一棵树》。”

这时,陈苗苗忽然接过话来说:“好歌!大家掌声欢迎!”说着就把麦克递给了歌手高。

高梦扬的着装是很新潮、很时尚的,那风采、那气质,看上去很像是正儿八经一专业歌手。高梦扬不说话,只是摆着一个很洋派的略显倾斜的姿势立在场地中央,她一边侧耳谛听着伴奏带里的音乐,一边用右脚脚尖很有味道地踩着节拍,到该唱的时候,就很投入地唱了起来。《好大一棵树》是一首很好听的高音歌曲,旋律以大气为主,兼有婉约之风,潜行处,深情款款,扬起处,荡气回肠……高梦扬还真是好样的,声情并茂之外还辅有简洁、舒展、优美的身体语言,直把该首歌曲演绎得风情万种、动人心魄。一曲终了的时候,大伙似乎还楞着没回过神来一般。于是乎掌声雷动,许多人特别是众男生还嚷嚷:“再来一个!再唱一首!”

那高梦扬倒也爽快,乃又唱了一首《跟着感觉走》,同样的精彩,同样的荡气回肠。综观之,歌手高的演唱可谓特色鲜明,既豪放又抒情,且能在之间从容游刃、收放自如,颇不简单就是。这时,马云洁望着正走下场的高梦扬说:“多谢歌手高梦扬的精彩演绎,让我们再次用掌声感谢她!”掌声起,复又落,这时,马云洁又望一眼身旁的张有志,“大家可能都知道,高梦扬跟咱们的张有志同学关系不一般,具体什么关系我就不点破了,刚才大家又说又笑的,我知道大家的意思,现在歌也唱完了,要不我们就还是让张有志自己来说,大家说怎么样?”这等有意思的事,大家自然热烈地赞成,但张有志却笑着推掉了,“我在主持晚会啊,各位兄弟姐妹,多体谅吧,如果一定要说,那也私下里找机会交流吧,在座的老师们还等着看下面的节目呢!”老师们似乎猜到了高梦扬是张有志的女朋友,但他们只是矜持而会意地微笑着,并没有谁表态。其他的人也没有继续坚持的。马云洁于是接过来说:“好,那就私下里找机会交流吧。哎,下面该谁了?还有没有人自告奋勇?要是没有,那我可就点名了,点着谁谁就得上来。对了,赵望东!我们请赵望东来露一手他的绝活怎么样?”

张有志则向坐在一角的赵望东招手,“快上来!别让大家等急了!我更正一下马云洁的说法,赵望东不是要露一手,而是要露一脚,他的绝活可能大家都知道——颠球!”

说话间赵望东已拿着准备好的足球到了场中,赵望东变换着身体的朝向四下里望一望,乃道:“就不说什么废话了吧,我直接开练!”

却见赵望东略略准备,就颠起了球,一下一下又一下,那黑白相间的球儿从他的手上落下去,落在脚脖子上边,然后随着力的方向往上冲,再落下来,又落到赵望东的脚面儿上,再上去,再下来,如此往返,起起又落落,就是不见着地,主持人和大家都不禁跟着数起来:8,9,10,11,12……那赵望东果然是足球特长生,球技了得!在众人热烈的期待中,竟然把球颠到了50下!到50下的时候,赵望东乃把球收住了。于是赞叹声和掌声先后响起来,甚至有的人在欢呼雀跃!2班的表现似乎弱了点,这不,轮到陈苗苗了,她一连安排了两个来自2班的节目,其中一个是身着彩裙的温柔的顾聪颖奉献给大家的民族舞蹈节目,反响很不错。之后马云洁才说了,“接下来还有一个舞蹈节目,有请今晚的又一位特邀嘉宾,我们神州大学的现代舞明星——文曼娜!有请!”文曼娜应声闪亮登场,她和主持人寒暄几句,舞曲就响了起来。文曼娜带给大家的是一曲爵士劲舞,直把大家看得掌声不断、喝彩不断。末了,马云洁又说了,“大家可能都知道,文曼娜跟咱们的赵望东同学关系不一般,具体什么关系我就不点破了,同样的,大家还是私下里和他们交流吧。”说到这里,马云洁顶住场下的嘈杂声转脸问张有志,“哎,你说下面该谁表演节目了?”张有志又招呼了,“大家想不想听黄梅戏《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这可是情歌对唱哦!有意思吧?猜到是谁和谁来唱了吗?对!是太原姑娘魏春秀和‘汉室宗亲’、沛公后裔刘沛阳两位,来,别不好意思,大家都眼巴巴地守望着呢!”马云洁在大家的掌声中补充了一句,“这是咱们1班同学中公开亮相的第三对!有请!”

在大家的笑声中,魏春秀仿佛有些羞涩,刘沛阳倒是落落大方、坦坦荡荡,马云洁、张有志把麦克风递给这二位,然后笑着动机叵测地站在一边等待。

因为没找到伴奏带,两个人只好清唱,刘沛阳唱一句,魏春秀唱一句,什么“你耕田来我织布”啦,什么“夫妻双双把家还”啦,两个人一来一往,配合得倒也挺默契,唱着唱着,两人就放开了,还真显出了情投意合乃至恩恩爱爱的劲头,仿佛他们真的在演戏而非现实中的情人一般,乃至把诸位老师都给乐开了怀。之后,就是做有奖游戏。游戏是胡凸设计的,胡凸给大家作了一番讲解,还把奖品当众晃了晃,结果游戏做得很开心、很成功,在哄堂大笑之后,还举行了一个很简短的发奖仪式。再之后,2班某女生又唱了一首徐小凤的《相见时难别亦难》,曲风凄婉伤情,唱得也很有特点。接下来,龚立德在宿舍里说是要唱一首广西家乡民歌的,结果临时却改唱了流行歌曲——郑智化的《年轻时代》。再接下来,2班225宿舍的男生们来了个小合唱《团结就是力量》,唱得不怎么样,倒是比较搞笑。至此,时间过半,晚会的安排也过了半。只是晚会的兴奋度已然没那么高了,并且,在晚会继续进行的过程中,已然有些疲倦的各位老师也陆陆续续找借口打道回府了,包括两位班主任在内,一个也没剩下。很显然,后半段的晚会要比前半截来得清淡、萧瑟一些,也许,是兴奋之后毕业班特有的离愁别绪终于从大家的心底里升腾起来了吧。算起来,似乎只有去年毕业已经工作了的前学生会主席,也就是马云洁的男朋友陈大为没有来,还有顾聪颖的男朋友黄文石没有来了。

节目全部“奉献”完毕后已是十点多了,接着是舞会。

当舞曲响起的时候,跳交谊舞的人并不多,七八对而已,对此,大家似乎都提不起多大的兴致来。于是改放迪斯科舞曲,蹦迪还行,许多人都在舞池里狂扭胡摆了一通,仿佛发泄心里积压的什么一般。总之,历史系的毕业晚会就这样在渐渐稀散的氛围中收场了。胡凸把毕业论文交上去之后,仅存于心里的最后一点压力就也释然了,他现在很轻松,除了他的爱情,惟一要盘算的就只有应酬一事了。所谓应酬,虽然只是有请各路弟兄或个别女生和自己吃一顿散伙饭,以及应邀参加各路人等的最后聚餐,但大家的感情都是真挚的,所以也是需要很认真地对待的,一点也不比上课听讲轻松就是了。胡凸吃了一些饭局之后,忽然想到有很久没有见过吴兆伟了,不知这位可爱的吴胖现在情况怎样,出国的事有着落了没有。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胡凸躺在床上刚想到这儿呢,宿舍的门就被敲响了——进来的正是吴兆伟!这家伙身后还跟了许多面熟的人,什么肖常胜、林智高啊,等等,全是他带来的江远地区的老乡呢。吴胖自大三起就被推选担任了“在京江远老乡同学会”神州大学分会的会长,大四的时候甚至担任了总会的会长,吴胖当总会会长的时候,曾经提出想让胡凸来担任神州大学的分会长,但胡凸没有接受,因为他当时正在全力以赴地操办他的先秦诸子研究会。吴胖毕业时,也就是胡凸当选系学生会宣传部长不久,即胡凸念完大二的时候,总会长一职就由另一所大学的老乡接替了,而胡凸则陷入了失恋的泥潭。见到这么多老乡来看自己,胡凸忙起床热情地招呼大家。但大家并未多坐,寒暄毕了,就拉了胡凸去外面喝酒,由头是欢送神州大学老乡中的本届毕业生。胡凸很高兴地随众人同去,不想刚下楼,大家就要求他去把女朋友找来一起吃晚饭,看来,吴胖早把胡凸找了个大美人的消息通报给了大家。胡凸想想也好,就去自习室老地方找到贺兰,然后一同到预约的饭馆里与坐等了一会的众老乡见面、寒暄。这之后,大家才开始点菜,还叫了一箱啤酒。大家纵情地吃啊喝啊,交织错杂地说啊闹啊,杯来盏往间,其乐融融,高声笑谈间,气氛甚为热烈。胡凸左边坐的是贺兰,两人被大家或敬或逼,喝了不少的酒,以致贺兰的脸都红彤彤的了。胡凸的右边坐的是吴胖,吴胖告诉胡凸,说他出国的事总算搞定了,8月初,他就要去美国留学了,云云。看来,吴胖终于可以和比他先出国两年的女友聚首了,他当牛郎的日子总算可以划上句号了,胡凸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当此之时,这二人乃为着各自的爱情和前程祝贺不断,胡说不断,碰杯不断,仿佛他们的友谊碰出了比以往更耀眼的火花,喝出了比以往更醉人的满面红光。席间,胡凸忽然灵机一动地问到了吴胖的房子,胡凸悄声说自己想借用借用,云云。吴胖意会,他爽朗地答应了,只是笑容有些坏,还有些意味深长。三个来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兴尽人散时,不知道为什么,街面上已是灯火阑珊。胡凸与贺兰都很有了些醉态,但经这夏日的夜风一吹,两人的神志就不再迷糊,他们的步履虽有些飘忽,但基本上还算得上是脚踏实地,他们脸上的笑容虽然带着酒精味,但终究是轻快欲飞一般的。其实时间还早,两人于是去了夜色下的桃花湖,他们依偎在湖边安有座椅的树林里絮语着,亲热着,海誓山盟着,双双体会到了热恋的光临,就是那种希望肌肤相亲、长相厮守的感觉吧。估摸着快乐了有个把小时吧,看看表,可别误了进楼门的点,该回了,于是胡凸把贺兰送回宿舍。在这个撩人的夏天里,胡凸与贺兰接连几夜约会不断,情火一日高过一日,天时、地利、人和,每一个条件似乎都已然成熟——看来,万事俱备之下,通向顶峰的美妙之路已经铺好了。

不几日,胡凸果然从吴兆伟那里借到了他那所谓“牛郎居”的钥匙。这天午后,胡凸按计划与已有了思想准备和心理期待的贺兰会合了,两人于是很浪漫地牵着手儿打校园里穿过,一路上,他们甚至回想起了去年两人在“牛郎居”里聊天的情形,胡凸于是顺势把这房子的真实情况给简要地说了说,好在贺兰并不在意。出东门走上不久,两人的话就少了,不一会,就到了吴兆伟那所谓的“牛郎居”。正是盛夏的6月末,院子里的大树投下的树荫消解了房间里部分的暑热,桌上旋转的台扇更为这两个人的空间带来了怡爽的凉风。此时此刻,房间的主人在单位上他最后的几天班,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在这方空间里消失无影踪,全世界似乎就只剩下胡凸与贺兰这对了无牵挂、一心向着快乐奋勇挺进的男女,这寂静无声却又幸福无边的一对儿。这时,贺兰忽然问了一句,“桌上的那只可爱的玩具熊怎么不在了?去年我来的时候见到过的。”胡凸顿时很感动,贺兰竟然还记得这么样一个细节!好在胡凸听吴胖提起过,就回答她说:“那只玩具熊其实不是我的,而是兆伟专为他女朋友买的的,而且我估计它早就移民美国了。听兆伟说,去年中秋节的时候他曾经邮寄给已在美国留学一年的那个叫袁媛的女孩一只可爱的玩具熊。”贺兰听了,就要求胡凸也给她买一只,胡凸高兴地答应了。贺兰的衣裙色彩明丽又浪漫,一如她收拢了立在屋角的遮阳伞撑开时的风情。贺兰的眼神如梦如歌,又如夜色里的火把。贺兰的容颜娇媚如春日里怒放的榆叶梅,又温存如正在主人膝上打盹的白猫。贺兰的体态舒展如高天上的流云,婀娜如白菊的花瓣,又如树上略带青涩的果实一样闪耀着诱人的光芒以及对成熟的渴望。胡凸强烈地感到无法掩盖自己的神往和沉醉,他的目光被美和性感所牵引,一如怀乡的游子望月思归,他的心灵尽在爱和幸福的簇拥之中,一如夜色里被海浪轻轻拍打的平顺的沙滩。胡凸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此情此境,也许还是应了白居易的那句“此时无声胜有声”罢。胡凸只是轻轻捏住了贺兰的手,就觉得自己已如顺风的白帆一样行在两岸青山、一江奔流的征途中了。贺兰的两只手温润曼妙,一握之下有如玉兔在怀,胡凸顺势而下,只轻轻一拉,就把贺兰埋进了自己火热的胸膛。胡凸闻到了她青丝上沁人心脾的好闻的香味,更有来自贺兰颜面上、颈项间的那不知名的、极为可人的香水味,那香味如彩云般把他的身与心托举起来,又如莲花宝座把他载向了青天。胡凸亲吻着贺兰光洁的额头,当他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双唇触着她坚实、明亮的额头时,有如一架直升飞机在野外紧急降落且安然无恙时机组人员与乘客内心所感受到的踏实与欣幸。当胡凸在她的额头上轻巧地位移着他的双唇时,又如一只袋鼠在澳大利亚富饶的草原上左跳右跃一般任性而敏感。终于,胡凸的吻落在了贺兰微闭的梦乡一样的双眼上,当此之时,胡凸感觉自己如阿波罗号上的美国宇航员从船舱出来一脚踏在月球上的刹那间所体验到的轻飘和恍惚。胡凸的嘴唇在贺兰闭合的眼球上轻轻滑动着,有如运动员在冰上滑翔一样漂亮而流畅。不久,贺兰的眼睫毛使他停止了滑翔,他伸出湿润的舌头添了添,仿如孩童用彩笔在纸上涂抹,又仿如雨水冲刷森林,贺兰并没有明显的反应,只是眼皮跳了跳,她的睫毛更加润泽了。接下来,胡凸的吻又盯上了贺兰的鼻尖,他伸出舌头蜻蜓点水般袭击了一下贺兰的鼻尖,留下的印迹恰如赤脚大仙从云端伸出一只大脚在某秀美之极的高山上踏一脚,留下了一个顽劣的足印一般。这之后,胡凸又马不停蹄地转战到了贺兰青春逼人的脸颊上,这是比额头还要宽广的地方,而且是左右两块阵地!胡凸的吻至此乃明显地增大了频率,他一个又一个地吻下去,起起又落落,正如二战中的轰炸机群在对方上空狂扔炸弹。胡凸一个吻下去,贺兰的脸就微微地红上那么一小块,正如一枚炸弹在阵地上爆炸,掀起了剧烈的轰鸣,引发了激情燃烧的火。贺兰始终也不说一句话,只是微闭着双眼,只是呼吸愈发地急促,只是光洁明媚的脸一阵又一阵地泛起了桃花般的红晕,一层更比一层红。胡凸本来就很激动,贺兰脸上的景观更使他眼热以至发烫,心跳以至急促。他轻轻揽起贺兰,左手揽腰,右手抱腿,把贺兰放在了那张仅有的大床上。贺兰仍然没有什么反应,一副任胡凸摆布的可人样。胡凸俯身扑在了贺兰的身上,他的两片厚嘴唇更如老鹰捉小鸡一般从高空俯冲下来。胡凸的俯冲是英武勇猛势不可当的,但他捕捉小鸡的具体动作却是矜持而轻捷的,胡凸绝不允许因为自己的鲁莽而惊扰了贺兰的沉迷,也绝不允许自己因为贺兰的沉迷而丧失控制现场局面的理智。就这样,胡凸的吻带着满腔的渴望和赤诚降落伞一样从天而降,向着火山口一样火热而幽深的贺兰的嘴唇直落下去,还好,唇齿间感受到的只是温泉水一样的温热与柔嫩,炽热与滚沸的体验只在内心中绽放并散开。胡凸全身心的投入获得了充足的回报,贺兰的两片闭合的红唇如樱桃般鲜艳,如山花般烂漫,还飘着苹果的清香,还招展着荔枝的甜馨,绵软又丰润,柔媚又诱惑,胡凸就在这样一个温柔乡里起落沉浮,浑然忘了身外的这个世界,飘飘然又恍如坠落于粉红的云雾中了。胡凸的舌头终于按捺不住了,不是猛虎下山似的生猛,不是狗熊出洞似的笨重,而是太极拳一般的刚柔相济,既强劲饱满无法拦阻,又温柔绵实很好收容。而贺兰的双唇更如大自然对万物的承载,又如海洋对江河的接纳,没有拒绝,只有宽容,甚至有着掌声托举歌手时的热情和沙漠围剿旅人般的酷热。胡凸的舌头进入的时候,他没有觉得自己是在入侵,而是感到了宝剑入鞘似的回归。回想一下这不管不顾纵情任性苦苦追寻的两度春秋,胡凸不禁感慨自己于孤奋中竟经受了这么多情场的坎坷、泥泞与尴尬。还好,到最后,终于发现最适合自己的不是任何别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与自己有着相同笔画名字的女孩,就是这个冥冥中由神奇的缘分牵引着相见相识的姑娘。早知道会有今天,又何苦费那许多的心思满世界地搜寻所谓的伊人呢?同样的,当胡凸的舌头从贺兰的唇齿间进入时,贺兰也没觉得自己是被动的,甚至觉得是自己在引诱他这样做。在她看来,胡凸与自己的缘分就像由月老牵的红线,虽曲折,虽繁复,到底是好事多磨,在排除了纷扰,推倒了隔断之后,两个人终归还是把手牵到了一起。就像漂泊的游子回到了故乡,就像《春江花月夜》的作者只能是张若虚一般,更似风雨之后见到了彩虹一般,总之,贺兰此时的内心内是倍感欣慰和满足的。显然,无论对谁来说,这都是一个甜蜜又幸福的时候,当他们的嘴唇亲密无间地缝合在一起的时候,当他们的舌头水乳交融地混合在一起的时候,就像鱼儿在水中游动,就像顺风而行的船儿扬帆直下,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切都是那么舒展,仿佛书法家的一挥而就,又仿佛作家的苦心孤诣。此时此刻,两人的舌头缠绕得是这样激情,一如高炉里翻滚熔融的矿石,又是这样的默契,一如演奏家与器乐的配合,舞蹈家与背景音乐的配合。事实上,与其说是他们的舌头搅拌在一起,不如说是两颗心融合在一起,不如说是他们本人在说着无声而动人的悄悄话,在喝着喜气而热闹的交杯酒。终于,两人的深吻告一段落,胡凸与贺兰双双退出了漫长的令他们晕眩酒醉的热战。因为拉上了窗帘,下午的房间里本应有的阳光便没能亲临现场得睹方才的镜头,但一直用大嘴喷着凉风的台扇却很幸运地分享了这一切,并且,踞立在书桌上的这座台扇还将亲聆这对情人的所有对话,乃至从头到尾地观看到接下来的一场精彩的床上戏。喘息了片刻的胡凸兴奋地说话了,“兰,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认识的时候我说过的那句话吗?‘真希望今晚与你的相识能成为我在神州大学这几年当中最重要的一个收获。’现在看来,我的希望没有落空,我的梦想成了真,我要感谢你,还有上帝安排的缘分——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遇见你;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拥有你。”“是吗?”贺兰温柔地笑,她呢喃着说:“那么这就是命运吧。”

胡凸吻了吻贺兰的脸,然后赞美她说:“你是这样美丽、温存,我想我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贺兰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醉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呼吸不知怎么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胡凸意会,他兴奋而颤抖地解开了贺兰领口上的两粒扣子,他的动作是迟疑而轻缓的,仿佛举行庄严的仪式。但胡凸并没有马上继续下去,而是先吻了吻贺兰的唇,然后下移,吻起了她白皙的颈项,那是有着醇香奶味的颈项,那儿氤氲着女孩身上所特有的一种迷人的体香。在这里,胡凸变得很贪婪,从这里开始,胡凸的手终于肆无忌惮起来。当此之时,贺兰仍然是双眼微闭,只是本已恢复平常颜色的脸庞再次地羞红了,那红晕真是红得好,如山野里的杜鹃红,如枝叶间的茉莉香,跟着令人心动的无比美好的表情。贺兰大概真的是下定决心了,对于胡凸接下来的行动,她竟然自始至终也不曾有过任何的阻挠、抵抗、拒绝的神色和举动,她的神情很沉醉,很幸福,她的身体很享受,完全是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循序渐进中,心旌摇曳的胡凸终于把贺兰剥了个一丝不挂。好一个玉女!目之所及,却见白光耀眼夺目,曲线起伏诱人,玉颈、丰乳、蛮腰、小腹、美腿……任意一处无不香艳美绝,令人垂涎,更令人消魂。当此之时,无遮无拦地呈现在胡凸眼前的美丽胴体,无疑是此红尘间的至景,是他二十多年以来所见过的最美的景致。胡凸体内的激情如火焰一般腾地起来了,并且蹿得老高、老高,而那潜伏的欲望则如水底的蛟龙一般狂舞起来。胡凸如饿虎扑食一般地倒了下去,他的两手按住了她的双乳,他的赤身盖住了她的裸体,他的唇如虎嘴一样啃在了她的脖颈间。但他并没有如老虎张开血盆大口一样的凶恶,而是婴儿在母亲怀里的那般贪婪,亲啊亲,吻啊吻的,连稍停一嘴的空儿都没有。胡凸的唇在贺兰的肉体上不断地游移着,乃至行到了她的双乳间、乳房上、乳头尖儿上,胡凸在波峰乳谷间起伏如冲浪,简直是快乐无极限。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胡凸开始了新的征程,他进入她了,向着生命的最高潮昂奋挺进,就像孙悟空到海底龙宫探宝一般,下潜,再下潜,深入,再深入,不到龙宫绝不暂停。当此之时,贺兰快乐地呻吟着,那声音,仿佛比她在广播里、舞台上主持节目时的声音还要动听;她的身体是打开的,她的两臂搂紧了他,她的肉体彩云一样托着胡凸在天上飞翔。胡凸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就像高僧涅磐一般,他的灵与肉分离了,他的魂儿直奔极乐世界去了;胡凸的感觉又如神仙腾云驾雾,只闻脚底呼呼生风,耳边仙乐飘飘,尘世很遥远、很恍惚。但这个过程并没有延续很久,当贺兰快乐地叫出来的时候,胡凸的冲刺也达到了最高潮,冲顶,再冲顶!终于,胡凸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他开始缓缓地往下滑落。从始至终,桌上那座台扇连大气也不出一下,它眼都不眨地死死注视着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场景,它由衷地为这对陌生的情人感到高兴,虽然它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当此之时,连台扇也看明白了,这出精彩的大戏已经落下了帷幕,它和那喘着气的两人一样,渐渐地平静下来,并感到了无比的舒坦和怡爽。静默中,台扇还看到有一种叫幸福的东西就这样从这两人的心底泛上了他们的脸庞,如多姿多彩的花朵一样堆满了两人之间的全部。贺兰的下面流了血。当胡凸发现这一点,他顿时就很感动,惊喜倒在其次。他再次要求自己从今往后一定要对贺兰好,要特别好,特别特别好。总之呢,就是要一门心思地做夫妻,永生永世的那种。于是胡凸就说了,“兰,两年之后你才毕业,可你不要担心,两年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请相信,我会一直等着你。只要我们心心相印,我们就一定会真正地走到一起来,答应我好吗?只等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让我们发一个誓愿吧,就像古时候的海誓山盟。”贺兰温柔地点头,点了几次头。

诸子研究会第三届领导班子计划为即将毕业的胡凸等老会员搞一次全体会员卡拉OK晚会以表欢送之意,这个消息是罗涛转告的,这使胡凸感到很欣慰,他毕竟是这个协会的创始人和首任会长嘛。罗涛在会长的位置上干了近两年之后,已经在这个学期退下来了,这是前不久的事。罗涛是个有想法的人,退位之前他对社团的人事体制尤其在继任者的产生办法上进行了一点稍有创意的改革:主要就是由他提出三个候选人而不是直接指定继任会长,然后由大家投票确定最终的获胜者。所以,这第三任会长并不是由罗涛选定的,而是大家选出来的,胡凸知道这个新任会长原来是罗涛手下的一名部长,但不熟悉,仅仅在去年的迎新会上见过一面知道他的名字而已,胡凸有太久没有参加过协会的任何活动了。至于以这个刘会长为核心的这所谓第三届领导班子里的其他成员,胡凸就更是一无所知了。胡凸想,这样一来,先秦诸子研究会应该是更有活力了,强烈的好奇心使胡凸决定去会一会新的骨干们。让胡凸没想到的是,韩乐慧竟然也成了领导班子中的一员,而且是第一副会长,并且这台卡拉OK晚会就是由她和项云霞担纲主持。实际上,这个晚会是第三任领导班子上台伊始组织的第一个大型活动,先是刘会长讲了一通包括欢送胡凸之意在里边的话,然后是胡凸和罗涛应刘会长之邀先后为会员们讲话,之后,大家就纷纷登台唱歌自娱自乐了。胡凸本来也邀请了张有志、刘沛阳等人同来的,但他们因为晚上有重要饭局,就没有来了。但大部分老会员还是来了的,并且兴致挺高,一个个唱得还挺来劲,仿佛是为了演练演唱技能而来,一点也看不出离校前夕毕业生所特有的那种比较普遍的伤感情绪。而韩乐慧、项云霞的主持更是掌控自如兼生动风趣,晚会的节奏适中,节目与节目之间的衔接连贯而流畅,整个晚会因此平添了许多的光彩。很显然,除了精彩的主持之外,在所有的人中,韩乐慧的歌也是唱得最好的,她唱了两首,一首《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一首《想要有个家》,无不博得了大家尤其是男生们的热烈掌声与喝彩。当台上的歌声响起来的时候,台下的人也没闲着,他们纷纷邀约结伴,滑入舞池中翩翩起舞,全场的气氛颇为和谐、友好。胡凸呢,上台唱了一曲《西游记》主题歌《敢问路在何方》,倒也高亢激扬,颇有些昂奋雄健的豪气,并且在开唱之前还白乎了几句,较好地表达了一个毕业班同志的心情,结果得了不少鼓励。到后半截的时候,大家的唱歌就随意得多了,任何人只要愿意,都可以走上台取了麦克风即兴地讲几句话,再唱上那么一、两曲。主持人韩乐慧、项云霞于是得以解放,两人一下来就径直回到胡凸和罗涛、刘会长所在的离音响比较远的圆桌边坐了下来,晚会开始前她们的位置本来就安排在这里的。几个人原本在聊社团管理和开展活动的话题,当此之时,刘会长正谦虚地向胡凸请教关于社团的领导艺术之类的问题,胡凸呢,也正好在胡言乱语,见韩乐慧坐过来,就胡说得更来劲了。胡凸说:“前面说了,学生社团是一种很松散的学生组织,比之半官方化的学生会,它是在野的,是边缘化的,也没有任何现成的资金来源,总之,一切都得靠自己。这就要求我们这些学生社团的组织者、负责人必须多动脑筋,多想办法,比如说活动策划,比如说制度建设,比如说怎样落实会刊的赞助经费,又比如说宣传工作怎么抓,协会怎样才能不断地发展壮大自己,等等吧,所有这些都是我们必须认真对待和解决的。但我想,作为一名总的负责人,如果队伍已经有这么大了,那就可以超脱一点,不必事必躬亲,但务必会用人,务必要把领导班子建设好,务必有一个好的能让所有愿意干事的人可以尽情发挥的机制,有了这个基础,你就尽管放手好了,大家自然而然就会充分发挥出自己的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事情就会做得漂漂亮亮。为什么刘邦能战胜项羽,倒不是他有多么奇特的本领,不过因为他会用人而已,这一点长处也正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当然,除了这个事例,我们也不妨多领会一些古人总结出来的名言,比如《老子》所谓的‘鱼不可脱于渊’,说的是什么道理呢?就是要走群众路线,任何时候都不要脱离我们的组织基础、我们的会员,要充分地依靠团队的力量,这样,才能真正做成一些事情。又比如‘善用人者,为之下’这一句,自然属标准的领导艺术了,我感觉这意思就是要像水一样善于处于低处,为人处事,低调一点总会得到回报的,如果你时刻都把用人看成是请人来帮你做事,那你的姿态自然而然就低下来了。再比如‘后其身而身先’这一句,讲的大约是做事在先,表率在前,而享受在后,请功在后,这是个人的品格问题,但在负责人身上体现出来就可能会成为一种比较大的感召力,最终形成组织内的凝聚力。又比如《孙子兵法》说的‘攻心为上’、‘识众寡之用,能择人而任势’等等,说的也是得人心的道理、用人的道理。我想说,这些先秦诸子们的名言,对于我们这些两千多年以后的社团负责人来说,也是不无意义的。并且我觉得,对于我们这个研究会来说,这些话应该属于我们的‘行话’,我们应该随口就能引用之,随时都能活学活用,付之于我们的实践中……”别看胡凸好一通唾沫横飞的胡侃,其实他在无意中是有所准备的。自打准备考研以来,直到工作找定,直到继续忙别的乱七八糟的事,胡凸始终就没有精力来真正地关注他的先秦诸子了。前不久,胡凸才渐渐从压力之下缓过劲来,乃至抽出少量时间重新温故了一下诸子以防淡忘。还好,这一温故总算把自己在去年迎新大会上由讲演而树立起来的光辉形象给维护住了,还把那罗涛、项云霞和刘会长听得不时地点头称许,也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礼貌。韩乐慧呢,有时也望着正说话的胡凸,却听得不怎么认真,有时呢,就四下里地望一望,仿佛在关注台上台下晚会进展的情况。胡凸话音一落,刘会长刚说完什么“受益匪浅”之类的当儿,韩乐慧就跟着说了,“你们少说点吧,今天是请胡凸玩来啦,不是请他开会作报告来啦!”

罗涛也说话了,“是啊,大家也去跳跳舞吧,韩乐慧,要不你请咱们的胡凸师兄跳一曲怎么样?”

刘会长也是啊是啊地表态。

韩乐慧是个很开朗的人,她大大方方地笑着说:“行,我请,马上就要毕业离校的人了,今后见一面都不容易。”

胡凸于是装模做样地说着“女请男,不敢当,可恭敬还不如从命”,云云,一边就迫不及待地站将起来。

胡凸是第一次和韩乐慧跳舞,两个人很默契,一边跳,一边就抓紧时间说话,当话没说完舞曲却终了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回到原来的座位,而是停泊在舞池的另一角,直到新的歌声响起新的旋律响起来的时候,就再次滑入舞池共舞并继续对话,两人交谈的全过程大体如下。胡凸说:“祝贺你!当副会长了。”

韩乐慧却说:“有什么好祝贺的,我其实并不太乐意,不过大家都投我的票,没办法,就依了大家吧。”

胡凸问:“这么说,你参加活动还挺多的?”

韩乐慧说:“不多,总共也就参加过几次吧,也没为大家做过什么事。”

胡凸又问:“那为什么大家都选你呢?”

韩乐慧答:“也许是因为我比较超脱,和大家都认识,但一直也没有介入到具体的人和事当中去吧。”

胡凸笑了,“这就算是一个原因吧,可我觉得还有别的原因——你是协会里最美的女生,在学校里名气也比较大,待人接物给人的印象又特别好,你说对不对?”

韩乐慧笑说:“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是玩票,最多一个学期,我就会辞职。”

胡凸也笑着说:“怎么?要忙着谈朋友,没时间做社团工作?”

韩乐慧眨眨眼说:“哪呀,这事我还没考虑呢。”

胡凸笑说:“不会吧?有一次我见你和安晓刚走在一起,我想不会错,你们在谈朋友,对吧?”

韩乐慧一脸的惊讶,“没有啊,我们只是都在学校艺术团里,有时候举办一些文艺活动我们会做搭档,所以经常要商量一些事。”

胡凸接着问:“他没追你吗?”

韩乐慧答:“可我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太阳光太青春太奶油了。”

胡凸问:“那你喜欢哪种类型的?”

韩乐慧坦荡作答:“成熟一些的,深沉一些的,厚实一些的。”

胡凸又问:“那么,在我们社团里或是在别的什么角落里找到了这种类型的没有?”

韩乐慧反问胡凸,“如果找到了,我不就在谈恋爱了吗?可我刚才告诉过你,我现在还没考虑这事呢。”

胡凸半开玩笑地反问:“真的?这么说我还有机会?”

韩乐慧没有开玩笑,而是庄重地反问:“别逗了,你不是在追贺兰吗?我认识她。”

胡凸有点措手不及,可犹豫了一下之后,他终于还是说:“没有的事,我都要毕业去上海工作了。”

韩乐慧忽然情绪有点激动,她说:“你别骗我了,我已经听说了,贺兰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她和她原来的朋友分手以后,你和她就走到了一起,不是吗?”

胡凸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其实胡凸是很喜欢韩乐慧的,他当然知道她是这样可爱之极!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又能怎样呢?上帝已经把贺兰赏赐给了他,应该说,这个结果是来之不易的,虽然费了许多周折,但事情毕竟已经发展到了这一层。胡凸已经很感谢命运的安排了,尽管前方的路还要一步一步走,尽管未来的美景还需要他努力守望和描绘。在新一届校学生会主办的“欢送全校毕业生狂欢舞会”上,谢校长和其他几位主要的校领导都亲临现场看望大家来了,谢校长还代表学校讲了话,什么“有几句嘱咐不得不说”之类,什么“最后,再祝福大家前程似锦、大有作为”之类。因为期末考试在即,因为学校里的艺术苗子们也和大家一样都在忙于复习,就没有安排大的文艺演出了,可主办方到底还是拼凑出了几个文艺节目。几个点缀性或曰象征性的节目之后,这大型的露天狂欢舞会就在浩大的舞曲声中开始了。贺兰就是这台晚会的主持人,待几个节目表演完毕她也就松一口气下得台来。一直等着的胡凸于是拉了贺兰跳舞,但他们只跳了五、六曲就觉得已然尽兴,于是从热闹的人潮中溜了出来,溜到桃花湖畔说悄悄话去了。胡凸与贺兰共舞的时候似乎在人丛中见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和面孔,别说还都是一对对的,比如张有志和高梦扬、赵望东与文曼娜、刘沛阳与魏春秀、王跃洋和他的许芸,又比如陈苗苗与卓建刚、马云洁与陈大为、黄文石和顾聪颖……胡凸还发现武亮了,他和崔小云居然也跳在了一起,甚至恍惚中还远远地见到了郑莹和她的几个同学……离得近的,胡凸就和他们互相搭话热情地说几句,稍远一点不方便说话的,就用真诚的笑容或古怪的表情来打招呼或示意。总之,胡凸和贺兰的共舞其实也就是两人满场转悠的过程,也就是和遇到的同学、熟人打招呼、说再见的过程。是啊,今夜一过,也不知什么时候大家才能聚首重逢,才能在一起齐踩青春的节奏与旋律。在这行将离校的日子里,也许是机缘的安排,胡凸与他所心仪过的那些女孩竟然基本上都得着机会见了面。这些最后的见面,或许也可以看成是他和她们之间的一个个句号,这样,一切事情就都变得有始有终了。

比如说黎慧,有好长一段时间,胡凸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猜不出黎慧的心思,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像一颗彗星,在短暂的灿烂之后很快就无从寻觅了。好在后来从卓华刚那里知道了她的事,胡凸这才消了心里的困惑。毕业前夕的某日下午,胡凸在学校正门外还遇见过黎慧一次,但她当时正行色匆匆地往校园外走,胡凸甚至没有机会和她多说几句。记得胡凸问她为什么没去主持前几天的毕业生狂欢舞会,黎慧说那几天都很忙,胡凸又抓紧时间问了一句黎慧毕业的去向,黎慧友好地笑一笑,却没有告诉他,只是默然地向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去。黎慧似乎有什么急事,胡凸在原地立住,看着她紧赶几步站到街边,又看着她招手拦了辆的士,很利落地拉开车门上了车。胡凸和胡梦蝶也见了一面。是在临毕业前的一、两周的时候,胡梦蝶到宿舍看胡凸来了,之前他们在路上遇见,胡凸说了说自己的去向,胡梦蝶则表示在胡凸离校之前要去看看他。当时宿舍里只有胡凸一个人在,他请胡梦蝶在床沿坐下,一边说话一边亲手为她削了一只梨子。胡梦蝶说不要吃,胡凸却坚持请她吃,理由是分别在即,此举意在以“梨”喻“离”。胡梦蝶于是接了放在桌上。并肩而坐的两个人又笑着地对彼此间的交往作了一番回顾,还开玩笑地感叹彼此命里无缘相好,等十年后或下辈子看有没有机会吧。甚至胡凸和潘玉颜最终也还是和好了,不过不是情人意义上的和好,而是普通朋友意义上的和好。两个人在毕业前夕相约在绿香亭下最后见一面,尽管是一个伤感气息很重的离别的夏季,但两个人在那个傍晚的亭下不复有亲吻之类的亲热举动,而是很庄重地话别。潘玉颜还送了一盒时下正流行的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给胡凸。胡凸问她“为什么想到送这个给我?”

潘玉颜似乎有些动情,她的话说得颇有人生意味,“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约会时你说过你喜欢边看书边听音乐,现在,你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也很快就要去美国了,或许我们今生也不会再见面,但我希望这盘好听的带子能陪伴你度过一些美丽的时光。”胡凸没想到潘玉颜会这样祝福自己,更没想到她竟然还清楚地记得一年前自己偶然说到过的那么一个细节,一时间不禁很是感动。

在即将毕业的这最后的日子里,惟有郑莹一人胡凸没有再单独见到过她,不过这一点却是胡凸工作了几个月之后才想到的。是啊,这样的一个夏天实在是太忙乱了,胡凸不可能事无巨细地把一切都装进心里。

办完各种的毕业手续之后,就该离校了,校园里满是感伤的气氛。嘱咐的话,祝福的话,一句又一句,情谊何其深长;握紧的手,挥别的手,一排又一排,心中何其感动;远行的人、送行的人,一簇又一簇,聚散是多么无奈;依依不舍的场面,生生离别的镜头,一个又一个,令人目不暇给,年轻的心何以承受。但是每个人都必须承受,天下从来就没有不散的宴席,大学生活再美丽,再让人留恋,到现在,也到了打上句号就此翻过去的时候了。胡凸和几乎所有的毕业生一样,与宿舍里的弟兄们说了许多一路珍重、后会有期的话,包括班上的、系里的乃至整个神州大学校园里的所有熟悉的和不怎么熟悉的人,只要能在这最后的时刻里有缘遇见,他都会和他们说相类的话。胡凸说得很真诚、很认真,尽管因为说的次数太多乃不免有些麻木了,但他只要一有机会,就会重复着说,态度绝不敷衍,并且时常是笑容可掬的。如此情形,是因为胡凸心里高兴——拥有了贺兰,他觉得这四年的大学真值了。胡凸本来是要提前赴上海去单位报到的,因为报社要求大家早日赶到以接受为期一个月的岗前培训。但胡凸临时又改变了主意,他决计还是先回家呆几天,他想带贺兰回家见见父母,乃至住上个三、五天什么的,怎么说这也算是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假期,象征性地过一下也总比没有要好。可当胡凸拿着两张卧铺票在她眼前一边说一边晃的时候,已经期末考试完毕了的贺兰竟没有答应胡凸的请求。所幸的是,贺兰狡黠的一笑之后改变了态度,“逗你呢!谁让咱们是一对儿呢,我当然要跟你——回家!”胡凸只一把就抱起了贺兰,他一边抱着她在原地转圈,嘴里一边还说着什么,然后两人就开怀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