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承辉
自从曾经望带我去了聚宝楼,我就迷上了那个地方。那是个什么地方呢?它可以说是一个茶楼,每天天不亮就有人去喝茶。有提着鸟笼的爷们,要一些精致小吃,就着茶慢慢品尝;也有着短衫的下力人,要一壶粗茶,啃几个馒头。但这些人中不会有付氏的老爷,他们还在睡着呢,也不会有付氏的下人,他们在寨里吃过早饭,这会儿已各司其职忙开了。这些人多半是孟家的老爷少爷和附近的百姓。它也可以说是一个饭馆,要山珍海味有,要粗茶淡饭也有。客人选定后,食物一律由伙什从外面端回来,不在本楼炒菜。
聚宝楼也可以说是个大赌场,赌局从早到晚一刻不停,牌九、轮盘赌、麻将等应有尽有。而且长衫短衫,富家子弟与菜农小工,统统欢迎,银票、古董、首饰、房产等都可换筹码,押大押小,一律来者不拒。还设有专门的典当柜,方便赌徒就地典当金银珠宝,若是要当老婆孩子,柜上也照收不误。更为奇特的是,聚宝楼还出售毒药、绳索、匕首等物件,提供给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条件是不能在本楼内使用,出了这个门,就随得你怎样。真可谓哪都替你想周全了。
第三层楼上,有一些房间,是专为有钱的大爷赌累了抽大烟提神准备的。在这些特意布置的房间里,你可以叫茶水菜肴,可以召美貌小妞陪酒陪睡。聚宝楼内自家养着不少美貌姑娘,所以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妓院。它和一般妓院不同的是,还可以……娈童侍候。我就是这样认识娈童祥玉的。
第一次去聚宝楼,是在两个多月前了。那天我吸足了大烟,精神很好,天气又不冷不热,女人就让我到寨子里走走。她说:你这样天天躺在这间黑屋子里,就像提前到了棺材里,再不出去活动活动,别说怕晒太阳怕见光,只怕连路都要不会走了。我骂了她一句,想想倒也是,就出了宅子。
好久没出门,走到外面只觉太亮,太吵、太干净整洁,大白天没太阳也到处都明晃晃的。鸟在叫,狗在叫,虫子也在叫。道路扫得干干净净的,石板路面比我身上那件乳白褂子还显得白些,路是给人踩的,要那么干净做什么,真是不像话。各房的佣人们看见我,都露出诧异的神色,好像大白天见了鬼。有的绕开走了,有的避不过招呼了一声“大少爷”,也忙不叠地走开了,有人还捂了捂鼻子。哼,难道我很臭?是有些日子没洗澡了,我伸出手臂来闻了闻,没觉得有什么异味呀!
时值秋天,寨子里有不少菊花,五颜六色的开得正好,带药味的花香薰得人怪难受。寨子里一年四季都有不少花,千奇百怪的。花那么大工夫培育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看一会儿就没了,还不如种些罂粟。
我顺脚踢了踢种在路边的一丛黄菊,却发觉怎么脚那么重呢?重得好象抬不起来了,而且好像路也走不动了。我才没走几步呀!难道真是久不活动肌肉萎缩了?
我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摸了摸灯笼裤的裤腿,觉得里面有点硬梆梆的。这么一摸不要紧,一串虱子不慌不忙地爬了出来。妈的,太无视老子的存在了!我掐死虱子,打开绑腿,站起来抖了抖,不料没抖出虱子,却抖出一串大钱!咦,这是怎么回事?我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这钱是怎么来的。是佃户交的租?是那次请大夫看病付账剩下的?还是哪天打麻将留下的?可是我一般不经手钱,也好久没出门了呀!这钱也不知放了多久了,绳子都断了,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我有这么久没换衣服了?
望着散了一地的铜钱,我有点犯愣。正在这时,曾经望走了过了,见了此时此景,打趣说:“哟,我们大少爷快赶上摇钱树了!”
“你曾大总管也不差呀,听说你最近扩建了宅子,修得比有的大户人家还气派呢!”我回了他一句。
他立刻收起笑脸,正色道:“这话大少爷您可别听下人们乱说,传出去以为我曾经望做人不清白。我曾经望能有一间陋宅几亩薄地,不全靠主子们瞧得起我,给我些事做,赏我碗饭吃吗?”
“说得这么可怜巴巴的,那好,这些钱就赏你了吧!”
“是,谢大少爷!”他嘴上说着,却不去捡。我知他看不起这点零碎,故意催道:“捡起来呀,钱都不要了?”他只得弯下腰去,费力地一一捡起四散滚落的铜钱。
我在一旁看着他一幅养尊处优的富贵相,再看看自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不禁有点怒气,说道:“曾大总管越来越福相了,旁人见了,还以为是个有钱的老爷呢!”
他连连摆手:“大少爷可别这么说,小人怎么担当得起。”
“你自己看看,是不是比我富态?”我一边说一边指指滚到假山缝里的一枚铜钱:“那里还有一枚,快捡起来!”
他没法子,只好过去把手伸到狭窄的石缝里去掏,撅着屁股掏了半天才掏出来。他那滑稽的样子逗得我哈哈大笑。
他从石缝里拔出身来,擦着汗喘息着问:“大少爷今个儿有什么事这么高兴,有兴致拿小人开心?”
我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有什么喜事?没事做罢了。”
“原来大少爷是闷着了,难得今天兴致好,我带您去一个地方,包您觉得好玩。”
我一问那地方有大烟抽就同意了,只要有烟抽,别的有没有也都没什么关系。只要有大烟的地方,就是个好地方。
这个好地方在付家场上,虽然付家场从大寨门出去并不太远,我也不想走路,吩咐把滑杆抬来。曾经望也想坐,但我挥挥手打发走了另一顶滑杆,他也只好算了。
轿夫抬着我上路了,曾经望跟着在后面一溜小跑。他平时出门也是前呼后拥,威风得不得了,这时却象狗一样伸着舌头喘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子,我的心情出奇的好。
到了付家场,他带着我来到一处三层楼的楼房前,门前的招牌上写着三个金色的大字:聚宝楼,金光闪闪的颇为气派。这楼以前好像没有,是新盖的?不然便是才改做这个名字。场上三层楼的房子很少,如果以前就有,我应该有印象。我很少到场上来,来也是轿子抬着走马观花的经过。寨子里应有尽有,就算缺什么,差佣人来买就是了,哪用得着我动手。要说玩,场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玩艺儿,走江湖的小把戏什么的,我也没什么兴趣。我所喜欢的只有大烟,场上虽有烟馆,那货色可比我抽的差远了。
曾经望一迈进聚宝楼的大门,老板就亲自迎上来了,想是有小厮远远的望见通报了上去。老板点头哈腰的把他视为上宾,却对一旁的我不理不睬,只有一个小厮过来说:“推牌九这边走。”我放眼一望,见推牌九的大都是些短衫人物,不由怒从心起:这么瞧不起老子?老子虽然很久没洗澡,身上有点儿脏,头发有点儿乱,可是这一身行头,却是上等的丝绸锦缎!赌场小厮也真他妈的太不识货了!
曾经望急忙向老板介绍我,老板立马满脸堆欢,拱手说道:“原来是大公子,久仰久仰!“我心中暗想,久仰什么?我就只有个“付氏娄人”的名声在外,那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我哼了一声也不理会。老板又说:“请大公子楼上坐,楼上设有雅座,可以搓搓麻将。”
我故意说:“我可没带银子,别到时不让我出门。”
老板连连点头哈腰道:“瞧您说的,这些小事哪用您亲自操心?您只管放心的玩,云顶寨甲富天下,我这个店能在这付家场上立足,还不是全靠您们这些大爷赏光吗?”
我见那边轮盘赌围了不少人,很是热闹,便说:“我先去那里玩玩,一会儿再上楼。”
挤进人堆,见一个圆台面上,白漆画着许多格子,赌客们纷纷在各个格子里下注。一个高高的椅子上,坐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庄主,笑容可掬地向赌客们送秋波。这小娘们长得还不坏,白白净净,只是年纪稍大了一点,脸上搽的粉厚了点,头上戴的花多了点。大家注押得差不多了,她便启动轮盘,口中叫着:“开啦开啦!”周围的人便也随着轮盘的转动大声吼着。轮盘停转之后,她用一根长棍把一堆堆的银子角子铜板扒到自己面前,然后再赔出押中的几注。虽然进多赔少,赌客们仍勇跃投注,寄希望下一次能赢回来。
这一切都是在一种人头攒动,高声喧哗之中进行的,有一种暖哄哄的热闹气氛,让人感到刺激,不由的血流加快,心跳加速,不由手痒痒的想要跃跃欲试。
我向曾经望要了些碎银,押了几注,竟然小赚一把。本想再押,无奈人太多,挤得我难受,加上好久没有站这么久,有点累了。曾经望在一旁陪着,更是汗流浃背地受不住了,对我说:“大少爷,今个儿人多,改天再来玩这个吧!您不上楼看看?”
也好,看看就看看。我们挤出人群,来到二楼。虽只一层之隔,却大不相同,仿佛两个世界。这里的赌室是一间间的,和楼下的大堂天差地别,间间布置华美,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家俱古雅,屋中间是一张方桌,几个人正在搓着麻将牌。
曾经望带着我走过长厩,经过其中一间屋子时,他指着一个人悄悄告诉我说,这就是打死我们寨子里黑狗的孟家之子孟怀良。他说这话的时候孟怀良正好抬起头也看了我一眼,目光冷冷的。曾经望拉拉我说:“别理他!”带我走到另一间屋子加入一桌。
这桌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曾经望介绍说一个是大盐商,一个是绸缎庄老板,还有两个是袍哥码头什么头目。我也不关心他们是什么人,坐下来搓了两圈麻将。
他们赌得不小,这我倒不在乎,他们能比我更有钱?玩了一会儿有个人借故有事走了,剩下的人也有点不大自在,我才发觉他们是嫌我身上味道难闻。曾经望查觉到了,委婉地说:“大少爷,您也累了这半天了,要不要到楼上抽口烟提提神?”他这么一说,我的烟瘾立刻上来了,平时这老半天早抽过几回了。我于是点了点头。
上到三楼,又是一番景象。房间依然是一间间的,但每间布置都不一样。有的挂着水晶吊灯,玻璃柜子里一瓶瓶洋酒闪着微红的光;有的家具与酒器古朴,侍女做唐时打份,连镜子都是铜的;有的四壁上贴满画,蓝天白云,树木林立,猛不丁一看,好像到了野外;有的茅草从屋顶倾斜下来,竹子剖为两半,一根根贴在墙上,桌椅也是竹的……
我看得眼花缭乱,张大了口半天合不拢。曾经望在一旁问:“大少爷中意哪间屋子?”我正好走到一间屋顶悬挂树叶,屋中有个大鸟窝的屋子,就说:“这间吧!”
层层垂挂的绿叶使屋子显得有些幽暗,我生来就讨厌光线,见了很是对胃口。鸟窝里铺着细草和丝棉,枕头也是丝棉做的,做成圆圆的鸟蛋形状,睡上去十分舒服。我感到很满意,除了那个穿得像个野人似的傻乎乎的侍女。我皱起眉头说:“叫这个女人走开!”
打发走她,曾经望有些神密地低下身来对我说:“大少爷不喜欢女人,要不要换个男童来侍候您?”
“男童?”
“是呀,这里要什么有什么。”他拉了拉门旁一个银色的小铃,不一会儿就走进来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少年行了礼,曾经望吩咐他好好侍候我,就先离开了。
我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他,他看上去才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异常清秀。特别是他的皮肤,洁白如玉,犹胜过身上的白衣。他的身子骨仿佛还没长好,非常单薄,不胜风寒,让人一见顿生怜爱之意。我觉得心里动了一动,女人从来没有让我生出这种感觉。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小人名叫祥玉。祥玉愿尽心侍候老爷,让老爷满意。”他乖巧地回答,一边从一个树桩模样的柜子里拿出烟具,熟练地烧起烟泡。
我一闻就知道这是印度进口的“人斗土”,也称“人土”,价格很贵。较之东北的“冻土”,云南的“云土”,四川的“川土”,两广的“两土”要香醇得多。这种烟土抽起来很过瘾,市面上很难买到。
没想到这里竟有这么金贵的大烟,甚至比我常抽的南土漂烟还要好。我不由精神一振,拿过烟枪吸了一大口。
烟一入口,躁动的五脏六腑立刻象被熨斗熨过,妥妥贴贴地呆在那里,那些爬行于血液中使人心痒难耐的小虫子也不知去向。我躺在那里,如沐春风,四肢百骸软绵绵的,从头顶到脚指头都暖洋洋的。肉体仿佛被肢解了,只剩下灵魂在飘荡,它再也感受不到世俗的痛苦,它轻灵自如地飞升,飘向屋顶,飘向天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过足烟瘾,我睡着了。我是被头上一阵奇痒惊醒的。伸手一搔,搔出一串虱子来。一些被压破了,手指上有斑斑血迹,一些掉落在身上,瞬时爬不见了。恍惚间听得一只虱子对另一只说:“快躲起来,别掉到地上了!离开了这块宝地,我们再也找不到更舒适更安全的地方了!”
另一只说:“就是呀,大伙儿都看好这块宝地,都挤到这里来,害得我都没有放脚的地方,差点被挤下来。”
妈的,既然知道老子身上是洞天福地,就该乖乖的老老实实地呆着,别爬出来惹我心烦呀!
我骂骂咧咧地坐起身来,为这些虫子挠了我的清梦而大为光火。
祥玉扑哧一笑:“老爷您该洗澡了!”我这才发觉他一直呆在身边,见我醒了,忙过来侍候。
“洗澡?不不不,以后你千万别在我面前提这两个字!”我连连摆手,同时惊恐地向四面望望,生怕突然从哪儿窜出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人,把我按入水中。
祥玉又是一笑:“我侍候老爷洗澡,包您舒舒服服地享受,不用您劳动一分,也不用您走一步路。您只管躺着好了。”
有这种事?我正在疑惑,他不知从哪儿推出一辆木头架子车,把我扶了上去。然后推着我出了屋子,穿过一条长长的七拐八拐的走廊,来到一间石屋子里。
一进石屋,只觉烟雾弥漫。好半天才从雾气腾腾中发现原来地板是架空的,留有无数小洞,蒸汽是从地板中升腾上来的。仔细再听了,原来地底是个大水池,而且水是沸腾的,发出咕咕的声音,还带着一股怪怪的味道。像有个怪兽喉间呼噜着,压抑地咆啸着,要将人一口吞进它腥臭的大嘴里。这一吓可把我吓得不轻,我尖叫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你要做什么?”
“老爷别怕,这石屋依山而建,底下是个温泉池子。这温泉水中带有硫磺,洗后皮肤光滑细腻,还可以杀菌止痒呢!”祥玉一边说一边把我推到石屋的一角,角上有个石头砌的大池子,上面架着一溜狭长的木板。这又是做什么用?
忽觉身子一倾,已从木架子车上滑到木板上,原来是祥玉把我像卸货一样从车上卸到澡盆上方。他为我除下早已被蒸汽湿透的衣衫,我就这样光溜溜地躺在木板上,感受着热腾腾的蒸汽一股股的冒上来,全身如同有千百只炽热温软的手按摩一样。
祥玉也脱去衣服,坐在池边,用一只木勺舀起水来,不断地淋在我身上。这样又蒸又淋了半天,他才用一条丝瓜瓤替我擦身,一边仍不停地淋水在身上。洗过身子与头发,他坐在到我上方,开始按摩头部。他的手指细长有力,一遍遍地从额头一直按摩到颈部,同时轻轻拍打头顶。
随着他的动作,我沉重的头开始一点点轻了起来,热了起来。好象一点点丢掉了很多很重的压迫我的东西。除了抽大烟的时候,我还从来没有体会过这么轻松自在的感觉。而大烟的魔力是短暂的,一旦消失,我的头会更痛更沉重,身体瘫软如泥,原有的那点精力也被抽走了,又得赶紧点上烟来进行新一轮的循环。但当祥玉的手指离开我的头时,我依然轻松舒适,我感觉那是身体本身的轻松自如,不是魔力带来的幻像。
我沉浸在这久违的美好感觉里,任由他把我擦干,推回有鸟窝的房间,把我放回窝里,用一床丝棉被子盖着我。
他端来烟具,烧好烟泡,却不拿给我抽,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将烟子喷到我脸上。香醇的味道吸入鼻孔,真是说不出的受用。我惬意地躺在那里,连眼皮都懒得睁开。
他向我喷了几口烟,脱掉衣服躺到我身边。他的身体光滑匀称,皮肤细白瓷实,摸上去有一种凉凉的瓷器的感觉。他还是个孩子,胸间的胁骨轻轻一按便仿佛要断裂,如同捉着一只才长成的鸭青。
但是,当他的手触摸到我的身体,他就由一个孩子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他的手蛇一样在我身上穿行游走,他的唇一点点地碾过我的皮肤,最后停留在我身体的中央。他细细的牙齿轻轻地啮咬着我,他的舌头仿佛有独立的生命一般翩翩起舞……我从来不知道嘴唇除了吃饭说话还可以做这么多事情。随着他的吸吮,他成为一个有魔力的人,控制了我的行为与快乐,主宰了我的身心。我用手紧紧地按住他的头,生怕他一离开这无与伦比的快感就消失无踪。我抓住他的头发,让它们缠绕在我的手指上,我把它们扯向四面八方。我弓起身子,顶向前方,穿过他的牙齿与舌头软硬兼施的障碍,伸向他喉弄的深处,抵住他压抑的含混的呻吟……直到一阵美妙的颤栗将我击中……
从聚宝楼回到云顶寨,已是三天之后。虽然随后送来的账单数目可观,我还是觉得物有所值。女人唠唠叨叨地在一旁说,三天花这么多钱,再大的家产也要败掉。呸,她知道什么,头发长见识短!钱拿来有什么用?钱是拿来买快乐的,如果它不能变为实实在在的享乐:锦衣、美食、上好的大烟、祥玉美妙的抚摸,它就只不过是一堆冷冰冰的石头。拥有再多的石头,人生也没有乐趣。我就不明白像付永昌那么节检,又没什么爱好,每天辛苦工作,他的酒厂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是账薄上一串数字的增加罢了。
从此我就迷上了去聚宝楼,要不是女人拦着,我真想天天都泡在那里。一想起那里的诸般好处,我就在家里呆不住了。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吩咐女人拿来棉袍与帽子。她一见我要出门,又抱怨开了:“寨子里哪儿没烟抽没牌打,非要去那销金窟?才下了雪,外面冷着呢,也不怕冻着。这阵子你倒勤快得紧,我看哪,你那付氏娄人的外号该改叫付氏忙人了。你比那开厂开矿的兄弟还忙呢,没日没夜的,就差没把那儿当家了。”
“少废话,把我出门的行头拿来!”我一心只想快点去聚宝楼,躺到祥玉的怀里去。
我爬起来,一叠声催促赶快把轿子抬过来。虽然天已快黑了,不过那才正是我们付家人的中午,美妙繁华的夜还没有开始,要做什么都还来得及。
我坐上轿子,听着轿夫踏着积雪的咯吱声,奔向令我心醉神迷的地方。那里有上等的大烟,热闹刺激的赌场,体贴可心的娈童祥玉……它们都是世上最好的东西,它们都在世上最好的地方——聚宝楼里。