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锁侠

那助手点点头,走下讲台,对着颈边的无线麦说了几句,两个保安从外走进来,拖起烂泥一样的褚万里,出了大厅。

雷蒙重新来到话筒边,场内立刻静寂下来。“可悲的是,我们身边的褚万里还有很多,我们今天将看到的,也不只他一个。接下来我要介绍的这位,一直是以廉洁奉公,谦虚谨慎的形象出现在你们面前的。”雷蒙声调和缓,带着一丝的讥诮,“他处事低调,不出风头,不上报纸,给你们的印象是埋头实干,那么,我们就看看在他埋头实干的五年里,在他主管的城建领域,都发生了些什么吧。”

在他的身后,领导席上的副市长伍榆生的脸色变得惨白。场内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他,雷蒙转过身,送上最后一道冷冷的目光。

卫生间里静悄悄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般。朱小鹭眼望窗外,不发一言;丁家齐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锁神赵典等人走出房间之后,丁家齐开始讲述他的故事。这一次,他抛弃了在过去七年的每一个睡梦中都不断重复的,连他自己也开始相信的谎言。没有修饰,没有借口,他艰难地拨开脑中丛生的荒草、以及后来植入的漂亮花朵,沿着那条陌生而又深刻的记忆小径,进入黑暗岁月。他的声音平静,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朱小鹭看到了里面冰冷的鲜血、无助的眼神和窒息的空气。朱小鹭第一次走入男卫生间,第一次走入这恐怖的黑暗世界。空气一点点凝滞起来,

真是命运弄人啊,朱小鹭想。她曾经经历过一场恶梦,那个她心目中曾经的英雄,居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黑帮老大,是张全的仗义出手,把她从恶梦中拯救。而眼前这个人,这个看起来气质儒雅为人和善的商人,竟然也是位黑帮老大!最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还是那神秘而疯狂的紫的成员!

她应该恨他,他的邪恶的过去,他的隐瞒和欺骗。但是令她自己都奇怪的是,在震惊过去之后,她的心中没有恨意,而是充满了哀怜。这个在商场上豪情万丈,在尘世间挥洒自如的男人,原来是这般的可怜和无助,他必须封锁自己的内心,不能让它透露一丝的空气和阳光,在每一个风光的白天之后,于无人处舔拭被捂烂的伤口。

现在,他终于开口了,他打开了自己的心锁,呈现给她最真实的一面。她听着他平缓而略显生涩的声音,感到他眼角折射过来的晶莹的光,不知为何,一颗心突然震颤起来。

丁家齐说完了,他如释重负,倚在光滑的墙面上,等待着宣判。

朱小鹭把脸转向了窗外,晴空上几点星光,远处隐隐约约有闪动的灯光,那是警车的警示灯。

“小鹭,谢谢你听我说完。我再也没有不可告人的东西了。”丁家齐突然开口了,“我要去通知警方,你一个人呆在这儿,哪也别去。”

朱小鹭转过脸,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丁家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挺起胸膛,迈向窗口。就在这一刻,朱小鹭的心中突然天光大亮,她看清了一切,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就是丁家齐的心钥。

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从身旁经过的丁家齐。

丁家齐停住。

“外面太危险了。”朱小鹭说。

“比这危险得多的事我已经做过了,”丁家齐不去看她,“跟你说这些,可能是我这一生最冒险的事。”

“你后悔了?”

“像我这样的人,不管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是应该的。我不会向谁乞求原谅,我为我做过的所有事情负责。”

朱小鹭低下头,又不言语了。丁家齐转头看着她,目光晦暗,又充满了爱怜。过了很久,朱小鹭终于开口了,不疾不徐的,带着说不出的温柔。

“谢谢你给我讲你的故事。我知道把它讲出来需要多大的勇气。我想告诉你,无论你以前做过什么,你都是我认识的那个丁家齐,我很高兴能有你这样的朋友。”

丁家齐的眼睛亮了。奋斗了半生,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有了赢得世界的感觉。

“现在,还不是讨论过去的时候。”朱小鹭说,“我们得离开这儿。”

丁家齐听见自己的心都在笑,“对,得想办法通知警方。”

“这一次,不知道紫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一次的行动,我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不过,我看到了好几个问题人物,都是我提供的线索。”

“问题人物?”

“张锡明、林德坤、郭子杰,这些都是问题人物。我在紫的任务就是提供问题人物的名单。”

朱小鹭点点头。

“这些问题人物集中出现在这里,我的感觉是,他要玩一次大的,可能是一次集体行刑。”

“好毒的招,这一次行动会把紫的影响力推向高峰,会影响到许多人的信仰和信心。”朱小鹭皱起了眉头,“不行,不能让他成功,要阻止他。”

“他这一次的部署非常周密,现在已经占了全面上风,所有入口都封锁了,所有的参观者都是人质,要想阻止他,也许惟一的机会就在这里。”丁家齐的眼中有一丝温暖的笑意,“所以,你乖乖地呆在这儿,等我回来。”

“不,我要和你一起出去。”

“两个人目标太大,楼上的狙击手随时会开枪。”

“那也比一个人傻等着强。”

“绝对不行,”丁家齐突然严厉起来,“我要分心照顾你,成功的机率小了一半。你愿意看到紫得意的样子吗?”

朱小鹭不做声了。丁家齐冲她点点头:“自己小心点,我会回来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