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子-玻璃社区

我在社区班车上遇到了龙云,她一看见我就示意要我和她坐在一起,我坐下来,她就很神秘而又恼火地说:“昨天社区里面出事情了,发生了一起毒杀狗的案件——有人下毒,把社区里面的几条大狗全部给毒死了。”

我知道龙云是很喜欢狗的,她自己就养了一条京巴狗。她是一个扎眼的女人,尤其是腰部,曲线流畅,臀部浑圆性感,穿着的牛仔裤似乎根本不用系皮带,就可以轻松地挂在臀部上。虽然她已经是三十出头的女人了,可是对男人还是很有诱惑力的。也许这个年龄,正是女人最诱人的年龄,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不吝。

她是一家有外资背景的时尚杂志的会计。我讨厌那家杂志,那个杂志的封面,总是一些漂亮的狐狸精,里面的内容也是把人们的胃口吊得很高的东西,各种几乎和巴黎、纽约的时尚贴近的东西,难道所有的中国人,一夜之间都成了有钱人?

龙云经常和我在社区里的草坪上相遇。她丈夫我也见过,是一个穿西装、戴眼镜、几乎没有特殊特征的男人,反正我没有记住她丈夫的脸。

我听了很兴奋,因为这个消息一定是有人欢呼有人愁,我想,这下子再也没有人牵着大狗,在社区里面随便溜达了。社区里面很多人养狗,过去经常发生狗咬人和狗咬狗的事件,尤其是狗咬狗,那个场面是特别的热闹——突然之间,一些狗狂吠了起来,各种狗的叫声响成一片,狗们互相追逐和厮咬,主人们惊慌地牵着绳子转圈,因为狗在狂吠中已经把他们的脚给缠住了。那个场面是很好玩的。这些事件引起了一些官司,一些被咬的人和狗都打了防疫针,所以社区的

物业管理规定每天都有固定的遛狗时间,其他的时间,狗是不能够出来的。另外,大狗,也就是身高超过三十五厘米的狗,在社区里面遛的时候,都要用绳子拴着,否则一旦再发生事情,业主要负全部的责任。此外养狗每年要交一笔不菲的钱。不过几千元钱对于一些人来讲,也算不了什么。

“这个消息很好哇,我听了很高兴的。”我对龙云说。我自己就有过被大狗吓住了的经历。有一天我刚刚进了社区,突然我的脖子后面一热,在我的耳朵边,还有呼哧呼哧的声音,热乎乎的,我扭头一看,我的妈,一条大狗正趴在我的肩膀上,跟小牛似的,可把我给吓坏了。所以,我听到这些大狗被毒死的消息,当然是高兴的,再说,我本来就不喜欢狗,死了几条狗又算什么呢?

“哎呀,那我可要好好做做你的工作了。狗真的很通人性的,我的那个小京巴狗,你看见过吧?”

“看见过,是白颜色的吗?”

“是呀,我给你说,我的那个小京巴狗,跟三四岁孩子的智力是一样的。不光我的狗是这样的,所有的狗,智力都是不错的。”

养狗完全是最近几年的事情,原来还没有这么多狗出现呢。在我们的社区,养狗最多的人,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的面,只是见过他的狗——全部是大狗,都是很威猛高大的我说不上名字的、毛色漂亮的狗。其中有一条狗我记得很清楚,它那两个骄傲的睾丸很突出,像是寄生在它两腿之间的什么东西一样,随着它走路,那两个东西也在骄傲地甩来甩去,很是威风。这些狗平时都是由专门遛狗的保姆来遛它们的。听说这些狗的主人专门把居室的一间屋子供它们用,和人是一个待遇的。我不太明白:“现在养个小孩子都已经够烦的了,养这么多狗干什么?”

“那你就不懂了。对于有些人来讲,狗就是他们的孩子。”

“那你养的那条狗,是公狗还是母狗?”

“是一条小公狗。”

“那你就是养了一个狗儿子了?”我问龙云。

龙云显然是想到了自己的狗儿子,因为她的脸上洋溢着快乐:“你可以这么说,我没有儿子,现在正在打算是不是要一个孩子,可是我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了。”

其实,我从龙云的脸上就能够判断出,她的婚姻一定出了问题。像她这个年龄的女人,结婚至少有七八年,和丈夫已经到了彼此没有什么感觉的地步了。这个阶段,是相当可怕的。我经常在班车上碰到龙云,但是她从来没有给我谈论过她的丈夫。

“你的先生不是有车吗?干吗总是要坐班车?”我问她。

“我不喜欢坐他的车。”她皱了一下眉头。

“丈夫有车不坐,你要干什么?”

龙云忽然凑近了我的耳朵,她身上的热气也哈到了我的耳朵里:“我要离婚,我要离婚了。我喜欢上你了。”

我吓了一跳:“我们才认识没有几天呢。我可——”

龙云笑了,“没有没有,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只是想现在是要个孩子继续过,还是离婚算了。”

“为什么?离婚总是要有理由的,比如你有了新欢和下家,或者性格不合、婆媳关系不和、性生活不和谐等等,反正要有理由的。”

“理由是不太充分,但是,我真是对他已经没有感觉了。”龙云于是给我讲了一些她的事情。

我很喜欢养狗,他为了讨好我,就在通州区的一个狗市上,给我买了一条漂亮的白色京巴狗,就是你也见过的那条。这已经是我和我老公结婚八年的时候了。

说老实话,我现在对婚姻很灰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觉得我的婚姻到了一个关键的时刻,要么我们立即要孩子,要么我们就分手。

我丈夫是一家

房地产公司的营销部经理,他一开始和我认识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大学毕业生,那个时候我们是很穷的,我们结婚之后没有房子。他作为大学化学专业的毕业生,分配到一家化工厂,不到一年,那家化工厂就倒闭了,我也是那一年被财经大学分配到那个工厂的,我和他一起没有工作了。工厂把位于市区的地给卖了,给了我们职工一个人几万元钱,解除了劳动关系,然后就不管我们了。所以,我们连任何体制内的好处,比如房子、保险什么的,都没有享受到。我们倒是承受了改革带来的痛苦和震荡的成本。那个时候是20世纪90年代初的时候。我一开始就觉得我和他的命运给拴到了一起。于是,我到了一家合资时尚杂志当会计,而他则到一家房地产公司当营销员。那个时候我们过得很艰苦,我们同居了,租住在一个地下室里面。那个地下室又潮湿又阴暗又狭小,而且蟑螂和老鼠很多。可是我们没有害怕,同居了一年,又存了一点钱,我们钻出了地面,租了一个一居室住了下来,然后结婚了。结婚的时候,我们在一家不大的饭馆里面包了两桌婚宴,很简单地办了我们的婚事,但是我们很快活。那个时候我们过得很快活,经常给我们的生活寻找快乐,简单的快乐。比如我们会一起去野外挖荠菜和马齿苋菜;我们会在下雨的时候,挽起裤腿,在小溪中蹚水玩儿;我们在大雨中互相追逐。一年四季,我们都会去各个公园看应季开放的花卉——只要是生活中有一点点喜悦,我们就觉着十分幸福,并且用情绪把这种快乐和幸福感给放大了,然后一起品尝和享用这种快乐。

后来,这样的日子渐渐地没有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已经失去了这种快乐。物质的东西我们几乎已经全有了,你看,现在我们在三环边上买了一套公寓,又在这个郊区化的社区买了一幢连体别墅,他们叫“Townhouse”的房子,俗称“汤——耗子”式的房子,有着很大的

客厅、房前屋后的私家花园和草坪,有着五十英寸的背投电视机和豪华

装修,还有一部上海产的别克轿车。有一个阶段,我们每年跟着旅行团,在国内旅游,这些年把国内的一些景点全部转完了,后来我们又跟着旅行团出国游。一开始是东南亚的几个国家,后来是日本和韩国,然后是澳大利亚、埃及、土耳其和欧洲游,我们还去了美国和尼泊尔,把全世界都快转遍了。我们什么都有了,可是我们生活中的快乐,却渐渐地少了,对很多东西失去了兴趣。我们现在在一起,情绪都调动不起来,我们彼此之间,现在很淡漠,似乎又很紧张,只要是他在房间里面,我总是觉得紧张,觉得屋子里面有个人,我要随时注意他的情绪和感受,我要感觉他在想着和做着什么事情。这种紧张的感觉使我觉得我和他完全是一个陌生人,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在一起快十年了,我们什么都有了的时候,反而变成了关系紧张的陌生人了?

“看来,人的欲望,还是不要全部都满足的好。你看,你们的问题就是,所有的欲望和愿望全部满足了,结果没有什么生活的动力和激情了。”我说。

“有这个原因,但是我觉得还不全是这样。别人有过得幸福的。”

“你其实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那你和他交流你的感受了没有?”我问她。

“没有,我没有办法和他交流这种感受的。”

“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应该和他交流一下。你们的问题已经相当严重了。”我说的是实话。

“我最近喜欢网上聊天,认识了一些朋友,还发生了网恋。”龙云的脸色突然亮了一下,我想,她肯定干了什么刺激的事情了。

“你当心一点,现在网上很乱的,有很多坏人,都是下岗的年轻人,专门打劫那些中青年富婆的。你是不是找着情人了——从网上?”

“没有情人,但是——告诉你吧,网上有那种一夜情俱乐部。我参与了几次,倒挺刺激的。”

我知道这样的网上一夜情俱乐部的事情,都是城市白领阶层干的下流事儿,他们利用网络的方便快捷与私密性比较好的特点,搞那种一夜情的刺激。

“是不是发生一夜情之后,彼此就再也不联系了?”

“我们还是先不谈这个了,我们杂志的主编彭晓红,今天要在她家里搞一个派对,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来龙云不太想这样谈论她的生活。毕竟,现在生活过于动荡,诱惑太多而人的自制力都很弱。

我想起来彭晓红,我认识这个女人,她很能干,一个人把这本时尚杂志支撑了起来。她长得很要强,还有些艳丽的模样,不过她似乎一直是单身,现在这些白领女人都怎么了?

“好哇,我很久都没有见到彭晓红了。”

“但是这个派对要穿唐装,你有没有?”

“有一件,三年前我就穿这个了。”

彭晓红的公寓房间不算大,但是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应该说已经足够了。她还养了一条小狗,而且这条小狗专门住一个房间,就是这套三居室的一个相对较小的居室。可见狗在彭晓红生活中的地位。那天,在她家里的派对上,来了很多人,因为是冷餐会,所以人们来来往往,像是流水一样。都是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他们的职业都很好,摄影师、导演、演员、模特包括手模特和脚模特,各种豪华时尚杂志的编辑,小品文和专栏作家、电视剧作家,以及广告公司经理、创意策划、电视台节目主持人、画家和年轻的在外资银行工作的银行家,还有

售楼小姐等等,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比如被正式邀请的人带来的朋友,此外还有很多外国人。音乐也是古怪的,有时候是爵士乐,有时候又是恩雅的那种陈词滥调,或者像是国内的摇滚乐不成器的那种无病呻吟。总之这是北京的夜晚常见的一种“秀”,人人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向发腥发臭的地方聚集,或者寻找着摆脱孤独、寂寞和忧愁的露脸的机会。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人是一种多么喜欢群居的动物,他们聚到一起来,只是为了像镜子一样,照亮别人黯淡的生活。而且,这些人因为被告知全部穿唐装出席,所以我简直满眼都是土财主和他们的妻妾,里头还有一些金发碧眼的洋鬼子,所以这个化装派对的确十分热闹。

“你这里经常这么热闹?”我一边吃着手中盘子里的冷牛肉,一边问彭晓红。自从上海的APEC国际会议上包括我们的领导人在内的环太平洋各国领导人穿上了唐装之后,唐装突然开始在大城市的时尚圈子里面像是疾病一样流行了。

“没有,这是今年我第一次举办家庭派对,因为我要结束单身的生活了,下个星期,我要去英国的一个古堡结婚了。”彭晓红有一点伤感,这倒是使我觉得非常意外。

“结束单身生活,是不是很不甘心?”我刚刚问完,就觉得我可能问错了。

“不会的,女人,总是要嫁人的。不说这个了——咱们有两年没有见面了吧。上次还是在上海的一次圣罗兰

化妆品新品上市发布会上见的面——你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结了,男人也总是要娶一个老婆的。”我笑了。

“问题是,人们很少能和他一直想在一起的人最终结婚。”彭晓红说了这一句,就被客人打断了谈话,到别处招待客人了。

我觉得她心里有事,但是不知道是什么。于是,我就随便地找一些人聊天。北京虽然有一千多万人,但其实生活的圈子还是很小的。我随便和来的陌生人聊天,总能聊到彼此都认识的朋友,然后,这个我们共同的朋友,就成为了我们共同揶揄的对象。

后来我还注意到龙云,看上去,龙云很高兴,这个时候她已经把她丈夫带给她的不快完全地抛在了一边,她寻找着自己喜欢的谈话伙伴,当然他们首先就是男人,不带女朋友来的那种男人。男人们很喜欢这样浑身散发着诱惑人的气息的女人,

性感的肉蛋,熟透的少妇,然后围着她转,殷勤地陪她说话。其实这样的场合,说什么都不重要,因为没有人在认真地听你说话,也没有人说重要的话。我看见龙云她不停地喝着葡萄酒,吃着一些点心,一点也不担心她的身体会从她那紧身的衣裙中满溢出来。到了很晚的时候,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和龙云站在窗户的边上,从彭晓红家的窗户中,可以看见远处的中央商务区——CBD一片灯火通明。龙云喝得差不多了,她又和我聊起她的生活了。

这个时候,我总是觉得作家是一个可耻的职业,总是在旁观和窥视着别人的生活,然后添油加醋地再写出来,关键是,最后还卖给别人完了还伸手向别人要钱——我不知道是谁这么损作家的,但是这种说法,的确是很形象的。所以,每当我倾听别人对我倾诉的时候,总是有些罪恶感无法消化。

“我知道我们的问题已经相当的严重了,”龙云说,“但是我们还睡在一个床上。他这些年经常回家很晚,因为他这些年由一个营销员,变成了业务主管、副经理、营销经理、营销经理兼公司副总经理,一步步越来越重要了。但是他却忽略了我。”

我十分感叹:“龙云,说实话,今天的中国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中产阶层和知识女性,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女人,已经非常优越了。我最近去了韩国,他们经济比咱们发达,但是韩国女人的地位却比你们在中国低多了。”

“是吗?但是你说,我想要个孩子,这总是可以的吧。”

“你为什么不早要孩子?”

“他根本就不爱我。我不能肯定这个。”

“爱,有时候在婚姻中,并不是那么重要。孩子才重要,婚姻是为了我们繁殖的。”

“你错了,爱恰恰是最重要的。繁殖,包括性快感,都不重要。”

“那你从网上一夜情俱乐部中,得到什么了?”

她目光迷离了:“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一些刺激而已。没有人真的要和你怎么样,这就是网上一夜情俱乐部的特征。本来我们也不想干什么的。”

那天之后,我的心情一直不好。在彭晓红的家庭唐装派对上,我和许多白领和金领女人都说了话,我觉得她们一个都不可爱。中国女人传统的那种美丽,那种健康自然的东西都没有了,我看到的是一些被假乳房、假睫毛和各种

化妆品、时装,以及各种时尚杂志的信息污染和异化得已经面目全非的女人们。女人们生活在一种幻觉中,但是她们又是最为物质的,她们索要的东西都是被今天的时尚杂志把胃口吊高的东西。而且,今天的时尚似乎是瘦身最美,所以即使再瘦的女人,都要想办法弄一个更瘦的屁股出来。

从彭晓红的公寓里面出来,就是一片灯红酒绿的世界,在很凉的风中,我看见了几个站街女郎在溜达。我听说一些东北来的年轻的小夫妻,都是下岗工人,他们租住在一些破平房中,女人出去卖淫,丈夫当鸡头。这确实令人吃惊——可能每个社会都是不完美的,都会有不如意的东西存在,但是,如果笑贫不笑娼成为一个共识与准则,那么就麻烦了。看到那些没有生意的站街女郎在奔忙,我忽然觉得,像龙云这样的女人的生活烦恼,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

一个月之后,我听说了彭晓红自杀的消息。她确实和一个男人去了英国乡下一个古堡结了婚,婚礼很浪漫。此外他们还周游了欧洲,去了意大利的一些城市和西班牙的很多地方,最后去了澳大利亚布里斯班的黄金海岸。回到北京之后,有一天夜里,她上街溜达,就在她家楼下的马路上,迎面向一辆车扑了过去,结果当场死亡了。这个消息还是龙云告诉我的。我是在班车上碰见的她,她的手里拿着那本由彭晓红主编的时尚杂志:“你看,这个杂志这一期做的专题是‘哭泣的新娘’,里面的页码全部是黑色的。这是彭晓红做的最后一期杂志,她肯定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自杀了。你说说,结婚做新娘子,总是高兴的事情,为什么要哭泣呢?”

我想起来在彭晓红的那个家庭唐装派对上,彭晓红的表情就是很奇怪的,有一些淡然的伤感。她自杀这个消息确实令人吃惊,因为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很要强也非常能干和成功的女人,谁也不知道她内心里真正的需要和阴影,谁也不会知道她还有自己无法释怀的事情。女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我想,你认为她们最为物质的时候,有时候她们却又最为精神,至少是最为神经质。而且女人死于自杀,多半是因为感情的原因。我很感叹,毕竟彭晓红是一个很优秀的女人,非常能干,精明强干,遭女人的嫉妒,但是男人们普遍很欣赏她。

“你说彭晓红自杀是因为什么?”我问龙云。

“肯定是情感方面的原因啦。女人有时候是很脆弱的,她肯定是无法和她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又不得不和自己并不喜欢的男人结婚。她这个人,你知道的,事事要求完美,事业很好,在自己情感上也要完美,但是人生就是由缺憾构成的,上帝不会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一个人。”

“她是不是有抑郁症?”

“现在想来,她最近一年确实是有抑郁症,无法化解,最终选择了这条道路。不过,你是一个男人,你会真正地喜欢她吗?”

“这就不好说了。”我说。

又过了一个月,秋天到了,北京的秋天比较美丽。因为这个季节,有些树种的树叶是黄色的和红色的,比如黄栌的叶子就非常美丽。

社区里面的游泳池很好,我每天都去游泳,在那里,在游泳池中游动的女人和孩子们中间,我看见了龙云。在游泳池畔,龙云看上去很快活,她就像是一条生完孩子体形仍旧十分健康的美人鱼一样,在水中披荆斩棘,看到了我,向我游了过来。

“嗨,”我说,“有一阵没有看到你了,最近怎么样?”

龙云戴着防水的游泳帽,“啊,我已经

离婚了,所以我觉得很轻松。”

“最终还是离婚了?”

“对,是一件事情促使我最终下了决心。”龙云和我并排靠着游泳池的池壁,身体还浸泡在水中,被游泳池的水带动得上下起伏。“本来,他非常想要一个孩子,说只要我们有一个孩子,那么我们婚姻中的疲惫感就全部没有了,我们的婚姻也会维持下去。但是,我发现,从一个细节上说明,我们不是一路人。”

“什么样的细节?”我很感兴趣。

“我们对狗狗,我的那条狗的态度不一样,促使我最终下决心离婚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更加好奇了。

“你看,那条狗是我们都喜欢的,是我们的儿子,狗儿子。这狗儿子很淘气,也很调皮,经常把屋子里的东西搞坏。它上次把我的

意大利真皮沙发给弄坏了,结果他回家就打了它一顿,可是没有过半个小时,他又和它亲热上了,连他自己都忘了狗闯的祸了。这样,狗就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并不严重。而我,决定因为这个事情,一个星期不理会它。结果它再也没有去靠近那沙发。我就想,如果我们有孩子,也会是这样,我们对孩子的教育方式会从根本上不同,我们就无法在孩子的教育乃至今后所有的事情上达成一致。于是,我决定离婚了。”

他们的狗儿子真是一个婚姻的试金石,我想。“那你们的狗儿子,跟谁了?”

“跟我了。你看,它就在那边老实待着呢。”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盥洗室的门口,她的狗儿子,那只白色的京巴狗,安静地待在那里,等着主人,它妈妈的深情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