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今宵酒醒何处-校花们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离考研的时间就只剩三天了。王跃洋、刘平洋等人都已回家,胡凸、张有志、龚立德等考研的勇士可就还得在学校里多呆些日子才行。正是天寒地冻的隆冬时节,校园里这里那里地悬挂着一些大红的条幅,上书“欢迎全国考生报考神州大学研究生”“神州大学祝愿广大考生考出好成绩”之类,别说,这倒也给萧杀的校园平添了几分生气。说快也快,只一晃,研究生入学考试就结束了,胡凸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大约是考得既不很好也不太差的样子吧。

从考场出来的时候,胡凸遇见黄文石了,因为同是考的法律系,两人就不免聊起了考试的事,一张口,两人竟不约而同地感叹题量真大啊,做题做得匆匆忙忙的,连检查的时间都没有,之后两人又核对了一些还能记得的试题的答案。这一聊,胡凸就知道自己不如黄文石考得好,尤其糟糕的是,急切间,综合试卷的最后一页胡凸竟然连题目都没看到,也就是说,最后那道20分的大题胡凸一分也没拿到——损失好不惨重!可事已至此,黄文石也没什么好办法,于是就一个劲地安慰胡凸,“已经这样了,着急也没用,你就别放在心上了,洒脱一点嘛”,云云。胡凸心情不好,就拉黄文石去喝酒,可黄文石马上就得回宿舍收拾东西回家,他订的是当晚发车的票。黄文石问胡凸哪天回家,胡凸如实告诉说是后天,因为还有些事要办,所以回得晚一点。之后两人互相道别。胡凸在食堂里打饭的时候又遇见了一位相识的,就是那位校学生会主席卓建刚。胡凸问他,“怎么,你还没回家?难道你也要考研不成?你不是保送了吗?”

卓建刚笑着解释:“没错,我是保送在本系读研了,你怎么知道?”

胡凸说:“哦,在校报上看到的,那个全校的保研名单里有你的名字嘛。”

“哦?是这样。”

胡凸问:“哎,你哪天的票?”

卓建刚:“嗨,这个寒假我打算呆在学校,不回家过年了。”

胡凸敏锐地反问:“哈,我知道了,你是想要留在北京陪陈苗苗吧?”

卓建刚微微一笑,乃很滑头地岔开了话题,“哎,你哪天回家?”

“后天。”胡凸说着就迈开脚步要走的样子。

卓建刚忽然热情地说:““那你还有时间啊,这么着吧,什么时候你上我那去聊聊天吧?”

胡凸很利落地表示:“好啊,那你说什么时候吧?”

卓建刚更干脆,“要不就现在吧,你看怎么样?到我宿舍里去坐坐?”

胡凸似乎想了想,“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买好饭乃一起出了食堂,卓建刚手里还拧了一瓶啤酒。

胡凸以为是到卓建刚的宿舍去,却不想被带进了校学生会的主席办公室,正当胡凸想要提问的时候,卓建刚先说话了,“感到奇怪是吗?”说着还用手指了指,“看见了吗?里边还有一间小房子,我就住在里面,这就是我的办公室兼宿舍。”胡凸不禁感慨:“感情这学生会主席还有单人间的待遇呢!你可真够幸福的。”

卓建刚摆摆手,“哪有什么单人间的待遇?这办公室正好是里外两间,与其空着里边的小房间,不如住上人,我的前任陈大为也是住在这里,我不过是沿袭而已。”

胡凸还没说话呢,卓建刚又说了,“请坐请坐,咱们边吃边聊吧,别说,咱们认识好几年了,还就没这么正经地坐在房子里聊过呢。”

胡凸不客气地坐下,“是啊是啊。那咱们就边吃边聊。”然后又带点开玩笑的口吻说:“唉,你这里条件多好啊,和陈苗苗约会都方便,有个单间啊!”

卓建刚笑说:“哪有哪有啊,这是办公室,整天人来人往的。”

“总有适合于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吧?”说着胡凸也笑了。

卓建刚没有作答,而是问:“哎,你有女朋友吗?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胡凸坦率相告:“惭愧,还没有啊!”

卓建刚怀疑地说:“不会吧?你这么一表人材。”

胡凸摊摊手,“真没有,不信你可以问陈苗苗,她知道的。”

卓建刚“哦”了一声,忽然热情地说:“等明年春暖花开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胡凸兴奋地说:“真有这样的好事那当然好啦!到时候我一定请你喝酒。”

卓建刚说:“喝酒倒不必,到时候真合适了,我来喝你们的喜酒吧。”

胡凸并没有把这事当真,只是说:“一句话就扯到十年以后去了,够浪漫!”

两人边吃边聊,没多久就把饭给吃完了。这时,卓建刚乃寻出两只玻璃杯摆上,又打开了那瓶啤酒,“来,咱们以酒代茶,慢慢喝。”

两人于是碰杯、喝酒。

说了会话,胡凸忽然想到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就问:“对了,你和陈苗苗是一对啊,论起来,你也是咱们历史系的女婿啊。唉,能不能给我这个娘家人说说你和苗苗之间的故事?”

那卓建刚摆手道:“那有什么好说的,还是别说了吧,行吗?”

胡凸只好自我圆场,“行,那就不说了吧,其实我也知道个大概。”

“是嘛?那你还明知故问?”

“我听的是盗版,不知道对不对,正版的在你这里嘛。”

两人均笑。

接下来两人又天南地北地胡聊了一些别的话题,说说考研的事啊,回忆一番学生会的旧事啊,论述友谊的重要性啊,等等,应该说,气氛是轻松而愉快的,不知不觉,酒就喝完了。胡凸起身告辞的时候,两人还热情地互相拍拍肩、握握手,显得很亲密的样子,末了,还互相祝愿对方说“一路顺风!寒假愉快!”云云。胡凸进宿舍门的时候,张有志和龚立德正边喝边聊着什么呢。但见桌上摆着有好几瓶啤酒,还有花生米、瓜子、开花豆、榨菜之类,只是胡凸刚一进门,两人就暂停了言语。那张有志转而问胡凸,“上哪疯去了?大冷的天,你还知道回来啊!?”胡凸道:“这是你们的老巢,可也是我的窝,我不回这儿回哪呀?”

脸色发红的龚立德笑着招手道:“来来来,快坐过来一起喝酒!”

胡凸微笑着不客气的在两人近前坐下了。

张有志挥手说:“我们都喝几瓶了,就罚你先开一瓶一口气喝了,第二瓶再慢慢喝!”

胡凸忙摆手,“那哪行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酒量非常非常的有限,还是一共就开一瓶陪你们慢慢喝着吧。”

龚立德的态度和张有志不同,“还是免罚了,哥几个随意吧,明天就回家了,咱聊个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龚立德就帮胡凸给开好了一瓶。

不过,还没等他拿给胡凸,酒瓶就让张有志给夺了过去,张有志勒索胡凸道:“不罚也行,那你就得坦白坦白,考完试这几个小时都干嘛去了?是不是找那个叫贺兰的姑娘去了?”

胡凸坦白说:“大二的学生,这时候还能在学校?我是应一学生会头目的邀请闲侃去了。”

张有志问:“谁呀?”

胡凸回答:“反正是学生会的一人。”

龚立德问:“到底是谁,说名字呀!”

胡凸为了澄清自己的确不是去找女孩,也懒得绕圈子了,“这人你们应该都知道,就是陈苗苗那男朋友卓建刚。”

张有志点点头,“就是大四了还在当着校学生会主席的那人?是他呀,我还以为是谁呢。怎么,你认识他?”

胡凸如实相告,“大一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都在学生会当跑腿的小干事,只不过我退出来了,他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哦,还有这么一段,也从没听你说起过。”张有志终于把酒瓶放在了胡凸面前的桌子上。

龚立德插话说:“胡凸你提他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咱们张有志的情敌。”

“也没那么严重。”张有志接着轻描淡写地问:“那你们都聊些什么呢?”

胡凸答道:“还能聊军国大事不成,东南西北的瞎聊呗!也就是说说考研的事,前途的事,女孩的事吧。”

一听到“女孩”两字,龚立德就来了劲,好像耳朵都竖起来了,脸也仿佛更红了,他兴致勃勃地主张道:“好久没聊女孩了,咱们就聊聊这个话题吧,明天我可就要上车回家了。”

张有志举着杯子赞成道,“同意!就胡凸是后天上午的票吧?我也是明天走。”说着就自个喝了一口。

胡凸拉住龚立德的手表态说:“我也赞成你!要不就请张有志再给咱们说说他和高梦扬的故事吧,你意如何?”说着也举起瓶子喝了一口。

龚立德当即鼓掌,吧唧吧唧的。

张有志摆摆手,“就别讲这个题材了,你们都知道不是?我说点新鲜的吧。”

胡凸有所保留地说:“那你先说着吧,如果质量达标了,就好商量。”

龚立德附和了胡凸一句,然后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张有志神秘地笑笑,“你们猜我会讲谁的事,卓建刚这小子的事。”

龚立德回应得很快,“这个你最该讲,也最有资格讲,揭点情敌的短过过干瘾,我支持你!”

胡凸拍了拍龚立德的肩膀,“瞧你说的,难听不难听啊。”胡凸接着好奇地望着张有志,“这个题材有意思,我刚才在他那里和他聊到女孩的事,他却不肯说自己的事,这可好,马上就有机会补课了。”

张有志的神色颇有些站在讲台后准备开讲的教授的端倪,他先端起酒喝两口润了润喉咙,这才开讲:“以前你们老拉我和陈苗苗说事,其实是冤枉我了。”

见张有志才说一句又停住了,胡凸和龚立德乃眼巴巴地望着他等他的下文。

张有志似乎是最终下定了决心,他面朝胡凸说:“今天龚立德买了这么多吃的喝的,咱不说点真话就对不住人家是不是?真的,我和陈苗苗什么事都没有。陈苗苗其实早就有男朋友,还是念高中的时候谈上的,不过大一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就没告诉我们任何一人嘛。说心里话,当时我还是喜欢她的,也确实试着追过她,直到大二上学期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们一起散步,她才告诉我这个情况。”龚立德点点头表示相信。

胡凸则问:“既然她有男朋友,那怎么又和卓建刚好上了?”

“后来她和卓建刚好上,那就是大二下学期的事了。”张有志笑一笑,“其实这里头还有更多精彩的事你们是不知道的,我今晚就给你们说说。马云洁跟陈苗苗在中学就是同班同学,是好朋友,这个你们都知道的。两个月前我单独请马云洁吃饭,因为聊得很高兴,她就把学生会里的那些事通通告诉了我,这样我才知道的。”胡凸禁不住问:“大二系会换届选举的时候,马云洁跟咱们不是竞选对手吗?她还拉了赵望东做她的搭档。怎么你们也坐在一起喝起酒来了?”胡凸沉吟了一下,又说:“不过这也没什么,都是同学嘛!而且你们一直当着咱们班的正副班长,在工作上配合得还挺不错的。问题是你请她吃饭,那她到底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呀?”张有志抓起酒瓶又喝了两口,这才开始揭密,“据马云洁说,大一的时候,卓建刚和陈苗苗都是校学生会实践部的干事,当时的部长是陈大为,后来陈大为竞选当上了校学生会主席,卓建刚就提了部长,陈苗苗也提了副部长,为什么会这样?这里头关系挺复杂的。其实与我同时在追陈苗苗的,陈大为是一个,不过当时陈苗苗谁也没接受罢了,她有男朋友嘛。后来陈苗苗把她的好朋友马云洁介绍给陈大为认识了,而卓建刚又一个劲地撮合他们的好事。马云洁一开始并没马上同意,等到后来陈大为当上了校会主席这才答应了。再说卓建刚和陈苗苗吧,其实卓建刚心里对陈苗苗早就是有好感的,只不过当时陈大为在追她,他没有机会而已。等陈大为和马云洁好上了,他这才有机会,卓建刚和陈苗苗是实践部的正副部长,因为工作的需要,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很多,我估计陈苗苗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卓建刚的,只是当她和她那个高中时处的男朋友分手了,这才正视起在学生会平步青云的卓建刚来。所谓日久生情嘛,两个人难免就好上了。等到卓建刚和陆波竞选学生会主席的时候,他们两人的合力自然要大过陆的。本来陆波是最有希望当上主席的,可在竞选之前不久他那女友黎慧和他分手了,而且两人闹得很僵,黎慧你们知道吧,就是那个后来当上了副主席的黎慧,黎慧在竞选过程中是没有支持她的前男友的,甚至反过来支持了卓建刚,这样的情形,你们说正当伤心的陆波能不败给卓建刚吗?”“有意思!”听到这里,龚立德不禁感叹。

胡凸则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胡凸听到黎慧的名字自然很敏感,他趁张有志喝酒的当儿接着说:“那黎慧我知道,就是老主持晚会的那位是不是?感情她和陆波曾经是一对呀?那他们什么时候分手的?现在又怎么样了?”

张有志解惑说:“陆波干文化部长的时候,黎慧还只是他手下的干事,这不就比较容易地谈上了吗?所以陆波当了副主席之后,黎慧也就比较顺利地当上了文化部长,再说黎慧本来就能力很强。他们分手的时间,听马云洁说好像是我们刚上大三的时候。至于那黎慧后来怎么样了,新的男朋友又是谁,那我就不知道了,马云洁又没告诉我。怎么,胡凸你对她有兴趣?”胡凸忙开脱说:“哪呀?我又不认识她,咱学校公众人物的事,我顺便了解了解满足一下好奇心,应该可以理解吧?”说着胡凸就举起了酒杯,“来,咱们干杯!张有志,这算我敬你的!谢谢你给俺们带来了这么些有趣的故事。”龚立德也跟着冲张有志举起了酒瓶,“张有志!我也敬你!”

三人还真碰了杯,并且咕嘟咕嘟都喝了几口。

接下来,胡凸忍不住好奇地追问:“大一的时候,你张有志并非只有陈苗苗一个机会呀!为什么没有追一追马云洁呢?看起来你和她关系挺好的,她还老在你眼前晃来晃去。”

张有志解答说:“马云洁和陈苗苗是好朋友,我追陈苗苗她是知道的,我总不能同时追她们两人吧?而且马云洁和陈大为认识得也早,那小子不久就干上了学生会主席,和他竞争我还是要掂量掂量吧?再说了,兔子不吃窝边草,而且我现在的女朋友一点也不比她们差,是不是?”二听众乃点头表示无异议。

不知不觉,话说得差不多了,三人也已喝得很有些醉了。当张有志停下的时候,龚立德又发起了感叹:“唉!这么多爱情在校园里飞舞,就我一个,大学都念到尾声了,却至今也没谈过朋友,唉,真可怜。”

胡凸紧接着感叹:“可怜的还有我,我也没有女朋友,咱们是一条战线上的同志呢!”

龚立德驳道:“你虽然和菲儿分手了,可毕竟你们谈过两年,在蜜罐子里泡了两年,怎么能和我一样呢?况且这一年半以来你也没少干坏事,追姑娘追得不亦乐乎!成绩下降也在所不惜。你哪里像我,成绩不咋的,女朋友也没谈过一个。”胡凸嘴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张有志却先说了,“也不能这么说,你是从边远省区考来的,考分比不得其他省的同学,底子不一样嘛,这是客观事实,不能怪你。至于女孩子这方面吧,我们就不大了解了,我想你可能有所隐藏。”这时,胡凸乃笑问:“依我的观察,你是不是喜欢过魏春秀?”

龚立德猛然灌了一气啤酒,说:“难得咱们喝酒喝得高兴,那我就说点知心话好了——我承认,我确实喜欢过魏春秀!”

另二人闻言,乃以期待的目光望住龚立德等他的下文,但醉醺醺的龚立德却怎么也不往下说了,及至张有志、胡凸二人以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英姿一再盘问,龚立德才勉强白乎了几句,大意是魏春秀和刘沛阳好了之后,他曾和刘沛阳在宿舍里摊牌,只是无济于事,不过化了两人之间的疑隙罢了,云云。再之后,任张、胡二人怎样穷究,这龚立德却躺倒在床不再透露任何信息了。无奈之下,二盘问者只得作罢。这时,夜已经很深了,三人乃干罢瓶中最后所剩的酒,便于晕眩中各自躺倒睡了。

胡凸还记得梁季斌曾经请他注意注意北京的书店的事,于是第二天就去逛了一些有影响、有品位的书店,胡凸又想到梁季斌在父亲代理的官司上帮了忙,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北京书店行业可供借鉴的一些先进经验带回去介绍给他听听。刚到家那两天,胡青山和儿子胡凸聊了聊考研的事以及就业的问题,乃作出结论说必须做两手准备,甚至找工作的事必须优先云云。从省城回来过年的胡凸的哥哥胡青云则表示他会在省城帮胡凸找找门路,万一没考上研究生,甚至北京也留不下了,别的好地方好单位也去不成,那就还可以回省城工作云云。看来,胡凸的前途暂时还不明朗,有多种可能就是。人生往往就是这样,走一步看一步,谁也无法预测出下一步。胡凸想,这样的情形大概就是所谓“摸着石头过河”吧,考研的时候,政治试卷里就有一道以“摸着石头过河”为题的名词解释题,也不知道这道题能不能得个满分。春节期间,胡凸和父亲从南山县乘车到了江远市。父子俩提着许多礼品先进了梁季斌家。胡青山的意思是要梁季斌把苍龙河两岸老百姓们的一点心意转交给地区政法委曹书记,但梁季斌以为不必送礼,一则有老同学这层关系在,何须送礼?二则曹书记是本地区属一属二的清官,即使送礼,他也不会收。可因为胡青山的一再坚持,梁季斌也就不再推辞,于是转而陪胡凸及其老爸去了他女朋友家,也就是地区政法委曹书记家。因为曹书记的指示,锰矿污染龙王河一案最终才在地区中院开庭审理乃至打赢了这场官司,胡青山为了表示乡亲们以及自己的由衷谢意,乃买了一堆名烟名酒以及补品之类。在曹书记家里饭也吃了,聊也聊得很热烈,岂料父子俩要走的时候曹书记却很客气地要求他们把带来的礼物原样带走,胡青山说东西都提进来了,怎么好再提回去呢?况且大老远地提回去也太累人,就留在这里好了云云。曹书记态度坚决地表示自己一向都不收礼,还是请带回吧。胡青山于是说曹书记,乡亲们知道您是清官,不收礼,不过您放心,又不是送大把大把的钞票,绝对算不上行贿受贿,这点东西只是乡亲们的一份至真的心意,是苍龙河乡亲们对我们的大清官的一份由衷的敬意啊,礼轻情义重,这点东西不代表别的,只代表民心,您不收下我不好向乡亲们交差啊!云云。曹书记好歹算是收下了。下午四点多钟,胡凸和梁季斌到汽车站送胡青山上了车回南山县。然后胡凸又被梁季斌拉着上他家吃了晚饭,当晚也就在他家住下了。

第二天,胡凸和梁季斌又一同去参加同学们的大聚会。也许是上大学的同窗们大部分都要毕业了,这一回的聚会,来的人比以往的聚会都要多,全班同学来了将近一半,足有三十来号人呢。

胡凸在这次聚会上见到了菲儿,衣着时髦靓丽的菲儿给他的感觉是比以前更美了,并且还多了一份都市女人的风情,菲儿倒是足够热情,仿佛不记得他们曾经是情人一般。在这个大聚会上,胡凸还第二次见到了菲儿的现任男友储——储竟然来菲儿家过年来了——看来他们俩还真要成事了,胡凸觉得颇有些尴尬,但储似乎早有思想准备,乃至很主动地伸出手来和胡凸握了手。怎么说呢,储也许是个胜利者,他毕竟把菲儿从胡凸这里抢了过去,胡凸却想,储竟然不介意菲儿和自己的从前,胡凸因此觉得储这个人也还不错。聚会散了之后的第二天,胡凸又随粱季斌、颜毅武等五、六号人一起去菲儿家拜了年。菲儿的父母见到胡凸,似乎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还不嫌人多非常热情的把大家留下来吃了顿中饭。菲儿的父母在饭桌上把储的情况简要地给大家作了个介绍,原来多年前,储的父母应邀去美国某大学研究一个课题,曾经把储带到美国念过几年中学,储的英语绝对顶呱呱,而且储在美国还有不少别的亲戚,云云。菲儿的同学们于是知道,菲儿出国的事是一点悬念也不会有,乃纷纷举杯祝菲儿前程似锦,云云。胡凸也跟着大家举杯、喝酒,心里却想,储的优越条件显然非自己所能比,难怪菲儿会下决心和她的初恋情人分手,也难怪储对自己和菲儿的情事性事都不存芥蒂,感情储早就在美国呆过几年,观念能和国内的凡俗之辈一样吗?当天晚上,“三剑客”粱季斌、颜毅武和胡凸又聚在了一起。在颜毅武家吃罢了晚饭,三个人乃应邀到粱季斌的清雅书店聊天。

昨天同学们聚会的时候颜毅武就对大家说过,他的工作单位差不多已经定了,只等返校后签约了云云,胡凸也对大家说过考研的事,只是结果还不知道云云。当此之时,三位好友在粱季斌的经理室里坐下,不免又从就业啊、前途啊这类话题上说开来。胡凸笑着感叹:“也不知道考不考得上,我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啊!我先跟你们打个招呼吧,万一没考上,我就投奔颜毅武到上海来谋个饭碗,颜毅武你工作找得那么早,开学以后也帮我留心一下,看有什么适合我的地方没有?或者我干脆就到清雅书店来打工得了,请咱们的梁总事先想着点哦。”颜毅武神态庄重地说:“胡凸你别谦虚,我想你肯定能考上没问题,咱们又不是不了解你的实力。”粱季斌在一边也做了类似的表态。

颜毅武又说:“退一万步来讲,万一你发挥得不好没考上,那我反倒会高兴,因为我希望你能来上海工作,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同一座城市并肩战斗了,那有多好!胡凸你放心,如果有合适的单位,我一定帮你留心着,我想,如果你真的愿意离开北京到上海来发展,那应该没什么问题——神州大学的高才生,上哪里哪里都欢迎啊!”粱季斌则说:“是啊,你神州大学的出身,北京、上海要去哪里就去哪里,居然扯到什么清雅书店,真让兄弟我无地自容啊!”

胡凸于是又如此这般客套了一番。颜毅武和粱季斌接着又这般如此反客套了一番。几个人倒也很是愉快开怀。

末了,胡凸忽然想起暑假里三个人在这里聚会闲谈时梁季斌曾经请自己和颜毅武留心一下北京、上海的书店的事来,记得梁季斌的意思是希望他们能把大都市里的书店的先进经验及时地介绍给清雅书店来学习学习什么的,于是胡凸果断刹车道:“好,这个话题我们就暂时说到这里吧,OK?还是说说梁季斌的书店吧?毅武,你是学经济的,小专家嘛,你就用科学的方法预测一下咱们梁老板今年的财运怎么样?”颜毅武摆手谦让说:“胡凸你就别为难我了,还是请咱们的梁大经理谈谈经营之道吧?”

胡凸点头:“也是,那就季斌先说,毅武再评点。”

梁季斌哈哈一笑,“我哪有什么经营之道,村野匹夫,瞎折腾吧,开业不到一年,究竟能怎么样还真不好说。我是诚心诚意想从你们这里取经,诚心诚意向我们班最优秀的两位高才生请教,毕竟你们身居北京、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学富五车,见多识广,不比我这小地方的孤陋寡闻、鼠目寸光,我早就琢磨着要请你们二位做清雅书店的顾问呢!”胡凸和颜毅武忙摆手,胡凸率先说:“梁季斌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们有几斤几两你又不是不知道,似我们这等闲杂人员,一块喝酒胡言乱语还行,正事你就还是饶了我们吧,可别自寻烦恼。”

梁季斌态度坚决地说:“别谦虚来谦虚去的,跟我你们还讲客气?名牌大学你们都上好几年了,一个小小的清雅书店又算得了什么?还不跟吃道小菜似的?要是你们瞧不起清雅这样的小店,不愿意拉兄弟一把,那就算了。”颜毅武接过话来说道,“顾问还是免了吧,都是老同学了嘛!总之,只要我们能想到的,就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三个是什么关系嘛!再说你的书店办好了,我们这些老同学也高兴不是?还有了个聚会的据点呢。”梁季斌笑道:“那可真是太棒了!”他拱拱手,“我先谢过两位了,那么,就请两位兄弟赐教了。”梁季斌起身走近靠墙的明亮反光的铁柜前,打开下层的柜门,从里边摸出两瓶葡萄酒和三只高脚玻璃杯来,他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又说:“来,咱们喝点酒助助兴,边喝边聊!”三个人倒满酒,一齐举起杯来同声道:“来,咱们先干一杯!”

三个人很豪迈地一饮而尽。末了,复又倒上酒慢慢品,还点了烟抽将起来。

抽了几口烟,胡凸乃清谈道:“清雅书店里顾客盈门,生意显然很好呀!季斌我想你是选对了行当,在北京也许不算新鲜,在咱们这里,书店可就真是个特别好的切入点,做生意嘛,不管干什么,都得走在别人前面而不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对吧?清雅书店规模虽然还不够大,可却是眼下我们市里最有品位的民营书店了,之前我们这地界上可从来就没有什么专门的人文书店啊,季斌你开局真的开得很好!”颜毅武也就着这个话题跟进说:“这应该是个既有很好的社会效益,又有不错的经济效益的项目。书店嘛,毫无疑问会增加咱们这个小城的文化含量——新华书店那些书,很有点跟不上潮流,很多新书不能及时上架,甚至一直就没进货——清雅却不一样,什么书都能找得着,在图书品种上比起上海的同等规模的同类书店来,我敢说没有差,只有强!梁季斌你的货源组织得很不错,渠道畅通,物流快捷,反应敏捷,机动灵活,我觉得这一点可以说是书店的生命线。”梁季斌笑容可掬地答谢说:“多谢!多谢你们美言,多谢你们对我的鼓励和支持!虽然我知道自己远没有做到最好,可我一定会努力,永远向前的。来,我们干一杯!”

于是几个人又起立碰杯,待干杯毕了坐下来,梁季斌又说:“我刚才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比如,店里能不能再卖一点音像制品?你们觉得呢?”

颜毅武脱口而出道:“好!这个想法好!上海的很多书店也兼卖磁带、CD、VCD,生意还挺不错,我看你就别犹豫了,尽快上吧,肯定有市场。”颜毅武想了想又说:“另外我还建议,等你的书店规模再扩大一点的是时候,不妨在书店的一角开辟一个吧台、雅座什么的,卖卖咖啡、饮料,放点温馨浪漫的音乐,效果一定不错!钱也有得挣!”梁季斌不禁为颜毅武的建议喝彩,“哥们,你还真有招!我觉得自己豁然开朗啊!”梁季斌转而望向胡凸,“胡凸兄,你有什么高见呢?”

胡凸心里也早有了点想法,听到梁季斌问他,于是说:“还可以卖点杂志、报纸,这年头,时尚类的杂志、大众化的报纸越来越多,文化消费的市场潜力不可小觑!邮局这方面工作做得很不够,这一块蛋糕你完全可以拿过来嘛!我建议你先是有选择地进一点比较对路的品种,然后再逐步增加,到最后形成规模,甚至是独家买卖,那有多好!另外,还可以搞一个店内图书的销售排行榜,每周把卖得最好的前十本、前二十本书张榜公布,刺激读者,刺激销售,我想这应该是个不错的营销手段,北京的书店就有不少是这样做的。也许还可以办个书友会……”几个人这么一阵聊,别说梁季斌还真觉得收获不小,到说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梁季斌乃给大家都倒满了酒,并且举着酒杯站了起来。胡、颜二位于是也站起来。梁季斌说:“谢了!多谢你们二位的指点了!来!咱们干一杯!”三人于是碰杯,并一饮而尽,这才又坐下了。

这之后,话题才转移到爱情上来。梁季斌说:“胡凸,暑假的时候咱们喝酒聊天,我和毅武都说了自己的故事,就你没说。”梁季斌转而望向颜毅武,“毅武,你说这回是不是该胡凸说了?”

颜毅武兴致勃勃地应和说:“对头!该胡凸补上这一课了!说吧,胡凸,你这个学期的故事。”

胡凸感到很为难,他经历的那些情事实在太杂乱了,似有千言万语,但却感到无法开口,于是他一个劲地表白、推托,他说自己就忙着准备考研了,这个学期什么事也没有,云云。梁、颜二人怎么逼他也没什么效果。梁季斌忽然有了主意,他笑着点头道:“好吧,既然是这样,我们也不逼你了,这么着吧,反正今天是咱们几个老同学聚会,没有外人,要不你就给咱们讲讲你和菲儿的故事怎么样?虽然是过去的事了。”

胡凸挥着烟卷摆手道:“还是算了吧,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好说的。来,咱们喝酒!”说着就举起了酒杯。

梁季斌却不愿放弃,他举着酒杯道:“这酒自然是要喝,不过,你这故事也还是要讲。想想吧,高中三年,整整三年,咱们有多少共有的美好回忆啊!我依稀记得当年你们俩对菲儿仿佛都挺有意思的。今天机会难得,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坐在一起坦率地交流一下,总结一下,毕竟菲儿是咱们班最漂亮最优秀的女生,你们俩又是最有实力的竞争者对不对?这是多有意思的一件事嘛!”梁季斌话虽不多,却把胡凸和颜毅武说了个意外,颜毅武当即辩解道:“季斌,这可没我什么事,你要胡凸讲故事我坚决赞成,可你别把我放进来刺激胡凸。”

梁季斌望住颜毅武笑道:“毅武,我知道你也喜欢菲儿,别人也许不清楚,我却不会不清楚,反正事情都过去了,咱们开诚布公、推心置腹谈谈这事有什么不好?哥们嘛!”

颜毅武没说话。待三人把酒喝了,胡凸才笑着接过话来说:“我相信老梁说的,旁观者清嘛!毅武,抱歉,我竟然很长时间都不知道咱们其实还是所谓的‘情敌’,不过你也隐蔽得太深了,这事你可不能怪我,是吧?”颜毅武终于摊了牌,“胡凸,我也不知道你喜欢菲儿呢!我是到大一快念完了才知道你和菲儿的事,哪是我隐蔽得深,是你们俩呀!”

梁季斌笑道:“既然话都说开了,而且肥水也已流进外人田了,那咱们就一起聊聊这个事,胡凸,还是你先说吧,毕竟你和菲儿好过一场,素材比较丰富。”

胡凸爽快地点头认可,“可以的。不过你们有耐心吗?我得从高中说起呢。”

梁季斌兴致勃勃地表态道:“这事当然要从头说,而且越详细越好,力求完整嘛!”

胡凸喝了口酒,吃了点菜,放下筷子又试探地问颜毅武,“要不还是你先说吧?”

颜毅武连连摆手,“这事你就别谦让了,我还真想听你从头说帮我解解惑——整个大一那一年我都在纳闷,菲儿对我好是好,怎么一直就不答应我呢?”

胡凸于是开讲,他回忆起高中时的一幕一幕,“许多场景我们都应该有同样的记忆,可也会有一些细节并不是众所周知的,因为两个人之间的感应和信息传递往往是隐秘的,对吧?你们也知道,高中咱们学校是不准谈恋爱的,男女之间即使有那种所谓的意思,那也必然是地下的,非公开的,对吧?不过这些事也太细微了,不太容易表述清楚。你们还记得吧?高一的时候菲儿和我们本来不是一个班的,到高二文理科分班,她才和我们同班。说实话,高二刚一开始,我就对菲儿有了一种朦胧的好感,而且觉得她对我似乎也是同样的那么一种感觉,比如一个眼神,一次交谈,也许就能意会到,再到高三最后一学期写个字条偷偷地递给她,填报志愿的时候与包括她在内的好几个人一起讨论应该选哪几所大学比较好,乃至跟着感觉走第一志愿我和菲儿都填了神州大学,还有,毕业的时候,很大方地请她在我的毕业册上留言,问她要照片留作同学纪念等等……”胡凸本来想简洁一点说的,可不知为什么,那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一旦说起,竟然就放不下了,他的兴奋使他不由自主沉浸在了那些甜蜜的记忆里去,乃至一发不可收拾,夹叙夹议说了二十多分钟,这才说到高中毕业。胡凸有点口干,乃端起酒杯喝了两口,再看看颜、梁二人——两眼放光正听得来劲呢,于是他津津有味地接着说下去,“不过,最关键的还是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考完试回到家里,我忽然意识到,这一毕业,见面就不容易了,那我往后怎么和菲儿联系呢?这真是一个很现实、很迫切的问题。我很快就想到了,这要靠通信联系了,我又想到,既然迟早要靠信件来交流、沟通,那为什么不早点动笔了,如果自己能成为毕业之后第一个给她写信的男生,那么,这个意义就非同一般了。所以,我第二天就给菲儿写了封信,我觉得自己实在掩饰不住自己对她的那种意思了,我觉得我必须向她表白自己的感情,不能再拖了。事实上,我的那封信既含蓄、又热烈,既美丽,更真挚,我想我那封信等于是点破了我和她心中共有的那份默契与期待;结果,我很快就收到了她的回信,老实说,她的回信也是含蓄又热烈,在我看来,她是答应了我提出的所谓‘奢望’的,记得我读完她的信竟然激动得原地跳起老高,还一连喊了三声,什么‘天啊!’‘地啊!’‘毛主席啊!’之类。然后我又马上给她写回信。如此鸿雁传书,在高考通知书下来之前,我和她竟然各写了五封信,你们能相信吗?但这却是真的!幸运的是,我接到了神州大学历史系的录取通知书,我在第六封信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而她呢,第六封信说她还没接到任何通知书,于是我在第七封信里安慰她,请她耐心等待,并坚信她肯定也被录取了,结果,她在第七封信里告诉我,她刚刚接到了第二志愿上海东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胡凸说到这里忽然暂停了,这回他没端酒杯而是端起茶杯慢慢品起茶来,很有远没到目的地就把乘客撂在了途中的意思。梁季斌不满意了,“后面怎么样了?您就快说呀!”

颜毅武则笑着建议说:“别喝茶,喝酒!喝茶会使人丧失激情,喝酒才能让你轻飘飘的仿佛身临其境。”

胡凸笑一笑,乃接着叙述:“我在第八封信里提出去看看她,她在第八封信里热情地邀请我去她家做客,还把她家的楼层、门牌号以及电话号码都告诉了我。于是我就来了江远,从南山县汽车站乘了一小时的公共汽车到的。下车以后,我没有凑热闹跑到地区教育局去看高考榜,也没有和你们联系,而是先给菲儿家打了个电话,然后就上她家做客去了。我在菲儿家吃了中饭,菲儿她老爸、老妈也都在,只是吃完中饭就去上班了。结果,我一个人,她一个人,在她家呆了一个下午。”说到这里,胡凸略略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事实上,就在那天下午,就在她的书房兼卧室里,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质的飞跃——我第一次吻了她!那一刻,我是多么激动,多么幸福!我甚至想,如果一万年以来人类有且仅有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话,那么,这个人必定就是我!”胡凸一脸幸福的红光,也不知是兴奋的缘故还是喝酒已经喝醉了。

这时,梁季斌忽然插话,“我想起来了,那个暑假你上我家来住过一晚,是不是就是那天?”

胡凸痛快地回答:“正是!我在她家吃完了晚饭,又和她在江远公园里的湖边坐了两个来小时,也就是所谓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吧。季斌你还记得吗?去公园之前我给你打过一个电话,说晚上到你家来住一晚怎么样,我记得你当时很热情,说是热烈欢迎我去你家做客,对吧?我10点钟送菲儿回到家里,然后就跑到你家毫不客气地住下了。”颜毅武接话了,他说:“哦!我想起来了,那个夏天,你们俩曾经在一个上午很早地打电话给我,然后就上我家玩来了。再后来,我们把江远市城区内的所有同学都串联起来了,有十五、六号人呢!还一块上馆子里吃了晚饭,全是梁季斌做东掏的钱,就是那一回,对吧?”“没错,正是那一回。”胡凸点点头又补充说:“同学大聚会之后的第二天,我就回去了。”

梁季斌也补充说:“对,那天的聚会菲儿也来了,可这么多同学,有谁能知道你胡凸和她都已经好上了!我记得晚饭后大家上公园里去看灯展,转到10点多出来,菲儿就直接回家了。对,颜毅武也在,我记得好几个男生都争着要送菲儿回家,其中就包括颜毅武,胡凸倒是站在一边没有请战,结果相持不下,全体同学步行把菲儿送到了楼下这才完事。”颜毅武主动接龙说:“完事之后,大家并没有散,可班花菲儿的执意回家,的确让大家的情绪低落了些,好在大家的劲头不久就恢复过来了,在把剩下的几个女生送回家之后,大家又坚持着打了几乎通宿的牌,玩得那个开心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两桌好汉子夜时分还在马路边吃了顿夜宵呢!”胡凸望着颜毅武接着回忆,“是到凌晨4、5点吧,我们才昏昏欲睡的从你父亲的办公室里出来,然后各自回家睡觉。”胡凸略略转脸又望住梁季斌,“我在你家睡到中午才起来,对吧?在你家吃完中饭,我才坐车回了南山。”梁季斌点头肯定,然后问:“接下去呢?你和菲儿的故事又怎么发展下去的?”

三人碰杯饮酒之后,胡凸这才接着说下去,“回家后我继续和菲儿通信,各自又写了三封,还通过几个电话。开学前我到市里乘火车上北京,抱歉,没来看你们,倒是偷偷地和菲儿又见了一面。不过很匆忙——上午到的,我把她约出来,中午在馆子里一块吃了饭,下午两点就坐上了开往首都北京的列车。”梁季斌转而问颜毅武,“你不是也喜欢菲儿吗?难道那个暑假就一点作为也没有?”

颜毅武悻悻然地答道:“尽管在胡凸与菲儿好上的那一天之前的暑假期间,我已经趁着少数同学小聚的机会见过她两、三回,甚至还被另外三、五个男女同学拉着上她家去做过客,但我却没有给她写过信,都住在这个小城市里,我想换了别人,也一样不会想到这么干的,宁愿直接见面,你们说对吧?所以很遗憾,那个暑假我真的没有什么收获。回想起来,那个夏天每一次与菲儿偶然的见面都令我兴奋无比,并且在与她道别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自己对她的莫名强烈的依恋和渴望,即使是几年后的今天,我对当时自己的这种感觉也依然记得很清晰。”颜毅武转脸望着胡凸笑笑地说:“我没想到你也这么喜欢菲儿,更不会想到你有这么勇猛,你的行动会这么迅速!我总以为会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和菲儿都在江远这个小城里住着,还都考在上海,甚至在同一个学校——上海东土大学——我想我不用这么着急,菲儿迟早总会是我的,所以没有向菲儿作直接的表白。谁能料到,你胡凸能出这么一手——好一个奇兵夺美!我只能念叨范仲淹那一句:吾谁与归?难怪我怎么追求菲儿也不能如愿,感情是你走了先手!胡凸,俺佩服你的勇敢和大胆!”胡凸笑道:“不好意思,毅武,我当年并不知道你也和我一样喜欢菲儿,我一直认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菲儿的人呢!所以就奋不顾身、勇往无前了!我的经验是:想到了,就要马上行动,光心动没有行动那可不成。”梁季斌接过来笑着点评道:“别看你们现在都挺谦虚,都挺礼让的,如果能时光倒流重新回到当年,假设你们真的知道互为情敌互为竞争对手,我相信你们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态度,而会斗智斗勇大干一场的,别的事能让,爱情却不能让,就是这个道理,你们说对不对?”胡凸闻言,笑了。颜毅武闻言,也笑了。

末了,梁季斌又催胡凸继续往下说。

胡凸于是接着说:“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没别的,就是一个劲给她写信,倾诉我对她的思念之情,或者逗她开心。她也给我写信,基本上是我写一封,她就回一封,只是约定了暂时不在同学中公开我们的关系,如此而已。”颜毅武感叹说:“菲儿的心已经被你抓住了,难怪我怎么着努力,也没能博得她的欢心!大一我和菲儿同时报名参加了一个交谊舞扫盲班,期间我还约了她去舞厅‘实习’跳过两、三次舞,应该说,我们交往的次数绝不能说少,包括寒假乘同一次列车在上海与江远之间往返,我和菲儿即使面对面坐上二十个多小时,她给我的感觉也依然是可望不可及,虽近在咫尺,却仿佛很遥远。对我来说,菲儿像是一个极限,可以无限地接近,但永远不能到达。”梁季斌对胡凸说:“怪不得你们念完大学第一个学期回来过寒假,大家一点也不知道你和菲儿的事,原来你们是约好了——保密!”

颜毅武又说:“胡凸,我从来没有当着菲儿的面很直率地要求过请她做我的女朋友,我觉得在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生面前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可我想菲儿一定是很清楚我对她的心思的。回想起来,如果她能直接告诉我你和她的恋情,那么我也许会早一点打消对她的心思。”这时,梁季斌插话说:“毅武,这就要怪你没有直接说出来了,你没直接说,她自然不会主动告诉你,这是肯定的,毕竟胡凸和她也才刚搭上关系不久还没有真正稳定下来,而痴情的你就在她身边,她当然愿意让你继续作为她可能的第二个人选暂时围绕在她身边。我想菲儿在胡凸和你之间其实是有过犹豫的,否则填高考志愿的时候,菲儿的第二志愿怎么会和你的第一志愿一样都是上海东土大学呢?我想在所有的竞争者中,她首先考虑的无疑就是你们两个,第一个是胡凸,第二个是毅武,她填的高考志愿其实把她的心思给体现出来了,对吧?至于后来她之所以接受了胡凸,这恐怕还是要归功于胡凸及时的情书攻势。”顿了顿,梁季斌又接着对两人说:“我总觉得‘旁观者清’这句古话还是很有些道理的,我算是是局外人吧,那么我刚才这点推测,我想还是有道理的,你们说呢?”胡凸想起了吴兆伟吴胖曾说起过的关于菲儿填志愿的心理,于是点着头肯定说:“正确,季斌,我觉得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颜毅武点点头,乃接着说:“我真正知道菲儿和你的事情是在大一结束放暑假的时候,本来我们早就订好了回家的票,同一天的同一次列车,相邻的座位。可菲儿在那个夏天忽然退了票,说要改道去北京。菲儿在北京没有什么亲戚,同学也只有你胡凸一个,所以我当时就猜到了菲儿其实是去看你,我到这时候才意识到你们的关系。”颜毅武端起酒杯喝了两口润润嗓子,继续接着说:“实际上,在菲儿去北京之前我是问过她的,我问她是不是和你在谈朋友,这么一问,菲儿总算实话实说承认了。我原来只是有点怀疑她和你,一旦她承认,我心里的怀疑总算确定了。”胡凸笑了笑没有接话。

梁季斌以手指轻敲桌面,说:“好,你们俩与菲儿的关系基本上算是理清楚了,这就告一段落吧。那么最后还有一个问题,胡凸你觉得你和菲儿分手的原因何在?你给总结总结怎么样?”

颜毅武应和说:“是啊,胡凸给总结总结吧,到眼下,应该说你我都是失败者,菲儿是咱们班最好的姑娘,可肥水流了外人田,咱们都应该从这个教训中吸取一些教训,对吧?”

胡凸神色沉重,一脸地反思状,他吸了两口烟,又喝了一口酒,这才说:“也许是因为菲儿到了大地方,视野开阔了,眼光高了,有更理想一些的男孩出现了?也许是因为她决心要出国,而我却始终也没有出国的想法,两个人注定了走不到一起去?当然,也可能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比如说我太不节制,信写得太多,倾诉得太过,包括我大而无当、玄之又玄的所谓哲学思考、人生感悟之类,尤其是关于怎样解读先秦诸子的东西,也许她对这些并没有兴趣,甚至时间长了还会感到厌烦,可我却毫无选择的、持续不断地说给她听,并且很麻木,从来也没有站在对方的角色上来感受感受。我太渴望她完全走进我的内心世界,而菲儿其实是一个很理性化的、很讲求实际的、同时也比较生活化的女孩,我们之间的差别其实是很大的,可惜我发现得晚了,包括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对自己的认识也是不全面、不真切的,也许她就是受不了我这一点,以致于双方过早地耗尽了两个人之间的热情和能量,我们都感到了深深的疲倦……”当胡凸的回忆接近尾声的时候,三人差不多都成了红脸关公,当胡凸的回忆最终打住嘎然而止的时候,两瓶酒也被这三位喝得差不多了,他们很感慨地静默了一会,乃把最后的小半瓶酒添满各自的酒杯,且不约而同地豪迈着,“来!咱们干了!!”然后杯子一碰,脖子一仰,就一饮而尽了。胡凸只觉得头比较晕,也许是很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