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的气味-玻璃社区

玛格丽特带着女儿搬进了这个郊区化的社区是在春天的时候。春天的北京,风沙特别大,经常没有任何预告的,会刮着那种欧洲从来也没有见过的沙尘暴,蒙古高原刮来的沙尘暴。黄色的沙尘暴几乎要吞没了城市中所有的人和房屋,因此,住在使馆区一幢高楼中的她们,会觉得十分憋闷和恐怖。从外交公寓的窗户看出去,北京的高楼已经完全被风沙给覆盖了,似乎在飘飘摇摇,像是月球上一座即将灭亡的城市,这竟然使她在心中产生了恐惧感。

玛格丽特是法国人,在法国一家电讯公司驻北京的代表处工作,前年和丈夫

离婚,丈夫后来回法国了,只有她带着女儿在北京。女儿很喜欢北京,汉语说得很好,而且经常作为外国人嘉宾,参加电视上的一些娱乐节目。

女儿阿苏儿已经十六岁了,似乎有了自己的很多秘密,经常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因此,玛格丽特就觉得外交公寓的房子小多了,加上公司运营的情况不算好,给她的房屋租金补贴下调了,于是她决定搬走。经过熟人的介绍,她租了靠近机场边上这个郊区化社区的一套房子,面积接近二百平方米,但是租金却比原来的便宜一半。

玛格丽特今年三十八岁,但她看上去很年轻,别人说,她看上去和自己的女儿就像是姐妹俩一样。也许这么说有些夸张,因为现在的女孩子发育得太快了,女儿只有十六岁,但是看上去至少要大五岁,乳房比她的都要坚挺,高高地崛起的样子,经常在洗澡之后颤颤巍巍的,像是要从束缚它的背心里面和母亲担心的目光中跳出来一样。

春天里,万物吐绿,草长莺飞,这个北京郊区化的社区绿化非常好,合欢树和白蜡树都在迎风招展。她租住的屋子是那种带花园的,有几十平方米的私家绿地,这样的话,她想自己就可以在草坪上举办私人茶会了,可以做很好吃的法国烤饼。但是在北京找不到很好的法国奶酪,要是她自己做的话,又显得很麻烦,所以有些烦恼。当然这些烦恼都是不严重的,最为叫她担心的是,自己的女儿现在正处于

青春期,她和她经常为了一些很小的事情吵架,两个人的关系竟然变得多少有些紧张。

“我觉得你应该有个男朋友了,”女儿在一次吵架之后,用眼睛斜着看着她,“要不然你总是盯着我。你为什么不再找一个男朋友?”

“我的事情你不要操心了,再说,北京的法国男人不多的,我又不喜欢英国人和美国人。”玛格丽特有些生气了,“你是不是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

“那交个华人男朋友也可以嘛,妈妈,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猜对了,我有了一个男朋友。”阿苏儿犹豫了一下说。

女儿的回答使玛格丽特觉得很吃惊,因为这个消息太使她吃惊了,她没有想到女儿已经有了男朋友,不过,她已经十六岁了,早晚要有男朋友的。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中国人,不不,是一个新加坡的华人,一个弹吉他的男孩。他是我们法语学校的同学,比我高一级。”

“那你叫他到家里来玩儿吧。”她说。女儿阿苏儿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好哇,我本来担心你会不高兴的。”

“我为什么会不高兴呢?我会高兴的,有人喜欢你,我当然高兴了。”玛格丽特觉得自己真是有些口是心非,但是阿苏儿没有看出来。

“可是我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来这里,毕竟我们才——”

“让我看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孩子,这样以后的周末,你们一起出去玩儿,我会放心一些。”

“好吧,这个周末,我想他会来的。”阿苏儿咬了一下嘴唇。

果然,周六上午的时候,阳光很好,女儿的男朋友来了,是一个头发很长,个子很高,也很瘦削的男孩子,比女儿要大一点。他是一个华人,在新加坡长大,说一口流利的美国英语。而且他来的时候,背上还背了一个红色的吉他。

玛格丽特为了欢迎女儿的男朋友的到来,此前专门做了一些准备,主要是一些吃的,法式的面包和奶酪,还有从红桥市场专门买回来的鳟鱼,用闪亮的箔纸包着,准备为他们做烤鳟鱼的,并且还在花市买了蝴蝶兰,那种花瓣很像是蝴蝶的翅膀的盆栽兰花。餐桌上的桌布也换了新的,房间也打扫了——玛格丽特也不明白为什么女儿的男朋友来家,自己要这么隆重地干这些事情。这些都是女儿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家里完成的。所以,阿苏儿回家之后,看到屋子已经变得这么整洁和焕然一新,心情很好:“妈妈,你真是太好了!”

玛格丽特觉得这个男孩子很好,因为他一点也不拘谨,而是很大方的样子。“我叫蔡奇,和阿苏儿在一个学校,我比她高一个年级,但是年龄比她要大两岁。”蔡奇把背上背着的那个吉他放了下来,搁在了阳台上。“这里的空气比城里的好多了。这个社区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蔡——奇,”玛格丽特发着这个音,觉得很有趣。中国人的名字,就是很难念,舌头总是绞成一团。这一天,蔡奇给母女两个都带来了欢乐,因为蔡奇是一个快活的小伙子,他后来就在后花园里面的草坪上,开始唱歌了,而且还弹着他那把红色的吉他。他的声音有些金属的音质,似乎像是夏日阳光下草地上闪闪发亮的玻璃珠,或者是铁片在屋顶被雨水冲刷,非常独特。总之,这个有活力的小伙子,给这个沉闷的、母女两个经常进行冷战的家,带来了如同圣诞晚会一样的快乐。

玛格丽特的前夫是法国驻中国使馆的一个外交官,早年曾经在台湾待过很多年。就是在那里,认识了当时作为旅游者的玛格丽特,后来,两个人结婚了,然后又一起回到了法国,生下了这个女儿。过了很多年,因为工作的原因,他们又一起来到了中国。但是在中国,他们

离婚了。说起来离婚的原因,玛格丽特现在也无法接受,就是丈夫总是抱怨她的身上出现了某种气味,这种气味使他感到难受,导致他经常性地呕吐。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味?”玛格丽特十分不理解,因为她根本就闻不到这个味道。

“有些像是印度咖喱的味道,你知道,我最讨厌印度咖喱的味道了。”丈夫厌恶地说。

“我的身上有咖喱的味道?”玛格丽特觉得十分不解,她很恼火,自己闻了半天,又叫阿苏儿也来闻这种气味,但是女儿就什么也没有闻到:“妈妈,你的身上只有克里斯汀·迪奥牌

香水的气味,没有别的了。”

“就是,我也是什么都闻不到的,什么气味都没有的。你父亲的鼻子是一个狗鼻子,或者是猪鼻子。”玛格丽特很生气。

“可是他为什么经常呕吐呢?”女儿也觉得奇怪。

玛格丽特觉得很恼火,怎么别人闻不到,只有自己的丈夫可以闻到这种莫须有的气味呢?她因此和丈夫吵了很多架,但是仍旧无法制止丈夫的呕吐,结果,后来,也就是前年只好离婚了。女儿愿意跟着玛格丽特,而玛格丽特的前夫就去

墨西哥当参赞了。

两个女人在一个家庭中间,肯定要把所有的事情搞糟,玛格丽特这样认为,她的女儿也这样认为,因为家中没有男人,是不可想象的。蔡奇说,他的父母都在上海工作:“爸爸其实是苏州一家新加坡公司驻扎在上海联络处的经理。我们新加坡人在苏州和上海建了很多的工厂,那边有十几万新加坡人在工作呢。”

“可是你和中国人长得一样,你们的区别在哪里?”玛格丽特很好奇。

“区别?相同的是我是黄皮肤的汉族人,也叫华人。我们是一个民族的。区别是我们不是一个国家的,我的国家是新加坡,英语是从小就学的,在这个高中,我还学了法语。但是我爷爷的爸爸,也就是我的曾祖父,是一个中国人,到了我爷爷这一辈,就去了新加坡。我爸爸就是出生在新加坡了。我也是。”

“就像是瑞士也有我们法兰西民族的人,也讲法语,但是他们是瑞士人,对不对?”玛格丽特说。

“妈咪,你说对了。我们还是听他唱歌吧。”

蔡奇那天在她家玩得很高兴,吃到了玛格丽特做的烤鳟鱼,还有法国点心、奶酪和面包。蔡奇下午快要离开的时候,阿苏儿刚好在厕所里,蔡奇忽然对玛格丽特说:“你身上的气味很好闻。”

玛格丽特吓了一跳:“我身上的气味?什么样的气味——是不是香水的味道?”

蔡奇摇了摇头:“不是,是一种古怪的气味。”

玛格丽特问:“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味?”

蔡奇说:“是一种很好闻的气味。”正在这个时候,阿苏儿从洗手间出来了,玛格丽特就没有再问他。

后来,几乎每一个周末,蔡奇都要到家里来,玛格丽特也总是做好准备,她很喜欢这个会弹吉他的男孩子,而且她觉得女儿和蔡奇在一起,不会有什么让她无法掌控的事情发生。阿苏儿过去喜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面的情况也没有了,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变好了。

蔡奇晚上有时候来约阿苏儿出去玩儿,玛格丽特也很放心,她也同意他们出去了。现在这些男孩子,已经学会如何讨女孩子的欢心了,在北京,也有着各种各样的场所,可以让他们去玩儿,比如那些溜冰场、西餐厅、迪斯科舞厅。只是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去吃摇头丸,或者干一些荒唐的事情。

“妈妈,你说的荒唐的事情,是一些什么事情?”

玛格丽特想了一下:“你自己慢慢地体会吧。”

有一个周末,女儿阿苏儿还没有回来,蔡奇已经先到了。他照样背着他的吉他,来到了她家。玛格丽特正在专心地弄着她的那些粉菠萝,看到蔡奇很高兴。

“阿苏儿再过一个小时就回来了。你们现在相处得怎么样?”

“很好,我们打算暑假的时候,一起去西藏爬爬雪山的。”

“那边的雪山很危险,这个事情你们已经商量好了吗?你的父母亲知道这个事情吗?”

“我和阿苏儿商量好了。我的父母亲不管我的。”

玛格丽特从内心深处不大同意,女儿和这个眼前的男孩子一起去爬什么西藏的雪山。年轻人总是觉得生活在很远的地方,他们不知道,其实现在拥有的、眼前很实在的生活,才是弥足珍贵的。

“我给你唱歌吧。”蔡奇弹起了吉他唱起了歌,他唱的美国西部乡谣很好听,声音仍旧有着金属的色泽和光亮。玛格丽特在剪枝的时候,有时候因为歌声的打动,甚至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蔡奇似乎很喜欢唱给玛格丽特听,这个男孩子身上也有一种奇特的魅力,使玛格丽特感觉到青春真正的色泽。

蔡奇的歌声停下来了,玛格丽特站起来,去给蔡奇倒了一杯果汁:“

苹果汁,你一定是口渴了,蔡,对不对?”

蔡奇这个时候忽然有些感伤,他向玛格丽特走了过来。在玛格丽特有些惊愕的瞬间,缓缓地扑进了玛格丽特的怀抱,一边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气味,就像是一头吃奶的小兽。蔡奇的样子让她浑身发热,她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呆住了。但是过了几分钟,她还是推开了他。

“对不起,你身上的气味,让我想起我的妈妈。实际上,我的父亲和母亲

离婚了,我和爸爸在一起生活。我妈妈身上的气味,和你身上的气味是一样的。”

玛格丽特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显然,他那些男性的特征都是具备的,他有着自己强烈的情欲。不过,如果他把自己当作妈妈般的女人,这种感觉会好一些。

“那你的妈妈在哪里?”

“不知道,也许她也在中国内地,但是她改嫁了,我们没有任何的联系了。”蔡奇的眼睛晶晶亮,她想,这是一个缺乏母爱的孩子,他是不是把我当作了他的母亲?玛格丽特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个时候,女儿阿苏儿回来了,玛格丽特觉得轻松了,否则,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了。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对蔡奇也有情欲上的感觉反应。上一次,蔡奇忽然扑进她的怀抱的时候,他像是一个盲目和惊慌的小野兽那样,在她的怀里寻找母性的安慰,玛格丽特觉得自己体内的一些东西也复活了。这种东西是对男人的欲望。但是蔡奇,他才多大呀,他是女儿的男朋友,十八岁,自己怎么能够多想呢?荒唐的事情不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玛格丽特就很有些自责,她害怕蔡奇和她会发生一些什么,这是最令她担心的。但是她总是想起他的那双大眼睛,她总是觉得他在她的眼前晃悠。

她肯定蔡奇喜欢上了她,而不是自己的女儿,是在另外的一个星期天。这个星期天阿苏儿去北京电视台参加一个外国人唱

京剧的节目去了,阿苏儿的京剧唱得很好,蔡奇是知道阿苏儿不在家的,但是他还是来了。

玛格丽特打开了门,看到了蔡奇,她有些慌张了:“阿苏儿去电视台了,你——”

“我不是来找她的,我是来找你的。”蔡奇很镇定。

“找我?”玛格丽特更加的慌张了。

“我写了一首歌,想唱给你听听。”蔡奇闪身进来了,“我喜欢你,玛格丽特,我要唱歌给你听。”他的目光闪闪发亮。

“那好吧,那好吧——”玛格丽特心很乱,她有些不知所措,“那你在哪里唱歌好一些?”

蔡奇笑了一下:“在后花园里面的草地上吧。”蔡奇很大方,他走到了通往后花园的台阶上,坐在了那里,“玛格丽特,你坐在我的身边吧。”

玛格丽特坐在了蔡奇的身边:“你还是可以闻到我身上的味道?”

蔡奇一边调动吉他的弦,一边说:“当然,玛格丽特,我迷恋你身上的气味。”然后他就开始唱了起来。这是一首和母亲有关的歌,但是仍旧是美国乡谣风格的歌曲。这首歌有些感伤,也有些令人迷惑。

歌词是含混的,也是充满了激情的。玛格丽特有些被调动起情绪了,她本来是坐在他旁边的,但是她坐在了比蔡奇高一个台阶的地方,然后把自己的头搁在了蔡奇的肩膀上。她从内心深处,有些亲近这个充满了活力、还有些忧郁的男孩子。她的脸可以体会到蔡奇的肩膀在唱歌的时候的耸动,那种耸动是有韵律的。远处的天空中,白云朵朵,非常美丽。而眼前的草坪中,一些绿色的蚱蜢在弹跳,蝴蝶从被漆成了绿色的栅栏外面,像是一个不速之客那样飞进来,很快又轻盈地翻越栅栏飞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这个社区的阳光和绿色是那样的养眼,这个时刻也是那样的美妙,使玛格丽特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惬意,一种肉体的幸福感,一种快感。这种快感和性的快感完全不同,它是那种痒痒的,暖暖的,从身体内部升起来,有些飘然的感觉,但是又倏然间要几近消失。在很多年以前,在她很小的时候,每一次,母亲给她洗完澡,在她的身上拍爽身粉的时候,母亲的手触摸她幼嫩的皮肤,那个时候她也有这种快感,所以这种感觉已经是久违的了。这种感觉是蔡奇肩膀和他的歌声带给她的。

忽然门响了,玛格丽特一惊,刚才的惬意的快感一下子没有了,她觉得坏了,女儿阿苏儿回来了。她起身的时候,阿苏儿已经到了跟前,看见了玛格丽特和蔡奇坐在一起,表情似乎游移了一下,但是似乎没有太在意:“妈妈,蔡,我的

京剧获得了一等奖。”然后她晃动着一个红色的证书。

玛格丽特有些惊魂未定,她觉得女儿一定看见了她和蔡奇的亲密举动,脸色涨红地站了起来:“是吗?太好了,我一开始就觉得你是会得奖的。”

蔡奇倒很自然:“我用吉他给你伴奏,你可以给我们唱一段京剧吗?”

“不行的,”阿苏儿说,“京剧必须要拉一种叫做二胡的乐器,才可以伴奏成功的。你会不会拉二胡?”

“不会,我还没有见过二胡呢。”

阿苏儿拿出来了二胡的图片:“就是这个样子的。”蔡奇接了过来,但是目光放在了玛格丽特的身上:“这个就是二胡?”

蔡奇后来趁着阿苏儿不在家的时候,又来到了玛格丽特家。一见到玛格丽特,蔡奇就忍不住扑了上来,拼命地吻玛格丽特,玛格丽特有些难以招架,她有些被动,但是她又有些欲拒还迎。那天蔡奇抱着她,像是早就期待的那样,慢慢地向床所在的地方移动,然后把玛格丽特压在了床上。他疯狂地吻着玛格丽特,玛格丽特觉得体内的潮水在奔涌。确实,自从前夫离开了她,她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做爱了。“不行的,蔡,不行的。”她竭力地推开着蔡奇,可是蔡奇仍旧像是一个贪婪的小兽一样,在玛格丽特的身上拱动,即使玛格丽特再抵抗,她仍旧无法阻挡蔡奇的贪婪进攻。最后,玛格丽特只好被动地停了下来,她任由蔡奇剥掉了她的衣服。她开始很难受,但是慢慢地觉得舒服了,这个时候她被性的快感给完全俘虏了。蔡奇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像是拉动风箱一样,直到一泻而出。然后他彻底松懈了。

玛格丽特也觉得自己浑身没有力气,她无法弄明白自己怎么会和这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子,和自己女儿的男朋友上了床。但是这个小家伙的决心和力气以及顽固,使她的内心充满了怜悯,这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他从她这里得到了双重的东西:母爱和性的快感。玛格丽特觉得自己被这个蔡奇拖到了一个无法摆脱的地步。她自己干了荒唐的事情。

当他们都平静下来并且穿上了衣服之后,玛格丽特问他:“我身上的气味,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味?”

蔡奇抚摸着她的头发:“是一种很香甜的气味。你肯定不知道,你身上的气味,是有颜色的,是那种暖洋洋的金黄色。”

“金黄色的暖洋洋的气味?”

“是的,就是那种气味。”

蔡奇得手或者说玛格丽特的阵线被攻破之后,蔡奇在阿苏儿不在家的时候,经常来找玛格丽特幽会。蔡奇一到,玛格丽特就拉上了她专门从法国带回来的碎花窗帘,使屋内的光线暗淡一些,这样就没有人看见他们在家里干什么了。照样是蔡奇从她的身上去嗅闻那种奇特的、只有玛格丽特才有的金黄色的气味,而也许同样是这种气味,导致了玛格丽特的前夫离开了她。她温柔地抚摸着蔡奇的蠕动在她的怀里的头,安慰着这个男孩子,和他一同守候着一个肉体的秘密,同时被强烈的自责所拉扯着。

玛格丽特曾经多次想象女儿阿苏儿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仍旧是出乎意料的。当一天阿苏儿回家,正好赶上他们在一起。阿苏儿这下子就起疑心了,为什么大白天的,母亲没有去公司上班,而是拉上了窗帘?她记得很清楚,这个窗帘在早晨的时候,是她自己拉开了的。于是她悄悄地用钥匙打开了门。

眼前的一切使她有些头晕,她看到了玛格丽特和蔡奇在一起亲热的样子。她哭了,然后扑了过来,扑到了蔡奇的跟前,用自己的小拳头使劲地擂动着蔡奇的胸膛:“你,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蔡奇看了玛格丽特一眼,看到阿苏儿像是发了狂一样地打他,他突然来了一股邪气,他猛地上前,一把就掐住了阿苏儿的脖子,立刻,阿苏儿脸色涨红,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个时候她目光十分迷离和哀求地看着一边发愣的母亲,玛格丽特犹豫了一下,她拿起来一个巨大的花盆,里面还生长着漂亮的粉菠萝,朝蔡奇的头上砸去。蔡奇哼了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阿苏儿也昏了过去。玛格丽特上前查看了一下蔡奇,蔡奇没有任何动静,他好像已经死了。

现在,这个局面是任何人都不想要的。她仔细检查了蔡奇,确实,他已经死了。玛格丽特呆了半天。怎么现在成了这样一个局面?她很慌乱。忽然,一只蜻蜓飞了进来,玛格丽特这个时候来了灵感。现在,已经是黄昏的时候了,她把阿苏儿放到了床上,她还在昏睡中,她把房门从外面锁好,然后,她拿起了那把她经常用来翻动私家花园里面的泥土和花墙的小铁锹,在花园里挖了起来,很快就在一片她种的芦苇旁边挖了一个坑,然后她把蔡奇用一条毛毯裹了起来,背着他的尸体,把他放到了坑里,然后又挖土埋了起来。

玛格丽特干完了这一切,然后回到了房间里,她抱住了女儿:“阿苏儿,我们才是最亲密的,谁也不能分开我们,对不对?谁也不能占有我们、夺走我们,对不对?”

“蔡奇呢?他刚才是不是要杀死我?”

“他已经走了。他刚才是要杀死你。谁也不能夺走你,对不对?”

阿苏儿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个时候她显得很憔悴苍白,她呆了一会儿,点了一下头。

后来,她家后花园里面的那丛芦苇长得非常茂盛,社区里面有人看上了这芦苇的叶子,要包粽子用,玛格丽特就笑眯眯地给他们采了一些,隔着木头栅栏,把芦苇肥美的叶子递了出去。邻居和过路人一边接过来叶子,一边闻到了什么,皱着眉毛和鼻子问:“什么气味?这么臭。”

阿苏儿后来也觉得蔡奇的失踪和母亲有关,也经受了警察的盘问,但是现在她变成了母亲的女儿,再怀疑,她也不想失去母亲。玛格丽特在这年圣诞节前夕,带着阿苏儿回到了法国。后来,新的租住户在翻动草坪的时候,发现了蔡奇的尸骨,但是已经无法找到玛格丽特的踪迹了。就像是一种气味,它消散之后,你还可以再聚拢起来吗?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