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晚自习回来,已经熄灯了,胡凸一如既往地推了门进去,却没有人理睬他,大家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呢。胡凸纳闷地听了几句,原来宿舍里在议论顾聪颖的事,七嘴八舌间,弟兄们说得还挺来劲的,赵望东的声音则明显区别于其他弟兄,仿佛很有情绪。胡凸仔细听了一会,才知道今天傍晚赵望东总算见到顾聪颖和某个男的在一起了,那男的显然是学生模样,可惜赵望东并不认识。张有志就问他在哪里见到的,看清楚了没有?赵望东说错不了。赵望东是在北门外一家新开的特色餐厅里见到的,当时他和文曼娜进去本来要在那里吃饭的,见到顾聪颖与那个男生后,赵望东和她对望了一会,但相互间并没有说话,赵望东还仔细打量了一下那男生,然后就找借口带了文曼娜去旁边的餐馆了。龚立德说他也曾经见过顾聪颖及其男友的,就是天太黑,光线不好,又是在情人们喜欢去转悠的那个没有灯光的操场里。张有志追问一句有没有搞错,龚立德当即表示自己确实看清楚顾聪颖的脸了,因为那会儿明亮的月光正照在她脸上。张有志却问龚立德,你孤家寡人的,跑到那里头去干什么,难道也是和女朋友去吃饭?龚立德并不为自己没有女朋友而羞愧,而是义正词严地反问张有志,难道操坪里有什么吃的吗?然后又换了一种口气说自己只是偶然去散散步,顺便观察一下那些情人究竟是怎样亲热的。结果激起了大家的一片笑声。但大家说来说去,却都不认识那男生。这也难怪,自大一后期发生了赵望东与武亮的冲突事件之后,顾聪颖在这方面一直就是很隐蔽的,她似乎不愿意大家知道她这方面的情况,除了同宿舍与她最知心的几个女生,其他人她是绝口不透露任何信息的。并且她们宿舍里的五、六个人关系特铁,每个人的嘴上都仿佛粘了封条,有关这方面的情况从来都是对外界保密的,尤其是顾聪颖的事。其实顾聪颖的性情原本是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缺点的,那就是单纯且有一点虚荣。大伙儿于是议论也许顾聪颖是吸取了教训才有这样的变化。本来嘛,赵望东和武亮两武夫都喜欢她,她的别样魅力由此也可见一斑。估计顾聪颖在宿舍里把赵、武二人都在追求她的情况说了出来,然后同学们就全知道赵望东和武亮二人都对她有意思了,赵望东和武亮呢,自然也就互相以情敌相视了。有了这么个前提,这二人一旦发生误会,爆发冲突也就有了基础,云云。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阵之后,胡凸不禁以发表结论的姿态说,现在来看,或者说自大二以来,顾聪颖在做人方面就比较低姿态了,加上她诸方面本来的优势,难怪会在竞选中胜出,云云。这一论点大家无从反驳,但想打破沉默的王跃洋照样有得说,他质疑为什么赵望东和武亮都没有得到顾聪颖的青睐。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容易说得清楚,可大家还是本着科学探索的精神硬是给出了一些解释。有的说是因为顾聪颖刻意回避矛盾,答应谁都不好,干脆一个也不答应,如此一来,在本系的群众中就可以游刃有余,无所掣肘。有的说顾聪颖其实对谁都挺温情的,也许是两位武夫自作多情了。有的说没准顾聪颖老早就有暗中的相好了,或者就是有心仪的目标了。胡说了一些时间之后,弟兄们竟然都觉得头晕了,于是次第闭嘴停歇。
胡凸的想法是,让所有不相干的东西包括各种杂闻逸事都滚得远远的,他只想一心读他的圣贤书,总共就这两个月的时间供自己冲刺了。别说,一旦有了这铁一般的决心,学习效果还真不错,胡凸只感到自己功力日增,信心也越来越足。但学了许多天之后,胡凸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地想到了与贺兰的那个若有若无的约定——为什么不去找贺兰请她吃个晚饭呢?一来自己可以和她聊聊天放松放松,二来也是履行约定——上次她答应过再找机会一起吃饭的嘛!还有,那天一起看比赛她表现得有多温柔啊!说不定……总之,她是绝没有考研的压力的,想来,吃一顿饭的时间是肯定有的。于是胡凸真的去找她了,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回胡凸的运气很不错,只一次就找到了。也许是因为有约在先,当胡凸对她说想请她吃饭、聊天的时候,贺兰竟没有犹豫地答应了。胡凸和贺兰走在校园里的时候,仿佛互相都有一种已然熟悉了的感觉,不知不觉中,当初的那种令人心跳的充满激情与梦幻感的关于爱的追逐与逃避的游戏已经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渐渐平静下来的心绪。
夜色初临,有月无风。一路上,寒气中的胡凸并不觉得冷,反倒是如沐春风的感觉,因为有温情脉脉的贺兰走在身边。南门外那家餐馆是胡凸光顾次数颇多的去处,印象比较深的,比如九月天里和吴兆伟就在这里喝过一回酒嘛!贺兰与胡凸两人刚在靠窗的一张桌前相对坐下,一名年轻的服务员小姐就笑容可掬地走上前来。胡凸注意到,其实周围好几位服务员都在含笑望着自己和贺兰,并且他们的笑容里洋溢着由衷的羡慕和真挚的祝福,仿佛这年轻的一对儿完全符合她们的想像,很般配,很纯情,很默契……胡凸正瞎想呢,却见那服务员很礼貌地递上了菜单,并用带了笑意的声音邀请两人点菜。胡凸问贺兰爱吃什么,并提议由她来点。贺兰说随便,你点就好。胡凸于是以既有主见又顾念民主的风范点了几个菜,每点一个菜他都会问她爱不爱吃能不能接受,当她点头认可这道菜的时候胡凸也就向服务员确认了这道菜。不久,菜上来了,酒和饮料也上来了,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喝着、吃着、聊着,情韵悠悠,温馨莫名。
胡凸说她是他在神州大学遇见的最好的姑娘,说他认为她是神州大学的校花,不是第一也必在前三名之列。贺兰笑而不语听得很认真,既没有否定他的观点,也没有肯定他的观点,但她显然是欣然的,因为他的赞扬是这样热烈而真诚。接着胡凸又把自己那个偶然的发现告诉了她,说两个人的姓“贺”与“胡”的声母都是H开头,说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都是两个字,不但总的笔划一样都是14划,而且两个单字的笔划一样,姓都是9划,名都是5划。贺兰听了也觉得有趣,还一笔一笔数下来给予了核实,然后像他们第一次在舞厅里共舞时那样感叹了一声“好巧啊!”再往后,胡凸乃有节制地向贺兰倾诉起了自己对她的好感,语调深沉、舒缓又生动、轻松。贺兰神情端庄、美丽,她听得多而说得少,只是偶尔含笑插话,仿佛要核实点什么,又仿佛一位领导在听取下级的工作汇报。当然,胡凸也说到了自己的考研计划以及对未来的设计,甚至说起了自己的成长历程,说起了家乡的人与事,说起了暑假的见闻,包括清雅书店,包括父亲的律师事务所以及他手中的案子……末了,胡凸也就自己感兴趣的一些事情问了问贺兰,只是谨慎地避开了她现在的爱情。贺兰虽然是以听为主,可当胡凸向她提问的时候,却也是说得饶有趣味、兴致勃勃。不知不觉,啤酒和饮料尽了,小碗的米饭意思过了,茶也喝过了三盏。胡凸感觉自己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也更明确地意识到贺兰在自己心目中无可替代的位置和份量了,可他还是感到自己有些无力。是啊,两个人很有感觉的在桌边相对而坐了三个多小时,到最后却仍然没有得出一个明确的令人欢欣的结论,胡凸所面对的依然是一桩悬案——贺兰既没有接纳他的渴望,也没有浇灭他的渴望。应该说,贺兰的表情是平静、愉悦和欣然的,可惜的是,胡凸却无从知道她真实的心思究竟如何。胡凸想,这不能怪她,自己虽然一直在含蓄而热烈地表白自己的感情,可毕竟没有把最关键的话给说透了。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路上行人稀少,胡凸和贺兰没有牵手,也没有说话,两人之间显然还是没能建立起某种稳定的结构。踱入黯淡的灯光与幽凉的月光混沌地绞缠着的校园里的时候,胡凸莫名地意识到,他和她之间的沉默其实蕴涵着一种莫名的忧伤和失落,并且这种忧伤和失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渐加深。终于,胡凸暗暗地下了决心,他决定出击了。当两人漫步到靠近树林的暗影处的时候,胡凸勇敢地把手探过去,轻轻的、无语的就牵住了贺兰的手,一瞬间,两个人的脚步都不由得停住了,胡凸轻跨一步站到了贺兰的眼前,他的另一只手也顺势牵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胡凸脉脉地注视着贺兰,只说了一句:“答应我好吗?做我女朋友?”几秒钟之内一直纵容着事态向前发展的贺兰似乎很感动,她清纯的眸子里闪动着动人的光,可她没有说话,此时此刻,她不知道怎么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万籁俱静,就这样天地动容,就这样心香依依,就这样情凝瞬间。胡凸情不自禁地轻抚她的双手,好一会,贺兰仍是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呆住了。可她的眼睛显然在说话,胡凸于是凝视贺兰潮湿而热烈的目光——他似乎听懂了她在说什么,他身不由己地拥抱了近在眼前的他渴望已久的女神。刹那间,胡凸就感到自己被一种巨大的力量卷进了一个浩瀚无际的粉红色旋涡之中,又像是被幸福女神以莫名的法力抛进了万丈齐天的美与爱之中。胡凸觉得自己的幻觉在异常绚烂、欢喜地摇摆、晃动乃至升腾,而自己的肉身与灵魂更在明艳的花丛与清亮的溪流间奔跑、翻滚、欢笑乃至飞翔。多么空前的美丽卓绝的生命体验啊,尘世间,还有什么比你的最爱已被你感动、亲近和拥有更为逍遥的呢?庄子所描绘的“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景观其实也可以用来表述此时此刻两颗心的交融与比翼齐飞的美啊!渐渐的,胡凸的脸和贺兰的脸贴在了一起,贺兰的脸华光润泽,肤如凝脂,滑而不腻,胡凸沉醉地摩挲着,久久。当胡凸的唇吻着贺兰的额头时,胡凸发现贺兰落泪了,那清澈如山泉、明亮似珠玉的两行泪水簌簌地跌坠下去,无声远胜有声。胡凸因激动而潮湿的眼眶里似乎也有了什么动静,但他以一个男子汉的坚强克制住了自己。他知道此刻的贺兰必定是心潮起伏,他告诉自己必须细心呵护这个美丽动人的好妹妹。胡凸终于吻了贺兰。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雪莲般圣洁,珠穆朗玛般神圣,如丘比特之箭一般锐利,又如北美平原一般辽阔而富饶。贺兰的唇樱桃般红,荔枝般甜,绵软而而饱满,温柔富弹性,在这里,胡凸变得非一般的贪婪,在这里,胡凸雄性的根本被极大地激活乃至幻大了。清凉的月光下,混沌的树影下,一对意中人就这样默默地拥吻,浑然忘了身外的这个世界。
终于,两个人又说起了话。絮语了一会,胡凸乃凑近贺兰的耳根说:“那今天就是我们定情的日子——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女朋友?”
胡凸满以为贺兰会含笑认可,不想贺兰却说:“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好吗?”仿佛她泪光一干,人就恢复了理智。
胡凸整个人都蒙了,他强作镇静,满面困惑地问:“哦?这是为什么?我不明白?”
贺兰垂目而答:“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我想我会珍惜的,可我现在还拿不定主意,你能再给我一些时间吗?我想,最迟在你毕业前,我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如果那时候你对我的感情仍然没有变化的话。”她的话条理清晰,她的神情认真而郑重,显然不是在开玩笑。胡凸猛然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他问她,“你和那个男朋友现在怎么样了?还没分手吗?”
贺兰默然点头。
胡凸忽然用力地把她搂紧,仿佛担心她飞了一般,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胡凸才说:“那也简单,你就和他吹了,跟我在一起,不就行了?”
贺兰说:“可我们毕竟好了这么久,他是真心爱我,对我感情很深,我不忍心离开他,何况我对他也是有感情的。”
胡凸感到这对自己不公平,他附在她耳边交涉说:“为什么一定要到我毕业前才给我答复呢?就不能再提前一些吗?还有,到时候你不会说我和你不合适吧?我希望等到的是一个肯定的答复,我的船非你的港口不靠岸,你知道吗?”贺兰重申:“我是说在你毕业之前给你答复,并不排除提前的可能性。如果你不能等,那你就去找别人吧,不要勉强自己。”
胡凸忽然意识到不能逼急了贺兰,他心里琢磨:还是《孙子兵法》说得好,“攻心为上”啊!于是扬嘴吻吻她的脸,并安慰她,“瞧你,说到哪去了,我唯你马首是瞻,怎么能去找别人呢?总之,我会一直等着你,直到毕业,直到永远!”贺兰终于笑了,却又半开玩笑地说:“肉麻。”
胡凸也笑了,之后就问:“那我们多长时间约会一次?下次约会你看在什么时间好?”
贺兰想了想,“下学期吧,这学期你要考研,我功课也忙,你觉得呢?”
胡凸觉得也是,“那,下学期一开学,我就来找你。”
贺兰又想了想,“还是等我有了答案之后吧。”
胡凸再次感到了困惑,但他却笑着说:“我不来找你,我们不见面,我怎么知道你的答案,又怎么和你那所谓的男朋友展开公平竞争?拜托,你也站在我的角度上想一想吧。”
“要不我来找你吧?或者你给我写信,以前你不是写过一些信给我吗?”
胡凸当然记得写信的事。至于说贺兰亲自来找他胡凸?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于是他点头表示同意。
又絮叨了一阵,两人终于迈开了归宿的脚步。胡凸把贺兰送到她所住的女生楼前,然后站在一边看着她敲醒楼长,又看着楼长发着牢骚为她开了门,直到贺兰进了楼门和自己挥手再见,这才独自返回。
夜真的深了,也许有12点了?胡凸所在的22号楼也早锁了楼门。怎么办?像全校那许多的夜归人那样也去敲醒已然睡过去了的楼长吗?22号楼的男生从来不会这样,胡凸自然也不会。他走到一楼水房的窗下,双手只一攀,两腿再一蹬,人就上了窗,然后一侧身穿过铁窗间的秘密通道,再一跳,就进了水房。这个秘密通道的关键在于水房窗户的铁栏杆不知怎么缺了一根,籍此空隙,是个人就尽可以出入无碍了。楼长其实也知道这一点,但他并不向上面反映乃至要求派人来维修。楼长为了自己睡得塌实,早和广大同学达成了默契,每晚熄灯之后,他就不再开门。有了这一秘密通道,同学们但凡回来晚了,也就不必再惊动楼长,尽管借此通道返回宿舍就是。12月,气温下降得很快,寒冷的空气中,除了耐寒的松柏依然坚韧地保持着它们沉潜的苍绿之外,其它的树木几乎都已褪尽了最后一片枯叶。那些失去了枝叶屏蔽的树干无遮无拦地立在冷风之中,仿佛生命之火尚存一息的裸体的受难者仍然坚信未来一般,昂着倔强的意志守望于大地回春的信号弹。校园里的人们也许是受到了感染,课照上,书照读,单调也罢,丰富也罢,一切都一如既往。如果一定要说他们有了什么明显的变化,那就是已经用厚实的冬装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好了,并且疯狂地汲取着各种的营养,一如行将冬眠的动物,正竭力觅食填充自己。而正在猛攻考研大关的胡凸,显然也像极了这样一只兽类,虽然他的头脑有着人类的清醒和理性。任何一个食堂里,打饭的队伍总是排得很长,餐桌总是人满为患,胡凸为此感到了时间的萎缩和境地的窘迫,但在正处于修建当中的新的学生食堂大楼竣工交付使用之前,这样的局面显然暂时无法得到改善。可当他忽然与一张水灵灵的青春的脸互相发现时,他的莫名沉坠的心境却在刹那间就发生了改观。吃完晚饭,在沿墙的那排水龙头下洗碗时,很偶然地看了一眼相邻的也在洗碗的女生,胡凸的心情就扬了起来,他感到有些惊喜,这不是韩乐慧吗?自打上次在先秦诸子研究会迎新大会上见过她一面之后,两个月了吧?就再也没见过她,没想到竟在这里重逢了。与胡凸有点惊喜的神情相对的,是韩乐慧开心、灿烂的笑容,显然,她也在同一时刻认出了胡凸。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话了,“是你呀!好久不见!”胡凸问:“如果我没记错,你就是韩乐慧吧,唉,你是哪个系的我还不知道呢,那天你只介绍你是大一的新生。”
韩乐慧回答他,“我吗,计算机系的。胡会长,我也不知道你是哪个系的呢,只知道你是毕业班的师兄。”
胡凸道:“可别叫会长,直呼其名好了,我是历史系的。”胡凸洗好了,他拧紧水龙头,接着说:“严格地讲,同校不同系,只能算学长,如果是同系学长,那就可谓正宗的师兄了。”
韩乐慧脸上乐开了花,“哟!还有这么多讲究呀?”
胡凸笑说:“也就是一点小常识吧。”
不一会,韩乐慧也洗好了碗,她望着站在一边儿等着的胡凸笑笑,表情里不无天真地说:“胡会长,那次您的讲座我在台下听得很认真,感觉讲得可真是好!”
胡凸再次地笑了,“那怎么可以叫讲座呢,讲座是专家、学者、教授才有资格办的,那是我这个社团创办人和会员们见面的一种方式,顺便给新会员介绍一些诸子的基本情况。你可真逗!”
韩乐慧摆摆手,“好,我不跟你争了,我一直在思考许多问题,可大多都没想明白,什么时候耽误您一点时间,跟您请教请教,好吗?”
“你小小年纪就在思考许多问题了?真有意思!其实我也喜欢思考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不知道你思考的和我思考的是不是同一类问题,有机会了,我也很想和你交流交流思想,可你别说请教行不行?我也就比你高那么几个年级。”韩乐慧点点头,“好的,那就是交流吧。”但她又说:“我还小小年纪吗?都上大学了,不小了。”
胡凸点点头,“好,那就不小了吧。”没错,这姑娘就是可爱之极。
韩乐慧的笑容很好看,“这还差不多。”她又问:“我该走了,你走吗?”
胡凸说走啊。
于是两人一先一后往门口走,穿过人若过江之鲫的食堂,穿过人声鼎沸的食堂,就到了冷暖气流交汇的门口。
“我得先回宿舍,你呢?”韩乐慧仰脸问胡凸。
“我去教室自习。”食堂里的灯光照在胡凸线条感不是很明显的脸上。
两人说Bye—Bye之后,胡凸并没有就走,而是先望着韩乐慧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冬日夜色初起的暗淡中了,这才拔腿冲着反向的教室那边走去。
胡凸在一号教学楼一层靠着大路这边的一间教室里自习了不知有多久,觉得疲劳了,于是出来稍事休息。他站在教学楼门外的台阶上呼吸新鲜空气,还挥拳动腿地活动着筋骨。忽然,胡凸听到有人叫他,“胡凸,是你呀!”胡凸停住身子回头一望,没想到又是韩乐慧!这姑娘,怎么又冒出来了!?胡凸于是感叹:“真巧啊,又遇上了!”
韩乐慧问:“怎么,你在一教自习?”
胡凸反问:“你也在?”
韩乐慧答:“我来听一个有意思的讲座,在一层西头的阶梯教室。”
胡凸问:“这就完了?什么题目呢?”
韩乐慧:“刚完,是中科院的一个研究员讲的:《中国信息产业展望》。”
胡凸:“题目够大的!不过,你们计算机系的学生还真得听一听,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最多的信息,有助于清晰学习的方向感,对吗?”
韩乐慧点头表示同意。
胡凸又问:“瞧你,书包都背上了,要回宿舍了吧?”
韩乐慧道:“在教室自习不如回去看书,宿舍里比教室还暖和。不过也无所谓啦,聊聊天也行。”
胡凸:“是吗?那咱们就聊聊?”
两人说了会闲话,就听铃声响了,胡凸看看表,九点,是第二节课下课了。
从楼里出来的学生多了起来,有课间出来休息的,有两节课上完就背了书包回宿舍的,有自习到这会出来溜达溜达以备再战的。总之,楼门口热闹起来。
韩乐慧这时忽然建议说:“这可不是个聊天的地方,要不咱们到校园里走走,边走边聊?”
胡凸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而且指指对面的操场,“要不我们就到操场里去走走?”
“好!就这样决定。”韩乐慧很爽快。
两人很快就从正对着的那扇铁门跨进了这个被矮墙四面围合的操场。
操场里没有任何灯光,全靠灯火通明的一教在旁边映照才没陷在完全的黑暗里,而是半明半暗地铺展在大地上,铺展在这一对青年男女欣欣然的心里。
四下里一望,操场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胡凸不知道韩乐慧能不能容忍这样的环境,就问她,“怕吗?”
韩乐慧出人意料地笑出声来,“这有什么好怕的吗?放心,我没事。”
于是两人开始散步,胡凸又问:“直着往对面走?”
韩乐慧拿出了自己的方案,“绕圈走吧,这环行跑道四百米一周,还能计算路程。”
于是两人开始在场子里兜圈子,脚步轻悠,对语如岚。
几句闲话之后,胡凸终于提问了,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像你这样漂亮的姑娘,学的又是这么时髦的专业,好像很少有喜欢古代文化特别是先秦诸子这类的,你怎么会例外呢?”
韩乐慧扬脸说:“例外吗?也许吧,其实我对很多东西都感兴趣,是那种兴趣特别广泛的人。中学的时候,我可是学校里的文艺骨干哦,班上的、学校里的晚会都是我主持,还拿过学校歌手大赛的第三名,演讲比赛的第二名,书法比赛的二等奖等等,你想不到吧?我爸是我们那里师大附中的语文老师,一天到晚就喜欢钻研古代的东西,还发表过几篇关于先秦诸子的小论文,可能我多少受了点熏陶。不过,那时候我并没有在意,基本上就没翻过他书架上的那些书,甚至也没有看过父亲的那几篇文章,兴趣就更谈不上,况且那时候一切都围绕着高考转,即使有兴趣,也不会有时间来看这些书。之所以产生兴趣也许还是有机缘的,高中时我在电视上看大专辩论赛,发现那些辩论队员个个都能引经据典,我真佩服他们的博学和口才!我还想等以后上大学了,我也得去参加辩论赛锻炼锻炼自己。当我发现他们有时也引用孔子、孟子、庄子之类的话的时候,我就联想到父亲的爱好了,是啊,如果能知道一些这方面的知识,甚至在辩论赛里随意地引用那么几句,那该多好!再后来,也就是今年夏天吧,我考进了神州大学,首先就报名参加了辩论协会和演讲协会,当我发现还有一个先秦诸子研究会也在招新的时候,我再次想到了父亲的爱好,所以就报名参加了。”当韩乐慧在说着她的那一席话的时候,胡凸是不时的礼貌地点着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地听的,及至末了,胡凸乃不无尖锐地问:“看来,你的爱好诸子是比较功利的那种,就像我们宿舍里那一位学生会干部,他当初的喜欢诸子是为了在竞选系学生会干部的演讲中能够卖弄一下自己的学识,你呢,是为了在辩论赛和演讲赛中显示表现一下自己的文化修养,我这样说,你觉得对吗?”岂料韩乐慧并不在意,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没错,就是这样,你说得太对了!我又不是想做这方面的研究,我的目的很简单,在我需要的时候,能熟练地搬出他们的某些思想、言论之类的来论证一下自己的观点就很好很好了。我不可能投入地去研究他们,你知道我的专业是计算机。”胡凸觉得韩乐慧说得很在理,也就不跟她钻牛角尖了,他转而又问:“先秦诸子研究会这学期好像还办了几次不错的活动,广告我就见到过几次,你都参加了吗?感觉怎么样?”
韩乐慧坦言:“参加过两次,还行吧。那个罗涛会长也挺有意思,每次都叫我发言,可叫我为难了。我多忙啊,同时是五、六个社团的会员,功课也重,又要准备英语考级,还有班上的、系里的一些事,根本就没时间读诸子的书,我怎么谈呀?所以后来我就没有再参加了。”胡凸表示理解,接着又谈自己的有关看法,“其实学习诸子重要的倒不在于参加不参加协会的活动,那只是为大家提供一个交流的平台,关键还在于要能够静下心来认真读他们的原著。就跟学英语一样,要精读,原文和注释都要看,要真正理解每一句话的意思,甚至要反复读上好几遍,吃透它们。背不背倒无所谓,记住一些精彩的、闪光的句子就可以了。你在辩论的时候,不就是要引用这些闪闪发光的句子吗?”韩乐慧似乎很受启发,“哎,你说得真对呀!那我就照你的方法来读吧,不过得到寒假里才有时间了。”
这之后,胡凸就应韩乐慧的要求给她谈起了自己心目中的诸子和诸子学说。胡凸并没有泛泛而论,而是联系韩乐慧个人的需要有针对性地来谈,还不时引用一些原文来点缀自己的论述,同时也冀望能让她即时地记住一些经典性的格言警句。比如说到儒家的时候,胡凸说孔子的述而不作和你们搞辩论的人就有形似之处,又说孟子是以逻辑思维见长的中国最早和最杰出的辩论家之一,还说孔子、孟子都是有大抱负的人,可为什么游说诸侯都以失败告终了,不是败在口才不好,辩术不精,而是因为他们的政治学说或政治伦理学说在那个群雄争霸、弱肉强食的年代尚不合时宜,所以说辩论这东西和现实是两回事云云。比如说到《老子》的时候,胡凸说这本著作里的许多话都绽射着辨证的光辉,而就辩论而言,每个辩题的设计实际上都包含着辨证的两个方面,无论正方还是反方,其所持的立场都必然有它的有利和不利,而这种不利与有利的相互转化,正是辩论过程中最精彩的看点云云。韩乐慧是长得小巧玲珑的那种姑娘,面孔清新、娇美、鲜亮,浑身更散发着一股子天然本色的聪颖灵动的劲儿,有她在身旁,胡凸觉得自己由于囫囵吞枣式学习而呈现萎缩趋势的思维被极大地激活了,因此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宣讲所取得的效果,甚至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也不知说了多久,反正连四百米一圈的环行跑道他们都绕着走了好些圈了。当然,胡凸并没有跟一书呆子似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话语里,而是时不时地注意一下韩乐慧的反应,乃至据此及时地调整论述的重点和方式。韩乐慧倒还真是个好听众,神情里有认真和虔诚,也有疑问和困惑,她很有礼貌,不时地点点头以回应胡凸探询的目光,偶尔的还会提个问乃至深入追究一下。每到这时候,或每说完一节,两个人就会就互相地望一望,仿佛在互相探索对方,又仿佛自己在吃饭而对方是菜需要不时地夹上一、两筷子似的。许多次,韩乐慧都仰起脸来望着胡凸不说话,仿佛被胡凸丰富而深沉的言说征服了一般,她的眼里闪着动人的光芒,她的两片鲜润而薄嫩的唇诱惑而渴望。胡凸感到了韩乐慧的动情,也感到了自己的心动。当某一刻两人在舒曼的漫步中渐行渐缓,渐行渐缓,以至两人的脚步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连肩膀也挨着了肩膀的时候,胡凸乃产生了拥抱她、吻她的念头。但胡凸终于没有这样做。他怀疑这样是否合适,两人才第二次见面,第一次交谈;而且她模样是这般天真,如果自己冒昧的话,没准会伤到她也不一定。之外,犹豫中的胡凸还想到了贺兰,那个让他给她一些时间考虑的女神。当所有的机缘都流失在空气中了,韩乐慧和胡凸也就开始了回归之旅,他们的心不再往前探险。
当动人的浪漫和温馨在寒冷的空气中逐渐地散淡了,胡凸乃在操场门口目送她往女生宿舍楼群那边走去,直到路上再也寻不见她的背影。
不觉中已是熄灯时分,对于没有完成的学习计划,胡凸并不感到遗憾。
元旦前两天,校园正中心的青年广场里搭起了一个临时的钢筋构架的露天舞台,胡凸见了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就随口在宿舍里打听了一句,结果赵望东知道这回事,说是今年的迎新年晚会改露天的了,那就是晚会的现场。12月31日那晚,胡凸一如既往学得很刻苦,直到11点教室里熄灯了,才从教学楼里晃着出来。到底是新年即将光临,校园里的景象与平日不太一样,人来人往的还挺热闹。胡凸知道,多半是因为那个露天晚会。毕竟是上大学以来头一回在冬天里搞露天的庆祝活动,胡凸很好奇,就去了青年广场。广场里真是人满为患,放眼一望,竟乌呀呀地站了数不清的人,大家都在看节目呢。显然,晚会已经开始好一段时间了,10点开始的嘛!胡凸在人群后边大礼堂的台阶上看了一会,台上正有一女生在唱歌呢,唱得还挺不错的。可除了麦克风通过广播音响把声音传得远远的之外,连台上演员的脸都看不清,这种效果可真不怎么样。胡凸觉得那女生有点像张有志那女友高梦扬,可因为远,却让他难以断定。于是胡凸就往人堆里见缝穿针地钻将过去,左一下,右一下,仿佛劈波斩浪,不一会,胡凸就在落脚在了离舞台不远的前方正中位置。再抬眼望那离地一米多高的舞台,刚才那歌手已经谢幕完毕正在热烈的掌声中下场呢,胡凸只看到了她的背影。这时,两主持人及时地上场了,胡凸定睛一看,那男的虽然不知是谁,可那着一身颇大方的冬装的女主持人却认识,又是黎慧!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了呢,感情又在视野中出现了。胡凸的心里有正感慨,却听那男的在台上道:“感谢高梦扬的演唱!感谢她为我们带来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还真是高梦扬!胡凸未及思量什么,却听那黎慧紧跟着接道:“这首歌是电影《冰山上的来客》的插曲,我们也感谢台下冒着冬天的严寒观看这场晚会的这么多来客!谢谢!谢谢大家!”于是掌声响起。那黎慧接着报幕了,“下一个节目,是我们的藏族同学,哲学系宗教专业二年级的索朗央金为我们带来的《北京的金山上》!”那男主持跟着也侧过身扬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嘴里则吐出一声:“有请索朗央金!”
索朗央金身着鲜艳的民族服装出场了,她仰脸望着前方的天空,神情如高原一样肃穆端庄,在伴奏带的音乐声中,她的声音也悠悠而起,很抒情很优美的样子,徐徐的,她的脸放下来了,不一会,又由平视改为了下视,她望着台下的观众,表情也渐渐地生动起来,乃至是含笑而歌了。索朗央金先用藏语唱了一段,又用汉语唱了一段,当她唱到“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我们老百姓的心照亮”的时候,台下的部分同学们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唱了起来,索朗央金马上也有了回应,她还挥起长袖舞了起来,台上顿时有高原风情显露端倪……一曲下来,掌声响起,索朗央金弯腰谢幕。黎慧又出场了,她问那与她搭档的男生,“安晓刚,下面该谁的节目了?”
那安晓刚答:“接下来出场的这位和我一样,也是大一的新生,来自计算机系的韩乐慧,一位很可爱的女生,有请韩乐慧为我们带来一首老歌,是什么歌呢?”
黎慧一边打手势,一边道:“有请韩乐慧!”
没想到是韩乐慧!这小姑娘!胡凸虽然有点意外,但却很高兴这么快自己就有机会能看到她在台上唱歌。那韩乐慧一点也不怯场,一上来就给大家鞠了一躬,然后捏着麦克风说道:“很高兴有机会第二次出现在神州大学的舞台上,记得上次是11月初在第二届文化节的新生文艺汇演上唱程琳演唱过的《酒干倘买无》,今天为大家献上的,是范晓萱演唱过的《甜蜜蜜》,希望大家喜欢!”韩乐慧的台风轻快活泼,一边唱一边还伴有幅度不大的舞姿以及富有表现力的手势语言,脸上的表情也很生动,甜甜的笑容给胡凸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接下来的节目是文曼娜的自编单人现代舞《生命的舞动》,节奏明快,舞姿热辣,动作编排新颖且富于想像力。与前面的几个好节目一样,文曼娜的身手获得了观众热烈的掌声,之外还有一些男生突兀于夜空里的喝彩。再往后,则有两名男生的相声小段和一女生的越剧片段清唱。再后来登场的,乃是一个集体表演节目,这回黎慧没有出场,只有那安晓刚在罗嗦,“下面让我们再一次请出活力四溅的青春迪斯科协会”,安主持话音未落,却听台下响起了一小片不大的嘘声,胡凸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又听安晓刚接着道:“在晚会刚开始的时候,青春迪斯科协会的骨干们已经为大家奉献了一曲动感十足的迪斯科《寒冬热舞》,现在,让我们跟着他们的节拍再次舞起来!”安晓刚朝后台那边招招手,就见一个着装前卫且颇有些疯丫头味道的女孩蹦了上来,手里也拿着一只无线麦克,很像是黎慧手里的那只。安晓刚冲已经站在自己一旁的那女孩道:“青黛儿,能告诉大家吗?你们的第二曲是什么?”
青黛儿望一眼观众,表情顽皮地说:“这次的曲目更来劲,《舞动舞动再舞动》!”青黛儿说着,转身对着后台招展两臂,“来呀!兄弟姐妹们,都上来!!”哗啦啦,立马就跑上来一大帮穿着各式牛仔服的毛头小子和丫头片子,胡凸细一看,还都是些少男少女嘛,是不是神州大学的学生呀?胡凸正疑惑呢,那安晓刚又说了,“咱们青春迪斯科协会的会员基本上都是大一的学生,看到了吧?都超青春!巨活力!这就是青黛儿带出来的团队。大家冷不冷呀?如果觉得冷,就跟着他们一起舞动,舞动舞动再舞动!!安晓刚下去了,台上现在暂时由青黛儿接管,青黛儿拿着麦克风指挥开了,“音乐!请音乐响起来!兄弟姐妹们各就各位了?好,五、四、三、二、一,开始!”
于是一帮子十好几个男生女生无不响应号召地舞将起来,扭将起来,摇摆起来。担当着领舞角色的青黛儿居于她的团队最前面的正中间位置,她显然扭得比谁都疯,一边扭呀摆的,一边还冲麦克风里喊着听不太清楚的英文口号,并且时不时地把丰满的臀部往台下广大观众的眼里送一送。看来他们还是做过统一的训练的,舞姿虽各个不同,但整体上却很协调,一点不乱,变换队形时也有条不紊乃至是错落有致,舞了一阵,那青黛儿又冲台下喊:“大家一起来好不好?来!跟我们一起来!!一起来跳迪斯科!!活力四溅的青春迪斯科!!”虽说台下的广大看客并没有跟着台上一起疯,可空气清寒的广场上似乎还真的热乎了一些。不管怎么说,舞台上那群着装光鲜的男女学生基本上也算把热烈的气氛给营造出来了,至少舞台上的场面给人的感觉还是很青春,很有活力的。特别是当其中的两名男生在场地中央献了几个霹雳舞中的高难动作时,这一表演终于产生了可以服人的亮点,乃至达到了节目本身的高潮、最高潮,观众的掌声于是随之而起。得意之际,那两个露了脸的男生再接再励,又来了几个杂耍花活,比如前空翻、后空翻、劈叉、倒立、翻滚之类,倒也赢得了广大看客的不少掌声。不过胡凸却没有什么表示,既没有跟着前面的低年级学生摇手扬臂,也没有混在人群里滥竽充数、勉为其难地鼓掌喝彩,他已经没有了年少的狂热,有的只是寒气中的矜持和冷静。不知什么时候,那青黛儿已把麦克风交给了一状若其得力助手的男生,那男生果然火爆,扯着嗓门在起劲地喊:“大家冷不冷?一起来蹦迪好不好?来!大家一起来!!一起来……”这个协会的兄弟姐妹们好歹完事下台了,胡凸这才鼓了几巴掌以示欢送之意,唉,这节目好是好,可就是稍微闹了那么点。
黎慧又通报了一节目,是器乐演奏,“下面有请艺术系二年级的郑莹为大家演奏电子琴,曲目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那长着一张圆乎脸的郑莹长发披肩,娇媚而优雅,举手投足间,似乎都洋溢着古典与现代的双重气质,倒也吸引了胡凸,并且她的电子琴弹得还满是那么回事。只是夜已深了,一天的紧张学习本已使胡凸疲倦,再加上寒夜里长时间的站立和一大串节目的冲刷,胡凸的知觉便不免有些麻木了,也就未能很好地体会那郑莹的琴声到底有多曼妙。胡凸甚至在琢磨,等这个节目一完,是不是就该回宿舍睡觉了,明天的学习任务还挺重的呢。可当《月亮代表我的心》真的演奏毕了,胡凸却并没有撤,因为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了。
黎慧在台上一脸兴奋地告诉大家,“还有五分钟,就12点整了,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时刻,我们将请已经到场的五位校领导亲手把新年的钟声敲响!”黎慧说着还指指设置在舞台一侧的一口大铜钟,“大家看见了吗?就是这口钟,今天下午才从钟亭移到这里来的。”胡凸还真看到了那口大铜钟,他觉得奇怪,怎么就一直没注意呢,看节目未免也看得太专注了。黎慧又说了,“首先,有请我们尊敬的谢校长为大家作新年致辞,有请谢校长!”
谢校长风度儒雅,无论是授课还是治校都很有一套,可谓备受拥戴,在全校师生中威望很高。当他从后台走到舞台中央的时候,所有的灯光也就全罩住了他,掌声也空前热烈地响了起来,明显超过了之前任何一个节目赢得的掌声。谢校长是有备而来。他先通过麦克风向台下所有的学生问了好,又即兴地和大家寒暄了几句,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一纸事先写好的讲话稿念起来。他的声音是浑厚的,他的语速是稳健的,他的语调是既平坦雍容又抑扬顿挫的。校长的讲稿显然很简短,不到两分钟,他就给念完了。然后他就临场发挥起来,总结也好,感想也好,展望也好,无不简明扼要,切中肯綮。实在说,这位名望很高的校长虽以务实、平易著称,可一年都头大部分学生能见到他的机会还是不多,因为他太忙,又不愿意“扰民”,所以当他的讲话结束了,大家含着许多敬意在里面的掌声又是空前的热烈。然后就该倒计时了,从30秒开始,所有的人都在黎慧和安晓刚的带领下一秒一秒地数着。而大钟那边,五位校领导已然把撞钟用的那棵大圆木掌控好了,仿佛短跑运动员随时准备在一声枪响之际冲将出去一般。
3秒,2秒,1秒,终于,钟声响起,新的一年来到了!当此之时,所有的人都欢呼雀跃起来!新年好!新年快乐!!诸如此类的祝贺语也在大家仰面朝天的叫喊声中起落穿空,轰响不绝。胡凸也随着周围的人群仰脸望天。原来有礼花在空中绽放啊,那盛开的彩焰形态各异,明艳而美丽……没想到学校还做了这样的准备。几分钟之后,晚会又接着开始了。安晓刚竟然第三次请出了青春迪斯科协会的骨干们,说是为了御寒,大家有必要跟着舞动起来云云。胡凸觉得无趣,乃拔腿要撤。就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为什么不去后台找找韩乐慧或者黎慧呢?想到了就不要犹豫,赶紧行动。胡凸寻摸到舞台后侧用帆布围起来的“后台”里一望,校领导是全撤了,一个也没在,演员们呢,好像也走了不少,但也有不少还在场的。光线不是太好,胡凸只好走近了找寻。胡凸这个看看,那个望望,终也没见到韩乐慧。失望之余,却听一女生问他,“找人吗?找谁呢?”胡凸定睛一看,好像是刚才弹电子琴的那位,叫什么来着,对了,叫郑莹!胡凸急中生智地答道:“哦,不找谁,就是来看看,能认识什么人也好啊!”未等那郑莹有任何反应,胡凸就故作惊讶地感叹:“哎,你不是那个弹电子琴的郑莹吗?刚才听你弹的那曲《月亮代表我的心》,可真是令人陶醉啊!”郑莹道:“是吗?谢谢夸奖啦。”
胡凸趁机介绍自己,“我叫胡凸,历史系四年级的,很高兴认识你!”
那郑莹笑道:“我也很高兴……”郑莹话还没说完,就听有人叫她的名字。郑莹于是说:“不好意思,有人找我,我得过去了,再见!”
胡凸只好也说了声,“再见!”
胡凸还想找黎慧,但她在舞台上守望着演出的进度呢,特忙。
胡凸想想天气寒冷,时候也很不早了,自己这是干嘛呢,还有二十天就得上考场了。
胡凸于是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